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勉强笑了一下:“也好。”

两人对坐,淑嘉重又煮了一壶水,胤礽默默地看着。忽地道:“今日外面热闹,你倒悠闲。”

可不是,回来之后淑嘉就换了衣服梳了头,一身家常打扮,也不戴什么首饰,看起来确实悠然得很。

淑嘉把茶具重新摆摆好,头也不抬地道:“你倒有些怅然。”拿热水烫杯子,烫完一抬头,看着胤礽,眼中带着疑问。

胤礽本就是来诉苦的,也不客气,带点儿忿忿之意:“今天见了齐世武和托和齐。”

淑嘉忍不住笑了:“难怪生气了。”这两货都不是什么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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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显王结婚,有头有脸的都去喝喜酒了。男方家是显王府,女方家是公主府,两处一齐请客,险些把京中权贵一网打尽。

凡事总有例外,既然是“险些”那就是还有有没有去。比如某两个被革了职的前“心腹”。

托合齐和齐世武都是老牌太子党,也够坏够嚣张,一般人也不敢怠慢了他们,毕竟碍着一个胤礽。现在两人像是失势了,就显大家对他们的真实态度来了。

所谓患难见真情。

被他们坑了的高遐昌,虽然略有一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经济问题,可是自从被放出狱来,据说受他盘剥的人就给他捐钱,捐的钱把那点儿经济账都给填平了。光从这一条上来看,高遐昌的人品就比托合齐强多了,托合齐告的大约是刁状了。

由于经济账被填平,高遐昌依旧去做他的给事中,照样是言官。托和齐与齐世武这一对难兄难弟,却成了白板,把高某人和赵申乔十八代祖宗都给问候了N回。

再骂也解决不了眼下的困境,两人一商量,还是托了格尔芬的门路,想让这位索相之子在皇帝面前为他们说说话,不日起复,然后整死高遐昌、赵申乔!没料到格尔芬很为难地答应了,回来也跟皇帝提了一提,结果只得到一个“安心荣养”。

格尔芬的能力比起他父亲来是差上了一截,亏得索额图被胤礽压过一压,一家子的气焰被冷水浇过,为人处事上头也平和得多。思及上一次胤礽让人退休,对象就是索额图,格尔芬就对这两人的起复没抱什么希望,这俩货平日为人格尔芬也是知道的,就意思意思地提了一句,还被胤礽把他也训了再不肯多说话了。

除此之外,就再没什么人肯为他们说话了。今天显王结婚,他们俩也没收到请柬。难兄难弟,非常郁闷。

没想到在这样大喜的日子里,两人却接到了皇帝的邀请,让他们进畅春园里来见驾。两人在家里听到旨意,眼睛都是一亮,机会来了!

穿戴整齐,骑着马,颠颠地往畅春园而去。一路听着马蹄落在石板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心里却是打着腹稿。两人前后脚地到了畅春园,看到了彼此,又是了阵激动,互相使着眼色,口里寒暄着,借着隐晦的语句串串词儿。

虽说是皇帝使人宣的他们,这两个的绿头牌还是意思意思地递了一递。胤礽眼睛眨也不眨地就把他们给拎了进来。

进了屋,两人到胤礽面前一跪,头上顶戴一扯,就老泪纵横了起来:“奴才惭愧,奴才给主子丢脸了,奴才没脸见主子了!”

胤礽心下伤感,索额图一党,人品确实不咋地,也肯定有私心,然而无论出于何种目的,对自己倒还算是不离不弃,他也就懒得计较这么多了。如今见两个半老头子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他也伤感了起来:“你们两个,平日小心些,何至于此?!”

两人立时哭得更凶了,而且哭相绝不好看。

一个说:“奴才做事不小心,着人别人的道儿。”

另一个就跟着说:“奴才固然有错儿,他们也忒得理不饶人了。”

胤礽很想翻白眼:“你们知道自己错了就好,还到处串的什么门儿?!”让别人看到了还说我鸟尽弓藏了哩!

