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文炳有些汗颜:“有一半儿了,”看华善要瞪眼,连忙解释,“这事儿得不着痕迹,这么些个人,都是小户人家,还有两个家都不在原籍了,要费些时日。”

“不在原籍的,要好好查。暴富的、有亲眷得提携的,都要仔细打探是谁在照看。”

“儿子省得。”

“现查的这些,可有谁是可疑的?”

“有两个,一个是小太监,家中本是揭不开锅的(华善插口:‘废话,不然谁家上赶着把儿子给送进宫割了’),如今居然置了大片家业,听街坊说,是在宫里当使的人捎来的银子。儿子查过了,不过是个小太监,月钱统共那么几两,绝不能置下这样的家业,必有人…”

“唔,接着挖!”

淑嘉这里,每天雷打不动地步行去宁寿宫。并不担心天天见面没有八卦,后宫人口不少,自然不少八卦。大福晋的病是可以说一说表示关心的;康熙从南方带来的王贵人快要临产了,如果生下阿哥,就是老十六;四阿哥胤禛的侧室李氏,算算也怀孕有八个月了…

真是道不完的八卦。

胤礽从康熙那里讨得了允许,当天回来就跟淑嘉说了。淑嘉一想,总憋在毓庆宫里也不是个事儿。她是不喜欢李甲氏与李佳氏,但是不可能躲一辈子。撷芳殿那里,也有些太监宫女,她也想观察一下。

怎么说,撷芳殿那里也是挂在毓庆宫名下的,没道理自己放弃地盘。不过康熙有话,现在还不能过去。要等一切收拾好了,也过了新婚期,再考虑布置事宜太子妃的主卧,还是在毓庆宫的。

这些都是后话了,眼下就有一件大事等着她册封的日子到了。

淑嘉重新穿起了朝服,全套行头披挂上镇。

康熙以大学士阿兰泰为正使、礼部左侍郎席尔达为副使,奉册宝至毓庆宫。惇本殿里,金册、金宝陈于案。淑嘉这回要六肃三跪三叩,然后由侍女从正使手里接过册、宝,再递给淑嘉。

等使者出门,第一道程序就算完了。淑嘉看的太子妃金宝,玉箸篆,蹲龙纽,平台,方四寸厚一寸二分,上面用满汉合璧的文字篆着‘皇太子妃之宝’。

金册更晃眼,据说当初给她指婚的诏书也写得非常华丽,不同于皇子指婚,只是当时接旨的是石文炳,淑嘉什么都没看到。这会儿正好欣赏。

一排的金版,四角钻孔,用金丝拧在一起,成折子状。上面是刻的也是满汉合璧的诏文:“惟尔都统伯石文炳之女,毓质名门,庆成礼训,贞顺自然,言容有则。作合春宫,实协三善,曰嫔守器,式昌万叶。备兹令典,抑惟国章。是用命尔为皇太子妃。往,钦哉!其光膺徽命,可不慎欤!”[2]

看完,搁到匣子里,锁好。还有个象牙雕的钥匙牌,顶头是只凤凰,下面是个圆形,有巴掌大,竖字,中间雕着‘皇太子妃’四个大字,左右的字体略小,一雕‘总钥匙’,一雕‘册宝函’。一面汉文,一面满文。

然后是去拜康熙、拜奉先殿,与此同时,康熙派人去太庙告祭。

接着就是见皇太后,然后…回家!谁叫她婆婆是元配皇后,而康熙目前还没有再立皇后的打算呢。

皇太子妃的上岗证,到手了。

与此同时,皇太子夫妇,结婚整整有一个月了。

作者有话要说:[1]是我猜的。

[2]太子妃的册宝,没查到记载,不过既然是正式册封了,就得有全套的家什。于是,这是偶参考皇后、皇贵妃、皇太子、亲王的印给编了个金宝的形制。金册上的诏文是李承乾家老婆的,偶改动了一点==

话说,关于太子夫妇的记载,实在是少得可怜啊!明明有这么个太子夫妇的,结果很多关于他们的仪制上的东西都没有。郁闷…

第73章 危险中的大白鲨

太子妃拿到了正式的上岗证,太子一系与太子妃一系都放了心了,名正言顺的国家未来女主人,与储君真正的珠联璧合,再没有可被人说嘴的地方了。太子妃一系认为自家姑娘拿到委任状了,太子一系的认为太子的老婆得到正式承认、太子也坐得更稳了。真是皆大欢喜。

