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等人是够稳重,毕竟不是主子。李佳氏、李甲氏要过来相看,她们也拦不住。

这乱糟糟的生产现场附近,再添两个人再添她们再来的奴才,这不裹乱么?可红袖不可以赶人,只能请她们到一边坐着,好茶好点心地供着。

佟妃一来,情势一变,大家像是有了主心骨。佟妃也不含糊:“我方才看到御医了,稳婆进去了么?进去了几个?弘曈阿哥呢?有人看着么?不要吓着了孩子!”

行这位是心里有数的,大家听她的就行了。

十一月二十七,太子妃产下一子,母子平安。

第二天,人在汤泉补充哭掉的水份的诣陵团就接到了当天值班的胤祉与胤禩、胤祹联合署名的折子,悬了一夜的心才放了下来。

第174章 猫着腰我上前冲

生孩子是件极耗力气的事情,淑嘉生得顺利,不代表她不会累。生完孩子,淑嘉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也顾不得一身的大汗,就想好好睡一觉。内务府准备的稳婆都是经过岗前培训的,看产妇没昏倒,抱着裹好的孩子就抱了上来:“主子,是个白白胖胖的小阿哥。”

她儿子就没有不是白白胖胖的!她养的时候都很圆润的,到了孩子的爷爷手里就纤细了很多。

淑嘉强撑着看了一眼孩子,果然是圆圆胖胖的一只团子模样,只是一时半会儿的还没有长大,脸上皮肤还有点儿皱皱巴巴的,看五官的位置倒还是很端正。很好,男孩子长得五官端正就好。

红袖端了碗参汤过来喂淑嘉喝:“主子,说不得,您还得再提一提神支应一下儿外头。”

淑嘉极渴睡,却知道红袖不是无事生非的人,就着她的手喝了半碗汤。红袖看她已经喝了一点儿,不必她再问就说了:“承乾宫主子在外头呢,这一回多亏了她。那两位也来了,还要主子发话才能回去。弘晰阿哥也下课回来了,听说又添了位小阿哥,也在外头等着请安。弘曈阿哥不见您的话也睡不安生。”

东宫里的人好打发,反正她是产妇,但是过来坐镇的佟妃就不能不感谢。淑嘉又让红袖出去表达了谢意,还让把孩子包得严严实实的,抱去给佟妃看一看。

外面佟妃的精神也绷了几个小时了,之所以还没回去休息,是要多留一点时间确定太子妃也安然无恙才好。这会儿抱出了小孩子,说是太子妃叫抱出来的,佟妃就知道淑嘉至少看起来是没有问题的了。

放下心来,佟妃对红袖笑道:“你主子言重了,本是我份内之事,叫她好生歇着,我这就打发人去告诉外头的阿哥们,把喜信儿报给万岁爷,也好叫太子知道。你们这里出两个人,跟我的人一道去宁寿宫里给老祖宗报喜去。”嘱咐着挂出了一副弓箭,把后续的事项都吩咐妥当。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淑嘉精神不济只模糊地听到一点儿,幸而有传话的人来。淑嘉对此没有异议,脑子里却忽地冒出了一个念头:这孩子的爹出差去了,没人给写日记了…

外间,佟妃逗弄了两下新生儿,这个算起来是她孙子辈儿的==!很是肥嫩,倒也讨喜。佟妃看了一小会儿:“抱进去罢,仔细着点儿,才生下来的孩子格外娇贵,告诉太子妃,我这就回了,早到了下钥的时候了。这几日太子妃不方便,我也就托个大,明儿我还过来。”

红袖连声道谢,送佟妃回去了。

淑嘉又叫紫裳传出话去,道是李甲氏与李佳氏都辛苦了,各回去歇息罢,明儿一早也不用来立规矩了。额外多说了弘晰几句,让他好好休息,明天按时上课。这三人一齐出了端仪宫,迎面撞上个肉球儿。

弘曈裹得很是严实,毛茸茸的滚边儿的毛料子衣裳里露出圆润的脸,头上一顶瓜皮小帽,眼睛水汪汪的。李甲氏与李佳氏都对他屈一屈膝,弘曈一手扶着帽子,仰头对笑一笑,先跟弘晰问好:“二哥,我也当哥哥了么?”

弘晰点点头:“额娘也歇下了,你不要去打扰了啊~明天一早再来好不好?”

