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可以说了,淑娴道:“刚开始那会儿,神武门那里挺乱的,车都往那里挤,好一阵儿才进去,几个一排…”脸色有点暗,估计是想到了不好的东西,犹豫了一下,没跟妹妹说要验身之类的,只说头一道很简单,“咱们的签子上都写着呢,宫里单子上也有各人来历”比划了一下,“父、祖父、曾祖三代的名字和官衔、爵位都有,就是不识字认为,看着签子上那一长串儿字,也都客客气气的了。”

“就是住在宫里不大方便,家里一堆人伺候着,到那里十几个人才有两个宫女帮忙。亏得姑姑跟我说过了,先学会了自己梳头…”又说了很多,生活上的事儿,淑嘉一边听,一边筹划着自己落选的事情。

到了闰四月,一件大事发生了,更加坚定了石家人“甭跟大阿哥沾边儿,只要是有沾边儿的可能都要避免”的信念。康熙决定让太子出阁读书,至文华殿为满汉大臣讲学。

据参加朝会回来的华善与石文炳说,皇太子的学问那是真的好,能把前人都讲烂了的经典给讲出新意来,言谈举止间极有储君气度。明显的皇帝很满意,还在给他撑腰。你说大阿哥跟这样一位对上了,能落着好么?

不说了不说了,反正跟咱们没关系了,咱们家四老太爷做云南巡抚去了,要表示庆祝。把石文英一家也叫来吃顿饭吧,顺便聊聊天儿。

你想聊天儿,这世上就有八卦让你聊,比如科尔坤成了皇帝的亲家,他闺女伊尔根觉罗氏被指给了大阿哥,目下正加紧了清点嫁妆呢。华善咂咂嘴:“他这是跟着明珠一条道儿走到黑了。嘿,找死!”

底下儿子、侄子、孙子全装死当没听到。石文英暗暗纳罕,这老爷子看得可真是准嘿,那两伙子人天天闹腾,主子爷已经不耐烦了。

西鲁特氏算是放下一桩心事,转而操办大儿子的婚事了。落选的秀女已经放了回来,她开始打听人,又与石文炳商议,石文炳怎么着也得听听华善的意见。华善道:“甭沾上那两家,怎么着都好。”

西鲁特氏与石文炳的侧重点还不同,一个关注姑娘长相、人品、家境、父母等,另一个关注的是人家的背景一类。好的全让皇帝家挑走了,你想选啥样的?像淑娴这样庶出不大好安排又有华善走了偏门的那是另当别论,这样毕竟是少数。

再有就是家中逢丧,误了参选致使超龄的。

西鲁特氏与石文炳相看了好几家,媒人也托了几个,不是这方面不如意就是那方面不如意,或是本人素质不高,或者是父亲早逝、母亲多病。西鲁特氏费了不少劲儿,选中了几家候选了,央西鲁特氏的娘家嫂子先代为相看。

要让淑嘉说,大一点才好,身体发育好了,才会健康。西鲁特氏却没怎么问女儿们的意见,只是通知女儿们:“要给你们大哥说媒了,你们心里有数儿就好。”这事儿,即使是富达礼本人,也发表不了多少意见,除非他巧得很知道人家姑娘有特明显不合他意的地方。这是个不允许自由恋爱,好了结果不好就掰的地方儿。

淑嘉心里要计划的事情里除了落选就又添了这一桩比前者还难办的任务,差点儿急白了头发。你说,即使落选了,你要到哪里找个五好青年来结婚?婚前见的非自家成员的男性,除开驾车的仆役一流,大概也就只有路上走路的大叔了。

西鲁特氏在央着嫂子先去相看姑娘的空档,转头看到闺女一脸苦瓜相,便问:“你怎么了?”舅母先笑了:“姑太太不用问了,丫头也不用怕,我这就去看看,要是脾气不好,咱就不要。”

西鲁特氏嗔道:“就她想的多。”淑嘉咧咧嘴,心说,我哪是怕嫂子不好处啊?再不好处,到了额娘您老人家的手里也得捋顺了毛啊。

两人又取笑淑嘉两句,舅母受了拜托就先踩点儿去。西鲁特氏的嫂子回来说,姑娘家当然是肯的,而且姑娘长得可真好,要是能参选,大概是有好前程的。西鲁特氏意有所动,舅母道:“干脆,我就说还席,请她们家母女并旁客。就说我们家两个丫头也正好回娘家,还有外甥女儿们也来,邀她们家姑娘一道来说说话儿。”

西鲁特氏道:“那我可等信儿了。”

舅母的戏酒摆得很快,淑娴淑嘉一道坐着车去舅母家看未来嫂子。这一招果然高明,因为人多,虽然有怀疑目的不单纯的,也吃不准到底是什么意思。姑娘们与太太们自各见礼,磕头请安,礼仪倒还都不错,可看长相倒还真有几个相貌平平的。淑嘉这样自觉不算美女的,见到她们中的某些人都能找到不少自信来。

那是自家哥哥,平日接触还真不算多,但是对她也真不算坏,淑嘉的标准就异常严苛了起来。不但要看人家长相,难看了不行,似乎长得轻佻了还不行,娇娇怯怯如白莲花直接出局…胖了不行,瘦了也不行…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石府里主子们的课题就是这个了。富达礼估计是不好意思,或者是矜持着什么内部流传的‘封建社会好青年’手则,居然也不开口问。淑嘉实在忍不住了,问西鲁特氏:“哥哥怎么不说话呢?”

