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笑着把老婆放倒:“你歇着,我看看儿子去。”他其实是需要独自思考一下。

随康熙诣陵的时候,他的心情还是很不错的,仿佛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少年。一进京,看到留守的兄弟们一一回事,还摆出一副抢地盘的样子,他的神经瞬间就绷紧了。

还是修为不够啊!

皇太子默默起身,决定去小佛堂睡两晚。

凌普百般不乐,还是没敢大操大办。老老实实地按照弘曈的标准办了东宫四阿哥的满月酒,心里憋屈得要命,哪怕是康熙夸他办得妥当,也没能让他的内心欢快多少。

回到家里,却有好事等着他。

管家迎上来接了他:“老爷,赵庄头来了。”

凌普矜持地点一点头。管家继续汇报:“奴才看他的样儿,是送孝敬来了。”

社会价值与个人价值的关系,凌普想得很开,两者并不冲突。贫穷不是社会主义,更不能属于咱这个统治阶级的一员。

真心为太子办事,不代表不可以真心地拿回扣。采购从来都是肥缺!做工程的少有没拿过好处的!

凌普上任不久,家产已经翻了一番。

心里盘算了一下,是不是多收一点钱孝敬东宫?太子门下外放的官儿可是已经准备了几万的孝敬了。

咬咬牙,凌普觉得不能显得自己小气,也准备了五万银子,明年还要再多准备一些才好。

接到一大把银票的时候,淑嘉人都傻了,年货都办齐了,这会儿下面交什么银子啊?!

高三燮道:“是外头的孝敬,太子叫都交到您这里来的。”

“嘎?”堂堂太子受贿?!

第176章 可恶的通货膨胀

伟大的天朝历史悠久,各行各业能人辈出,历史走进清代,国事少谈、民族差异不可以讨论,科技创新最好不要去碰,至于想肃清风气的最好闭上嘴别去找死。

举个例子,比如历史研究,此时就进入了考据全盛的时代。如果你不想玩考据,那你悲剧了,鼎鼎大名的庄氏明史案就是这年代出现的。明末的历史不能碰,明初的也不要碰,尤其是那句“胡人无百年国运”。对了,大清和大金原则上是一族,也不要说。再往前数,举凡涉及胡、虏一类的都不要说…

选武圣,岳飞硬是没能PK过关羽,群众投票被无视了。

那还能说什么?史上最杰出的皇帝,他们都因抗击外族保护本民族而显得格外伟大。外族,好蛋疼的一个词。如果这年头还有宫刑存在的话,外族这个词真能让说它的人蛋疼上一疼。

文史不分家呀,憋了半天,考据去了,这个字是不是这样的、这件事是不是这样的。再研究研究古文字,最后文化积累到一定程度,不但是刻在金石之上的文字了,连刻在骨头上的都给他们认出来了。这样的研究,从其背景上来看,绝对不是因为向学的积累,而是因为苦逼的不断累积。

好吧,咱们也不弄文的了,弄点儿科学技术吧,康熙爷也挺重视的。但是注意,千万不要捞过界!中国古代就没有分专业这一说,一不小心过界了,你研究了点火器,对不起,东三省等着你。去盛京吧,戴梓[1],你被流放了!一般汉人咱都不让去的,便宜你了。造出子母炮又怎么样?当面PK了欧洲人又怎么样?快走快走~

你想当个不畏权势的好官?做你的春秋大梦呀!泪流满面,简单地说,在旗的人你管不着,旗人砍人了,你就是内阁大学士,也只有干瞪眼。除非你能赔上自己的前程,直接把他也砍了,不然就得上报,让步军统领衙门去抓人,然后去内部审结。人家的户口本儿都不跟你归一类!

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大家的心思都用到了一些诡异的事情上。比如,送礼。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交际,被细化到了一个诡异的程度,没办法,大家太闲了!被迫闲一闲,写一写八股、谈一谈风土、研究一下戏曲、拍一拍马屁。这么庞大的人口基数,这样多的人去热衷于研究某一个问题的时候,真是要把这片天空给打成筛子了。

这是汉人的生存状态。

旗人呢?

