虽然不用炫富,可也不能太脱节,过于特立独行。针线上的开始忙了起来,新做的外出穿的夏季衣裳上就多镶了两道边儿,又往外面铺子里订新首饰。

一通忙乱,等到五月节,院子收拾好了的时候,衣裳、首饰也都得了。淑嘉的新院子主屋三间,看着比在杭州要宽敞得多,把原来的家俱移过来一放,却不显得空。原来最近京里越来越流行隔断,本来满人不喜欢这些的,不知道为什么近来却用得越来越多,东一间西一隔,空间切得七零八碎。

淑嘉不太喜欢这样的格局,干脆把许多帘子都撩起来,隔扇的门也打开,才显得清爽了。包袱打开、新做的衣服挂好、妆奁匣子摆正。新屋子住着也舒服。

正房后面是一排下人住的房子,院中也有花有树,青砖铺地。淑嘉琢磨着什么时候央西鲁特氏允许在院子里弄个秋千架才好。

正在此时,腊梅来了:“二姑娘,太太那里请了几位姑姑来,叫二姑娘过去呢。”

宫廷礼仪特训师到了。

第35章 淑嘉的另类学习

在石文炳看来,他们家是汉军旗,就算身份势力不坏,女儿不愁嫁得差了,也不至于能当太子的大老婆。至少在大家的思想里,汉军旗的女儿做未来的皇后,那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所以他完全没考虑到太子,至少连大阿哥也只是担心淑娴当了人家的小老婆。

汉军旗比起包衣、普通汉人,那是高人一等了,但是在满、蒙、汉三旗里,大家的地位也是按满、蒙、汉排下来的。满洲‘著姓大族’,这些年也是培养出来了。赫舍里氏,光索尼一枝,除开索额图不说,其子尚有一等公噶布喇、一等公法保、一等伯心裕。其余如钮祜禄氏等,有四辅臣之一的遏必隆,其女为孝昭仁皇后…

此外蒙古还有一个与满洲世为婚姻的博尔济吉特氏,太皇太后、皇太后的母族。

满、蒙之族,不必一一细数,就知道汉军旗没什么可能中奖。如果有什么好事,也该落到佟氏一族的头上,众所周知,皇帝对他的舅舅们好得不得了。

石文炳心里在有数,自家门第算不得低,女儿算不得差,小女儿再过几年,或者可得个宗室近枝之贝勒、贝子夫人是没问题了,好的话能做到亲王、郡王福晋。他觉得自己的这个估计还是挺符合实际的。大女儿的前程就要再次一等,这个就需要好好想一想了。

此时西鲁特氏对他说:“那年大挑,她们被筛下的人也不少,我在杭州见过几个。被撂牌子也不全是冤枉的,丫头们也一年大似一年了,大丫头还有一年就要大挑。在杭州的时候我就有心找人专教她们规矩,只是不大方便。如今是再不能耽搁的了。现在找我都嫌晚。”

养移体、居易气。西鲁特氏没听说过句文绉绉的话,但是却深得其中精髓。美人如玉,但凡上好玉器,其柔润光泽都是被环境慢慢浸润出来的,实在不能指望靠选秀前的一点突击学习就培养出全方位的淑女出来。

日常生活中的习惯细节,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改得过来的,一不小心露了真,比什么都不会的还寒碜人。自从带了女儿进了一次宫,西鲁特氏这种感觉越发迫切了起来。那一次时间短,自己又在,倒没出什么纰漏,即使出了自己也能圆一下。等到选秀,那就只能看个人素质了。

对于西鲁特氏请人过来教导女儿礼仪,石文炳是不反对的,不管怎么样都要走这一遭的,既然如此何必自找难看?即使要想办法撂牌子,那也不能是因为自家女儿表现差到时候嫁人都难嫁得好。

对西鲁特氏表达完自己的观点,石文炳开始琢磨着让儿子娶哪家女儿比较好了。规定的关系,只能从没有被选中的秀女里面挑,在被挑剩下的里面慧眼识金那是需要功夫的。

西鲁特氏这里得到了石文炳的首肯,又差人向华善那里报备了一下,就加快寻找合适的教导者。这不,就寻到了四个合适的。为这四个人西鲁特氏也是下了功夫的。

补充说明一下,这时代宫女满三十岁就能出宫了。三十岁的女人,出来之后还能做什么,真是一个好问题!顶尖儿的主子会舍不得她们走,或许就‘开恩’留在宫里,有点脸面有点能力的也有人会求主子赏脸留在宫里继续侍候。宫里虽不好混,可出来之后是没法儿正常地混。嫁人就只能当填房,还得看人要不要,要么就根本嫁不出去,窝在娘家里也是难熬。