弘曈还是孩子心性,哪里等得,他终于不是小不点儿、小圆球、小坏蛋了,就算是要当坏蛋,也是当大只的比较威风啊!

“我去看一眼弟弟就睡,”笑得傻兮兮的、得意洋洋的,“啊,二哥,你去睡,明儿要早起读书呢。”最后一句是常听他额娘说,背会了的。

真是…不知愁啊!弘晰怕他再胡缠,只好哄他:“那你悄悄的进去,不要吵,额娘累了在东暖阁里睡了,那里这两天是万万不能进去的。姑姑照看着点儿。”青衿一直跟着弘曈来的,此时福身一礼,“阿哥放心。”

弘晰这才拔步回房,李佳氏、李甲氏也各回去了。

弘曈一头扎进屋里,打了个小喷嚏,探头探脑,又小心翼翼地:“我额娘和弟弟呢?”他克制了自己的音量,但是说到‘弟弟’两个字,又不由兴奋了起来。青衿笑道:“小阿哥在主子房里呢,您这会儿看不到的。”

弘曈老大没趣儿,三蹭两蹭,就蹭到了内室门边儿,扒着门缝儿歪着头往里瞧。左看看不到、右看还是看不到,他就扒着门上的木格子,以门缝为轴,来回飘荡。远远只看见一只大圆球贴着门板滚过来滚过去又滚过去滚过来。

这要能让他瞧到了,做门的工匠该丢饭碗了!

青衿好笑地上去把他扶开了一点儿:“阿哥,咱来也来过了,是不是去睡了啊?”

弘曈眼里满是失望,用控诉的眼睛看着青衿。

门吱呀一声开了,红袖闪了出来:“果然是弘曈阿哥来了,主子正说着呢。”

弘曈一乐,直冲门缝弹了过去。

呯,俩嬷嬷堵住了门,他差点撞到她们的腿上!

扶着帽子仰着头,弘曈退后三步,才放下手:“让我进去。”

里面传出淑嘉的声音:“你听红袖说!”

红袖蹲下身子来:“阿哥,按规矩这里你是不能进的,小阿哥也睡了,不过…主子发话了,弘旦阿哥和您小的时候主子跟太子爷都给你们记日记的,弘旦阿哥如今已能自己写了,您也开始自己写了。如今太子爷出门在外,主子又累了,阿哥帮弟弟写好不好?”

弘曈顾不上控诉了,认真地点头:“好!”又歪头问,“写什么?”写日记很痛苦哒!识字不全的三岁孩子你伤不起啊!有字不会写就只能用拼音代替啊!

红袖拐着拐着就把弘曈拐走了,到了西梢间,多移了两盏带玻璃灯罩的灯,磨墨,取出早准备好的空白本子。

弘曈认真地取了一张纸找找手感,然后问:“写哪几个字?”千万不要是我不会写的啊~

红袖一脸古怪:“我、来、也。”

帮弟弟写日记,让弘曈的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而且字很简单,先在纸上练出了点模样,才动手写到了本子上。

觉得满意了,才阖上本子,眼巴巴地:“姑姑拿去给额娘看看好不好?”

红袖想说,你额娘得睡了啊,正好里面端出水来,太子妃刚刚洗漱完。无奈地点点头,抱着本子进去了。弘曈巴巴地跟在她身后,扒着门框听到里面传出一句:“很好。”还带着笑音。

他大声地道:“额娘,我明儿还过来给弟弟写!”

忙乱的一天过去了,第二天,两个说“明儿还过来”的人真的都过来了。弘曈迫不及待地要给弟弟再写日记,佟贵妃就是探望产妇,外加过问一下洗三事宜。

弘曈得知写日记要到一天结束之后再作总结,精神就不太振奋,淑嘉睡了一夜,早上又吃得饱,很有力气吩咐他:“你去代额娘给老祖宗请安,回来多认几个字儿,今天的日记长呢。”

这才又蹦又跳地往宁寿宫去了。

佟妃是在弘曈走后才过来的,她先去了宁寿宫请安,报告今天会到东宫来,在老太太那里挂了号之后才过来的。

红袖接了佟妃,让坐,奉茶。等佟妃问:“洗三的事儿,你们也是经过的,可有什么准备?”