旗人也失了进取之心。在旗的人口毕竟是少的,在这样一个国家人口已经开始突破亿字大关的国家里,百万人的规格不太够看,很快,就把这些蛋疼的休闲给学到了手。旗人还有一个优势衣食无忧,生了孩子,只要你敢生,国家就敢给你养!

兼之旗人做官的比例是相当高的,到官场一混。汉人是被强压下去了没错,可惜人家的小聪明从来不比任何一个民族少。入了官场,你就从了咱们吧!要相信一个能够统治这片土地两百多年的民族的集体智慧水平,他们很快就学会了,而且还因着身份特权的关系,对于官场的黑暗有了更大的贡献。

上司下属之间的相处,其流程也固定了、内涵也丰富了,连送礼的惯例都细而又细。

三节两寿、冰敬炭敬,那是都不能少的,名目要雅,内容要实!不收,就是坏了官场规矩,甭想混下去,大家一起挤兑死他。收了,也不能空放到家里。收了平级的,要还。收了下属的,要罩着他们。上司很少给下属送东西,对于特别看重的,才会有一些有意义的回赠。

同样的,你收了下边儿的,就要再孝敬上边儿。

这种情况挺像大宅门儿里的姨太太,吃喝不愁之后,就要斗上一斗,娱乐一下反正也没别的事情好干啊!既丰富了业余文化生活,也为自己争取到了更好的生活条件,何乐而不为?

上面啰啰嗦嗦地说了这么多,只是为了说明一件事情,你要破这除规陋习,那绝对是跟整个朝廷为敌不论满汉官员大多数都会不甩你,跟这么多年形成的官场文化为敌他们想咬死你。哪怕你是皇太子!从本质上说,皇太子现在也不是老爷,没掌握家里最高发言权,大家真是大哥别笑二哥。

再者,皇帝生日大家还都送礼呢?皇帝岂能不知道这些事情,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因为皇帝也不敢下狠手整治,顶多,让大家收敛一点而已。一个弄不好,断了大家的财路,那就是众叛亲离了。

当面唯唯喏喏,背后又打自己小算盘的官员不是一个两个。

而且他们有钱有闲!封建时代对于地方官员有个坑爹的考核指标,不是看破案率是看案发率,有什么事儿,能和解就和解,最好不要闹到动刑法。不能和解就瞒一瞒,只要不被上头发现,那考评就是优等更需要上上下下打点打点。

千里做官,只为吃穿。像海瑞那样的,这么些年也就出了这一个。大家都有一家子老小要养活,不欺男霸女也不能饿死自家人不是?

所以说,社交,才是官场的主心骨。

皇太子什么的,你干得太不好了,有人想取而代之。要是太白莲花了,不但皇帝会不高兴,下属也会不高兴。

淑嘉最初的惊讶过后,就想明白了这一点。又不是没在官宦人家混过,当年在杭州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接触这些,到了京里,父母赴外任的时候,她也没只管着家。

官场上也是有规定的,三节两寿、冰敬炭敬,到了宫里,略有变动,也不外是借着庆祝日的由头来巴结讨好。太子夫妇的生日、东宫里小阿哥们的出生、满月、百日、生日,各种节庆,外面都有孝敬来,她也不是收了一回两回了。

她不明白的是:怎么这时候了还有人送钱来?而且还送得这么多!这钱太咬手了!她的嫁妆算是很丰厚了,这一个年下来,收的礼就够她几份嫁妆了!

钱是必须收的,但是,怎么收也是个学问,既不能寒了表忠心的人的心,也不能惹祸上身。淑嘉看来,凌普与齐世武这样的,算是铁杆的太子党了,不可以过份拒绝,但是一定要在胤礽那里打打预防针才好。

胤礽晚上回来,淑嘉就直接跟他说了这件事:“今年因我生孩子坐月子,事情是缓了一缓,却也早就算清楚了。怎么又来了这些?凌普、齐世武,是先前已经送过一回的,怎么又?”

胤礽对此倒是倒为满意:“好歹你不用这么累了。”

嘎?