然后就是再受朝贺。

如果是皇子福晋,也就省了这道手续了,至多是见见近亲或者是丈夫名下的门人之妻(有诰命的)。如果是皇后,在大婚的时候,就受了册封,直接受一次大型朝贺也就得了。

到了太子妃这儿,大婚跟册封是分开来了,淑嘉只得在六月夏天,再穿上大礼服,端坐于毓庆宫里了。这一回,来的人就多了,西鲁特氏也来了。母女俩目光一碰,淑嘉非常有默契地知道额娘有话要说。

这样的正式仪式,都是走过场,只要没有人存心捣乱,那就是千篇一律,连说的话都是事先背好的台词了无新意。大家过来也就是表明一个态度,同时也显示自己是有身份的,够得上入宫道贺。仅此而已…

高坐于上,真是看尽人间百态。如果下面没有自己的母亲带着欣慰又恭喜还有点担心的看着自己,淑嘉想,大概她的感觉会好很多。

西鲁特氏算是心情不错的人,心情不好的人有安亲王一系,这个不用说了。另外还有一个人大福晋。她,没有上岗证。目前皇子福晋是没册没印的,因为他们目前完全没爵位。而结了婚的皇子,现在只有两只:一、太子,二、大阿哥。

作为对照组,大福晋的心情是复杂的,大概,她能理解大阿哥的心情了。

同样的事情已经做过一次了,这一回大概都是熟练工了,说完了恭喜,略坐一坐,也就可以告辞出去了。明眼人都看出来了,人家母女还有话要说呢。

西鲁特氏确实想跟女儿说说话,要说当太子妃妈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你生个女儿,好容易把她养大了,盼她嫁得好。嫁个皇太子,还是年轻有为又很得皇帝看中的皇太子,够好了吧?谁知道又发现这个皇太子不靠谱,你说心焦不心焦?

原本是要关心一下小夫妻的婚后生活的,现在倒好,这样的低层次需求直接被PASS掉,开始迈向关心上层建筑,权利的最高层了。西鲁特氏宁可现在自己需要关心一下女儿的婚姻生活问题,也不要关心女儿的生死问题。

好了,清场完毕,淑嘉邀西鲁特氏到后殿坐着。这里,是惇本殿,太子的正殿。要不是地方窄,而且原明东宫不合式,她还坐不到这里呢。

到了淑嘉起居的后殿,西鲁特氏抬眼一看,五间正殿,装饰得华美异常。殿中各个角落里都放着冰盆,带来丝丝凉意。淑嘉把她带到东次间里坐着,西鲁特氏再一看,这装饰,典型的新房。女儿在这里没受亏待,至少物质上过得还挺丰足的。西鲁特氏略放了放心。

接着,红袖等四个陪嫁的丫头来给西鲁特氏磕头。西鲁特氏笑着抬手虚扶:“都快起来罢。既入了宫,就是宫里的人,这礼我可不大受得了,”又说,“你们父母在外头都好,不必挂心。”

淑嘉笑道:“这宫里当差的宫女,每月总有一天,父母得闲,可得相见的。”

西鲁特氏道:“既这么着,我回去后每人都给一天假,好叫她们一家人团聚。”心里却伤感了,她跟女儿见面还没这么容易呢。这会儿她还不知道,未来几个月,她将有大把的机会来见闺女。

秀妞来上茶,西鲁特氏看一眼周围伺候的的人。除了自家陪嫁丫头,还有宫女若干、太监若干。看了淑嘉一眼,淑嘉知道她的意思,起身道:“我有几样东西,正好额娘带回去。可惜了,这些日子总不得闲,没功夫做针线呢。”

西鲁特氏道:“得主子赏已是天大的恩典了。”

淑嘉一顿,道:“额娘与我去看看?”

两人携手而行,不时小声交谈一下,又看东西。宫里的屋子看起来大,如果算上中间的隔档,每间屋子的面积并不大。又有种种摆设,一间屋里站不下太多的人。淑嘉左右一看,人还不少,周围已经有知机的先退一步到外间了。

淑嘉打发王有德去看胤礽这一顿在哪里吃,不一时就回来了:“万岁爷留太子爷在乾清宫了。”正好,淑嘉就让两个太监去膳房,她要留西鲁特氏吃饭,让膳房准备。

人就去了好几个。

母女两个相处的时间也多了,西鲁特氏寻着机会,先说家中查来的消息。红袖等是心腹,跟得紧,也听到了一两句,心中暗自警醒。同时,她们还起到了隔离的效果。

这么大年纪了,还要背一堆的简历,真是…太难为西鲁特氏了。然而,儿媳妇们的级别是不够的,事情也不宜让更多的人知道,温都氏和觉罗氏现在都还蒙在鼓里呢。

据西鲁特氏带来的消息,毓庆宫、撷芳殿两处,龙蛇混杂,倒不是人人都在玩无间,不老实的人也不多,多数是标准的奴才:叫跟主子混就跟主子混,可能有点小心思,却都是随波逐流的人。