西鲁特氏半开玩笑地说:“你去问他呀。”

西鲁特氏早问过富达礼要什么样儿的媳妇儿,大概给个标准,她好有个数儿,这会儿是逗闺女玩儿呢。男人娶媳妇儿,真是要求多多,富达礼出身不错,自己还是侍卫,虽然只是个蓝翎,要求就更龟毛而抽象。

据富达礼说,他要贤惠的老婆,要孝顺、要会理家、要对自家弟妹好、要…

因为是他妹妹,也觉得自家哥哥配得上个好姑娘,淑嘉才没骂出声儿来:你要求也太多了!这年头,是不是但凡好点儿的男人都这德行?淑嘉万分忧愁。

西鲁特氏还要求亲家不能难相处、最好是嫡出的姑娘,石文炳那里又另有一套标准。

淑嘉心说,我们都傻了,光看咱们家就这么挑剔,你说要是皇帝家选儿媳妇儿还不定得成什么样儿呢,咱姐姐是不错了,真要让宫里人去挑剔,估计也是被刷下来的命啊,那咱之前那些担心和操作,都是为了什么呀!

最后终于选了鄂海的女儿温都氏,满洲镶白旗人,家住附近。温都氏是超龄,开始是赶上三藩了,那没办法,天灾人祸么,因为三藩原因超龄的秀女多了去了。康熙二十二年大挑的时候,她又不幸遇到祖父死了,这一轮就没选上,今年可不就超龄了么?鄂海也算是个有能力的人,自笔帖式授内阁中书,如今是宗人府郎中兼佐领。

淑嘉记得这个温都氏,说是超龄,也没超出多少来,与富达礼年纪相仿,长眉大眼,看着很温柔的一个人。回到房里,凭自己的回忆,勉强画了一幅有个七分像的画像给富达礼看,从她哥哥的表情上分析,富达礼还是满意的。

两家往复接触了好几回,富达礼也与鄂海在非正式场合打了个照面,彼此也还都满意。

因住得近,来往来方便,彼此倒也知道名声。找了官媒、合了八字,这才开始着手开始正式的婚娶程序。石家这里要给富达礼规划院落居住,温都氏那边要过来量屋子的尺寸打陪送的家俱,又要开具陪嫁人员的名单。

然后是选吉日,放定。先小定、再大定,不必细说。其中一项是要晒嫁妆,陪了多少房多少地、多少家俱多少细软,一路都抬着从娘家到婆家。此时风气还不算太恶劣,大家嫁娶还有节制一点,温都氏的嫁妆是六十四抬,一处小庄、各种细软家俱。带来四个陪嫁丫环、一个嬷嬷、两房家人。

淑嘉淑娴帮着西鲁特氏忙上忙下,石文英在京里,她的妻子也过来帮忙。这位婶子淑嘉见过,听西鲁特氏说,这位是续弦,姓关,看着长得不坏,淑嘉总觉得她眉宇间有点愁苦。

婚礼是喜庆又繁忙的,不相干的话题最好先不要说,淑嘉把这先放到一边,溜眼看看嫂子的嫁妆,连马桶都有,真是…哪怕不嫁人,凭这份财产也够生活了。

淑嘉在杭州的时候颇管过一点事儿,然而现在是伯爵府娶长子媳妇,还不敢放手让他管事儿,只好老实窝在一边儿,有需要写写算算的就随叫随到。另外,西鲁特氏还把小儿子观音保交给她时不时地看一下。

大家还记得这包子么?他是康熙二十二年底生的,到如今虚岁算是四岁了,其实三周岁生日还没过,来到这个世界上也就是两年零八个月。出生之后家中就忙,由嬷嬷们带着,等到京中家里安顿了下来,又要准备选秀,被忽略了好久。

他又是个乖孩子,不哭也不闹,当然也就没有得到更多关注。等静了下来,淑嘉愧疚地发现,这个弟弟都会说话了。乖乖过来陪弟弟玩。

观音保还在西鲁特氏的院子里养着,被嬷嬷们照顾得很好,王嬷嬷原就是跟着淑嘉的,说起话来也方便。

小包子圆嘟嘟的,夏天穿着红肚兜儿,外罩着小褂儿,小绿裤子小红鞋,脖子上挂着长命锁。藕节似的胖胳膊一挥,就听见手镯上细细的铃铛声。被他叫姐姐,淑嘉有点心虚。

伸手抱着观音保,点他的小鼻子,逗他说话。

石府终于有了又一位正经女主人,但是现在她还不能管家,还得从儿媳妇熬起。

吃饭的时候得先站着布菜,设了座儿也不能坐,只好等大家吃完了,她回自己的屋里另吃。平常西鲁特氏这里说话,她倒是有座儿,却是随时都准备起身伺候婆婆。

淑娴过了选秀这一关,正在轻松的时候,一看嫂子这样儿,心里不由惴惴。淑嘉看得也很心惊肉跳,她从穿过来就没见过儿媳妇伺候婆婆,西鲁特氏还算是个好相处的人,自己姐妹也没有尖刻刁钻,这都这样辛苦了…

温都氏带来的陪嫁里还有四个丫环,另有陪房家人,都要过来给府中主子磕头算是拜了山门。淑嘉一看那丫头里就有俩长相清秀的,一阵儿就反应过来,这大概是姨娘后备。

淑嘉越发坚定了走落选、自家处理婚嫁、一定要找家好相处的人家才肯嫁掉的路线。

广义的婚礼流程里包括回门儿、住对月,富达礼陪着媳妇儿回门儿、住对月的时候,西鲁特氏对淑娴对行教育:“看到你嫂子了没有?学着点儿,新媳妇就是要这样。”石家对于儿媳妇的规矩倒不多,西鲁特氏嫁过来就没个婆婆管着,她又头回娶儿媳妇,这还算宽松的了。