胤礽给她解释:“咱们那点子铺子,又能有多少收益?快不够用啦。过了年,老大要继弦、老十二要娶福晋,老十三、老十四头一回纳侧,怕还有几个侄儿侄女要出生,你自己算算,够是不够?”

“咱们过得紧一点儿也没什么,”淑嘉不肯放松,凌普一看就是个不靠谱的主儿,而齐世武,她虽然说不好,可是刚刚送了一拨东西来,这会儿又送了银子,实在让她惊心,“他们手里能有什么钱?钱是从哪里来的?我虽是妇道人家,却也不是全然无知。我也没说不要,他们正常的礼我都收了,这多出来的算什么呢?来路不正的钱,只怕最后要连累到你呢。我宁愿苦些,也不想你遇麻烦。”

胤礽道:“收着罢。”

淑嘉伸出右手食指:“一句,就一句。他们已经送过礼了,那些孝敬咱们拿来走礼也差不多了。”

胤礽摇摇头,这个老婆很固执,夫妻间现在需要配合。拉着淑嘉进了内室,两人说悄悄话:“你的担心我岂会不知?你为我着想难道我看不出来?现在如今,老大那个贪蠢的不说,就是老三、老四、老五、老七、老八,但凡这些分了府的,也都有门人外放了。都在外做官,如今也有几年了,顶着皇子名人的名头,只要不是猪,都混出一番小模样儿来了,大家手头都开始宽裕了。”那自然要孝敬主子,让这保护伞更结实一点,更往自己头上偏一点。

他是不想出头,蜇伏着就好。最好的潜伏就是与人民群众打成一片,不要太特殊。这里说的是特殊,而不是出挑。即,不能太突出,也不能太矬。现在的问题是,他的兄弟们都开始鸟枪换炮了!

举凡一个朝代,都是越往后越龟毛,种种攀比和讲究也越多,生活也就越奢靡,众人也越好面子。清朝开国至今,艰苦奋斗的作风早丢了一半儿了,大家的生活水准也越来越高了。胤礽原来制定的低保线,已经过时了。

“咱们也不算很紧呢。咱们门下的人,也不是没孝敬的。”淑嘉嘀咕了一声,皇太子的年龄在那里,康熙又疼他,人倒是不少,各种日子也送很多礼来。

“钱少,”胤礽指出了症结,“都是些古董字画珍玩土产用器,又不能拿出去变卖,除了自己用,只好赏了人去。现在宫里打赏的行情都比康熙二十年的时候番了一番,看样子还要再涨,咱们手里的钱哪里够了?我不指望喂饱了那起子奴才帮我什么,只求喂得他们熟一点儿,只是一点儿,别拖后腿!咱们儿子还在汗阿玛跟前儿呢,太子的儿子,倒要去打点这些奴才!”胤礽恨得咬牙,他小时候根本不用费这个心的。

早些时候物价没这么贵,他还有个索额图,后来他肃清周边,断了自己的财路,现在财政压力是越来越大了。

淑嘉颓了,她非常明白家里的财政状况,胤礽说的她都发现了。淑嘉泪奔,这才几年呀!刚刚开始派人做生意的时候,她还以为从此解决了财政问题,谁知道现在又遇到了新麻烦!连胤礽都知道“变卖”、“行情”,可见这东宫,真的很缺钱了。

可恶的通货膨胀!

淑嘉想了很久,胤礽也很有耐心地等她想好,终于,胤礽听到妻子问他:“可是这样,汗阿玛会怎么看?哪怕是皇子们的门人,外放了,那就是朝廷大员,代天牧民。一个官员的俸禄能有多少?要养一大家子不说,还有各种幕僚,光这些就是大开销,必得份外弄点子补贴家用。这也就罢了,朝廷总不能把官儿都饿死了。现在,不但补贴家用,还”

下面的话,她不太敢说了。你们拿着你们爹的资源去养肥自己,壮大势力,这种事儿,皇帝能容忍度有多高?此事重点不在于养肥,还在于壮大势力。

淑嘉能想到的,胤礽当然也能想到。他却是无法不调整自己,与兄弟们保持一致。难就难在这个保持一致上了,既要显得优秀,又不能过于优秀,更不能落后。可以简朴,但不能简陋。

皇子们对事务的上手,个个干劲十足,未必都生出夺嫡之心,现在还是为大清国出力。在康熙看来,简直就是满眼锦簇,百花齐放。对于胤礽来说,他政治上的寒冬,才刚刚开始。

皇子们随着年龄的增长,经验的积累,各方面的表现只会越来越好,越来越修正自己符合康熙的要求。而皇太子,先期已经做得很好了,供他提升的空间太小!