红袖才答道:“主子也准备了些,要用的东西、拟请的客人也有个大概了,还得请您给掌掌眼呢。”

佟妃也不推辞,要了单子来看,心道太子妃果然心细,这些事儿都准备妥了。她最后只提出一条:“添上石文英的夫人罢,你主子娘家人总要请来的。纵使伯爵府不方便,旁支来人看看也是应该的。”

接着佟妃又命令往各宫里报喜,给今天值班的皇子再说一声,又往各王府通知大家准备参加洗三的仪式、也是提前通知:满月礼什么的,你们也要准备好。

有了佟妃的帮忙,淑嘉这里轻松了不少。未来的一个月,她就只管躺着、在自己屋里走两步、逗逗儿子。她丈夫出门儿去了,夫妻相处问题,以及防止丈夫出轨问题可以暂时搁置了。

最忙碌的还不是佟妃,而是弘曈,学习效率大大上升。恩格斯说过,当社会对某种产品有所需求的时候,这种需求比一百所大学产生的推动效果都要强。这话放到弘曈身上也同样适用,他绞尽脑汁,努力学写自己觉得可能用到的汉字,忙得不亦乐乎。

高三燮通晓满汉文字,胤礽又不在宫里,就被弘曈抓了壮丁。

在弘曈在他弟弟的日记本上记上了“洗三被葱打”其中葱字太复杂,会写而写不好,只好用拼音代替,回去他写了一页的“葱”字儿之后,又领过了更繁重的任务。

高三燮发现自己的任务变重了,这阿哥呢,不但写日记,还帮忙写家书。高三燮再三确定,太子妃这是闲着没事儿玩儿子呢。左看右看,弘曈阿哥还没学会写小楷,不能说字大如斗,也是“径寸”的规格,好么,一封家书下来,写了六、七页纸,统共也就二、三百字。好在格式是写对了。

淑嘉要是有什么想表述的,也不会真让个虚龄四岁的小孩子来写,他字还认不全呢。她只是不想让弘曈觉得受冷落而已。正式的文字,她已经让弘晰过来,隔墙口述了。

远处,胤礽就收到了家书,打开一看,一封是弘晰写的,内容是淑嘉口述的,家中一切都好,感谢孩子他叔叔帮忙当信差,佟贵妃很照顾大家,弘晰学习很用功,信就是他写的,等等等等。

看完这个,掏掏信封,还有,字是弘曈的字,嗯,蛮有童趣的那一种。康熙大笑,胤礽对弘旦道:“你来回罢。”然后他去写信给老婆,写安慰的话,再夹张纸给弘晰,详细询问功课。

弘旦于其父口述外,自己夹了张字条给弟弟:“你要好好学写字。”

弘曈与其母口述外,亦夹了张字条给哥哥:“我四(虚)岁,你六(虚)岁。”岁字写得尤其大,这个字的繁体字对于弘曈来说那是真的繁得很销魂。

这样的书信来往,一直持续到十二月中,圣驾回朝。

回到京中的康熙与太子很快就忙碌了起来,各种年终总结,种种祭祀活动。

康熙最上心的,是儿子们的表现。胤礽除此之外还要加上一样,老婆和儿子。他们统共出门小一个月,就算有什么,能看出来的也挺有限。不过这父子俩还是敏锐地发现,人多的场合,大家站立的位置,有了一点变化。

谁与谁亲近,不自觉地就会走得近一点。这里“走得近一点”就不止是一个抽象的概念,而是实实在在地表现在,他们俩就是站得比较靠近。跟别人保持一米的安全距离,跟他就保持个一尺。

胤礽眯了眯眼,阿灵阿,你跟老八不要太粘乎啊,乾清宫的大院儿里呢,四下都有眼睛的。

阿灵阿歪歪头,也看到太子了。那又怎么样呢?

朝里的人,谁不想跟下任皇帝走得近一点呢?既使是阿灵阿这样背景够硬的,也没道理跟舒适的未来过不去不是?

这是一个历史问题,阿灵阿对上胤禩有些担心的目光,撇撇嘴:“习惯了。”

可不是,太子从来都很傲气,小时候与朝臣之接触不多,渐大了,摆在大家面前的就是一个等着人供的太子。想一想,咱也是股东,也有一点傲气的,你你你你,居然把我当临时工看。

这是太子殿下小时候过于装某字母留下的后遗症了,他是不鸟人的,人家也不鸟他。最后互相不亲近成了习惯。大家一想,你就是董事会主席也不能开除我,顶多咱们怄一怄气。尊敬这回事,有时候也是要相互的。这大约是许多勋贵不亲近太子的原因了。

就像康熙永远不会像福全那样处事一样,胤礽虽然收敛了些脾气,让他无故示好,他也放不下架子,和解之事,任重而道远啊!