趁着娶儿媳妇的机会,西鲁特氏又把家中事务重新分配了一下,富达礼的院子那里就全交给温都氏了,余下的家务分给两个女儿各几项,淑娴要学一点厨艺,也就是背几个食谱,会煲几样汤而已。

西鲁特氏对淑娴的新娘培训是全方位的,把她自己的小厨房暂时交给她来管,让福海家的从旁协助指点。还有采买与庄子、铺子,虽没放手,也让两姐妹当秘书进行接触。尤其是心中已经盘算好了作陪嫁的一庄一铺,要让淑娴先心里有数。

因为添了人,家中格局也为之一变,富达礼那里就设了小厨房,淑娴要学炖汤,也开了一个都是趁着装修新房里顺手弄的。淑嘉趁机要求也要锻炼,被拒绝。淑嘉不依了:“我也想学。”被西鲁特氏斥为:“你还早着呢,不要裹乱。”淑嘉只得垂头丧气,拿着本子看她负责的几样事务。

温都氏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个情形,作为一个空降部队,顶头上司对她用一种考验期的目光,开头大概会过得很辛苦。

母女们都在说悄悄话儿。

回到娘家,被问及在婆家过的如何,温都氏低头道:“他对我还好,小姑子也不算难相处,婆婆什么也没说,”然后眼圈儿一红,“额娘,我想你。”被母亲拍着背哄:“新媳妇儿就是这样儿,你婆婆算好的了,早些生个儿子就好了。”

又细细问着家中事务衣食住行,吃的可不可口,得知温都氏有小厨房,笑道:“对你不坏。人家不知道你原先究竟是怎么样儿,也不能把什么事儿都放给你管。先把你自己院儿里的事儿管好了,让你婆婆看到你的本事,她才能放心不是?好好伺候你婆婆,与小姑子也要好好相处…”

“你们嫂子是个有分寸的,与她要好好相处才是,”西鲁特氏也这么跟女儿说,重点提醒淑娴,“你是快要出门子的人了,到了婆家就全凭自己,在家里多看一点儿是一点儿,多学一点儿是一点儿。”

一家有女百家求,自淑娴落选后,也有不少上门提亲的人家。多是次子、庶子或是旁支一类,家中闻说淑娴也是到最后才被筛下来的,倒是高看了一眼,谁都知道越到最后剩下的越好。

西鲁特氏与石文炳左看右看都不大满意,有家族太大的、有是庶出的也有石文炳认为男孩子有各种他不喜欢的毛病的。淑娴也被请去跟着西鲁特氏看过几回戏,淑嘉有时候也跟着去,那种她们以前打量过别人的目光又被返还到自己身上的滋味,真TMD难受!淑嘉脸上挂着标准的笑容,心里早呲牙咧嘴了。

十一月的时候,由石文炳给定了一门亲,男方是汉军旗人,姓蒋,家中亦是佐领。嫡庶差别不大,那是在选秀前,落选之后,嫡女和庶女的差别还是有的,很多人家不大乐意要庶女西鲁特氏在给富达礼挑媳妇的时候也是如此。给淑娴找个合适的婆家就有点难度,最后是汉军镶蓝旗下佐领家的孩子,难得是正室长子,倒也符合了淑娴的要求。

石文炳看中的是人家老实,男孩子今年十六,刚刚混了个笔贴式,慢慢来总是有前程的。其余大族里把淑娴嫁过去也是受罪,还有一些人或依明或依索,看着都很不保险。这一家呢,官不大,不显山不露水,生活也很安逸,正适合庶女去。

这回石家是要嫁女儿,处理的是陪嫁的事项。淑娴手里的工作就交了出来,专心准备出嫁。西鲁特氏把淑娴手中的家务分给儿媳妇和小女儿,自己亲自主持庶女的婚事。姑姑们就从淑娴那里撤了出来,西鲁特氏又指派了一个嬷嬷时常进出淑娴的小院儿,给她做婚前辅导。

淑娴也在忙,忙着自己做荷包,打络子,都是当成礼物送的,也有给婆家的、也有给娘家的。淑嘉道:“这哪做得完呢?打赏用的叫针线上的去做,只有给长辈的你自己做。”一面说,一面把小手炉子给淑娴递过去让她暖手。

淑娴接过了捧着:“这个我也知道,只是如今不做点儿什么心里不踏实,我又有点儿坐不住。”被淑嘉抱住了取笑。淑娴停下手中的活儿,认真地说:“我快在这儿住不了几天了,有件事儿,必得你应了,我才能放心。”

淑嘉因问何事,淑娴长长出了一口气:“她好歹是生了我,有时候是会犯傻儿,到底还算老实,我这一走,她就更没个主意了。”淑嘉道:“这我知道,你且放心,太太纵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不会为难她的。”

淑娴道:“不过这么一说,她纵想折腾,也没那个能耐,只是请你多包涵些罢了。”淑嘉道:“她是有年纪的人了,我还计较这个不成。哎,说真的,你心里…是不是跟揣着兔子似的,嗯,想着着姐夫呐?”