同样的,康熙对皇太子的爱护本来就很高,再提高就只好禅位去了,这种事情梦里想一想就罢了,还是不要真把它当设想了。而对其余皇子,亲密度显然没有这么高,增长起来很容易。

就好比一张100分的卷子,胤礽原来有90分,别人只有60分或者更低,你拼命想拉开档次、保持距离,可满分只有一百分,人家还在努力着,很多人的资质还很不错。

你90别人60,老师眼里你很突出,等你92,人家89,请自行想象。

当过学生的人一下子就知道这中间的问题了。

胤礽道:“现在咱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他没有点明现在已经隐隐地要把兄弟们当成对手来看,不过话题中已经涉及到了兄弟们成长的影响,“仔细些,不要太超过,也不能显得寒酸了。”

淑嘉点点头:“你总比我清楚,我说了也是白说。既你看明白了,这些钱我先收下了,有用的就都用出去。不过…别再吓着我了,我还没见过这么多钱呢。”最后一句不无玩笑之意。

胤礽勉强一笑:“我心里有数儿,这就递话儿出去,叫他们收敛着点儿。”

皇太子夫妇带着不太美妙的心情,进入了康熙四十一年。

与之相反,其他人倒是一片欢欣。

正月里,裕亲王福全为其子保泰请封世子的折子批了下来,保泰正式成为裕王府的法定继承人。而与胤礽关系已经算是不错的雅尔江阿,也终于领到了上岗证,成为正式的世袭罔替的和硕简亲王,这让胤礽的心里好过了一点。

东宫,又要准备这两份子的贺礼。这回因过年时收的礼比送的礼多,淑嘉倒是不觉得吃力。花起钱来又有些不安,虽说法不责众,大家都这么搞,但是毕竟不是件好事儿,就看老爷子想拿这事儿发作谁了。

第177章 各种各样的变数

康熙四十一年对于太子妃来说,有一个虽然平淡但是也称不上坏的开头。朝廷上的争斗,经过了直接参与者皇子、亲贵、大臣们这一层面的过滤,轮到女人们感受的时候,其力量就要柔和得多了。

时间进入康熙四十一年,华善丧事的百日也到了,满打满算过了一百天,丧家便可以穿得不那么丧气,人情往来也可以频繁一点了。等到了东宫五阿哥百日的时候,石家人至少可以通过这一次的活动,露一小脸,淑嘉也可以见到娘家女眷了。

并且,由于站队的原因,不少外放官员也渐渐往东官孝敬了不少银钱,淑嘉的手头宽松了不少。要不然,真以他们两口子的经营,要应付康熙四十一年的几件大事,着实不易了些。

像万寿、圣寿这样每天都有的事情,那当然是都有财政预算的,但是像皇子一窝蜂地结婚这种事情,真是可遇而不可求谁也不想求。三份(一、九、十)娶福晋的礼物,三份(十三一个、十四两个)纳经过指婚的正经侧室的礼物,还要再准备好另三份(十二、十三、十四)只等定下日子就要动手迎娶的嫡福晋的礼物。即使是东宫,也有点儿吃不消。

淑嘉还担心胤礽会受到这些来路不明的财物的影响,胤礽却早已经有了安排了。有些人,是他的铁杆儿,不收他觉得于心不安,那就收下,比如齐世武。此人是太子的死忠,早年索额图在的时候,他与索额图走得近,却不是个单纯的索党。所以,上一回清洗的时候,他留存了下来。