放出来的人里,大部分就是普通大众了,在普通大众里找放心的人,挺让西鲁特氏费心的。

虽说在宫里呆了这么多年,还能全须全尾地出来,都不是最次的,但是要找老师总要找最好的不是?今天终于把最后敲定的人选带了过来,西鲁特氏看过了,觉得不错,客气了一下,还给四个人设了座儿。慢慢说话。

宫里出来的女人,说话没有高声大气的,也少有快言快语的,坐得稳,一丝不动。头上没有过多的装饰,两根簪子一朵绒花而已,衣服的颜色也是冷色系,灰、褐一类,西鲁特氏非常满意。

两个女孩儿到了,先见母亲。

西鲁特氏道:“过来见过几位姑姑。”

已经知道这是放出来的宫女,两人并没有犹豫,蹲了个万福。抬头一看,嚯,不知道淑娴是怎么想的,反正淑嘉是吓了一跳。看面相吧,已经不年轻了,足有三十好几了吧?配上那一身衣服,颇有点曹公形容李纨的意思。看这样儿,叫嬷嬷有点早,叫姑姑倒是正好。

眨眨眼,淑嘉忍住了没说话,准备寻机会问她额娘。她在慈宁宫的时候见着的宫女可不是这个样儿的,穿着红衣裳、擦着脂粉、红头绳束发。虽说放出来了跟在宫里不一样,可这感觉也差太远了吧?

西鲁特氏介绍了几位前宫女,都是汉姓儿,分别姓郑、王、吴、周。言明:“这几位姑姑日后就在咱们家了,你们要敬重姑姑,不可轻慢!”又让传话下去,定下几位的待遇,比姑娘们的乳母都不差。

几位姑姑起身谢了,又稳稳地坐回去,眼观鼻、鼻观心。淑嘉发现,她们坐椅子都只坐个边儿,好像随时都准备着一跃而起。

当下又作了分配,淑嘉与淑娴一人两个‘姑姑’作陪,郑、王两们教淑娴,吴、周教淑嘉。暂时先住在各人的院子里。西鲁特氏道:“我们家才从杭州搬回来,屋子还没收拾全,委屈几位权且这么安身。”

西鲁特氏关照的重点是淑娴:“大丫头明年就是大挑了,头晌的课就不要去了,我着人与江先生说去。你每日就听姑姑们安排。”淑娴深吸一口气:“听额娘吩咐。”成与不成,就看这一哆嗦了。

淑嘉傻了,拿眼角打量一下她姐姐,也就是个小学毕业的年龄,这就开始考虑就业问题。又看西鲁特氏,见她的脸上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这下可是真的傻了。虽然知道明年要大挑,等事情真摆到眼前了,淑嘉才对‘萝莉姐姐要嫁人’有了真实的感觉。

这种违和的感觉,真是让人不爽。再早婚,也是十五及笄吧?

这时西鲁特氏又开口了:“二丫头还早着些,现在还不用时时在意,头晌的课还是照旧,日常里姑姑们多费心就是。”周、吴两位欠身应了。

姑娘,别想别人了,想想你自己吧。

淑嘉一听这话,反射性地依礼而应,脑子里却乱哄哄的:萝莉姐姐要嫁人、她明年才十三(虚)岁、我比她小三岁、轮到我了我也才十三、这年头流行早婚、过早XXOO对身体不好…

各种想法都出来了,越到后来想的越离谱…

正想着了呢,那边儿郑、王两位姑姑郑重其事地向西鲁特氏提出:“大姑娘的鞋是不是该换了?走道儿也要看本事呢。”西鲁特氏道:“正是,她的鞋已经做去了,明儿就得,今儿,”扫了一眼四个人,“几位先安置了下来,咱们明儿再开始。”

淑嘉眨眨眼,她怎么不知道还有做鞋这回事儿?姑姑一说,她就明白是要换花盆底儿,那玩艺儿在她眼里比高跟鞋还难穿,好歹后者还有个脚尖儿是着地的。

福海家上前道:“太太,几位姑姑的铺盖、衣裳都到了。”西鲁特氏道:“叫几个媳妇给送过去。”淑嘉欠身道:“额娘,我跟们也跟着过去罢,吩咐她们收拾姑姑们的屋子。”说着,淑娴也站了起来。略有懊恼,自己怎么没有想到这一茬儿呢?

西鲁特氏道:“也好。你们先过去,叫你们的丫头伶俐着点儿,”又对姑姑们说,“几位先去安置,后半晌再请过来一下儿,帮着挑几个丫头。”淑嘉挑挑眉,没说什么。

一行人辞了西鲁特氏。

淑娴的院子,正房后面是仆役房,两侧有厢房。厢房是左右各三间,后头的后罩房则是一排六七间的屋子,长宽都比正常屋子要略小些。

她原有的人因分了给观音保两个嬷嬷,现在剩下乳母何嬷嬷另有原本跟在身边教导的乌雅嬷嬷,另有两个大丫头春喜、夏喜,四个小丫头红袖、青衿、绿衽、紫裳。另有几个是配在院子里洒扫、跑腿的粗使丫头、媳妇。

两个嬷嬷待遇高,一人一个单间儿,住在厢房。大丫头也是一样。小丫头们两人一间,在后罩房那里,只是并不时时去住,她们还得到嬷嬷、大丫头那里打个下手什么的。余下的干脆就是通铺了。

估计淑娴那里也是一样的格局,这样的话,要怎么分配住宿?