胤礽看到的情况,康熙当然也看到了,但是他并不担心。好好的皇子,怎么能没人搭理呢?康熙现在只想让儿子独立一点,尤其是老八,不要被带歪了。他在老八身上花了很大的心思,下了不少的功夫,不希望他跟着老大走歪了,希望他坚定不移地坚持着为皇帝收拢正蓝旗的路线不动摇。

还是要再给儿子们一些发挥的空间,试出各自的才能。有企图的要敲打乃至打击,使其不要惹祸,没企图的也要在实践中观察其特长,使其能够一展长才。在这个过程中,也可以看出朝臣的品性,真是一举数得。

康熙琢磨着,明年又得多出巡两回了。带谁不带谁呢?又如何轮班呢?

胤礽心里抑郁之情更重,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是万丈深渊。磨一磨牙,我忍!猫着腰我上前冲!弘旦,你跟你鄂公比较熟是吧?来咱们一边儿回家看额娘弟弟,一边儿说道说道。

淑嘉的月子已经坐了一半儿了,这一次坐月子比较惨一点,西鲁特氏不能入宫照顾。倒有佟妃受皇太后之命时时来照拂一二,对于皇太后来说,她不能亲至,就要指派一人照顾。宫妃里佟妃位份最高,也讨皇太后喜欢,那就是她了。

佟妃也是乐意的,儿女俱无,位份再尊,也要与东宫打好关系不是?她与淑嘉看起来性情也是相投,俱是处事周详不动声色之人。难得两人发现与对方志趣也颇为相投。

这年头女人读书的本就少,八旗秀女也是一样,除了家中条件好专请得起西席教女儿的,其他的会写个名字就不错了。巧了,两人家庭条件足够了,还都读了不少经史,佟妃的父亲佟国维,还曾受康熙之命管待过西洋传教士,知道得很不少。

佟妃看东宫之人行事有度,只有在太子妃生产的时候略显慌乱,到了第二天就又秩序井然,也是啧啧称奇。作为宫妃,她是极少有机会踏进东宫的,对太子妃的印象也仅限于宁寿宫的聊天儿、旁人口耳相传的贤德。

今有机会,更要好好探一探底,自己也要想好应对之策。

据佟妃观察,太子妃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她不苛待人,任何人,早听说她允许李甲氏照顾弘暘,到弘暘夭折,佟妃还道一声“聪明”。孩子死了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还有了一个全母子之情的宽宏之名。

如今这个弘晰,各方面都很健康,太子妃还能允许他去抚慰李甲氏的丧子之痛,那就是真的心底宽大了。也是,都有仨亲生儿子了,何必小家子气呢?

两个侧室,既使出现也悄无声息,然而观其服饰。在不逾制的范围内,都是极上等的。从偶尔听到的只言片语中也可以知道,太子妃给她们的份例都给得足足的!

佟妃认为,自己算是看明白太子妃了:你别给我添麻烦,我保你富贵平安。这倒是个不错的结果。她又不要跟东宫抢什么!未来的日子,她很安心。笑着取下了腰间的香囊给弘曈玩:“这是仿唐的薰香球,怎么晃都不会晃出香料来的,阿哥要是喜欢,拿去玩罢。”

弘曈看看淑嘉,得到同意后才欢喜地接过:“谢贵妃。”晃晃悠悠拿到一边逗刚刚睁开眼睛的弟弟去了。

淑嘉一指他对佟妃道:“瞧他,倒叫我惯坏了。”

佟妃道:“不怕,咱们家的孩子,都是懂事儿的。今儿圣驾回来,太子也是一道,我就不多留了。”

淑嘉含笑:“这些日子有劳妃母了。”年礼加一年,预备好的针线加一分。弘曈小朋友打包去讨红包。

佟妃前脚走,胤礽后脚就进来了,吸吸鼻子:“你换香了?”说完扒着悠车看一看冬眠技能满极的小儿子。

淑嘉道:“你这鼻子还真灵,承乾宫妃母刚走。”

“她?”胤礽一惊。

“自然是她,这些日子你与弘旦都不在我身边,我没个主心骨,真是多亏了她。我正想着,出了月子就亲去道谢呢。对了,我看着她倒像喜欢弘曈,孩子还小,正可带到她那里玩呢。”很好的台阶啊喂,你还不快踏上来!对佟妃亲近一点没坏处的!