像这样的人,是经过考验的,只要不猪得彻底,胤礽就得保下他们。力都出了,钱就必须拿。

而如王掞这样的,颇有一点“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在他们面前就要作出一副道貌岸然的储君相。必须忧国忧民忧社稷,必须爱国爱家爱皇帝,装得要多白莲花有多白莲花,这样才能引起清流的共鸣。不管你内里多么败絮,表面必须金玉。这样的人,不但不能收他的钱,给他的‘赏’也必须雅致才行。

作为一个刚出月子的产妇,淑嘉最忙的反不是这些,她在忙着跟佟妃打好关系。

贵妃佟佳氏,出身极佳,修养很好,为人处事也够水平。别的不说,光凭着她以不尴不尬的身份在宫里混了十好几年,还能一直淡然处之,终于一举而成为贵妃,那就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

如果能与之打下良好的关系,自然是会受益匪浅。然而,在她真心想帮你之前,交往起来最好还是要讲究一点。

淑嘉与佟妃先前也是泛泛之交,彼此的感观都还算不坏,却一直没有深交的条件或者说是契机。太子妃无法常入后宫,那不是她的地盘,她也没有婆婆在里面。佟妃就更没有理由没事跑出东西六宫胡乱转悠了。

现在好了,太子妃生产,太子不在家、西鲁特氏特殊情况不能进宫照顾,亏了佟贵妃照顾。再自然不过的理由了。

淑嘉从皇太后那里蹓跶了出来,从这一天在宁寿宫的聊天中分析一下,如果佟妃这一天不太忙呢,就寻个理由带着弘曈往承乾宫蹓跶去了。为了这个,她连步辇都带出来了,从宁寿宫里出来,与佟妃一道往承乾宫里坐一坐。

佟妃自己没孩子,倒是喜欢小孩子,弘曈看起来又很可爱,每每见了他,都要拿各种好东西逗他玩一玩。淑嘉时机选得巧,十回里倒有八里是佟妃很闲的时候,更容易一起闲话家长了。

淑嘉已经深谙社交之道,作为太子妃,只要不是铁了心的反太子党,她到哪里都是受欢迎的。以此为基调,只要言行不讨人厌,自然而然能够吸引一大批人跟她交好。

佟妃这里也是乐得与东宫保持一个良好的关系。她无子,又无抱养之子,连像老八那样名义上交给她全权负责的孩子也没有,着实寂寞。还要料理着宫务,看着比自己年轻的宫妃们一个个儿女绕膝,这刺激实是有些大了。

儿女之事,却是求也求不来的。

现在好了,有个小胖子陪她玩,自然也是欢喜的。至如太子妃这些动作背后的含义,她也不用多想了。反正只要不是害她,她乐得多个说话的人不是?

淑嘉与胤礽现在要的就是大家一个“不反对”而已,至于“支持”,亲,皇太子是写进宪法的继承人,不需要支持的。

一过年,佟妃这里的好东西却是呈井喷状暴发的。她不需要往外送很多的东西,却因身份的关系,要收很多礼,这会儿正好拿来逗一逗弘曈。

承乾宫东暖阁里,炕上摆的炕屏还是东宫送过来的年礼。佟妃在屏前一坐,手里拿着的却是一串檀木手串,她和弘曈一人抓着一边儿,在那儿练拔河:“这屏风还是你们送的呢,我看着就喜欢。”

淑嘉与她对坐:“那我可就放心了,他们还说这样式略有些简单了呢,不瞒您说,我是一眼就相中这个了。”

佟妃道:“可不是,太繁复的看着也眼晕呢,”一面伸手护着弘曈的后脑勺,防止他跌倒,一面松了手,“唉呀,咱们阿哥力气着实不小呢。”

弘曈嘿嘿一笑,拿着手串跟淑嘉献宝:“额娘~”

淑嘉伸手戳了戳他的大脑门儿:“还不去谢了贵妃的赏。”

弘曈认真地爬起来,学他爹的样子,胖拳头抵着嘴唇清清嗓子,又理理衣服,认真地:“谢贵妃。”

佟妃笑得真打跌:“嗳哟,真是招人疼呢。”

淑嘉不客气地吐槽:“他是人来疯,没人理呢,想着法子也要折腾出来点儿动静叫人去看他。一有人看他,他折腾得就更凶了。”