“你这丫头!”淑娴笑骂一声,“我都没见过人,想什么?!”过来呵痒。笑闹一阵儿,碧玺挑帘子进来说:“大姑娘、二姑娘,大奶奶过来了。”

两人起身相迎,见温都氏穿着大红百子袄,带着璎珞圈儿,也捧着个手炉子,笑盈盈地走了进来。姐妹俩站起身来,给她让座儿,三人坐定。温都氏把手炉子给她的丫头荣儿捧了,问淑娴在做什么。听说是在做荷包之后又拿起来看,然后介绍起自己结婚的经验来。

淑娴听得很认真,比如新娘子婚前不喝或者少喝水啦、苹果要拿稳啦等等,无形之中,关系就近了一层。温都氏倒挺会做人,闲话家常是最能让女人从感情上习惯接受你的方式了。

淑嘉看往淑娴这里三三两两来人,都窝在廊下不敢进来,也就告辞了。她现阶段的任务就是,管好手头的事儿,别去裹乱。温都氏道:“我跟妹妹一道儿走罢。”

回到院子里,见红袖和紫裳正在说话,姑姑们见淑嘉回来了,便问:“姑娘见过大姑娘了?如何?”淑嘉道:“她倒胖了点儿。”春喜走过来说:“姑娘,庄子上送东西来了,太太正找你过去呢。”

得她还有这一项工作。

年前放小定,蒋家也来了几个妇人看淑娴,满意是一定的。姑娘虽是庶出,却是养在太太跟前的,规矩也好、针线也好、模样儿更好。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淑娴也就一直窝在院子里不出门。

一是躲羞,再来就是做针线,如衣裳铺盖一类自有针线上的准备,荷包什么的还是亲手做的比较有诚意,尤其年关近了,还有过年的荷包要做。温都氏打发人送了一匣子荷包来,说是自己丫头做的,姑娘赏人用罢,不要嫌弃。

淑嘉这里看针线上的一直在准备嫁妆都忙不过来,也招呼自己院里的丫头帮着做几个简单赏人用的来应急。

淑娴捧着两匣子荷包,噗哧笑出声儿来。珍珠上来接了一点:“姑娘,大奶奶那里送来二十个,二姑娘那里也是二十个,加上咱们做的三十来个,尽够了。”淑娴道:“她们有心了。”

心中雀跃又惶然,家人关心是好事儿,娘家抱团儿,在婆家才不会受气。但是要嫁人了,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心中惴惴也是常理。尤其,她才十三岁。

淑嘉在被窝里啃手指头,非常不理解:大姐这才多大?她落选可不是因为超龄啊,为什么要这么急着找下家?

第39章 再次奔赴慈宁宫

康熙二十六年春天,淑娴满面春风地出嫁了,其间温都氏的劝解功不可没。上轿前一天,淑嘉跑去看她,没忍住,眼圈儿红了,两人抱住一通哭。淑嘉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哭什么,反正就是心里堵得慌,最后哭到打嗝儿,两人才止住了泪。

一边嬷嬷急得要命:“眼睛肿了可怎么办?”淑娴一边拍脸一边说:“不碍的,睡一晚,明儿就好了。”哪里睡得着啊?

西鲁特氏带着温都氏过来的时候倒没埋怨,尤其是温都氏,新婚不久,估计结婚前夜哭的事儿她都还记得清楚着呢。又叫敷眼睛。娘儿四个在一处说话。西鲁特氏不由也絮叨了起来:“到了婆家不比在娘家,该做的规矩嬷嬷也都跟你说了。记着到了那里要笑着脸,姑姑们也教过你行止了…”

直到说累了喝茶。

温都氏对西鲁特氏道:“额娘乏了去歇着可好,明儿还要您主持呢。妹妹这里我再陪她说会子话儿,她怕是心里不定呢。”

西鲁特氏道:“也好。你们跟她说说话,哎,东西都备齐了罢?那喜袍我再看一看。”

众人:…

据说,新娘上轿前要哭哭才吉利。淑嘉原本以为,大喜的日子想哭挺难的,到了这个环境里,却是由不得又抱作一团哭了起来。喜娘慌了:“快快,快擦了脸补妆。”

富达礼和庆德亲自送妹妹出嫁,鞭炮声四起。淑嘉不能送出门儿,眼巴巴看着喜娘扶着淑娴走了。回头一看,另一个人比她还凄惨的样子,双手扒着门框,却是张姨娘。

淑嘉对姨娘很不感冒,此时那却只是一个闺女出嫁都不能正经说话的母亲罢了。走到她的身边,小声道:“大姐姐还回来住对月儿呢,你有什么要给她的、要嘱咐她的,现在先想好了。”张姨娘一怔,重重点了几下头。

送亲的走了,石家开始收拾善后。淑娴原来的院子还给她留着,西鲁特氏的意思,等住完了对月再锁起来。新嫁出去的女儿,隔一两个月接回来住一两天,还住原来的院子,反正家里目前人口还不算多,有的是地方。

回来住对月的时候,看淑娴面色红润,过得还不错,淑嘉也算放心了。纠结了好几年,终于有了个归宿,也算是功德圆满了。西鲁特氏还问:“婆家好相处么?当时就是看他们家人还算和气。”

淑娴轻声道:“都是极好的。”西鲁特氏对她道:“你的屋子还给你留着,你且住在那儿。跟你嫂子、妹妹说话去罢。”淑娴告退,西鲁特氏又把陪嫁的丫头珍珠等叫过来问话,得知确实没受虐待这才翘了嘴角。

淑娴过来与温都氏、淑嘉见了面,温都氏在西鲁特氏那里站了一早上,终于可以坐下休息了,抿了一口茶,温都氏关心的是:“他们家有通房没有?”淑娴点了点头。

淑嘉跳了起来。你妹啊!家里人是怎么选的?!温都氏一把按下小姑子:“怎么说?”淑娴被淑嘉吓了一跳:“你怎么了?”淑嘉一呲牙:“没事儿!”温都氏心里埋怨小姑子,这一打岔又要想办法圆回来了,想了一下才说:“你急的什么?妹夫好相处么?”