胤礽心道,太好了!老婆你…真是太可爱了!到床前坐了:“你作主,也代我道谢。唔,今儿我就打发人去道谢,你看妥不妥当?”

“呃?”

“妃母照顾我妻儿,难道不该谢?”

“好,”顿了顿,“那我呢?”

胤礽眉头一展,站起身来,学着唱大戏的动作,作一长揖:“娘子辛苦,”又拖长了调子,“谢~过~娘~子~”

第175章 忧郁中的皇太子

“嘎?”堂堂太子受贿?!

“主子,这样的插屏宁寿宫也有一个,只是更大些,”宁寿宫的宫女笑嘻嘻地对佟妃道,“太子送来的东西果然不一般呢。”

佟妃伸手一样一样地拂过东宫送来的谢礼:“收起来罢。去取我房里架子上那对有西洋画的瓶子来,送到东宫去,就说是给弘曈阿哥的。”

太子,真是越来越懂事儿了。

这样的东宫,符合佟妃的期望,她也愿意再亲近东宫一点。不过要把握好度,宫妃和东宫,实在不宜让人看见打得火热。佟妃在琢磨着如何加深两宫友谊,又不显得像是在内外勾结。

满月酒是要喝的,给的礼物却不能太出格,需要好好想想。

琢磨满月酒的人有不少,宫里宫外,为了准备这礼物都花了不少心思。听说这回皇帝也要亲临,少不得把原计划改了又改。其中最费心的乃是凌普。

新生儿的到来,冲淡了连月来的低迷,好几个月了,在家庭生活的范围内就没发生过几件顺心的事情,难得有件开心的事儿,当然要拿出来乐上一乐。

洗三已经过了,满月却还有几天,康熙表示了一定要出席的意愿,忙活的事儿就给底下的人去办了。皇太子的奶公凌普现在就在内务府里当头儿,没有康熙发话,他尚且要乱上一乱,现在有了这道“口谕”,越发忙了起来。他还真是偏向着胤礽,硬是在备年的节骨眼儿上,生生抽了若干人力、物力、财力来准备东宫四阿哥的满月酒。

凌普是有意卖弄,也是讨好一下太子和太子妃。为了办好这场“钦命”的满月酒,他还特意跑到毓庆宫去问胤礽有什么吩咐。

胤礽嫡子都是第三个了,兴奋度已经不是那么高了,他此时正在恶补功课呢。

圣驾刚回来,就遇上急报。快要过年了,这条消息很是打脸,早些时候,广东提督奏称,连山猺人作乱,请求亲自率军征剿,朝廷以为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批准了,然后等捷报。现在捷报没等来,还是这个人,又奏称率兵进之韶州副将林芳为猺人所杀,官兵亦被伤残。

皇帝正想欢欢喜喜地过大年呢,鞭炮的响儿没听着,倒听着乱匪扇在他任命的一方重臣脸上的耳光声。

作为一个好面子的皇帝,康熙不可能容忍这件事情。作为一个重视自己地盘的皇帝,康熙必须维护自己的利益。直接把这事儿甩给大学士,让他们与九卿等商议方案,要快!

胤礽作为参与议政的皇太子,必须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必须在讨论问题的时候能够听得懂问题、提得出建议。再者,太子妃的叔祖石琳,现在是两广总督!

在这样脑袋嗡嗡的时候,你让他抽空关心小儿子的满月酒?

胤礽耐着性子对一脸邀功状的凌普道:“这些事情你看着办就好,唔,叫太子妃拿个主意吧。如今汗阿玛正在为广东的事儿上火呢,这个事儿你不要办得太地了。”

广东有作乱的,凌普是知道的,可是广东在哪儿呢?几千里外,看不见也摸不着。跟咱有什么关系?广东乱了,京城的日子还是得照过啊。一定要在满月酒上给太子争一个脸!