佟妃搂着二胖,舍不得松手,嗅着孩子身上的奶香味儿:“我看这样挺乖的啊,是不是啊?”最后跟着弘曈聊天儿了。

弘曈严肃地点头:“您说的很是。”

靠!这语气,这动作,明明是在COS我呀!淑嘉泪奔。

佟妃更高兴了,看着淑嘉:“是吧是吧,多正经呀。”

淑嘉哭笑不得地点头:“他天天念一本正经,当然正经了。”

佟妃捶桌,指着淑嘉:“平日见你总能把皇太后逗笑,总不明白是为了什么,今儿跟你说话才知道,原来只要与你在一道,总能笑得出来的。阿哥,咱们读的什么经啊?”

经?弘曈努力地想着:“《论语》?贵妃,这书名儿里没个经字儿,额娘非说这是经。《三字经》里有个经字,额娘又说那不是经。这是为什么呀?”

佟妃:“…”

淑嘉忙说:“看吧,天天这样吵吵得我头疼。”

弘曈拽着佟妃的袖子,扭捏地说:“额娘明明说了,不懂就要问。”

佟妃连忙低头哄他:“没事儿,没事儿,咱们慢慢儿地说,《论语》是六经之首…”

淑嘉目瞪口呆,在她看来,教小孩子要循序渐近地教嘛,三周岁了,幼儿园都不到的,不能讲得太深奥。而且这是二儿子,不需要像弘旦那样承担太大的压力不是?人家佟妃倒好,上来直接开涮,可恨那个胖子,居然听得直听头!

我说,你到底听懂了没有啊?

淑嘉这儿还没弄明白呢,那边两人一来一往就聊上了。

弘曈没他哥哥那么幸运,有苏麻喇姑当全职补习老师,倒是有个佟妃,这样三不五时跟她玩上一玩。

淑嘉也借此机会混成了承乾宫的常客,承乾宫里,还住着一位王嫔。这一位如今已是三个儿子的母亲了,依旧温婉大方,说话柔声细气,举止间脱不去江南水乡的影子。话却很少,虽然她的官话里带着点儿南方的口音听起来格外的舒服。

王嫔的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已经到兆祥所去住了,跟前只有一个小儿子十八阿哥,才半岁不到,也是一团玉雪可爱的小模样儿。

心理上,佟妃更倾向弘曈一点,到底是孙子辈儿的后宫之中,也就她有资格勉强与祖母二字挂上边儿了,虽然不算太名正言顺的孙子。十八阿哥这样的,抱养不成,就是混个人缘而已,人家有亲妈呢。

面子上却是要做足了的,所以心理才会时不时地憋屈,还完全不能够表现出来。要笑着介绍:“这就是咱们十八阿哥了,看看长得多俊呀。”此时十八阿哥在睡觉,弘曈被佟妃有点吃力地抱着,让他看他十八叔。

弘曈歪歪头:“我弟弟比他胖。”

淑嘉想打人:“你也胖!”你们家兄弟都胖,有什么好炫耀的?

佟妃胳膊酸了,连忙把他放到了地上,对淑嘉道:“你说得对。”

一来二去,淑嘉就跟佟妃混熟了,又由于有了弘曈,淑嘉也不禁了他们俩一道儿玩,这层友好关系似乎又添了一点别的什么东西在里面了。

而佟妃,也表现出了足够的善意。关于康熙要去五台山的消息,淑嘉就是首先从她这里知道的。

“这个我们并不知道的。”

佟妃略有自得,口气却保持平淡:“也没有什么,多半今天就知道了。不过昨儿听皇上这么一说罢了,对了,皇上要带弘旦阿哥一道儿呢。”

淑嘉知道,昨天是佟妃被翻了牌子了。有个儿子在皇帝身边的好处就是,当妈的可以名正言顺地把儿子身边的太监给叫过来问话。弘旦身边的人,有不少是东宫的编制,宿舍就在东宫里。除了像贴身大太监这样的工种,其他人不当差的时候是不能在乾清宫里乱混的,还得回来。

这一点,胤礽都是在数次消息不如老婆灵,纳闷之下才发现的。

有了这个消息渠道,淑嘉才对佟妃这个消息表现出了足够的震惊。

佟妃笑道:“皇上昨儿说,他心里已经动了很久的念了,先前事儿多,才没说的。”

自己儿子要去,淑嘉当然要多问:“不知何时动身?我也好给弘旦准备准备。”

佟妃道:“快得很,五台山并不太远,銮仪卫也不用花太多功夫,年前谒陵时车马仪仗都是检查过一回的,正月里就走呢。”

淑嘉又开始与佟妃讨论起路上要带什么东西好了:“我还没备过上山的行头呢,您说,要怎么收拾呢?”