却也有几个不太好的,比如,毓庆宫里,后补的一个张太监,这绝对是别人安插的家庭暴富。光查暴富的人,来确定是不是奸细,这种传统手段,明显受到了挑战。在毓庆宫里,略混得好的,在宫外仗势置业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

石文炳查到崔太监家业丰富的时候还很是吓了一跳,宫中得势太监置业很正常,但是他也太富贵了!一度以为胤礽身边埋了这颗大地雷!后来才发现,丫是在打着胤礽的旗号刮钱而已。并且,没有与可疑人士接触,有,也是索额图一流。

然后费了好大费儿又排查下来,才确定了目标。

西鲁特氏忍不住对淑嘉道:“劝着太子爷一点儿,外头人这样办,迟早连累他。”

淑嘉苦笑。

又有,撷芳殿那里,倒是个贼窝。李甲氏与李佳氏地位不高,即使生了孩子,本人还是没有正式的职称的。胤礽又不住那里,给那里选人就不受重视,被夹进几个有问题的人,太正常不过了。

惠妃好歹也是一宫主位,如今宫里职称最高的就是妃。就算是之前,温僖贵妃还在的时候,惠妃的影响力也还是有的。惠妃开始只是觉得大阿哥跟太子和,听点儿消息也是好的。

至于使坏,她还真没想到办法:下毒?用一钱砒霜药耗子都要登记的!推人下井?宫里的井口都有井口石的,有的还横着铁棒。挑拨?这个靠谱一点,问题是…就俩还没职称的侧室,孩子都见不着面儿,在胤礽那里只是有个早一步伺候的时间差而已,胤礽本人也不把她们放到心上,挑动了也起不到效果。

身为一宫主位,惠妃要是拉拢一个小宫女,还不是很困难的,略伸伸指头,就能给人以极大的帮助,让人念着点好了。尤其,宫女入宫的时候年纪都小,正是可塑性强的时候,少小离家,容易孤单,一点温暖给下去能让人难忘。

不幸…太不幸了…石家有两个惠妃那里出来的姑姑,虽然年载略长了一点,倒还仿佛记得,给拨到撷芳殿当管事姑姑的这个,似乎是她们的后辈。

淑嘉记住了不可信任的人,西鲁特氏又提醒她:“你身边儿的,要好好待着。我们能看到的,也就是这些。万不可掉以轻心。”

淑嘉心领神会:“不是我的人也能养熟了。原是我的,待他不好,也能反叛。”

西鲁特氏满意了:“左右不过一个”,伸出一根手指头,“先不用慌。”

淑嘉心说,你哪知啊?胤礽就是大白鲨,强横是没错,可他的兄弟,那也是跟他一样的基因,一群鲨鱼啊!当他是最强的时候,没问题,可一旦老大豁出去把他咬出一点伤口,群鲨见血,能活吃了他!骨头渣子都不剩的那种!

这话是不能对西鲁特氏说的,只能点头,又让家里人保重。

也许是淑嘉一副心中有数的样子安慰了西鲁特氏,这一顿饭,吃得倒也愉快。

宫中的生活并不是那么无聊的,尤其是康熙时期的后宫,人数众多。妃子一大堆、儿女成群,除了下嫁的公主,其余的全窝在这一亩三分地里此时阿哥们还没分府,想不热闹都不行。

六月里两条小生命来到了这里。六月十八,王贵人生下了十六阿哥,接着,四阿哥的次女,也呱呱坠地了。淑嘉又忙着选东西,给两处送去。男女有别,身份有差,各有侧重而已。

胤礽在这些事情上,一向是当甩手掌柜的。以前是有崔太监准备,他过目,现在有了老婆,当然全交给淑嘉了。让崔太监老实听太子妃的吩咐,还要提醒太子妃注意事项,然后对淑嘉道:“往常都是他在办,宫里的人,他也熟。叫他都老实回你。”崔太监非常老实地应了。

然后,胤礽忽然想起一事来。

淑嘉上岗证拿到手了,胤礽心理上觉得与淑嘉更近了一层,更把他的幼仆介绍给了淑嘉。‘有什么不方便外出,我又有事的时候,可吩咐他去办。’看来是用惯了的,善于揣摩上峰心思的人。咳咳,要让汤斌等人说,必是‘小人’的那种人了。