淑娴道:“他把底儿都交给我了。”原来这位姐夫新婚没两天,就把房里一切事务都挪到了淑娴手上,连自己的黑历史一道儿交待了。

这就是个大腹黑!难道淑娴真能把他小老婆给卖了不成?淑娴却很满意,当家主母,办的就是这些事儿。旗下有家有业的男子,哪个不是如此呢?

那边儿蒋姐夫正在被三堂会审,华善笑眯眯的像只狐狸、石文炳端正一张脸颇有老虎风范、富达礼和庆德一个COS父亲一个COS祖父,把新女婿看得汗毛直竖。

看够了,华善开始说话了:“今儿假请了么?部里怎么说?”完全是一副慈祥祖父相。蒋姐夫一瞬间以为刚才进入动物世界只是错觉,只听他岳父缓缓地道:“你们吏部李尚书原是浙江总督,我倒知道,是个不错的人。”然后完全用对子侄辈的语气,关怀里带着威严,给女婿训话。

可怜的女婿一边听一边记,心中道:“怪道石家能一直显贵至此,不党阿、不骄纵,待人和善,实在难得。”

他哪里知道,等他不在的时候,这家人原形毕露了。华善一伸懒腰:“可算是放心了,嫁妆给得倒值。”

石文炳对富达礼道:“原来不想这么早叫你大妹妹出门子的,哪知道佛伦家透着要给他的儿子娶淑娴的意思来。”

佛伦,明珠的铁杆儿亲信。明珠一党,明珠自然排行第一,余国柱与明珠好得穿一条裤子,佛伦就能占着另一边儿的裤腿儿。太危险了!有闺女就算活埋了都不能给他们家!为了不撕破脸,只好把闺女提前嫁掉,不然怎么着也想再挑一阵儿,门第选个略高一点的才行。

前儿,皇帝又让太子给大臣讲课了,连御门听政都没到乾清门去。警告够明显了,他们还要闹腾!你们想找死,咱们可还不想垫背呢。

淑娴不知道丈夫的心理定位,回到熟悉的环境里,心情倒舒缓了很多。又开始分发礼物,明面儿上的礼物是早就列单子孝敬了,其余还有些私房东西要给。淑嘉只看到自己的一对荷包,里面装的据说是蒋家佐领下有人家送的香料。又有一对小匣子,放的是簪环一类,也很精致,其中一支耳挖簪尤其精美。

温都氏得到的估计也差不多。

礼物不能当面儿打开,那样有失礼貌。回到屋里,看完了,叫收起来。然后发现姑姑们的脸色不大好。

郑、王两位姑姑是来照看姑娘的,旁的地方没她们的屋子,放到哪里住呢?西鲁特氏手一挥,反正是用来照看姑娘的,现在大姑娘要变成姑奶奶了,那就都看着二姑娘去。二姑娘也大了,她的乳母和保姆可以回家领退休金了。

淑娴回来,还要见一见姑姑们,说说话,送点礼物什么的,姑姑们也就跟着一道去了。然后二姑娘听到她姐夫有通房之后跳起来的那一幕从头到尾全都落到了姑姑的眼里。

等淑嘉看完了淑娴给她的东西,吩咐收拾起来了,姑姑们对视一眼,开始给淑嘉上课了。先是旁敲侧击:“姑娘见着大姑娘心里高兴么?”

当然高兴啦,淑嘉不明所以。只听姑姑们又说:“姑娘方才,是担心大姑娘么?”然后说了这个时代的游戏规则,不外是大姐夫有小老婆很正常,而且把小老婆都交给大姑娘来管,显然是个懂规矩的人,你不用担心。

最后,话风一转:“就是真有什么,姑娘这样着急也是没有用的。姑娘,要稳重。不管听到什么消息,也不能过于失态。您再着急,不静下来想法儿,也是与事无补。”

淑嘉:…好吧,她们说得对。

从此之后,姑姑们盯得更紧。吴姑姑与周姑姑是以前跟着淑嘉的,似乎觉得淑嘉的那一次失态让她们在郑、王二位面前显得不那么专业,因而越发尽心了。淑嘉意识到这样情绪外露在这个环境下是不可取的,她穿过来十年了,穿越前却是受过二十多年的思想影响,身上前世的痕迹难免会深些。这些思想在这个环境下却是危险的,淑嘉暗暗提醒自己,要会装!