佟妃也没准备过,康熙的行头各有人去准备,她也乐得发表一点意见:“听皇上说,山上是比山下要冷些的,你不妨给阿哥备些厚衣裳才好…”

这一天,胤礽回来正要告诉淑嘉这事儿呢,就发现淑嘉已经在收拾上了,不由愕然:“你是怎么知道的?我都是刚知道的消息呀。”左右一看,再算上一算,昨天回来的太监根本不可能知道消息,而今天当差的太监,还在当差呢。

淑嘉道:“承乾宫妃母说的。”

胤礽:“…”你牛!

很牛的太子妃问太子:“这一回你去不去?”

原来还有你不知道的啊!胤礽清清嗓子:“我与四弟、十三弟随驾。”

“那我正好顺手收拾了你的行李。”

头一回知道自己只是个‘顺手’,皇太子提出了严正的抗议:“顺手?”

淑嘉忍笑道:“特意?”

胤礽手上一痒,没忍住,抓住淑嘉挠痒痒,两人玩闹了一阵儿,头发都有些散了。胤礽抱着淑嘉,两人的身体有节奏地摇晃着,胤礽轻声道:“你独个儿在家里小心点儿。哪怕是承乾宫那里。”

“怎么?”淑嘉认为自己这些举动完全是互惠互利。

胤礽的语调也冷了下来:“隆科多。”

隆科多其实是个水平不太差的人,其仕途之平坦绝对得益于外戚的身份,但是兄弟六人里,他混得最好也是个不争的事实。然而这么个不算矬的人,却有一个致使的弱点:帷薄不修!宠妾灭妻。

他疼四儿简直就是到了一个不可理喻的地步,一切都以这一位的意志为中心,亲爹亲妈都拿他没办法了。他一直不肯与太子靠近,有那么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太子不够“礼贤下士”,另一部分原因,乃是太子不太可能支持他的某些非正常举动。

须知太子不够“礼贤下士”乃是一个历史遗留问题,由于近年来太子态度的好转,刺儿头如鄂伦岱的态度都有所松动了,佟国维思前想后,也是有些动摇,只有隆科多,一直坚持着跟太子硬扛到底。

这里要说明一下原因。

首先介绍一下背景,索额图同学,他姓赫舍里,隆科多的妈也姓赫舍里,两人虽然没有特别近密切的关系,却不妨碍一句话“五百年前是一家”。若论起来,还真有血缘关系的,也许都不用上推五百年。

索额图极盛时,佟国维都不怎么鸟他,佟国纲就更不用说了。索额图虽然强横些,倒也识趣。不幸他有一个正义感很强大的女儿伊桑阿之妻乌云珠。爹是大学士、领侍卫内大臣,丈夫是大学士,她也姓赫舍里,跟隆科多的母亲接触就很多。

于京中之事原就有耳闻,开始还不相信,哪家会有这样脑缺了的子弟啊?等见了隆母赫舍里氏,才大吃一惊:还真有啊!当即就怒了,再看隆母完全是泪流满面还没力气管的样子,火上加火。

这位可是索额图的掌珠,仁孝皇后的堂妹,本人有着极高的文化素养,同时,人品还比她爹强很多。越俎代疱去教训人家儿子的事儿她还干不出来,对于隆科多的行为,那是非常之看不顺眼。四儿同学敢当着她的面出现,不管什么场合,她就能直接甩袖子走人!