齐世武与托合齐哭声一歇,抹抹眼泪,咂摸出胤礽话里的味儿不太对。齐世武道:“主子,奴才们真的知错了。求主子给奴才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算了吧,你们!就你们俩?别再给我惹祸了行不行?胤礽没理会他们的话:“起来把脸擦了,赐座。”

托、齐两人在官场上混了这么多年,一路顺风顺水到有些得意忘形也不是真的傻子,见胤礽就是不接这个茬儿,也止住了哭声。两人伏在地上磕头谢恩,眼角还挂着泪,却已经开始闪着精光了。

直起身,吸吸鼻子擦擦脸,小心地坐了。

托合齐首先发难了,站起来一躬身:“奴才行事不谨,其罪当罚,赖主子庇佑,得以全身而退,奴才感激不尽,”然后继续哭,这回是假哭了,“奴才深身主子大恩,敢不以死相报!奴才有一言,不告诉主子,日夜不得安。”

胤礽皱一皱眉:“有什么事儿你说就是了,何必说得这般严重。”

托合齐一抹眼泪,他要告状,告的还是赵申乔的儿子,赵凤诏。

说到这个,胤礽就很不高兴了,你这不是打击报复么?赵申乔参了齐世武,也就是参了你,你就说赵申乔儿子不好,这又是何道理?

齐世武一直偷眼看着胤礽,发觉他的表情好像有点儿不对,也起身道:“难不得你也听说了?”

话说这世上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赵凤诏同学确实是个贪官儿,齐世武与托合齐也够贪,大家其实都是一路人,彼此之间纵隔千里也能互相闻着味儿。赵凤诏同学,还曾是噶礼的心腹,而噶礼,纵非铁杆索党,也是一路货色。谁还不知道谁啊?

你爹不给咱们面子,别怪我把你的老底儿也给抖了出来。该死的赵申乔,我就不住你儿子贪污你一点儿也不知道!

越想就越把赵氏父子往坏里想了,你们太不仗义了!

天下贪污的手法也都差不很多,齐世武还放过外任做过巡抚,于这里面的门道知道得就更是清楚,在这些事情上头,赵凤诏尚且是他的晚辈呢。只要把自己做过的事情随便拣几条说一说,估计赵同学都做过。什么消耗加倍啊,改一改账目把赈灾的银子吞一吞啊,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大家曾是一路人,彼此都很笃定对方很贪。齐世武和托合齐自恃也算有拥戴之功,又是旗人,革职算了。托合齐更是放心,他老人家爱贿赂,也曾指使人盘剥商户,但是直接下手到国库藩库的情况还是很少的(因为没机会),更没有顾忌了。

两人一搭一唱,把赵凤诏就给填到了坑里了。

胤礽犹不肯信换了谁又肯相信呢?你打不过人家爹,就拿人家儿子出气?

齐世武赌咒发誓:“奴才若有一字虚言,天厌之、天厌之。”

如果赵凤诏人在现场,一定会破口大骂:MD!你真不要脸,每年冰敬、炭敬你也没少收我的啊!

托合齐也跟着说:“他们这些汉人,自己身上就不干净,还非要把我们也扯下水里去。”

是的,满汉之争,两人又比出张伯行和噶礼的例子来。噶礼是贪了一点儿没错,可张伯行也不是什么好人啊“其人清直近伪,又不能任事,捕盗不力,全赖噶礼之能而平息境内。”

“主子再不为奴才们作主,他们就要骑在奴才们的头上了!”齐世武咽咽唾沫,还是把不雅的词汇给咽了。

托合齐见胤礽脸色很差,一挺胸脯:“奴才所言,句句属实。噶礼说不定也是叫赵凤诏给带坏的!咱们旗人风俗淳朴,汉人一向奸滑无礼。”

胤礽大皱其眉,满汉之争从来都是让清帝头疼的一个话题。

至少在中央官属里,旗、汉人员的比例必须至少保证一旗人一汉人,有时候旗人还要多些,笔帖式里旗人更多。

不得不承认的一个事实就是,汉人人口多,哪怕出人才的机率小些,绝对数量也还是多。而旗人呢,享受各种优惠,并不能保证个个都是精英。万里挑一与十里挑一,其质量想也知道是前者为优。如果不是国家政策倾斜,旗人早不知道被这些汉官挤得还剩下多少了。

打仗,旗人或许占优,文斗,你斗不过人家呀!量变,会引起质变的。

想用旗人吧,有本事又清廉的实在太少,眼前这两位与噶礼都是活生生的反面典型。用汉人呢,又怕动摇国本。

偏偏两边还又不消停,真是讨厌透了!

听了托合齐的话,胤礽还是想发笑,赵凤诏能“教坏”噶礼?反过来还差不多!看看两人的资历年龄,噶礼绝不是易与之辈!