凌普认真地劝胤礽:“小阿哥是太子妃所出,原就金贵,又有万岁爷的话在,哪有个‘过’字呢?这也是东宫的脸面呐!要是办得不像样儿,像显得奴才不尽心,东宫也…”势颓了呢。

胤礽拍拍额头:“不要太过!不可过了弘旦的。余下的,你去问太子妃罢。”

凌普兴冲冲地来,败兴而归,他弄不明白,太子这是怎么了。皇太子啊,应该是穿最好的衣服、吃最好的饭食、用最好的东西、与皇子有关的一切都应该是用最上等的。包括儿子的满月酒。要是说给皇太子他儿子的满月酒超过了皇子,凌奶公也是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的。

多少年来,被惯坏了的可从不止皇太子一个。

康熙惯儿子,对儿子的要求也高。因为儿子纵容奴才,但是对奴才却不会像对儿子那样尽心教导。于是儿子也惯出来了,儿子身边的奴才也都习以为常。一个皇太子,周围尽出了一些观念偏差的家伙,加上自己在还没能分辨是非的时候就形成了这样的习惯,久在鲍鱼之肆而不闻其臭。一旦失去控制,堕落得比谁都快。

偏偏这些人还不会反省,觉得皇太子的待遇是皇帝给的,那就是圣旨许的,雷打不动的,有什么好担心的?享受就是了!如果皇太子哪里的待遇有一点点差了,他们还要挽起袖子上前掐架,马甲都不带披一件的。

太子爷,这些年您都受了什么样的委屈过着什么样非人的生活啊?竟然这样不讲究了!您的尊贵呢?您的气派呢?您的骄傲呢?

凌普眼中透着哀伤,心里的小人已经把袖子卷到了肩膀,决定去说服太子妃:咱们一定要给太子做脸!把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太子给找回来!

想到这里,凌普特悲壮慷慨地:“奴才告退,奴才这就禀太子妃去!”真真掷地有声!

胤礽摆摆手,老婆做事有分寸,他是信得过的,至少淑嘉不会给他拉仇恨。

满腔热血的好中年凌普遇到了一个难题。

他是准备满月酒的,就是说,孩子还没满月,也就是说,孩子的妈还在坐月子!

规矩不能坏!

既使没有宫里的规矩,也不能强迫产妇现在就起来工作。凌普只能把自己开的单子递进去,然后通过太监来传话。

再慷慨的话经过一层传达,也失了原味儿,凌普被让在端敬殿的次间里坐着喝茶,一遍一遍地与传话的太监对话,急得茶也喝不下去了,汗也冒出来了。

“大人,主子说了,快要过年了,别因为咱们阿哥的事儿,倒耽误了忙年的大事儿。”吴明理声音不高不低、语速不疾不徐。

凌普挠着椅子背:“这位公公,您再跟太子妃说说,这事关咱们东宫的脸面体统啊!”你到底会不会传话啊?死太监,不是男人了就不会慷慨激昂的语气了么?

吴明理还是那么半死不活地:“大人,主子这不也是为您着想么?”

凌普犹不死心:“只要主子点头,我就能两不耽误都办好了,这回万岁爷也会到场啊。”要不是场地搭在东宫,他也不用这样跟地头蛇打申请,直接弄个惊喜多好。

真是够了!

淑嘉很是郁闷,她当然不想亏待自己的儿子,然而仅以一个亲妈的眼光来看,都觉得凌普太奢侈了。这个规格,比孩子的那些年幼的叔叔们满月都不次了,这不是招人眼么?

捶了捶床,淑嘉对吴明理道:“你去说给他,他说得也有道理,只是我得问过太子爷的意思才好。汗阿玛亲临,要接驾的也是太子爷。”

凌普无法,只能一手做准备,一面等消息。

等来了胤礽的一句很是严厉的:“胡闹!”

凌普懵了。

胤礽心有不忍,又耐着性子解释:“广东瑶匪作乱,汗阿玛调了数省之兵正在围剿,我怎能不共体时艰?”

“那也不妨碍咱们阿哥啊?这还是万岁爷发了话的呢?”凌普这话绝对不是胡说,他管内务府,属于皇家的小金库,跟军国大事的花费是两条线。

胤礽的耐心终于耗尽:“照我说的做!比着弘曈的就成!不照我说的做,你以后也不要再管事了!”低调你懂不懂?你坐难民堆里吃肉,不是招抢么?

凌普一个哆嗦,千般疑惑,万分失望,回去准备了。

胤礽回去跟淑嘉报怨:“头前我看着他也是机灵的,交待办什么事儿都办得极合心意,现在果然是老了,这样的眼色都没有了。还好你拦了下来,不然前边儿正在厮杀,咱们这里奢侈靡费,简直就是不知人间疾苦了。”

凌奶公真是冤枉,之前觉得他机灵,是因为你们想的是一样的啊,怎么样显摆怎么样来,怎么样高人一等怎么样来。现在你是回过味儿来了,他还没有啊。你怎么光记着他“极合心意”,没想到你的心意已经变了呢?