胤礽的哈哈珠子德住就这么出现在了淑嘉的面前。低着头,进门,很柔顺的样子。淑嘉只能看到他修长的身形,步履轻盈,很知进退。

胤礽对淑嘉道:“你也不与我说,后来我才知道,上回你额娘来看你,你给她的东西,也不是太好的。这样怎么成?那两只鼻烟壶,成色不算上佳。我原有只好的,可惜给了索额图了。下回再有这样的事,只管先叫德住到外头寻了来。”

德住就势又一个千儿打下去:“奴才谨听主子吩咐。”声音清脆,刹是好听。

淑嘉笑对胤礽道:“那我就承你的好意了,”又对德住说,“以后要多劳动你了。”

德住这才抬起头来,淑嘉一看,啧,长得还真不错。德住生得白皙清朗。当然啦,康熙给儿子选的伴当幼仆,小时候要是个美正太,大了,只要不长残,也是个美青年。有这么个人,呆在身边,也是赏心悦目的。

当然,有人却不这么想。

比如,崔太监。崔太监与德住还有点儿不太对付。他俩工作有冲突的地方,两人都是奉承胤礽型的,德住讨好的胤礽,势必对崔太监与胤礽的相处产生影响。跟后宫妃子似的,同行,是冤家!而且,崔太监权势大些,德住却与胤礽极亲密,太子妃来了,崔太监的权柄又被猛地拿了一大半。虽然太子妃脾气好,依旧用他,崔太监还是…想给德住下下舌头。要憋屈,大家一起憋屈!

崔太监暗示:德住不是好东西啊!“没的教坏了太子爷,主子,您可要看好了他。”

…淑嘉华丽丽地囧了。还没开战,先窝里斗,是吧?给两人都记上了一笔。

不过,现在淑嘉要处理的就是自家窝里的问题。知道了,先不能打发了出去,借口是一方面。打发出去了,新来的依旧不知底细又是另一方面。总不能来一拨查一拨,会累死的。

倒不如留着已经知道底细的,然后,将计就计。至于要如何利用情报,待考。总之,敌不动,我不动。现在要紧的是,跟胤礽沟通好。

淑嘉第一步,先向胤礽要求要詹事府诸人的资料,特别强调,要他们家眷的。打理后院儿:“礼多人不怪,我只记得当初在娘家的时候,阿玛的幕僚、我们的先生,家里都得到额娘的照顾。反正我也没旁的事儿…”

带着点撒娇,胤礽就同意了。正在新婚,感情还不错,此时是最好说话的时候。

这个时候,毓庆宫二阿哥的乳母也选定了。内务府选的,淑嘉也就不插手了,只表示知道了,免生事端,最后自己不讨好。同时,康熙命令,整修前明东宫。白天,撷芳殿里的人就老实窝着,工匠们入内干活。太阳下山了,工匠出去了,撷芳殿里的人再出来活动。

这两件事情,让淑嘉重新回过味儿来:胤礽,是有小老婆的。但是!胤礽从大婚至今,一直呆在毓庆宫,咳咳,她房里住,哪里也没去!

这个…他是模范丈夫?他脑子没抽?

然后觉得,是自己脑子抽了,胤礽不找小老婆,自己居然怀疑他脑筋有问题。这样,不是挺好的么?

第74章 康熙爷三喜临门

淑嘉现在的生活很规律,天天打卡上工,按时下班。早上宁寿宫报到,跟老太太聊天儿,与宫妃们八卦。仍旧上步行去,这个大概是在宫中唯一可行的锻炼了,做广播体操这种事情,在石家不太可能实行,何况于深宫内院。她倒是在藏书里翻出本《八段锦》的图谱来,在家里就没能练成功某些动作不雅观。

这请安的事情就显得格外珍贵,淑嘉真正做到了风雨无阻。今年的雨水特别丰足,四、五月间就连着下了很久,久到大家都担心太子大婚要受天气影响。亏得大婚雨停了,老天爷这回十足地给面子。

到了五月下旬,又开始下了起来,陆陆续续地下到了六月。老天爷仿佛要把前几年欠的份补回来似的,得空就泼盆洗脚水下来。

淑嘉喜欢雨天,披上油衣,慢慢地走着去宁寿宫。这个时候,可以把头上的发饰减一些,给脖子减压,穿戴的都能减一点。一身轻松,享受雨中漫步。这可苦了可怜的跟班们,太子妃走在雨中,大家也得跟着,还要留意,不要让太子妃跌跤了。

淑嘉也知趣,在红袖劝她:“主子,晴天也还罢了,下雨天,当心…”淑嘉道:“晴天就步走,雨天就乘车坐轿的,岂不是不能如一?放心,我自有分寸。”没两天,跟随的人就拿到了雨季补贴。红袖无奈。