按说姑姑们的待遇不比嬷嬷高也要是一样的,那春喜和夏喜就要挪出来到后面去住,空屋子倒还有两间,可是滋味就不太一样了。姑姑们一来,丫头们就要搬,是件不太利于和谐的事情。

所以淑嘉自己过来了。

春喜夏喜早得到了消息,倒没说什么,早早地打好了包,准备搬家了,红袖等闭紧了嘴巴帮着收拾。后罩房那两间空屋子也早早收拾好了,这院子一切都是新的,倒也不委屈她们。除了心理上的落差,一切都好。

淑嘉到了院子一看,姑姑们的行李堆在廊下,春喜、夏喜的东西打了几个包袱装着。对姑姑们道:“委屈两位了,人呢?麻利着点儿把姑姑们的东西搬进去放好,怎么摆听姑姑们的。”对两人一点头,“两位自便,有事儿尽管吩咐她们。”

两位姑姑的表情不多,礼数却周全:“姑娘客气了。”

淑嘉对底下人一使眼色:“都散了罢。”回了自己的正房,乌雅嬷嬷与何嬷嬷不用搬家更不用动手,跟着淑嘉进来了。如今淑嘉在石府里走动的时候这两位已经不用跟着了,只有外出拜访的时候才会劳动她们。

乌雅嬷嬷进门儿问道:“姑娘,这两位就是?”

淑嘉一点头:“这两位今后于我比江先生还要重几分呢。”一面说一面苦了脸,太苦逼了!她自认到了现在已经本土化得至少面上看起来很自然了,规矩也不差,怎么又要弄这些?她宁愿继续背书啊!

何嬷嬷小声道:“大姑娘那里已经停了先生的课了呢。”淑嘉一嘟嘴:“是啊,就剩我一个了,往后跟大姐姐见面儿的时候又少了。”两人一齐劝慰:“都是在自己家里,有什么多啊少的,头半晌不见还有后半晌呢。”

淑嘉一展眉:“罢了,如今再说这些个也怪没意思的。青衿,叫人给两位姑姑送茶点过去,折腾了一早上了,也该累了。回来叫春喜和夏喜把东西放下了过来,不用急着安置,今儿放她们半天假收拾。”

青衿脆脆应了一声,挑帘子出去了。

两个大丫环马上就过来了,叫了声“姑娘”,很自然地给淑嘉倒茶拿点心摆书本。淑嘉道:“倒是委屈你们了。”春喜笑道:“姑娘又说傻话,丫头们住厢房里本就是恩典,是姑娘心疼我们。如今不过是住回该住的地方,有什么好委屈的?还要姑娘巴巴地自己过来,陪太太说说话不是更好?”

淑嘉道:“你们要原是住后头的也没什么,如今一搬回去,那不一样。”

春喜道:“姑娘不必多想,还是定个章程罢。”

“嘎?”

“姑娘忘了?夏喜的婶子在太太那里当差,方才悄悄使人过来说,太太要给两位姑娘还有三爷身边儿都添人,正使人叫家里差不多的丫头收拾好了后半晌好看呢。”

“人都够使了,还要添什么人?”淑嘉不解。

乌雅嬷嬷笑道:“等她们两个去了,就该不够啦。”

淑嘉发现自己现在巨傻,什么都听不懂:“啊?”

何嬷嬷笑道:“我的姑娘,春喜她们两个多大了?再两年姑娘大挑、她们也该配人了,姑娘再舍不得也不能留着她们变成老姑娘啊!正好趁这点子时间,让她们把新来的带一带,姑娘用着就顺手,她们走得也安心。”

淑嘉大惊,一看,确实,这两个从她穿过来就一直跟着,如今该有十七八了,再留两年委实不小。因为一直都是在身边,从来没想过她们会走,此时未免不舍。忙问:“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你们…”要配谁啊?

乌雅嬷嬷道:“哪里就是眼下呢,得姑娘安顿好了,她们才走。”淑嘉心里另有想法,这两个是家生子,估摸着配家中仆役的可能性更大,这些事上她倒还有点话语权,如果两个丫头有不乐意的,她还可能干涉成功。就怕西鲁特氏一‘恩典’让她们父母自行聘嫁,那就要麻烦一点了。

淑嘉处理完院子里的事,带着红袖和紫裳往西鲁特氏那里去。西鲁特氏那里,一个媳妇子正拿着个本子回话,见淑嘉来了,忙笑道:“姑娘来了。”西鲁特氏问:“你怎么又来了?”