齐世武继续赌誓:“主子可遣人探查,若赵凤诏果然清廉,奴才甘愿反坐。叫奴才立下字据也可,明日上折也可。”

胤礽见他们两个说得郑重,又事涉噶礼,心里更打了个结,也不应允,只说:“知道了。”

托合齐与齐世武两人见今日无法说动胤礽,也止了这个话题,齐齐感叹起当年来,陪着胤礽说话。胤礽心情已坏,说了两句就打发他们出来了。

出了畅春园,托合齐邀齐世武到他家里坐坐。齐世武慨然应允:“你我也是多日未见了,正好,他们去喝喜酒,咱们一起喝喝茶。”

到了托合齐家,两人往托合齐书房里坐下,洗脸喝茶吃水果。年纪都不小了,来回奔波还哭了那么长时间,体力消耗有点大,是得补充一下。

吃得差不多了,托合齐才道:“今日之事,你看皇上是个什么意思?”

齐世武一声冷哼:“就是你我不得起复,也不能叫他们得意了去!”

托合齐有些失望,又问:“皇上会动他们父子么?噶礼应该没事儿,赵凤诏连着噶礼,会不会也从宽了?”

齐世武哂道:“噶礼没事儿,赵凤诏未必就没事儿。”清帝优容旗人,却不会优容汉官。

托合齐道:“这样就好!是不是给噶礼去一封信?”

“也好。”

他们商量得热火朝天,却不知道胤礽这里也召的人来说话,召的正是前任江宁织造,曹寅。

曹寅对皇家的忠心是绝对有的,胤礽也算是够照顾他了,感激也是有的。听说召他,急忙穿戴了整齐往畅春园里去。他日子过得不坏,此处是他少年时的家园,水土很服,又不用操心费力打小报告,除了一个李煦家让他费神之外,其他的一切都好。居然养得比在江南的时候还胖了一圈儿。

一路上心里还在嘀咕着呢,今天是显王大喜的日子,数得上名号儿的权贵都去喝喜酒了,皇帝怎么还在这样“暗渡陈仓”?

果然是暗渡陈仓。进了澹宁居,脱冠而跪。叩拜罢,胤礽赏了他座,又问:“你在京中近来可好?”

曹寅刚坐下又起来道:“托赖主子庇佑,奴才一家无不感激。”

胤礽伸手于空中压了一压,示意曹寅坐下:“坐下说话。今天显王大喜,他们都去讨杯喜酒喝了,朕过去了不大合适,枯坐也是无趣,索性找人来说说话你还记得江南情形么?”

曹寅心道,这是要问哪一方面呢?于是便从江南的山水说起,见胤礽兴趣不大,又转口说起江南人文。胤礽只是听,及至说到刊印了一半的诗集,方道:“李锴学问尚可,有他接手,你也可放心。”

曹寅道:“这是自然。”又说起康熙南巡的事儿来。胤礽脸上还是淡淡的,只是在说起南方官员齐聚见驾的时候动了动耳朵。

曹寅说了这一堆,也不知道胤礽想听什么,难道真的只是要找个人来“说话”?胤礽在这个时候就开口了,问:“张伯行与噶礼,居官如何?”

曹寅心里一突。斟酌着道:“张伯行果有行,噶礼…也是爱礼。”

胤礽嗤笑一声:“你这话说得有趣儿,仔细了说。”

曹寅非常为难,旗汉之争,或曰主要是满汉之争,曹寅怎么能不知道呢?跟康熙说到这样的话题尚且要注意言辞,何况是胤礽?皇帝问了,又不能不说,只好泛泛而谈。“张伯行之行,令人肃然。”夸了张伯行,就是不提噶礼。

噶礼本就不干净,他还参过曹寅亏空几百万的事儿,曹寅多少能听到一点儿风声,纵使听不出来,同在江南,相处得也不算很融洽,感觉也感觉得到了。不踩他就算曹寅厚道了,要夸他是万万不能了。

胤礽拨弄着一本折子,却是派去查张伯行与噶礼相劾的穆和伦的折子,说是噶礼有理,请让张伯行解任。眯了一下眼睛,他自是听得出来曹寅话中未竟之意噶礼没啥好夸的。

“这么说,噶礼果然德行有亏了?何以张廷枢、穆和伦俱不参劾于他?”