皇太后第一次见到她披着油衣来的时候,还吓了一跳:“你这孩子,下雨路滑,跌着了怎么办?来让我看看。”越说脸上的笑容就越大,最后就合不拢嘴了。伸手拨了拨淑嘉额前的湿发,又看了看下摆处两寸的湿痕:“还不快换了衣裳来。”

淑嘉在宁寿宫哪里有衣服换呢,只说:“不碍的,就下摆一点儿,等回去了再换。”真没事儿,只是溅了一点雨水而已。她脚下花盆底,连鞋帮子都没直接接触到地面积水呢。

要说美中不足的是,花盆底的跟儿有点高,挺沉,走路有点累,费脚脖子。宫里的花盆底儿,比外头穿的还要高一些,也更重一点。宫里就是这个规矩,而且,年轻的鞋跟高、年老的才穿一般比较低矮的元宝底。

忍了!

皇太后是个单纯的人,一高兴,话就多。什么事都要关心一下,从淑嘉的早饭问到宵夜。又说:“老三、老四要娶媳妇儿了,你这做嫂子的少不得要表表心意。你是新婚媳妇,可怜家底子还没攒下来,要是有不凑手的,只管到我这里拿啊…”

淑嘉看她这样急切絮叨,嘴角也忍不住一直往上翘,翘啊翘的就止不住了。

正好,宫妃们来了。

宫妃们通常会凑个差不多的时间,一起到。这是习惯,以往是凑到位份最高的人那里,然后一直来。现在是多头政治,不过大家都有默契地在差不多的钟点出发。因为有这样的一个默契,她们往往会在路上耽误不少时间,比如,德妃如果在路上快到了,有人报‘宜主子在后头呢’。德妃就要停下来,等宜妃的队伍到了,两队并作一队,再继续前进。

三等四等的,通常都要比淑嘉晚一点。今天下雨,路不太好走,尤其是被抬着来,到了地头再换步行。众人已经习以为常了,太子妃,她又到了。门口略略整理一下,这才相偕入内。她们有雨中请安的经验,行动间从容多了。

淑嘉暗叹,她就不知道要带干毛巾在门口擦雨水,果然经验很重要啊。

宫妃们入内,各各见礼,说说闲话。要说与宫妃们的相处也不是那么难过的,也没有人无时无刻不在算计着。尤其,这宫里最近有好几件大事要办,大家的注意力多少会吸引过去很多。

德妃要娶进第一个儿媳妇、孙女儿又满月,前头第一个孙女没满月就死了,这算是四阿哥存活的唯一的孩子。德妃对胤禛不论感情如何,对孙子辈还是有天然的血缘担心的。荣妃也要娶儿媳妇,同样忙得不亦乐乎。宜妃生的五阿哥也指婚了,在三阿哥、四阿哥大婚后,就要放定,她同样要操心。

后宫四大天王里,也只有惠妃近期没有什么喜事,可她还要关注一下儿媳妇的身体。

宫妃们倒也服了太子妃了,大雨天,她就这么走过来了,都没有偷工减料。一个雨天是这样、两个雨天还是这样,还一脸愉悦。不由得你不相信,她是发自内心要做这件事情的。也只能说,太子妃还真是至孝。

惠妃有一点觉得她在做给大家看,又觉得太子真是走了狗屎运,有这么个老婆帮他拉人缘。大福晋病了,毓庆宫里送来的慰问品明显就与往常不同,用心准备的东西与随意打包过来的明显就不一样,对淑嘉的态度倒是缓和了不少。

总的来说,后宫是非常和谐的。

而她家后院里的人,都被康熙大笔一挥,圈在撷芳殿里了。初步估计,要等太子妃的办公室修好了,太子妃正式入驻了,她们才能出来。

宫中生活真是太安静了,太平得让人浑身难受!

淑嘉正好有大把的时间,来处理自己的事情。每天给皇太后请完安,就回来窝到毓庆宫后殿里,抄经是一件事,反正她需要的金粉等物要多少给多少,绝对没人敢克扣毓庆宫要的东西。

每天固定只抄写几页,然后静下来理一理关系。

目前最重要的有两样:一、夫妻之间的相处,这个就现今的情形来说,已经可以打到八十分了;二、两处宫室的人员筛选与重组。传说中的皇宫,是奇异事件无日不上演的地方,后宫虽然太平,但是对于身边的人,还是不能掉以轻心的。

淑嘉揉了揉眉心,看桌上写满经文的纸已经晾干了,一张一张地慢慢收起来、整好,脑子还在转在。如今她是看起来悠闲,脑子却忙得不行。能在这世道里混下来的,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截至今日,胤礽已经把他在宫里用得着的人悉数介绍给老婆了。内官如崔太监,能入毓庆宫的外臣如索额图、德住,都见过了一面。