喝退了凌普,胤礽头疼地跑去跟老婆聊天儿。有些话跟僚属是不能说的,儿子们又小,还不能商议大事。

淑嘉正没事儿呢,今年东宫有一件喜事,却也有一件白事,她自己的娘家又逢丧,宫外死了两位铁帽子王,夭折了好几个孩子。在如今已经人口众多,死人绝对数量也在增加的皇室里,今年的白事也算很多了。大家这个年都过得比较谨慎。

正好,太子妃也不用在月子里忙这忙那了。

空出来的时间里,跟几个儿子玩一玩,抓几件大事。书也不得看、字也不得写,正无聊间,恰可听丈夫树洞一下。

先是说的凌普,也就是上面抱怨的那一幕。说着说着,激动了起来:“都是些不省心的!今年真是不顺,伯王的病更沉了,我好容易与他谈得来!汗阿玛又叫老大他们几个都入朝听政!六部、都察院、理藩院、步军统领衙门、城防营…都快叫他们打成筛子了!”

淑嘉听得不知是喜是忧了。

胤礽对“夫妻一体”这四个字贯彻得越来越到位,原先对于外面不顺心的事情说得并不多,不大涉及朝政。今天竟是说了很多朝中之事,还涉及到权利之争。

他最近随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淑嘉想,不然也不会这样跑过来抱怨。但是这样的心态很不好,人一急就会出纰漏,会适得其反。生活在这座皇宫里,最要不得的就是出纰漏。

“慢慢来。”淑嘉说。

这样的态度让胤礽很不满:“再慢就要火烧眉毛了。”

“你说的我越发听不懂了,难道有谁很快不成?凭他谁,能有多快的手脚?你…又要怎么个快法儿?”

这还真是问住了胤礽了,快什么?怎么快?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说的就是现在胤礽的情况可惜,他是那个穿鞋的。他有太子之位要保,就必须小心翼翼,他输不起。可是他的汗阿玛越来越表现出“我不止一个儿子”的态度,大力培养起其他皇子来,无形中给他增加了很大的压力。

一个两个他不怕,十个八个就要了命了,量变终究会引起质变。既使没有那个夺嫡的心,争权的事却是止不住的。一个蛋糕这么多人分,落到胤礽这里的就会少,这是变相地削弱了他的力量。怎能不担心呢?

这样的细嚼慢咽,真是拿把钝刀子在一点一点地磨着神经磨着理智磨着自制力也磨着智商。胤礽五内俱焚,他越来越看不透他父亲了。康熙待他确不如幼年时亲近,近来更是连番抬举他的兄弟们,却又没有对他表示出任何不满,还亲自教养了他的儿子。这到底是对自己起疑了呢?还是一如既往地放心亲近呢?

胤礽与淑嘉并排坐在床上:“现世报。我小时候从不疑心汗阿玛会对我不好,从不想汗阿玛会不会不高兴,会不会更看中旁人。许是我小时候太不上心了,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要叫我从现在开始连本带利地还回来。”

淑嘉捂住他的嘴:“快过年了,别胡说!我现在也不疑心汗阿玛会对你不好,更不觉得哪里还有人会比你好。”这句话才是胡说!太子妃到现在还在担心她老公会失业。

“你这是安慰我呢。”

“你这是患得患失呢。”

“是啊。”

“你放心,我会把你今儿说的话记得牢牢的,到时候看我怎么取笑你。”

胤礽斜看她:“到时候?”

“是啊,到时候,等汗阿玛夸你的那一天,我泼你一头水你信不信?”

胤礽失笑,又手垫在脑后倚着床头,继续玩忧郁。

淑嘉心想今天必须给他减减压:“你说一个比你好的人出来我听听。”

“许要找一个好的出来呢?”他吃不准。

“汗阿玛从你落地起就悉心栽培你,这不假罢?在你身上花的心思比旁人都多,这也不假罢?”

这一点胤礽却是很吃得准的,他默默点头。

“你说要再找一个好的出来?哦,汗阿玛再找一个人,再栽培上二十几年?把栽培了二十年的儿子扔一边儿?换了你,这样赔本的买卖你做不做?!”扬一巴掌拍到胤礽的脑门儿上,“亏得家里的钱是放到我这里的,搁你那里早赔完了。”

胤礽这回是真的笑了出来:“夫人教训得是~”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