曹寅一咬牙,噶礼都想把他往死里逼了,他也用不着太客气。满汉之争什么的,他好歹是包衣籍,不算是汉人民人。他又爆了个料:“噶礼总督两江,奴才在江宁多年,尚要受其辖制,朝中尚书初来乍到,又能探得什么虚实呢?前布政使宜思恭以司库亏空为总督噶礼劾罢,实是别有内情的。”

“怎么说?”

“噶礼劾他,并非为了亏空,乃是因为…宜思恭给他的孝敬不够。”这里面还有积年亏空,还有上一任留下的烂摊子一类,曹寅就不能再说得更细了,说得多了,就要挖出很多人,他也怕受到牵连。

胤礽的脸色就更加不好看了起来。他从他爹那里继续的不止有皇位和烂摊子,理所当然的,还有往日大家打的小报告。旧有亏空他也是知道的,底下的贿赂等事他也知道。听曹寅这么一说,已是信了五分。

又有,他既问到了旧江宁织造,自然会问新江宁织造。李锴的密折也证明了这一点。当然,李锴本人也是刚到江宁,所知不算很详。只证明:张伯行人品比噶礼更靠得住。噶礼的排场,确实很大。

让曹寅退下,胤礽的心情愈发不爽了起来!

倒叙完毕

把烦心事儿说了出来,胤礽长出了一口气,觉得压力小了很多,淑嘉微笑着点着,此时已经点了五小杯茶出来。捧起一杯:“尝尝。”

胤礽正好口渴,这一小盅的茶也就那么一大口,压住了一口干掉的想法,慢慢抿着润唇:“入口苦,有回甘。”

“都是一样的。”

胤礽一笑:“也对,万事开头难么。”

淑嘉又给他递了一杯,胤礽接过,品得更慢了。脑袋里转着主意,不是早就想让噶礼回来少祸害人间了么?这会儿听到他更多的“事迹”不是应该庆幸自己的决定正确么?

喝完第三杯,胤礽已经决定了新的两江总督人选了。

“只是这个赵凤诏着实难办!我还想用赵申乔呢。赵申乔难得忠心,受其子牵累未免可惜了。”

淑嘉不好说话,虎父而有犬子也不是不可能。赵申乔的忠心如果是在文字狱上,她心里还是会不太舒服的。“那就查一查,若是真的,是解救一方百姓;如果是假的,也好还赵申乔父子一个名声。”淑嘉打着太极。

“还查什么呢?”胤礽继续喝茶,“当初江南江西总督出缺,先帝想用噶礼,又恐其品行不端。以赵凤诏是赵申乔之子,其父有令名,子必不差,赵凤诏于噶礼治下为知府,故而问于赵凤诏,噶礼贤否。赵凤诏言噶礼清廉第一,这才擢噶礼为总督。不管他们两个是谁带坏的谁,都不是好人就是了。也罢,还是查上一查。”

淑嘉耸了一下肩,又坐正,胤礽已经看见了,眼神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淑嘉咳嗽一声,胤礽闷头喝茶。不行,他还是想笑,他老婆的表情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故作正经!

笑话人是不好的,尤其是在喝水的时候,这不呛着了,还从鼻孔里喷出几滴茶水来了。

胤礽发出惊天动地的咳嗽,众人一拥而上,捶背的捶背,擦脸的擦脸。

有了这么一个插曲,胤礽的不快散了大半:“这是个挤脓包的事儿,早发出来比晚发出来强。我正有大事要做,理顺了这些人,也是应有之义了。”

淑嘉给他擦了擦衣服上的茶渍:“你可算是笑了。”

“咦?我一直不笑的么?”

“明知故问。”

胤礽到底派人去查了一回赵凤诏,等到传来确切情况的时候,众臣也在他的施压下对噶礼的情况不敢再多偏袒,又查出噶礼许多不良情状。

得,两人一齐判吧。噶礼因为在旗,被革职召回京中,吐出了部分赃款。所谓部分,才是查出来的部分亏空而已。噶礼自任两江总督,贿赂比亲自贪污得要多,多是他拿了好处,别人担了亏空。由于官场上的送礼潜规则,这一部分的追缴的力度就很小,许多账目不了了之。

赵凤诏就比较惨了,其案情与托合齐、齐世武告的“贪墨五十万”略有些差距,却也有二十来万银子。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话在他身上,还真是应景。