其中索额图是前天新见的,淑嘉对他的印象极为深刻。索额图给她行礼的时候,淑嘉着实吓了一跳。心里也很吃惊,索额图如今已是个老人了,看着依旧不显龙钟之态,看着居然透着斯文的气息,几乎闻不到权臣的味儿。

只是几乎。也许是由索额图的年纪大了,也许是因为他算是太子的亲戚,太子妃是与索额图这个外臣见上了一面。行礼,淑嘉是必须受的,这是君臣之别。但是当她于上座伸手虚扶,说:“请起。”

索额图果然没有龙钟老态,利索地起身。然后胤礽就说话了:“坐吧。”口气是随意的,太熟了。这种熟人之间打招呼的态度,让淑嘉心里略有不舒服。她和胤礽才是夫妻,相处却好像还没这么自然。即使有,她也不太舒服,胤礽跟索额图,好腻歪!

微微低下头,怕目光泄漏了心情。

这样的担心是多余的,在这个女人属于附属品的年代。即使是太子妃,只要表现得很模样很标准,是不会有男人过份关心她在想什么的。也…不会有什么男人胆敢直视太子妃的眼睛,想知道她在想什么的。

老先生看太子夫妇的目光是慈祥的,带着一种…‘哎呀,养的牡丹终于开花了’似的欣赏。剩下的就是问候一下身体好不好,家里人好不好,喝了两口茶,索额图就告退了。

因为见着了他,淑嘉的心理压力无形之中增大了不少。可以说,新任太子妃目前的心情与感受是复杂、矛盾的。一面是安逸闲适的生活,另一方面是黯淡凄凉的未来,两方面都在眼前晃荡着。

他们夫妻两个的威胁,几乎都没有来自女人们的,可说,全是男人们带来的。这才是淑嘉最头疼的。要是女人,怎么着她也能接触、有理由论及,然后处理,能拉拢的拉拢、不行就做掉。可男人…她要怎么接触?!

除了胤礽默许的,如德住,就是太监如崔太监、她现在名下的几个如林四王有德一类。再其他的人,即使是亲生父亲寻常都不得见面。她能做的,也就是通过影响胤礽,略作间接的刺激,看胤礽能不能受她的观点影响,对外做一些事情了。

这种无力的感觉,真能把人逼疯。就好比你上网,点开想看的网页,然后…网络卡了!页面下面的进度条它死活不动,你在屋里转八个圈儿回来,它还在原地坚守。

太子殿下,对他的叔外祖父,感情很深厚!目前,索三老爷在太子殿下的心里,属于无可替代型的。淑嘉也知道,要是现在就把索额图给灭了,明珠大阿哥能把胤礽给活啃了!

这才是最难办的收拾了索额图,如何不伤到胤礽?或者说,让索额图下台对胤礽如何起到‘挤脓包’而不是‘断手足’的效果。

对付一个爪牙遍朝野的人,目前看来,还不是她区区一个小女子能够做到的。尤其,母系的亲戚,对胤礽,很重要。

毓庆宫里能看得到的,可以归入‘男性’行列的人,也比索额图好对付不到哪里去。

比如说崔太监,难道没人知道他从中揩了多少油?比如说德住,大家也都知道他仗着太子的势,很办了不少不怎么地道的事情。但是,大家都不说!犯不到我头上,我就少给自己结仇。这是大多数人的想法。

淑嘉面无表情地想,他们欺负人也就算了,哪个职场没有潜规则?皇宫又不是温室大棚,有人看着,有虫抓虫、缺营养了就施肥。这宫里倒是有一个把皇宫当温室大棚住的人胤礽,他爹真是‘有虫抓虫、缺营养了就施肥’,结果…他被养残了。

但是如崔太监、德住这样的人,不该为胤礽再拉仇恨值了!他的仇恨值已经被康熙拉到了一个极其危险的水平了!偏偏胤礽想做什么,这两个人从来没有一个‘拦’字的,由着他怎么高兴怎么折腾。

淑嘉闲的时候也与秀妞等宫中原住民聊天,说的也都是八卦,诸如太子喜欢什么啊、谁在胤礽面前得用一类的。然后发现,胤礽那里得用的,都是顺着他心思的,太监们从来不敢忤逆这位太子爷的。

秀妞的话非常含蓄:“奴才们都是伺候主子的,自然要让主子们舒舒服服的。唱反调儿哪是奴才该做的事儿呢。”

得,就不该抱希望!他们的职业规范里没有劝谏这一条,那是朝臣御史该做的事情。所以,太子妃殿下,你还是自己来执行这一条吧!