姑姑们对淑嘉“知错能改”抱有很大的好感,商议了一下,向西鲁特氏提出,咱们可以给姑娘换双花盆底儿穿穿了。再过整整两年,她该参选了,即使不参选,也差不多是年纪该开始适应大姑娘的装束了。

这下提醒了西鲁特氏,订做花盆底儿、打首饰、添置梳妆工具、胭脂水粉等等都提上了日程。西鲁特氏也发现了姑姑们的针线好,直接拜托几位姑姑指点淑嘉的女红。

淑嘉舔舔嘴里新掉的一颗牙,她牙还没换完呢,就开始准备这些个了?对西鲁特氏道:“额娘,大姐姐不是参选头一年才准备这些的么?我这个,是不是早了点儿?”她本来就存着不要通过的心思,所以对准备活动非常不尽心,眼下想着的是,能不能早点儿把小厨房拐到手。

西鲁特氏横了她一眼:“你姐姐那会儿我倒是想早准备来着,那会儿咱们还在杭州,你阿玛事事还没安顿好,离京城又远,哪里来的功夫?准备得晚了,我还后悔呢!如今在京里了,姑姑们又是极好的师傅,再不早些准备,真是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你给我老实听话。”

淑嘉咕哝了一声,老实由着针线上的量了尺寸。西鲁特氏又让她开始挑首饰的样子,淑嘉道:“这个还早罢?不如给嫂子添些儿?”她的年纪只是个小学没毕业好不好?这就开始准备了?而且现在的发式也不算复杂,就戴不了几根簪子。

西鲁特氏道:“你嫂子那里我自有分寸,上回她跟我一道儿打了首饰了,这回是说你的。”上下一打量,嗯,不错,挺讨人喜欢的小模样儿。又问姑姑们淑嘉的女红如何,吴姑姑道:“姑娘的花儿已经很有样子了,荷包的针脚也很细。”

淑嘉心说,我天天做这个,这都好几年了,小物件儿再做不好,我可以跟康熙家的二货比一比谁的智商底了。西鲁特氏道:“姑姑看要是使得,再教她几样旁的。”

淑嘉一直以为她们也就是学着绣个荷包给手绢绣个花儿什么的,其他的自有针线上的人来做。你说吧,这样的人家,哪有姑娘自己做衣裳的呢?旁的还有什么是需要学着做的?

还是有的,比如鞋袜。这年头的袜子是用做的,做工还很精细,据姑姑们说:“宫里的贵主儿白绫袜子上头都是绣的花。”坑爹啊!袜子上还绣花,也不怕磨脚!

然后是做鞋,各式的鞋样子,上头绣的花色。姑姑们的手非常快而且准。淑嘉非常羡慕,然而手艺只能是练出来的,姑姑们还不定吃了多少苦头。问的时候只会说是她们的前辈儿姑姑们教的。这个教是怎么教,淑嘉认为还有待商榷。

先是做袜子,先拿自己量了尺寸,然后动手,裁出样子来,这倒不难。缝出一双白绫袜子,再给袜子筒绣花儿。看看季节,绣的就是荷花。花了几天功夫,穿到脚上一试,大小适中,倒是有些地方针线没处理好,有点儿硌脚。

有了经验就开始四处给别人做,孝敬西鲁特氏,得到肯定之后全家从上到下都开始收到淑嘉做的袜子了。这年头的袜子多是布制,没有什么松紧性,纯是裁完后缝的,为了防止脱落,袜筒还挺长,夏秋的薄袜子呢就有系带,而冬袜则给淑嘉一种其实是在做靴子的错觉。男式的袜子尤其让人觉得像是靴子。

华善试着小孙女儿的手艺,挺满意的,石文炳也觉得挺舒坦。富达礼用一本新书作回礼,庆德干脆躲过姑姑给送了只蝈蝈过来。

淑嘉练手的头一双鞋就给了观音保。

只是简单的童鞋,淑嘉怕挤着他的脚,还给放大了半寸,结果等她做出来之后,观音保穿着也正好。这时候的小孩子长得挺快,淑嘉的手艺又不熟练,等她做好了,天也凉了,观音保的脚也长大了一点儿,是时候穿上厚厚的夹袜,

淑嘉也是下了大功夫的,从配色到绣花都是自己动手,鞋面子上她的手艺,鞋底就没那个本事去做了。千层底的鞋子,最好当然是要用好几层布一层层地叠好粘好然后用粗麻线密密地纳起来。淑嘉就是有那个心思也没那个力气,便由姑姑们代劳。

最后把鞋面儿往底子上一装,也算是她的手艺了。好在鞋样子描得标准,两只鞋子的模样看着倒规矩。淑嘉谢了姑姑们帮忙。

周姑姑道:“这也是姑娘的手艺,我们不是过是打打下手儿。倒是姑娘想得周到,凡事儿都余点儿分寸,很好。”

淑嘉暗暗记下这一句话,人周姑姑这回只是说做针线,但是平常被她们‘提醒’得多了,淑嘉听她们说什么都当是别有深意,然后吸收消化==

观音保穿上新鞋子,说实话,比针线上的做得要差一点,但是淑嘉认为小孩子喜欢鲜艳活泼的颜色,给他配上了大红色,绣的也不是花草,而是动物。观音保倒是很喜欢,坐在炕沿儿上,两只胖脚提起来,来回晃荡还对着碰两下,然后咯咯地笑。

他一高兴,对于淑嘉把捏他胖胳膊的行为就给予了宽容,还很大方地爬到姐姐身边,小猴儿一样地拿头在淑嘉怀里乱拱。就是…这是只胖猴子。

康熙二十六年的一件大事,就是大阿哥娶了嫡福晋。科尔坤也算是同僚,石家也备了份不轻不重的礼物送过去,石文炳去喝了场喜酒。

庆德在銮仪卫当差,皇子娶嫡福晋要用到銮仪卫。他是个爱看热闹的人,想了法儿也参与了,回来之后连说下回再也不干这事儿了据说什么热闹也没看着。“我原想着跟圣驾出巡有时候还能看着不一样的,这回大阿哥娶福晋也有热闹,谁知道…”

跟皇帝出巡,人手很多,也备有轮值的人,不当值的当然可以歇歇。这回就在京城娶福晋,哪有多少闲岗让你玩?