淑嘉往榻上西鲁特氏身边儿一靠:“她们收拾着,又用不着我,乱哄哄的,坐不住,我来看看额娘。”

西鲁特氏拍拍她,媳妇子笑着把本子递给淑嘉:“太太正要给姑娘、爷们添使唤人手呢,姑娘看看?”

淑嘉看看西鲁特氏,见她没反对,接过本子来一看,上面无非写着谁家的谁谁,几岁。也看不出什么来。合上本子,开始跟西鲁特氏撒娇:“额娘~人够用了,为什么还要添,难道又要从我那里要人走?”

西鲁特氏拍拍她:“好心给你添人,你就想着我要从你那里要人走,小没良心的!”

淑嘉吐吐舌头:“我看春喜和夏喜年纪也不小了,大姐姐明年大挑,她们可比大姐姐大多了,是不是要出去嫁人了?有点儿舍不得。”

西鲁特氏道:“那就留配在咱们家,叫你天天能见着。”

淑嘉一摇手:“也不用,只要她们过得好就成了,比天天看着还欢喜。好额娘,她们打一开头就跟着我,我的人,可不能过得不好。”西鲁特氏失笑:“知道了。”

淑嘉甜甜一笑,开始问自己感兴趣的了:“额娘,姑姑们什么来头啊?怎么看着跟慈宁宫里的宫女们很不一样?穿的也素净呢。哎,还有什么新鞋子啊,我都不知道。”说到最后开始低落。

西鲁特氏道:“那里宫里放出来的姑姑,她们怎么穿,是她们的事儿,你可问她们去。你大姐姐大挑要穿花盆底儿,当然要新做鞋子。你…还小,我与姑姑们商议了再说。”

原来是这样。

西鲁特氏又说了很多诸如:要尊敬姑姑们,听她们说话要格外注意一类。淑嘉道:“额娘,我省得。跟敬重江先生一样。”

西鲁特氏肃了脸:“那不一样,你能不识字,却不能不懂规矩。”

淑嘉一愣,嘴上答着:“是。”心里却是一突。

第二天,淑嘉一起身,就发现院里所有人都起了,两位姑姑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已经站得笔直了。连带的,院中仆役的精神都为之一肃。

早上的课淑娴就没来,江先生也没问,照旧上他的课。

《女四书》总算是讲完了,开始讲点别的东西,如诗词一类,素质教育也还在继续。江先生如今有心事,今年是大比之年,马上要出成绩了,而他,本次没参考。淑嘉感受到了这种复杂的情绪,什么也没问,老实听她的课、画她的画。

现在不用背书了,可问题是习惯已经养成,凡是有要看的东西,不自觉地就会在脑子里一遍一遍地重复播放==

下了课,到西鲁特氏那里,淑娴与姑姑、嬷嬷都在。淑嘉猛然发现淑娴拔高了一截儿,大清早来请安的时候还不是这样儿的!眼睛一溜,得,花盘底儿上脚了。

而且,她居然穿得很稳当。

天才啊!要知道淑嘉当初刚穿高跟鞋那会儿一走路两腿的膝盖都是弯的,不自然地呈轻微扎马步趋势,就怕摔了。

西鲁特氏很满意,一脸的笑,又问了淑嘉学了什么。淑嘉一一答了,西鲁特氏问周姑姑:“这样可还使得?”

周姑姑道:“宫里奴才们不识字,我们也懂得不多。万岁爷倒是喜欢斯文人。”

西鲁特氏沉吟了一会儿,决定不去干涉。

下午做女红的时候,姑姑们就陪着了。淑嘉这里原有教针线的人,也在一处。西鲁特氏从在杭州怀孕的时候起,就已经不看着女儿们做针线了,此时却把两人集在一处,请姑姑们看。绣几下儿,再打根络子。

淑娴的针线要好些,她的丫头里吴家的本就是针线上人的女儿,偶尔有小窍门儿露出来,她年纪又大些,学得早、自己还用功。西鲁特氏对她这方面很满意,见姑姑们也点头。

又看淑嘉,她自知在这方面跟淑娴是比不过的,老实发挥出自己的水平而已。

西鲁特氏又眼带疑问地看向姑姑们,在她看来,小女儿比大女儿差着三岁,文化课一样好已经很不容易了,女红上面略有差别也很正常。果然,姑姑们也一样点头,年龄差在这里呢。再说了,就是不行,还有好几年的时间呢,现教也还来得及呢。

