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福晋把心一横,终于转移了话题,邀请大家到她那里看戏:“订了一班小戏,左右是些亲近的人,等宫里热闹过了,咱们也乐一乐。”

这一建议得到了广泛的响应,妯娌们纷纷表示到时候一定准时出现。八福晋笑谓三福晋:“这一回我可不敢招你了,你如今可不大方便,等侄儿满月,咱们一块儿闹你去。”

与群众打成一片跟肚子里的孩子相比,三福晋明智地选择了暂时自己玩:“那我要把这一笔给记下了,往后少不得要你还这一回。”

“成啊。”

淑嘉笑道:“你们俩还真记上了,这事儿不如这样办赶明儿老三家的只管挑老八家的快临盆的时候也邀上一席,咱们都去…”

四福晋附和:“如此大妙!”

七福晋一撇嘴:“你与八嫂是邻居,仔细她拦着你家大门不叫你走。”

“怕什么,不是还有五公主么?你们俩一头一个,叫她不知道拦哪个是好,就全跑啦。”淑嘉继续出馊主意,无非是新年说笑,不用太费脑子,只要别跟皇太后似的说‘嗳呀没看到XX,她是不是死了’就行。

五公主的座位离嫂子们挺近,闻言往这里看了一眼。被八福晋看到了,把她也拉入了伙:“到时候与咱们一道罢。”这样的邀请让人很难拒绝。

笑作一团。

皇太后乐呵呵地对众妃道:“她们年轻人说说笑笑的,光看着都觉得快活。”

对,只要您绷住了别乱说话。

要聚会,也要等宫里的形式走完之后才行。今年额外有一事,固伦淑慧公主病得很重,连康熙都去探病了,大家也只好去走上一回。

淑嘉甚至问胤礽:“固伦公主现病着,我们于此时宴饮嬉闹,是否不敬?”

胤礽心说,说来最好是不要去的,只是兄弟们的媳妇都去,太子妃不去,看着是懂礼了,未免不合群。心思一动,他跑去探康熙的口风:“八弟妹设宴,年前就下了帖子,她们女人们要小聚一会子,说是自从分了府,就不得一处说话。儿子想着,固伦淑慧公主尚在病中呢…这…”

这样的态度让人颇为满意,康熙虽然抑郁,倒也通情达理:“有这分子心就好,淑慧公主未必就是不起,这样小心倒像是要出忌讳的事情。”即使有什么,大过年的,也不能因为一个公主,弄得整个皇室都不娱乐了。康熙自己还张罗着宴请外藩诸王公台吉呢。

得了默许,太子妃这才放心地赴宴去了。时间已经到了初七以后了,这也就是耿氏接到的那个贴子的那个宴会。

托妯娌们的福,入宫几年没有踏出宫门一步的太子妃终于有机会出了宫墙透透气了。

以上,只是理论上的。

从紫禁城到八阿哥家,直线距离颇近,众所周知,这年代的紫禁城方圆多少米以内绝对不可能出现流动摊点的上哪儿看市井百态去?!纵使有那么几个行人,在出宫墙之前,她就登舆,帘子一放,啥都看不到太子妃出行,是要排护军开道的,把闲人一赶,街道上清清净净。

一路上越到地头了感觉就越热闹,从静无人声,直到有些喧嚣。

把帘子撩开一道缝儿,瞥一眼出去,只有几个行人围观,倒是很有一些不同规制的车马。

放下帘子,太子妃都不用下地,直接从大门穿了过去,到了后院儿,才有人来请太子妃移步。

淑嘉搭着红袖的手,稳稳地落到了地上。

八阿哥府的管事头儿亲自来接,据高三燮的情报,此人姓秦:“给太子妃请安。我们福晋与大福晋、四福晋、五福晋、七福晋都在花厅里候着了。请您移步。”

说是移步,也有人抬了户舆过来。

秦管事眼看着太子妃金黄色的旗袍下摆与元色貂皮大氅下白色绣花的花盆鞋底在地上敲出声响,继续躬身前导。

八阿哥的府底挺漂亮的,虽然没有看到市井百态,看看不一样的建筑也是不错的。淑嘉双手抱着手炉子,慢慢打量着八阿哥府内宅景致。

到了花厅,妯娌们果然已经到了。除了她们,还有一些或梳两把头,或戴钿子的女人,年纪最大者不过四十,小者却是大福晋的女儿。

见过礼,淑嘉坐到了首座。

耿氏偷眼打量了一下太子妃,一身明黄绣龙纹旗袍,头上戴着钿子,约摸二十三、四岁,身形颀长,两道长长的眉毛下面是一双形状很长的凤眼。耿氏敢打赌,别看那双眼睛春水般泛着澄澈,那只是你没看到它们夏天水位暴涨。