淑嘉心说,康熙这又在求全责备了。一面儿给太子立威信,一面给大阿哥娶媳妇儿壮大势力,满心满脑的希望两只斗鸡能够和平相处,龙筋抽了!

姑娘别管康熙了,你的新功课来了。

淑嘉的全套行头在大阿哥大婚后不久就送到了,看到那花盆鞋儿,淑嘉就开始打怵,她连高跟鞋儿都穿不好呢。坐在椅子上,换了花盆鞋儿,两腿拿着劲儿,扶着绿祍的手站了起来。

咦?

还挺稳。

姑姑们含笑看着。淑嘉有点迷惘,试着走了两步,觉得脚上很沉,依旧没有摔倒的迹象。郑姑姑掩口笑道:“这个并不难的。想当年,德主儿初穿这花盆底儿的时候,也是没有一刻钟就走得有点儿样儿了。”

德妃同学原来是宫女,为了干活儿方便,宫女通常没资格穿花盆底儿。也是,甭管怎么着,哪怕走路不跌跤,它还是不如平底鞋轻便好使。

然后就是练习穿着花盆底儿走路行礼,穿着花盆底毕竟与穿平底绣鞋有点差别,许多动作都要重新适应。半天下来,淑嘉就觉得从脚腕开始发火,小腿有点发酸。

吴姑姑叫打热水泡脚,又让丫头们给淑嘉揉腿。

第二天还是觉得酸,只走了一小会儿。晚上睡觉前换上睡衣和睡鞋,觉得睡鞋穿起来真是舒服极了。

鞋子沉,脚步就略有不同,淑嘉又顶着本子扛着碟子走路。等到她觉得差不多了的时候,穿上旗袍、花盆底儿往西鲁特氏跟前一站。观音保抓着个布老虎在玩,看到她,把老虎耳朵都揪皱了:“姐,你长高了…”

淑嘉:…

富达礼和庆德晚上回家到西鲁特氏这里报到,看到淑嘉换了装束。富达礼还好,只是笑着说:“有点儿模样儿了。”庆德的嘴巴一定是遗传了华善,他拎着淑嘉的辫梢儿来回晃荡:“哟,小丫头长高了嘿,”一面说一面左扭右扭打量着淑嘉的脚底,“哎,走两步我瞧瞧,你走得像不像鸭子。”

这混蛋嘴太贱了,如果有哪一天在半道上被人盖麻袋海扁而找不到凶手,一定是因为他这张嘴惹事太多。

这样的训练挺及时的,九月里,太皇太后又闲着没事儿叫人进宫里玩儿。一堆小姑娘,除开已经嫁掉的伊尔根觉罗氏等,熟悉的人倒是不少。淑嘉与彭春的女儿挨着坐。

太皇太后挨个儿问了一圈儿的话,皇太后间或插上一两句,又无趣地住了口。在有皇太后的场合,为了照顾她,就少使用汉语,大多用满语,有会蒙语的也说两句蒙语毕竟是小语种,即使在旗人中会汉语的比会蒙语的还是多得多。

即使这样,大家的话题也不能引起皇太后的兴趣。据淑嘉分析,皇太后属于那种‘始终如一地保持纯朴本性’的人。就是说,入宫这么多年,半点儿心眼儿没长,本性压根儿没改,悟性没有提高,爱好变化有限…这么样个人。

入关年载越来越长,受汉风熏陶也越来越重,各种享受也越来越多,就有倾慕风雅的,那话题也越来越高雅,以显示自己有修养。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比如你原来用煤炉子现在改电磁炉了,说做饭这个很土鳖的话题的时候,你可能就会说“电磁炉设到煲粥档就行了”,可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她要人再木讷一点不知道问,可不就越来越对你不感兴趣了么?

董鄂氏的文化修养倒是不坏,也极有眼色,难得面面俱到,回太皇太后话的时候对皇太后也报以微笑。说的话题也不是什么诗词歌赋,不过是些平常人都能看得懂的戏曲什么的。旗人被“圈养”这个词完全是写实,圈起来养,画地为牢有些人终生难以走出生长之地一步。要解闷儿,男人可以养鸟养蝈蝈,女人就是做针线八卦,共同的娱乐中有一项就是看戏。后来演变成很多人都是水平很高的票友。

戏里故事多,跟现代宅人趴网上看小说似的,最好打发时间了。故事又浅显,老太太又看热闹,这话题选得极好。太皇太后与苏麻喇姑听得津津有味儿,皇太后…依旧百无聊赖。

这年头的戏很多戏都是些知识份子写的,情节再简单、故事再家喻户晓,依旧让某些汉语水平不高的人如同鸭子听雷比如皇太后。

皇太后本就不出挑,从自身条件来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刨去了身份,估摸着也就是个傍晚搬着小板凳儿聚一块儿说说闲话的大妈的水平,连居委会大妈这样高难度的职业她都做不来。

可这样的大妈淑嘉喜欢,多难得啊!即使在高位,还带着那么多的劳动人民特色,跟淑嘉这个伪萝莉贵族真穿越土鳖太投缘儿了。在这宫里,遇着个不用想那么就可以对话的人,真TMD爽啊!