她的态度直接影响了很多人,高贵的人品永远是有感染力的,如果再加上不俗的身世,影响就更大了。不说父、夫,如果不出意外,她儿子将来位置也不会低了,人家根本不甩四儿这货,就有人照着做,即使做不到她那样斩钉截铁,也是冷冷淡淡。

四儿是一心想要在这贵族圈子里出头露脸的品种,一见这情形,脸就沉了下来。主人家倒是好言相劝,也有更多的人围绕奉承,四儿还是觉得受到了侮辱。她要的就是风风光光,在哪儿都要抬头挺胸,今天头一抬,叭,叫人家在脸上盖了个鞋印儿。

这原不算什么的,女人间的小误会,在男人的利益面前,那就是炮灰啊炮灰。

偏偏,隆科多是个受女人绣鞋尖儿的方向指引的男人!

四儿受了委屈,回来哪能不闹呢?隆科多下了班回来一看,四儿扶着心口往一床上一歪,她病了。

隆科多登时吓得魂飞魄散了:“你这是怎么了?请大夫不看了么?还是我去找御医来瞧瞧罢。”

四儿一听,把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绝技发挥到了极致,捂着被子哭:“还找什么大夫?还找什么御医?我死了算了,活着也是丢人!”

“什么?!”隆科多这一惊非同小可,“你哪里丢人了呢?”上前把人挖出来,一通哄,期间甜言蜜语无数,“你这样儿要是活着丢人,哪个女人还配活着?”

四儿可算是找到组织了:“今儿…出去…伊大学士家的那个…看我一来…直接走了…”

隆科多可不是那一种“你不要给我添乱,你本不该认不清形势出去显摆的,人家又没有做错”的人。

卯上了!你这个死女人!敢给我女人脸色看!

什么呀,人家乌云珠可不是个善茬儿,虽然爹不算个好人,可她一直是个道德模范,在这件事上的立场又太对了。多少人当面同情四儿,背后拍手称快?隆科多和四儿气个半死心里算是记恨上了。可他们还是没办法,要让乌云珠尝尝厉害,那得先让她夫家、娘家都不行了才好。

乌云珠,换个环境,胤礽得叫她一声姨。索额图是她爹,伊桑阿现在还是大学士,虽非索党,也有天然联系。两人背后,那站着的是太子。如果太子上台了,得,这女人不狠狠地抖一抖威风才怪呢!

可怜的太子,真是遇着索额图这样RP不咋地的要被拉仇恨,遇上乌云珠这样的好人还是被拉上了仇恨。

胤礽这里不是不想与佟国维和解,他都能纵容着弘旦跟鄂伦岱玩儿了,多一个隆科多真不算什么。虽然,隆科多的行为很让他恶心,也不是不能睁一只眼一只眼的只是不想主动去联络罢了。

胤礽现在的社交策略,还是倾向于顺其自然、不着痕迹的,简而言之,不要太明显。如庆德与鄂伦岱比较投契,这样的发展才是符合胤礽心目中理想外交的。找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台阶,再靠拢,不管是自己的心理上还是康熙的心理上,接受度都会高一些。

这样做也有一个缺点:需要时间。不过现在大家都是在起步阶段,太子还占着身份上的优势,虽然前面走了很多弯路、造成了许多不良影响,情况还不算坏到家,胤礽也还耗得起。

可是呢,这个台阶你不能指望皇太子去过于主动。胤礽的肢体语言做得够足了,朝上见到佟国维里态度也够和蔼可亲了,堪比当初与索额图时的亲近,其他方面表现得也很好。好到佟国维都开始动摇了,都开始琢磨着和解方式了。

结果,麻烦来了。

四儿在乌云珠那里讨了个没趣,隆科多直接把根源挖到了太子那里。要报复太子家亲戚,不把太子搞倒了,那就是结上了未来最大的一个仇家。隆科多主意既定了,就不能不行动。

鉴于当家人还是佟国维,他是努力游说其父:“阿玛,您说太子可交了?可您看看他,平日可有什么作为?”太子近来是在韬光养晦来的,表现只能算是中平。

接着隆科多又举了很多例子,翻出了旧账,太子跋扈、太子奢侈、太子无礼、太子结党、太子性情暴烈…还不如下台了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