戏台子早就搭好了,却先不唱戏,而是说话。

话题先是取笑了一下三福晋:“真是有一利就有一弊,咱们这回的热闹她就来不了。”

大福晋与众人一齐笑,笑着笑着又喘起了粗气,声音像坏掉的风箱。大格格连忙上来给她捶背,八福晋吩咐下人:“麻利着点儿,给大福晋换新茶。”

淑嘉就夸大格格:“好孝顺的女儿,实在是叫人羡慕。”

大福晋呷口茶压一压,呼吸渐平,拉着大格格的手对众人道:“不是我自夸,我的这些女儿,都是极好的。”

女人们聊天,歪楼是常态,不歪楼是不正常的。话题从三福晋说到了大格格,然后说到了大格格到了出门子的年纪,大格格害羞,嗔了一句,绕到屏风后面躲了。

耿氏留神听着,心道,侄女哪怕没福气配宗室,有青年彦也是一样的。

这个讨论组里,除了大福晋,其他几个福晋纯是打太平拳的:她们又没有闺女要马上嫁人!直到秦管事来请示:“他们已经准备好了,要不要移步去点戏?”

话题才告一段落。

新的戏,无非那么几出,目前没有人白目地点非悲剧。

听完戏,各自回家。

耿氏向揆叙报告了一日行程:“也没有说什么有意思的孩子。”

揆叙宽慰妻子:“哪儿能一眼就相中了呢,阿玛的本章还没上呢。”

明珠正在写奏折,预备着尽早递上去。没议婚之前,递本说孙女超龄了,请求高抬贵手,那是请示。要是已经商议好了,再要求把孙女儿给黜了,就是偷跑步。挨到了皇帝开始处理政务,再晚两天递上去。积压了若干政事,皇帝肯定要先处理那个忙得头晕眼花的时候脾气就会大,这个时候拿鸡毛蒜皮去烦他,那是找抽。等他闲下来了,再上本,成功率会高一些。

这一等,又有别的事情发生固伦淑慧公主死了。康熙先是忙着探病,继而忙着给他姑妈写祭文去了,写完祭文,大宴三天招待蒙古外藩。

明珠只好继续等。

终于,固伦淑慧公主的丧事办完,骨灰运往巴林夫家入土为安了,明珠才递上了他的报告。

康熙正在感伤怀旧:又一个老人去世了,旧年认识的人越来越少了,真是寂寞啊。

看到明珠的请示,写的是纳兰性德的女儿明年准超龄,等到明年,跟一大堆落选秀女们一起看女婿,这个没爹娘的孩子可能不被看好,那就太可怜了。

康熙本就不欲留纳兰氏的女孩子如何如何,又在心软的时候,直接批了个‘准’字。

康熙抹一抹伤感的眼泪,他还得工作:今年是个很忙的年份,二月里是春闱;他还要处理一下河务,去年的大水实在太扰民!同时,还有各地民生问题,各地督抚还要轮流进京陛见。

胤礽就见到了他的前老师之一:管直隶的李光地。然后,他憋了一肚子气。

李光地深得圣宠,为人非常不简单,不孝、卖友的名声背在身上,愣没伤着他分毫。可见其能耐之大了。同样的,此人不见兔子不撒鹰,滑不溜手。对于皇太子的转变,虽然早有耳闻(想想直隶与京师的关系),仍然不肯轻信。

胤礽不止一次对淑嘉说:“李光地比张英、熊赐履难相处多了!”督抚进京,眼看一个个‘封疆大吏’从眼前飘过不能明着拉拢,真好比娶了媳妇儿不给洞房!

直到有一天,他看到了入京见驾的湖广总督郭琇。

再简介一下郭琇,此人十多年前乃是倒明的急先明,一本弹章,明珠下马,余国柱、佛伦跟着中枪,元气大伤。不管最后便宜了谁,反正是坑了明党一大把。明党怎么会甘心?