革职,追缴。

要知道赵凤诏的亏空贪墨,许多都是送了礼给上司去了,他的家产可没这么多。而赵申乔居官颇为清廉,也没这么多钱补。清廉的父亲偏有一个贪墨的儿子,赵申乔很感愧,自请解任,说是教子无方,我也不干了,言辞颇为激烈。

胤礽又挽留赵申乔,号称“不以其子而黜其父”。赵申乔还是郁闷,也知道自己被打了黑枪,但儿子也确实做了坏事。可惜赵凤诏还在回京的路上,他不能立时抄起家法来收拾儿子,憋了一肚子的气没法儿出,死命要退休。

胤礽火气比他还大,把他给骂了一顿,赵申乔的折子措词激烈了些,正好给了他发作的借口。一通大骂之后,赵申乔老实了,表情更克板了,行事更端正了,恨不得代儿子把失落的节操给捡回来。

齐世武与托合齐大乐,两人捏着酒盅取笑赵申乔:“这个老杀才终于有了报应了!”

然而事情又有了峰回路转,两个女人重又把齐世武给扯了出来!

原任陕西宁州知州大计参革姚弘烈妻孙氏叩阍,控告原任甘肃布政使觉罗伍实、庆阳府知府陈弘道等勒索银两。

原任庆阳府知府陈弘道妻王氏叩阍,控告四川陕西总督殷泰等徇庇知州姚弘烈,将陈弘道严刑拷讯。

听起来跟齐世武没关系,但是经过深入调查,齐世武曾任甘肃巡抚,收过布政使觉罗伍实火耗银三千六百余两(火耗的一大用处正在于此,为了孝敬上峰,火耗越收越多,遂成民累)。

案情也很简单,跟宜思恭的事儿差不多,上头要钱,底下给得不够,两边儿闹翻。所不同的是,陈弘道与伍实一体,姚弘烈与殷泰一路,伍实向姚弘烈要钱,姚弘烈拿不出来,殷泰帮姚弘烈,就要收拾陈弘道。

两个女人,为了丈夫能跑来叩阍,着实可敬,可惜两个丈夫都不太干净,众人感叹一回这陈弘道与姚弘烈走了狗屎运遇到好老婆也就放到一边了,重点还是把目光放到了案子上。

这个案子被两个女人捅了出来,她们的丈夫却都是小角色。案子卷进两任甘肃巡抚、现任川陕总督、三任甘肃布政使…闹得大了。

最后被正经罚的却只有姚、陈二人,姚弘烈确实亏空了,从重判罚,追缴。陈弘道没有亏空,但是行为确有不端,革职杖流,准赎。其他人都是旗人,应照律革职枷责,准其折赎,出钱免罪。

事情到了这一步,无非就是两个女人白忙活了一场,皇帝被打了脸,知道了整治的败坏、贪腐的横行,也知道自己减火耗是多么的英明。

前面说过了,赵申乔做过左都御史,还挺护着言官的。现在他被“报复”了,言官们又一窝蜂地上表,把涉案的几个人都给参了个底朝天。齐世武等是旗人,另有律法管着,或许不能重判,但是也要把他们搞臭!

皇帝两边脸颊都被扇肿了,胤礽真想把两边人都给掐死!

事件落幕的时候已经到了九月末,皇家集体又搬回了宫里。天干物燥,皇帝火气也很大。亏空的抄家来补,犯罪的不准赎!该流放的流放,该枷的枷,你们打我的脸,我也不用给你们脸面了!

国家对旗人的圈养政策使得这些丁忧的、退休的都得乖乖回京居住,拎过来骂一骂是极方便的。

乾清宫上空回荡着皇帝的咆哮:“朕一向优容你们,你们居然让朕没脸!心里眼里都没有朕!”

经过此事刺激,胤礽再度下诏,有亏空的自己补上,别等着我去清算!火耗收得多的,自己减了,别等到闹出事儿来!上司不要再勒索下属了,下属被勒索的可以上密折告状,都TMD给我老实一点儿!还有,旗人们你们争点儿气啊,别总捅漏子成么?