西鲁特氏放心了,对两人道:“你们大哥今儿不当值,去外头了,说是给你们寻摸点儿东西来,你们回去等着罢。”她要跟姑姑们商议一下下面的课程了。

淑嘉、淑娴回去了,不多会儿,富达礼回来了,带来的是几本书还有两套九连环。其实是看淑娴不能上课,怕她心思重,给她解闷儿的。

那边儿西鲁特氏已经商议上了,淑娴的时间算是紧的了,要姑姑们一直跟着近身教学。淑嘉这里,完全可以从头制定改造计划。淑娴的课程以仪态等为主,淑嘉这里,凡是姑姑会的,那是都要教的。

姑姑们出了宫,这生计其实是成问题的,在宫里是有月钱不假,许多都孝敬了上头,到后来有了盈余也把很大一部分补贴了家里,出了宫手头的积蓄就不算很多。如果不想随便嫁人,就只有靠这些和一手针线活度过余生了。

如今能有这样的一份工作,也是十分满意的,只要石家不倒,把他们家女儿教好,以后的日子就不用愁了。而且这份工作跟以前在宫里的身份也不同,不大用看人眼色,还是挺划算的,做起来是是尽心。

所以,当淑嘉试着问王姑姑为什么慈宁宫那里穿得挺喜庆,而姑姑说宫里要求素净的时候。王姑姑很快就给了解答:“宫里太皇太后、皇太后和主子爷生日的时候,都得打扮得喜庆些儿。如今三月,是万寿节的时候。”

哦,对了,康熙生在三月十八,石家也在准备着万寿节贺礼呢。

原来如此!

第二天一早,姑姑们早早起来,梳洗好了,在院子里等着。

淑嘉去给西鲁特氏请安,西鲁特氏就对她说了她的课程安排。姑姑们不识字,据说是规矩,宫女不许识字。所以文化课就不管了,先让淑嘉跟江先生学着,等到了快要选秀的时候再停。

每日下午的女红也没停,不过姑姑们要跟着,介绍一点宫里的式样什么的。晚饭后,淑嘉功课写完,姑姑们开始教一些宫里的规矩。

淑嘉发现,姑姑们最大的用处不是教你怎么走路、怎么磕头。说句不好听的,这些还真用不着怎么教。人人要参选,也不是人人都能请得起几个前宫女来教规矩的,多的是下级官吏旗人家的姑娘入选,很多都是没被教过的或者只是突击听了一耳朵的,照样有人被选中。像石家这样的人家,平时经得见得多了,只要人不抽风,不管是哪方面的举止都不会显得失礼。

姑姑们最大的好处就是知道不少宫中忌讳,她们的用处不是告诉你‘该做什么’而是告诉你‘不要做什么’。除去不该做的,剩下的,凭你平时的教养就不该闯下大祸来。

姑姑们现在热衷与跟淑嘉聊天儿,天气渐热,摆上一壶清茶,几样小点,开聊。

来,姑娘先坐好了,手放好,帕子拿好,咱们来聊。

姑娘听人说话吧,要带点儿笑影儿,不能傻笑,也不能板着脸。板脸得分时候,笑也分时候。嗯,行了,这就笑得不错了。哎,姑娘,坐直了啊。

行了,咱们开始说了啊。

这宫里的规矩大,却也调教人,会的不难、难的不会。先是称呼,这宫里头的都是主子。咱们主子不喜欢花里胡哨的。(淑嘉:他们住的地儿就够花哨的了。)宫里太皇太后还是皇太后那会儿定的规矩,宫女不许添脂抹粉,头上首饰不许过了三件儿,秋冬是褐色、春夏是绿色衣裳,万寿节、过年的时候例外…

后宫各主子倒不用这样儿,却也依着三位的心情来。

宫里不许自己走动,有事也要两两就伴儿,被发现了那可不是简单挨罚的事儿。(淑嘉:合着宫里出现不了偷偷一个人溜墙根儿的间谍啊?!)入夜太监就不给进殿门儿,守夜的是宫女。(淑嘉:靠!)

睡觉的时候姿态也要注意,不能仰躺着睡啊,要侧着睡,最好不要说梦话。吃饭呢,不要吃会沾惹上气味的东西,有些东西气味儿大,可不敢随便吃,叫主子们闻见了就太冒犯了。比如说羊肉膻,河鱼腥,鲜果倒是可以,但不能吃多了闹肚子,出虚恭一是不雅失面子、二也是不尊重主子。(淑嘉:这年头东西原汁原味儿本是好事,到了宫里还有这个缺点?)