佛伦更不会轻易放手,不但坑郭琇,还诬赖人家郭琇的爹是明末御史黄宗昌的家奴,郭琇的爹不叫郭景昌,原名叫郭尔标,曾经投过叛党,郭琇私改父名还请诰封,应追夺。部议如所请,逮赴江宁勘治。郭琇的仕途因此被耽误了十年,直到去年,康熙南巡想起他来了,认为他居官清廉,又有能力,以前在地方混的时候很有一套,直接把郭琇提成了湖广总督。

郭琇沉寂十年,一口冤气可忍不住了,这不,报仇来了!

人家直接上了人事档案:他爹郭景昌原来是老家即墨县学的痒生,领过津贴补助的,有档案可查。

佛伦悔青了肠子,早知道当初就直接把他爹的档案给抽了!老子可是当过山东巡抚的啊!

有这件事情发生,哪怕没有太大收获,胤礽也认了!

佛伦答不上话,认命请罪的样子够胤礽笑上好几天的了。

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春闱结果出来了。这不是大问题,问题是,其中有个人,要做明珠的孙女婿了,他还被点为庶吉士,他爹还叫年遐龄。年遐龄,河北巡抚(带侍郎衔以示与中央保持一致),汉军镶黄旗人。

太子爷示好了半天,没能拉动他的李师傅。而那个与明党不对付的郭琇,面完圣没两天就走了,要‘把失落的十年夺回来’,分秒必争地去管辖区除弊兴利,根本没给太子爷出手的时间。

明珠这不声不响地,忽忽两三个月,把湖北巡抚弄成亲家了!

我勒个去!!!

我勒个去!

心里暗骂的还有淑嘉。春闱她是知道的,却接触不到最后的成绩单,也只是‘知道’而已。后面的殿试,照样不归她关心。康熙定了庶吉士,由于人数太多,她也没记住,只知道今年有个宗室很上进,居然也考中了,这是个典型,被胤礽说过。

直到这一天,陪着皇太后说话,众人八卦。已经生完孩子的三福晋也来了,听众人说康熙准备给大格格拴婚,三福晋笑道:“今年喜事儿可真多。”

淑嘉因问:“怎么除了侄女儿、咱们五公主,还有谁么?”

三福晋道:“倒真有一件,双喜临门的好事呢。”湖北巡抚和大学士结亲,准新郎是新科进士、庶吉士,准新娘的爹称为本朝第一才子也不为过,这绝对值得八卦一下了。

皇太后是根本弄不清这里头的职衔名称,完全就是知道,‘有个年轻孩子,读书很好,然后做官了,刚做官要娶媳妇儿’:“他还真是命好。”

众人:“是啊是啊,真是件大喜事。”

太子妃:谁TMD来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啊?!!!为毛年羹尧居然不是四党,而是明珠的孙女婿?不是明党也是八党好吧?

淑嘉的脑子是真反应不过来了,年大将军?!他不是武的么?怎么改文的了?这家伙她是知道的,因为年大将军有个妹妹给老四当小老婆,‘据说’老四为拉拢他娶了他妹妹的。

P啊!

年羹尧明明是个书生进士,他是怎么当上大将军的?这年头文转武虽然不太难,可也没这么容易吧?大将军是那么容易当的么?而且,明珠既然择了这个孙女婿,怎么会让年羹尧去便宜了旁人?

难道是同名同姓?淑嘉错乱了。

第142章 合家团圆的预演

对于年羹尧被暂时划到明珠一方,对于事件本身,胤礽的失望之情并不是特别大。他暗恼的是:明珠这个老不死的头脑居然还这么灵活!他怎么还不老糊涂啊?

是了这才是太子在意的地方。

相较而言,年遐龄固是封疆大吏,年羹尧也算是政治新星,具有被拉拢的价值,也只是被拉拢而已。天下督抚总在二、三十个(总督数目不固定时有增减),年遐龄还不算特别拔尖儿的,他的顶头上司郭琇才引人侧目呢。

皇太子现在的眼中钉、肉中刺在身上插了好几根,大阿哥算一个、明珠算一个、八阿哥只能算半个,而佛伦必须是一个。现在明珠还精明着,不易动手,还主动退居幕后了,叫佛伦倒霉才是当前的工作重点!太子那不怀好意的目光在这个老头的身上盯了很久了,久到熊老师再次登门提醒二学生:“勿喜怒形于色。”

胤礽拔了拨了拨茶碗里的浮叶,叹道:“他这个心眼儿小成这样,叫我怎能不害怕?郭琇,耿直御史,居官有声,为人清廉、为政有行。只因说了实话,弹劾了他们,就被耽搁了十年,要不是汗阿玛想起,必致一生磋砣。小人可畏!”