淑嘉晃晃脑袋,把今天写好的经文收到专放经文的匣子里。觉得胸口有点闷,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玉妞端着井里湃过的茶走了来:“天气闷热了起来,又要下雨了。主子且歇一歇罢。”

淑嘉就势坐下了,缓缓啜着凉茶。她用的人,除了四个陪嫁丫环,尚有秀妞、玉妞、巧儿、小满,巧儿正是乞巧节生的,小满是小满这一天的生日,实在是巧得不能再巧了。她还有四个太监,王有德、林四儿、李忠行、吴明理。

还好,这几个人倒是没什么问题,不过是平常的仆人而已。她还没有‘处理’‘不中用’奴才的习惯,也不用添补。内务府选人的时候,康熙也过问了一下,在这节骨眼儿上往太子妃那里安插人的事情还没有傻子会干。康熙是个精细人,当初,给十四阿哥选乳母,没过多久,康熙就罚了很多人,理由:这个乳母出身太低,怕会给皇子带来不好影响。

撷芳殿里有钉子,她是知道的,办法也简单。太子妃跟人聊天,也不是白聊的。至少分析出了其中一些恩怨。同行是怨家,你再不想结怨,也有人当你是绊脚石想踹开的不是?正好,你们结怨的人先结个对子吧!咱们家二阿哥乳母来了,人员必然有变动,一对一地捉对,同时强调:“我要这宫里和和气气的,不许闹得沸反盈天,吵到我耳朵里,可是不依的!”

他们只有背地里告小状,有什么奇怪的举动,捉对PK的人就先会报告给淑嘉了。目前看来,只是一些小事,诸如“今天他偷懒了”,相信将来,会有大收获的。

而胤礽处还不是她一新上任的太子妃能够随意调换人手的,反正自己尚是新婚,办公室还没修好呢,这样急着换人,显得毛躁。不过计划已经制定了,无间有无间的好处,可以让对方知道你想让他知道的事情。

打定了主意,心口却更不舒服了,心跳得很快,觉得五脏六腑都有自燃的倾向。伸手抚住胸口,慢慢拍着。

红袖是得过西鲁特氏嘱咐的,最大的任务就是促成皇太子夫妇和谐,争取早日传出太子妃有孕的好消息。而秀妞是在宫里服役的,康熙朝的后宫,最常见的事情之一就是怀孕生孩子。

两人算着,太子妃…似乎自入宫以来月信未至?心中都略有所动,急急去宣御医。淑嘉道:“多半是天热。”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犯愁憋屈,累着了想睡而已。

可两个丫头却不这样认为,头一回不搭理太子妃的话,自顾自打发人找御医去。御医来查,只开了些常见的寻常药来,并没有说有喜。

淑嘉笑道:“我说是天儿热,你们偏不信,非要劳动人家跑一回。”又叫给赏。心里很是郁闷,我本来睡一觉就行了的,结果御医一来,午觉就被耽误了…

太子妃身边的丫头一脸的失望,还以为…有喜信了呢!御医擦擦汗,起身接赏谢赏,心说,你们别摆脸子给我看啊!我知道你们一脸神秘那是有大期望,可是,太子大婚这才不到俩月,就算有,也不一定诊得出来啊!我哪敢随便说啊?太子妃这是,宫中女人常有的毛病,行动少,体质娇弱,尤其是夏天,各种没精打彩。而且,太子妃这个,明显看不出来有怀孕的反映啊!

一面煎了药来,淑嘉喝下,小睡了一会儿。一睁眼,发现床边坐着个人。

胤礽来了。

胤礽有些过意不过,淑嘉每日步行到宁寿宫,也很为他挣了几分面子,毕竟有个孝顺的老婆,对太子的名声也是很有好处的。太子妃每天还关心他吃什么、穿什么,舒服不舒服,陪他聊天、跟他说话。胤礽很享受这种关心,没想到,这湿热的天气里,居然把老婆累病了!

淑嘉:我没病。只是累了,需要睡个饱觉。

胤礽手伸到被子里,握住淑嘉的手:“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你不要这样自苦…有什么琐事就让奴才去办。如今你身子不好,宁寿宫那里,不要再步行了…有什么不舒服的要早说,听红袖说,你还不要宣御医?这宫里的东西、人,你随便宣、随便取用…”

说到“随便取用”,淑嘉心口又是一疼。她是能随便取用,可那不算是她的东西,是内务府的。这句‘随便取用’,不啻是提醒她‘你很穷’。毓庆宫的财政大权已经被收到手里了,盘点家产的结论是他们夫妻缺钱!