姑姑还说了不少宫中要注意的事儿,包括各宫主位的事迹。姑姑们的一大特点,特别‘感恩’,几乎听不到她们说人坏话。淑嘉要打交道的主要是后宫,介绍情况的话姑姑们还是会说的。但是你得从她们的话里分辩一下,这些话背后各人的性情和缺点甚至是坏心眼儿。(淑嘉:我就知道从里面出来的就没有省油的灯,得,我看先甭学走路了,先学说话比较保险。)

淑嘉这才知道,老四的妈吴雅氏原是宫女,估计是托了三藩的福,那几年没选秀,老康拿宫女顶秀女了。她人长得不错,表现得投老康味口,最要命的是,人家能生,对于前期各种死儿子的老康来说,这就够了。(淑嘉:四妈不识字?好大一条八卦啊!那跟康师傅哪来的共同语言?还生了那么多…有出京剧唱得好,这个女人不简单。)

像德妃这样包衣出身的宫妃,宫里还满有几个的,比如万琉哈氏,虽未生子,却也已经承御。说起这些人的时候,姑姑们的脸上淡淡的。等说到生下皇八子的卫氏的时候,两人的表情也没多大变化。只是提醒一下:“那位主子,”一顿,“出身是低了点儿,所以八阿哥跟在惠主子那里养着。”

所以老八跟老大关系很好?

第36章 想到一块儿去了

淑嘉的课程在继续,江先生也在那里打着他自己的算盘,他是来当老师的,原本就教俩学生,现在倒好,只剩一个了,就这一个眼看着没多久也要不学了,他总得为自己考虑一下。

石家给他的待遇不低,他原是来赚钱补贴家用,如今也是够了。他本也是在册的,虽是包衣旗下的,却也是每年都有钱米拿,要不是石家是正经的旗人,就算再有钱,他也不会过来当西席。

现在呢,他又盘算开了,跟着去杭州也算是开了眼界了,如果能再熏陶一阵儿,再凭着他身份与普通士子不同,回北京兴许就能撞上大运了。现在回来的时间有点不巧,只好再待三年。江先生曲指一算,也成,淑嘉不用三年就得停课备选,他正好借机辞馆出来考科举。

如果考上了,再走点石家的关系许就能得个好点的缺。

如果考不上呢?

江先生犹豫了一下儿,他也不年轻了,要再奋战么?他儿子也长大读书了…江先生想了许久,觉得自己或许可以继续教东家的儿子?观音保再两三年就该开蒙了,如果现在教得好,唔,留下来也是有可能的。

等观音保到了入官学的年纪,是必定不需要自己再继续教的,那时候再辞馆,儿子也到了可以下场的年纪。侥幸有出息考中了,有东家提携也是好的。相信石家也不会拒绝。

这样的话,就需要继续留在石家了,那么剩下的这个姑娘就更要用心教了。江先生下定了决心。欠东家的人情,日后想法子填上就是了。江先生不是个死板的人。

淑嘉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只是奇怪,江先生怎么突然像打了鸡血一样。

淑嘉被江先生的恶补课程弄得头晕脑涨,他老人家开始细讲作诗填词。作诗填词的规矩她之前就懂,写出来的东西水平却颇为打油。现在被江先生逼得一天一首诗地作,勉强提升了一点界境。

不过另一条好处就是,江先生开始细讲一些经史,四书是读过了,江先生又加了些五经的内容,偶尔还讲一些史条。淑嘉对此比较满意,只要不让她写作文,怎么着都行啊!

江先生倒满意,他的原意也是让东家看到自己的经史成果,作诗什么的,小姑娘还小,打油就打油,韵脚对了就成。天份不成,韵对了、平仄对了,剩下的可以用典故来填,对女孩子来说也够了。

江先生每每劝慰自己,这方法是双赢,如是自我安慰了许久,才找上石文炳把话完全说开了,大意如下:你们家闺女是要选秀的,尤其是小的这位,前途不可限量滴。但是吧,现在你看,皇帝多重视教育啊,不但自己的儿子,连宗室啊什么的近的从侄子开始、贵的从铁帽子王家的阿哥算起,还招了一堆进宫去读书,姑娘不要求学习好,但是也不能跟老公在一起的时候鸭子听雷是吧?嫁都嫁了,怎么着也得…是吧?

石文炳被说服了,他本也隐隐有一点这样的意思,如今更明白了。男人的劣根性,大概只有男人才知道。既想她里里外外一把抓,又不能扫了你的面子显得你无能。既要她能管家,又不想要个只知道柴米油盐的管家婆。

石文炳对先生高看一眼,先生对石家充满愧疚。尤其石文炳很沉着地说:“都交给先生了。”江先生的愧疚感更浓了,虽说文人流氓起来比流氓可怕多了,到底有不少文人的神经还是挺纤细的。淑嘉又是个好学生,功课从来认真写,上课从来认真听,江先生教起来就更卖力了。

石文炳夫妇见此,待他也更客气,五月节,石文炳给他放假,西鲁特氏还吩咐给江先生家备了些礼物带去。江先生过完节回来道谢,石文炳状似无意地问道:“先生家中还有何人?”