熊赐履也有点兔死狐悲之感,虽然这兔子现在败部复活了,他也得承认胤礽最后一句说得有理,不过:“康熙二十八年,御史张星法劾山东巡抚钱珏贪黩,珏奏辨,因及琇尝致书属荐即墨知县高上达等,却之,遂挟嫌使星法诬劾,下法司讯。法司奏琇请托事实,当夺官。这些都是实情。”熊老师开始给二学生继续讲‘不欺暗室’。

胤礽微哂:“师傅这是逗我呢,我说的是别一件。康熙二十九年,江宁巡抚洪之杰以吴江县亏漕项,事涉郭琇,牒山东追琇赴质,”冷笑,“郭琇,十八年,授江南吴江知县。材力强干,善断疑狱。征赋行版串法,胥吏不能为奸。居官七年,治行为江南最。这是吏部的考评!康熙二十五年汤师傅荐他入京!事情过去四年了!人都致仕了,还要这样羞辱他。”

顿了一顿,胤礽继续道:“洪之杰,康熙二十七年四月就是江苏巡抚了。偏这时候想起吴江县的漕项亏空了!偏他佛伦当时又是山东巡抚,郭琇是山东即墨人!佛伦又黑了他一把。”

熊赐履倒不惊异于皇太子对此事的敏感,如果皇太子只是为佛伦倒霉叫好,那他才要担心呢。倒是皇太子对于郭琇履历的熟悉,让他颇觉欣慰了。依然要劝皇太子:“制怒!制怒!”

胤礽喘了口粗气,喝了两口茶才平静下来。“郭琇名声好,他就要败人家的名声。我敢说,把经吴江县的所有漕项都亏空了,也抵不上他佛伦贪的。这还不够,还要辱及郭琇生父,实在丧心病狂。”

熊赐履默然,然后对胤礽道:“两人相斗之事,殿下万不可过于表露偏袒,此事,从一开头,圣上就有数。”

熊赐履这么多年宦海沉浮,那是在鳌拜时期就一眼看透问题本质的人,直接上书:“得选好老师、好伴读,陪皇上认真读书,不能虚应故事。”潜台词,不认真教他,他永远不能自立,不能亲政。

这一回,熊赐履是看出来了,佛伦要倒霉。郭琇他爹又不是今年才当的庠生,当年查都没查就给了处份。还是郭琇的仇家佛伦告的黑状,要说没有康熙什么事儿,真是侮辱朝廷的智商。

康熙绝对是心中有数!

郭琇十余年前的弹劾,绝对是拍到了康熙的穴道上,是深得康熙之意的。只是当时党争情势严峻,各方角力之下,康熙需要让明党也出出气。

而且郭琇还得罪了一大批人,如王鸿绪、高士奇(这个比较重要),让这俩下不来台。

郭琇,出头鸟、汉人、康熙九年进士、四十来岁的年纪(康熙二十九年时),对于左都御史这个位置来说,算得上年轻。冷一冷,磨磨楞角,以后再起用,也不怕浪费了人才。

大家的怨气需要有一个发泄的地方,郭琇的旧案被翻出,什么请托啦…呃,就这一条,也只是为一个县令递了几话,康熙就直接让郭琇休致(你退休吧)。对比十年后又把人家拎出来当总督,这个退休实在是够有意思的。

如今,把不共戴天的两个人又回到了一个朝廷,还不像当年明珠、索额图,又是皇帝亲戚、又有功劳,还需要制衡。根本就是见面必死一个!郭琇是康熙亲自弄回来的,那这回,要走的就是佛伦的!

但是呢,熊赐履即使是对着自己的学生,也是说话留一半儿。关于佛伦,他只对二学生说了一句话:“多行不义必自踣。”

留下二学生自己琢磨,熊老师…去跟张同事聊天儿去了。

还好,二学生没把熊老师的话当成是为敷衍他而说的大道理,他认真琢磨了。接着就按兵不动,果然,佛伦也被翻旧案了,淑嘉明显地感觉到了胤礽情绪的好转:“有什么高兴事儿?”