当然,也有一种可能,她腹黑到底,用纯朴的表象伪装自己,一直伪装到了现在得了三十年了吧…淑嘉宁愿相信这位是真纯朴,然后自己也真纯朴地对她。

看到淑嘉穿上了花盆底儿,太皇太后一乐:“小丫头长大了。”

淑嘉却发现太皇太后气色不算特别好,话还能说,却有点像累着了似的。太皇太后先问淑嘉:“听说你姐姐许了人家?”淑嘉老实回答:“今年春天的事儿,怪舍不得的。”

太皇太后一笑:“那丫头我看着倒好,谁得了也是造化。”又问淑嘉最近在干什么,淑嘉答:“学做针线呢,给弟弟做了双鞋。”

皇太后挺喜欢淑嘉的,京里旗人多数满汉双语就不错了,会蒙语的小姑娘就更少了,此时终于找到她能说话的地方了,也插话,问她弟弟多大了。淑嘉道:“康熙二十二年底生的,五岁了。”

说是玩儿,其实是大家陪着老太太玩儿,先是说话,然后太皇太后居然要带着大家看花园。皇太后面露喜色,她不介意就这么坐着,但是当大多数人说话她不感兴趣的时候,还不如出去散散心。慈宁宫的花园在慈宁宫前边儿,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有有抬着走,小姑娘们只好步行。

拖着花盆底儿,淑嘉对于原本很期望的故宫未开放区的热情开始下降,走道儿其实挺累的。

宫里的人有各种规矩管着,宫里的花草也是一样,敢伸头的就一剪子给你喀嚓了。这是淑嘉的感触,瞧这花草,绝对能随时接受检阅。心里这样想,还要竖着耳朵听太皇太后说,这花儿开得好,然后大家一起说,是啊是啊颜色真是鲜艳啊!

正赏着花儿呢,皇帝来请安了。

得,大家再转回来。几个小姑娘大多数都穿上了花盆底儿,这一通走。到了慈宁宫,里,发现来的不止皇帝,他把太子也给带来了。小姑娘们避在一处,挤作一团,跪下。淑嘉低头,眼角左右一瞄,往边儿上一靠,老实跟着跪了。还好,慈宁宫铺了地毯。

听着康熙和太子请安的声音,淑嘉心里打了个突,这太子不是个好东西。太子的声音挺不错的,带着少年的清朗,添上一点对长辈的恭敬,还透着两分的自信与任性。仿佛那只是疼爱他曾祖母与祖母,而不是什么太皇太皇、皇太后。

即使声音不错,他依然不是个好东西。清普员们说,这货的属性是渣:他贪财好色、骄奢淫逸、任人为亲、没有担当、男女不忌、搞他爹的小老婆、搞各种美男子…

对了,他叫什么名儿来的?那俩字儿都要避讳来的。淑嘉急出一身汗来,这年头,所谓主子,就是一种其名字是如同敏感词一样的存在的生物。你要叫了他的名儿,少不了一顿排头吃,严重一点就要惨遭河蟹,虽然是在旗的,说话也要小心一点为妙。

哦,想起来了,这货叫胤礽,天天皇太子皇太子的叫着,他叫啥倒没人提了,淑嘉又不关心这个,想不起来太正常了。问题是:这货现在不应该在上课么?怎么这会儿倒来了?

第40章 慈宁宫里见太子

皇太子胤礽,康熙仁孝皇后赫舍里氏嫡出的儿子,前头本来还有个一母同胞的哥哥,不幸夭折,他妈生他的时候又死了,他就成了硕果仅存的嫡子。自己的生日就是母亲的忌日,这样的人生也实在是可怜。

他的到来是如此地不易,他活下来是如此地有象征意义,他家亲爹疼他疼得要命,宁愿自己吃苦,也不肯亏了他一分半厘。骄纵得如同小皇帝,在这年头的大清国,他也确实就是个小皇帝。

说小也不算小了,今年五月里他过生日,十三周岁了,淑嘉她们家还备了贵重的寿礼送到毓庆宫。淑嘉她姐十三周岁都嫁人了,胤礽实在算不得小。看他行动间的气派,倒也似模似样。

正想着呢,上头一家人寒暄完了,叫她们起身了。石家是汉军旗、石文炳虽是都统也是个三等伯,较之彭春的公爵,或者是其他姑娘家的满洲旗籍还是不那么显眼的。淑嘉又往后退了两步,努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得再低一点,然后看好戏。

四个人里她最怕的是康熙,此人说话最顶用、最爱追求规矩与完美,运势太扫把了,她又是穿来了,必须得防止被他扫到棺材里。太皇太后淑嘉也有些怵,但是太皇太后显然对她印象不错,依旧叫她进宫聊天,目前没有危险性。至于剩下两个,皇太后为人亲切,淑嘉不怕。皇太子是个骄横的二货,估计是目中无人的,只要不出头,也没什么麻烦。

爬起来,看戏。置身事外,旁观到和乐的皇家生活,是酱油党的最高境界啊!

康熙倒穿着一身石青色的常服,估计是下朝后换了行头过来的。料子不坏,花纹倒没多少,除了腰间的明黄腰带及其佩饰,完全就是个平常的穿得起绸缎的满洲男子。要是不知道他是康熙,估摸着…淑嘉会以为他是石文炳某同僚,还是生活简朴被石文炳称赞的那种。

皇太子的衣服就不那么简单了,虽然也是常服,颜色也很素净,可那上头的绣纹儿,是用同色线绣的暗纹。腰上也是黄腰带,挂着做工精致的荷包,还有叮当响的佩饰,看那玉的成色,也不是凡品。

再看那靴子,淑嘉正在学做这方面的针线,对这方面目前很上心,心里一估算,就认为谁分到给他做衣裳那也是没巴结好领导,给分了重活儿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