江先生答曰:“还有老父、老母、拙荆,并一双儿女。”

石文炳问了江先生儿子已经十岁,并且开始读书了,唔了一声。又问女儿多大了。江先生摸不着头脑,答道:“小女十二了。”

石文炳早就知道了江先生的家庭成员结构,此时问起不过是开个头而已。因此石文炳问江先生的女儿是不是真的想入宫参加小选,并且暗示,如果不想,他倒可以帮这个忙。

江先生千肯万肯,这年头,像德妃那样有造化的宫女可不少,更多的是跟郑姑姑似的头发快要熬白了才能熬出来。江先生再忠君爱国,作为一个父亲,也不忍心闺女弄到这样的地步不是?你想啊,三十岁,伺候人的活计干十几年,出来的时候能不显得老相么?

这种事情并不需要石文炳出面,石家光自家亲戚就很多,更兼华善那里五佐领下还真有在内务府当差的。内务府里并不全是包衣人,高级领导里很多都是八旗里的。轻轻一句话下去,纸条都不用写,挑人的时候故意挑不上,册子上名字一勾,也就结了。

这都是后话了。

淑嘉最近与淑娴见面的时间更少了,以往上课还是在一起的,现在连上课都不在一处了,每日请安倒是一起的。淑娴的举止有了很大的改观,淑嘉也在耳濡目染之下变化挺大。一个是特训,另一个是浸润,要说到底哪个效果好,目前还看不大出来。改变倒是前者更明显些。

淑娴的人却渐渐消瘦了起来,张姨娘着急上火,也不敢说话。她心思原就有点儿重,选秀对在旗女孩来说就是投

第二回胎,对庶女来说,尤其如此。

淑嘉几次去看她,她都在练习走路,背诵礼仪。人也消瘦得厉害了,入了五月,还因为体弱中了一回暑。淑嘉还怕姑姑们教得严厉,对淑娴的压力大,悄悄问了李嬷嬷,才知道姑姑们反而劝淑娴不要太伤神。

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吴姑姑也在‘闲聊’的时候说起:“令姐心思有些重,这不太好,小姑娘想得多,对身子有害。”又听周姑姑说:“多想点儿也是好事儿,总比不肯开窍的强,却不能叫心事儿压垮了。”

这时她们正在做针线,淑嘉意外地发现两位姑姑的针线比自家针线上人的针线还要强上几分。吴姑姑对淑嘉的惊讶报以一笑:“从宫里出来,除了满身的规矩,也就带这一手活计了,要不是府上赏口饭吃,我们就得靠一双手吃饭了。”

淑嘉一顿,不再说话。周姑姑道:“姑娘,仔细手。上回主子们看阅秀女,咱们有幸伺候着,手跟脸面儿一样要紧。”淑嘉把针别在布上,停下手来听讲。

两位姑姑与西鲁特氏商量过了,二姑娘还小,不必用大姑娘那样的特训。要学的无非就是日常行止,那就日常里注意,浸到骨头里的比硬扭的要自然得体。西鲁特氏深以为然。

吴姑姑道:“还是你说得明白,到底是乾清宫里的。”周姑姑笑了:“还不是一样出来了?”

淑嘉:…我擦,乾清宫出来的?

你妹!!!淑嘉心里咆哮着。周姑姑显然是康熙身边的老资格了,老康亲政的时候还小,后来修的乾清宫挪进去住的,那会儿伺候的人必定是太皇太后亲选的稳重人,等到他大婚了,估计也不怎么管了,周姑姑差不多就是那个时候进去的。

现在康熙二十四年,周姑姑三十岁,三十减十三得十七,她就是康熙六年左右进的宫…老资格啊!

额娘,你从哪里挖来的这个宝贝?!这都能弄家里来?乾清宫出来的还没叫人抢光了?!乾清宫那地方儿,多少人盯着?

乾清宫这里太监当家,宫女的地位并不很高,乾清宫是带着一组建筑群,如今里面还有皇子读书呢,宫女最好避着走。周姑姑本人又不显山不露水,御前那种地方,你敢冒头,就有人敢掐死你,所以啊,没有硬功夫还是装孙子比如安全,至少装着装着就装出来了。就这样能装出来的,也不是简单的人啊。

淑嘉瞪大了眼,问吴姑姑:“那姑姑呢?”吴姑姑矜持一笑:“我原来是坤宁宫里伺候主子娘娘的。”淑嘉乍着胆子问:“哪个主子娘娘?”吴姑姑敛了笑:“先前仁孝皇后。”

尼玛!!!淑嘉直接无语了。这也行?