“看得出来?”反省反省,熊老师提醒过了,要保持面瘫、面瘫,面瘫才是王道。

“也不是,看是看不大出来,”上下一打量,胤礽也不自在地扭扭身体,淑嘉最后下结论,“就是,觉着你…是不是遇上喜事儿了?”气场在那里啊。

胤礽吸取教训,咳嗽一声,努力让气场变正常一点儿:“你肯定是觉察错了,我这是在生气呢!”

“嘎?”

“这起子蛀虫实在该杀!”胤礽的表情变得狰狞了,“知道陕西官员侵吞籽粒银案么?”

淑嘉老实摇头:“没听过,你说,我听。”她只知道最近外面空气有点紧张,据小道消息说是有人叩阍告状,但是具体告的是什么,人名一串一串的,小道消息实在是掰扯不清楚。

“当年,发给陕西五十几万的籽粒银子,叫借给百姓,结果这些混帐行子居然从中贪污挪用。如今查下来,统共才有二十六万落到实处,余下的三十多万,全叫他们给吞了!王八蛋!”皇太子说到最后是真的动的怒了,我手上都还没有这么多现银呢!

淑嘉附和:“确实该罚。”

“罚?杀都不为过,已经拟了三个斩监候,七个降级,”重点来了,“汗阿玛居然赦了佛伦不问。”

“这干佛伦什么事儿?”

“那时候是川陕总督。”

“他做过川陕总督?”彻底不了解这行情的太子妃发问,越发觉得皇太子政治常识比自己丰富,而自己,在这方面就是无知。

“对啊,康熙三十一年到康熙三十三年。”胤礽随口答道。

“…”佛伦从川陕总督任上卸任都满六年了!现在才想起来,是不是太晚了点儿?而且,到现在还没解释为什么你这两天这么高兴啊!淑嘉至少知道,佛伦是对头,没道理佛伦没事儿,胤礽会高兴。

“那…汗阿玛说了为什么不问他了么?”

胤礽努力不让自己的表情太高兴:“佛伦从宽免降级调用。著以原官致仕。”

康熙,再一次让人退休了,这一回退休的人换成了佛伦。

拔去了眼中钉、肉中刺的滋味,真TMD的好受。

心情大好的皇太子左顾右盼,新科进士们已经入了翰林院深造了。胤礽有些泄气,心道,明珠这混蛋还真是够狡狯的!点儿掐得准不说,还提前把孙女儿给预备好了。

有时候你不得不佩服他,这老滑头,确实有一手!

感叹完毕,继续抱他汗阿玛的大腿,跟着去畅春园里住了。

这一回,皇太子打包了老婆、皇帝打包了老娘,一道去了畅春园。淑嘉依样画葫芦,打包了两个儿子。

往年是怕儿子年纪小,怕照顾不周,当年就是为了弘旦才没有跟着去的。现在呢,孩子多了,有经验了不那么如履薄冰了,也养得粗放了一点,一块儿顺捎了去。弘暘、弘晰并李甲氏、李佳氏,淑嘉也叫他们一道来了,其实前两个是跟着叔叔们一块儿读书的,后两个,纯粹是给弘暘一个面子:“去年是没地方儿,今年正好,都一块儿去避避吵闹。把屋子东西清点锁好,就一道儿去罢。”

一句话说完,欢呼声一片。淑嘉道:“可得先立了规矩了,你们的书还是要读的,出去园子里住,规矩还是要守的。不许乱跑。那里水多,咱们住的地方挨着船坞,无人陪同,不许私自靠近,落水里不是玩的。”

弘晰压着兴奋,连连点头:“好额娘,我们都记住了,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瞧你乐的,咱俩得跟着两宫的驾走。你们先去收拾东西去,”然后是嘱咐太监、宫女、嬷嬷:“旁的事先放一入,方才我的话你们也听到了,不许小阿哥们独自近水,住园子里的这些日子,他们身边一刻也不许缺了人。”又指派了弘旦的乳母、保姆两人班,轮流陪伴,说什么不许离开,让赵国士总揽。至于二胖,他现在还在努力向爬行动物进化。

一切收拾妥当,留下看家的人,紫禁城的巨头们往畅春园去了。

坐在车里,同样看不到什么,这是随着圣驾出行的,清场的程度更是高。连入畅春园大宫门,都是闷在车里的。直到了地头,才下地自己走。

胤礽在畅春园独有一处居所,名曰无逸斋。无逸斋地处畅春园西路,五间正殿,原是胤礽独居的,现在搬进来一家子人,未免显得拥挤而热闹。但是环境却是很好,建筑也看着顺眼。

淑嘉扶着红袖的手稳稳地站在地上,抬眼一看,满眼清亮。青翠高大的树木,绿叶有些已半由浅绿转成深绿的。畅春园建成于康熙二十九年,到现在已有十年的时间了,树木长得很好。

而畅春园最让人眼睛舒服的地方,乃是它的青砖乌瓦白墙,一派水乡园林风光!真是太养眼了!