淑嘉揉揉胸口,不能总算敲竹杠过活呐,得让钱生钱,要从收保护费的土匪黑社会升格为对社会有贡献的青年实业家。置产兴业什么的,派个有点底子的人去经营才是正理。

胤礽一惊,有点不知所措:“你觉得怎么样?”他从来没照顾过女人给太皇太后‘侍疾’除外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对待病中的女人。

淑嘉强笑道:“没事儿,歇一会子就好了。”胤礽扎煞着手,坐在床沿儿上,全没了皇太子的日常风范,仿佛婚床会咬他一样,左挪右挪。

淑嘉看他这样,没来由一笑,觉得心情舒畅多了。挣扎着起身,胤礽终于有事儿做了,起来按着她的肩膀:“你不要起来。且歇着。”

淑嘉招手,胤礽附耳过去,只听淑嘉道:“我…只是犯睏,一睏就心跳得厉害。睡一会儿就好了…你,别告诉别人啊…”

胤礽愕然,抬头一看,淑嘉不好意思地眨眨眼。

胤礽:…我才不信。

不管他信不信吧,这会儿才两点钟,他没理由总呆老婆房里,尤其老婆还不是重症。只能不放心地勒令宫女太监“看好太子妃”,又匆匆地赶到前边去了。

等他回来,发现淑嘉并不在床上躺着。对此,淑嘉的解释是:“躺得骨头发酸,觉得真像病了,倒是起来坐一坐,觉得精神好多了。”

胤礽沉着脸,一挑眉:“那你眼前摆的是什么?”

淑嘉:…

她着实睡了一觉,早躺不住了,要起身,胤礽不在,谁都拦不住。

起来后盘点了一下东西,急急打发人出去。给董鄂氏家、乌拉那拉氏家那里送添箱礼,与人为善,是毓庆宫最缺的东西。完这些,再检查一下要送给胤祉、胤禛大婚的礼物。其中给胤禛的尤其不能掉以轻心,倒不是因为他‘雍正’的身份,而是淑嘉看了胤禛送给他们夫妇的新婚礼物。

老四的品味,是这个宫里最高的!他送的东西,看着简洁大气,尤其是色彩的搭配上,绝对的简约高雅,完全脱离了本朝的艳丽情趣,却又不是素个素淡得像奠礼的东西来显示‘清高’。给这样的人送东西,你会不自觉地认起真来。

漆器是个很好的选择,同时还有不能免俗的婴戏瓷器等。选东西前,淑嘉都要拿胤禛的礼物来看一来,选风格相仿的才好。连给他们两口子的如意,都选颜色厚重的紫檀,上镶三块美玉,看着高雅大方的那一种。

给老三的东西,也是符合他的风格的。不知从何时起,老三给人的印象就是:爱读书,喜与文士交游的。大家送他的东西,也多是字画,久而久之,这也就成了胤祉的风格了。只这回是送喜礼,除了书画等外,还要添上应景的东西才好。

老五老七放定,毓庆宫这里也有东西要准备,同时也要开始留意,这两个的婚期也不远了,其新婚礼物也要准备。老五是宜妃长子,虽然岳父品级不高,但是他他拉氏也是满洲著姓,自不能待慢。老七虽然有残废,也必须一视同仁,不可疏忽。

一份一份定好了单子。正摆在她的面前,被胤礽抓个正着!

淑嘉笑着起身,胤礽扭过头去不理。胤礽只觉得老婆太不听话了,让她休息怎么就不听呢?那么多奴才好使唤,偏偏要亲力亲为,不累么?肩上一沉,一双修长白皙的手一边一只,轻轻地给他揉了起来。

胤礽轻轻地‘哼’了一声,他认得这双手,他老婆动手之前总要把指甲套给去了。好吧,还挺舒服的,手艺不一定比得上专职给他按摩的太监,但是老婆在服软、在哄他这个事实让他心里大为高兴。

高兴归高兴,还要板起脸来:“知道错了?”

淑嘉听着他的话音就想发笑,手上重了两分:“是~”然后低下头来,趴在他的耳朵上慢慢说话,“总得让人看出来我用心了呀,不然啊,要人看不出来太子已经有了太子妃在打理内务,那我多没面子啊?再说了,平安脉也是按时看的,能有什么事儿呢?总不能太娇贵了,倒误了你的事儿。”

胤礽往肩膀上一伸手,拉下,放到胸前。两又手握在一起:“也不必累着自己。”满意了。

淑嘉:“好。”我真的只是没睡饱。在家里午睡时间很正常,到了这里,如果胤礽不想睡,想聊天,她只好跟他聊。晚上还休息不足,一大早要跑到宁寿宫,一天两天积累下来,她是真的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