吴姑姑自仁孝皇后去了之后,也过得不如原先如意,一块儿的还有殉了的。吴姑姑心里知道,那位最激动撞死了的,其实是在表忠心,只是当时太激动了力度没拿捏好。谁也不是撞柱子的专业户,这不,不小心弄死了。

吴姑姑原是个小宫女,混得不上不下,即使要拿人殉葬也轮不到她,倒是安全。皇帝一句话,全调了散在各处当闲差,没挨着欺负也没了原来的风光。等到册封了新皇后,她们这原皇后身边剩下的人就更沉默了。心里一面怀念着原先的主子,把各种美德一再放大,一面巴望着早点到年纪好出宫。

待到了出宫的年纪,生计就有了问题。

这宫里老资格的宫女不少,但是各家愿意接到府里供奉的多是各处宫里有头有脸的才好。就比如都是太监,在乾清宫端茶的跟在御花园扫地的完全不一样不是?

巧了遇到石家要找供奉,而她与周姑姑倒是关系不错,同年入的宫,一起被接了过来。

淑嘉颤着声问:“那郑姑姑和王姑姑呢?”她们倒是一拨的,都是钟粹宫里出来的。淑嘉这才松了口气,要是西鲁特氏再从慈宁宫淘换下的人里弄俩来,她能直接崩溃。

想也知道,石家接出来的怎么会找不沾边儿的粗使宫女?姑娘你别忘了,你玛法不是个好人啊!老头子心里自有一笔账,儿媳妇动手前他就想到了,他抢来那么多的嫁妆会随便给人么?

西鲁特氏为找到合适的人劳心劳力,定下人选之后跟华善报备了一下。老头子不干了,本来觉得儿媳妇很靠谱的,这回怎么弄这样的人来糊弄?于是他甩了自己预备下的,本来他想,如果儿媳妇定的人靠谱,他就不管了,如果不靠谱咱也有准备。

西鲁特氏一看,大吃一惊,她以为她能弄到俩原钟粹宫头面宫女就已经很给力了(本来就很给力啊),没想到华善更给力。好吧,多俩就多俩,全留下来了,就这样,才弄得石家教规矩的姑姑跟批发似的一次来这么多。

时间如此进入了六月,六月初一,康熙又坐不住了,带着他儿子跑出去玩儿,石文炳还跟着去了。六月正是热的时节,石文炳和西鲁特氏一合计,石文炳随驾,西鲁特等人奉着华善去郊外庄子上避暑。

华善现在没个实际职务,内大臣是早就丢了,将军印打完仗也缴了,现在只有个和硕额驸的衔儿,皇帝又走了,还不用上朝。淑嘉悄悄说:“还不如走远点儿呢。”她记得秦皇岛北戴河可是个避暑的好地方儿,又不算很远。

没有随驾的富达礼本来是专门儿跟人调了假过来护送家属出城的,一听妹子说了这话当时就喷了:“丫头,你不是不知道吧?”

“嘎?”知道什么啊?这会儿北戴河已经叫圈了?俺们那会儿也能逛逛周边啊,气候条件什么的都很好啊!

“你怎么也跟你兄弟学会了?”说话的是西鲁特氏,先说了长子一句,再跟女儿解释,“祖宗规矩,旗人不得擅离,敢没事儿乱跑就要开了旗籍。”

接着就是知识普及,旗人对于清朝来说属于国家财产,除非你当官外放或者有差使什么的有正式手续,不然连旅个游都难。其中最惨的是黄带子、红带子也就是跟皇帝一个姓的人,连北京城都没法儿出,要是出了,先派人抓,抓回来就等着挨收拾吧!

你以为国家发钱发米养着你,就没有别的要求了?要是让你来回蹿腾,打仗找不着男人、选秀找不着女人,国家犯贱呐?白养你们能吃不能用的?

这规矩可真是变态!淑嘉极度无语。本来嘛,她以为她家好歹是个伯爵,即使没了职位,一应生活不用愁,就算要过路凭证也能轻易弄到,偶尔撺掇一下家长出去玩儿玩儿,也不走远,生活还是很不错的。哪里知道还有这等变态规矩?!

石家只好往城外庄子上避暑去,满北京的旗人,即使是有条件的人,也只能到城外庄子上避暑去。庄子很大,清凉瓦房,绿树成荫,就是有点儿久无人住的屋子特有的味道。一套打扫,又熏香、驱蚊虫,从早上出发,到天擦黑才安顿下来。

西鲁特氏看淑娴脸上有了笑影儿,这才放心了些。这出城避暑也有一小半儿是为了她,西鲁特氏知道淑娴有心病,从她的好强与小心上就看得出来,怕她闷坏了,也带上她出来散散心。

虽说是散心,也不能四处逛,也没法四处逛。白天大太阳毒着呢,晚上蚊蝇又多。只有清晨那一会儿,可以在众人陪同下出门走两步也事先把路上闲人驱得远了。

山肴野菜吃了不少,新鲜空气也天天呼吸,对身体确实不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