胤礽说一句:“你们安置着,我去清溪书屋那里给汗阿玛请安。你们安置好了,也速去皇太后祖母那里。”就真的扔下老婆孩子跑东路那边去了。

淑嘉这会儿也顾不得‘三百年后畅春园已经没影儿了,逮着了就要可着劲儿好好逛一逛,还不花门票钱’了,收回看景的目光,投放到人的身上。这一看,心里叹气了。

不少人都是头一回来这里,眼中止不住的惊讶那是肯定的。大家在那个金壁辉煌的宫里呆太久了,又是头回见,不得不惊讶一下。小孩子们最外露,严肃的父亲离开了,额娘很疼大家、乐于在小事上纵容他们,转着小脑袋四下乱看。规矩倒是学得不错,还没有乱跑。小动作却是有的,弘晰戳戳弘暘,弘暘横他,弘晰吐吐舌头,然后扭头往弘旦那里扮了个鬼脸,弘旦往口腔里鼓了满口的气撑起两颊,回一个变形的表情。

李甲氏与李佳氏欣喜于能出来透气,又怕表现得明显了让人小瞧了去。

宫女太监里,也有以前跟着胤礽来过的,保持着平静的面容,眼睛里透一点得意,又极力敛住了。新来的,眼中惊讶,也不肯太过外露,怕被挑了理去。

“要住些日子呢,以后有看的时候儿,都先安顿下来。景虽好看,看就是了,却是不要胡乱逛!规矩还在的,谁出了事儿,国法罚完了,我这里还有家法。”

众人一缩脖子,齐声应了。

分配开始,宫女太监住集体宿舍交给随着来的高三燮不用说。正殿当然是太子、太子妃带着两个小男孩居住。东边儿是一对小学生合住,西边儿就是两个侧室,好么,合家团圆的预演!

第143章 畅春园有庄稼地

阳春三月,草已经长了、莺也飞了,但是畅春园里的儿童们即使不上课,也不能放风筝。

淑嘉把屋子分派完,径往正殿走了过去。对于看金瓦红墙看得有些审美疲劳的人来说,无逸斋是非常舒适的,没有雕梁画栋,没有光彩夺目,自有一股秀丽温婉。虽说室内陈设免不了带一些特供物品的特点,可总体看起来轻松啊!突然之间,淑嘉明白了康熙为什么隔三岔五的要过来住一阵儿了。

顿顿鸡鸭鱼肉,你也得允许咱吃点儿香菇菜心不是?何况这畅春园的级别比香菇菜心还要高一点。

李佳氏看看李甲氏,见她已经举步随上了,也一拧帕子,一道前行。

太子妃在前头走,左右是红袖、李忠行。两个侧室一左后一右后,跟着进了屋。后面是大小不等的四个男孩子,弘暘、弘晰带来的人各留下一个听支应,其余的都去收拾屋子了。屋里没有落脚的地方,外面又不许乱跑,一齐跟着进了正殿。

弘旦、弘曈因跟着太子夫妇住,一个自己走、一个被抱着继续乎乎大睡,一起进了门。连着他们嬷嬷、太监都排好了队跟在了后面。太子妃处的太监头儿赵国士则落到后面,眼都不错地与弘旦处的郭朝用盯着太子妃亲生的俩儿子。

畅春园虽是园林,但是居住的地方还是传统的宫殿式建筑,一字相连的五间上房,中间的明间里设有宝座,正间与次间以缕空隔断相隔、次间与梢间倒是由木板墙与合扇门相间。

黄色的宝座两边立着孔雀毛扎成的仪仗用扇子,水磨石的地砖上铺着大红地毯,唔,颜色还挺多的。

胤礽不在场的时候,这个位子自然是归了淑嘉去做的。在大部队到达之前,驻守这里的人都已经打扫过一回了,家俱擦得锃亮,一应织物事先也洗过了。一眼望去,即使曼子略有些旧了,也是干干净净的。

淑嘉不客气地坐了上去,对着地下两溜椅子一扬下巴:“都坐吧。”

二胖小朋友有特权,睡梦中被抱到了宝座旁。他的三个哥哥一齐谢座,然后按着排行坐了。弘暘弘晰还好,已经可以独立、比较有仪态地坐上了。弘旦现在还是个小矬子,其身高与座椅不成正比。有心跟爬墙头似的伸两只爪子扳着沿儿、蹬着胖萝卜腿爬吧,又太破坏形象了。

好在伺候的人已经很有经验了,郭朝用一个眼色,立马有一小太监过来蹲下身子,双手交叠、掌心向上,放在小胖子腿前权充一级台阶。小胖子踩着人家的手,终于比较有面子地坐上了椅子。

李甲氏、李佳氏告了座,只敢坐个沿儿,根据现代礼仪,这是合乎规范的,但在当时,只能说明一点:你丫地位不够。皇太后躺宝座上都没人管的。

绿衽觑着空儿,上前请示:“主子,奴才带着他们先把东西放下,收拾出里间来,您换了衣裳好见皇太后主子。余下的怕太忙乱了,您去请安的功夫,奴才们再收拾。”

淑嘉点了点头:“你们看着办。太子爷先前若有规矩的,先照原来的规矩来。晚间太子爷回来了,咱们再商量。”

“嗻。”

悉悉索索间,东西已经搬了进去,众人无论是说话还是行动都保持着最低的音效,生怕吵醒了二胖。

二胖还在天真无邪地直乎乎。

李忠行屈膝弯腰:“主子,奴才方才仿佛看到此处看守太监,要叫来问话么?”

淑嘉点了点头:“叫罢。”正好绿衽五分钟之间让底下人把东西搬进时间走人了,太子妃要换的衣服是提前预备好了的,特意用一个不同颜色的包袱包起来,这会儿把这一套衣服与搭着的首饰一找,衣服往架子上一放顺顺褶,首饰往桌上一摆,梳妆匣一开,一个手势,全退到屋外檐下候命了。

李忠行出去叫人的功夫,青衽已经出来给红袖打手势了。

红袖亦屈膝弯腰:“主子,时间先腾出来了,把小阿哥抱进去睡罢。”

看看,这才是真?模范员工!

二胖小朋友被抱到里间床上重新放平,过程中只哼哼两声,就接着睡了。

什么?没铺床?

亲,你看过皇帝出行带铺盖的么?哦,如果是南巡坐船,那肯定要往船上放。如果是现在巡幸塞外,路上也许遇得着。现在是从北京市中心到北京西郊,皇家没这么寒碜,再寻不出第二床被子来了。

睡觉的小朋友被支开了,嬷嬷们进去看着了,里间的门儿关上了。你几乎可以听得到一二十口子人一齐松了口气的长叹:终于可以大点儿声音说话了。

来回话的留守太监运气好,正赶上可以大点儿声间回话的好时间:“给主子请安,奴才是此处留守太监何长名。无逸斋留守太监五名,恭迎主子。奴才们接到上头的话,打五天前就开始打扫收拾。”

淑嘉看这太监,没有胡子(这是当然),估摸着岁数在三十上下。出于对胤礽原班人马的不信任,她不知道这家伙靠谱不靠谱。她老公有一项本领是别人比不上的,即总能把接触得多的人变得很欠抽。

现在不知道这项技能还在不在技能表里?

“你在这里多长时间了?”标准的问题。

“回主子话,自打康熙二十九年园子建成,奴才就被拨到这里伺候太子爷了,如今是第十个年头了。”

“这园子你都熟?”

“是,要说整个不敢说,可无逸斋附近,这西路倒是惯看了的。从无逸斋往清溪书屋去的路也是知道的。”

“你可知往皇太后处的走法?”

“是,先前皇太后主子住园子里的时候,太子爷也去请安的。奴才有幸跟着走过几遭。”

淑嘉一笑,老板不在的时候,摸鱼是常态,在这园子里当差,又不需要伺候,就算把这里逛遍了也不稀奇。这还又是个太监,去哪里还真都没个禁忌。

太子妃只说了一个字:“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