与此同时,又郑重表彰了额伦特这样旗人出身的好官,号称在旗官员向他们学习。

第256章 新一代的皇长孙

皇家搬家,说是项大活动,真要动起身来,也不是很费力气。粗活累活有人干,到了皇帝皇后这个级别的,连清点东西都不用自己动手,自然有人揣摩上意,把你平时用惯了的一一打包带回紫禁城。

帝后二人是不用注意自己的东西了,却要关注几个人。第一个是太皇太后,老太太俨然本朝一宝,又上了年纪,万不可掉以轻心。胤礽与淑嘉都先后几次或亲至或派人,千叮万嘱,命太皇太后身边伺候的人一定要小心。

其次便是宫中内眷,包括未成年的皇子、没出阁的皇女,此外还有皇帝的幼弟康熙的二十阿哥允祎。这些人的乳母、保姆别的不干,也要把他们给看好了。

以上这些人固然重要,却是屡次搬迁,左右伺候的人也有了经验了。今年这次搬家还添了一只大熊猫二阿哥弘晰之妻喀喇沁乌梁海济尔默氏。咳咳,就是格根塔娜,这么郑重地报出她的姓氏,乃是因为她身怀六甲,快要生了。不管生男生女,上户口的时候要报孩子妈的姓XX氏,而不是闺名。

格根塔娜的预产期就在九月,亏得没有生在畅春园,不然这月子都没法儿坐了。直挨到要搬回宫里她还没生,淑嘉算是出了一口气。

回到了宫里,休息了几天,格根塔娜的肚子还是没有动静,弄得两个婆婆都犯了嘀咕。

快到冬天了,太阳落得早,快要掌灯的时候有两个小太监急匆匆地跑到坤宁宫里来报信:“主子娘娘,二福晋要生了,二阿哥打发奴才们来禀主子娘娘。”

淑嘉一听,连忙起身:“赵国士,你去前头禀皇上。红袖,咱们去看看。”

这回也不自己走了,步辇抬着就往后面乾东五所而去。弘晰处小太监也一路小跑跟着,时不时回答淑嘉问的问题:“回主子娘娘,二阿哥也打发人往茂主子处了。御医也宣了。”

到了地头,茂妃已经到了,她住的地方比坤宁宫离乾东五所近,自然早到,她的辇也在门外放着呢。淑嘉进了院门儿,里面一片心不在焉,有交头接耳的、有东张西望的、有跺脚搓手的,连开道太监的口哨声都没听到。林四儿站出来狠拍了两巴掌,仿佛有谁按了一下暂停键,宫女太监立刻定格,然后忽拉拉跪了一地,再然后,什么声音都没了。

淑嘉没理会这么多,径直往后头走,在后院正门廊下看到了弘晰。弘晰本在来回踱步,忽然觉得情形不对,一转头,就看到了淑嘉,匆忙过来请安:“给额娘请安,额娘…这…”

头回当爹的人,各种混乱。

淑嘉道:“你到一旁去吧,在这里也帮不上忙。稳婆呢?进去了么?御医也备好了?”

弘晰道:“都叫来了。”

“乳母呢?”

“也来了。”

“我进去看看。”

在屋里看到茂妃并不希奇,她的辇还在外头摆着呢。里面也是进进出出,各个年龄段的女人在那里发声。住在附近的福晋们也纷纷过来,格根塔娜的叫声很凄惨,头一胎,比较艰难,听得淑嘉很是不忍。自己生的时候还不觉得,等别人生孩子的时候,真是各种惨不忍睹。

这屋里比外面还要惶恐,各种杂乱的脚步声,还有鼓励、指导格根塔娜生产的声音。茂妃根本就坐不住,那里面在生她的孙子,坐得住才怪!她也在踱步。

淑嘉一到,茂妃请安的时候气息都不太稳了:“主子娘娘。”

淑嘉一摆手,屋里登时静了不少。两人坐定,淑嘉开始问情况:“弘晰在外头也是六神无主的,说是御医、稳婆、乳母都来了。你这里是怎么布置的?”

茂妃自己也生过孩子,也看过别人生孩子,经验还是有的:“我叫他们又取了参来,切片煎汤都好,给孩子添一把力气。她这是头一胎,本就艰难些。”

正说话间,里面又是一阵很凄厉的叫声,把两个人的谈话都给打断了。

茂妃又要坐不住了,伸长了脖子往内室的方向看:“这叫得也太大声儿了,唉呀,这孩子!她,气都使完了,要怎么生?好歹留着劲儿,把儿子生出来再…”

这弘晰还要拍拍门:“额娘,里面怎么了?”

淑嘉一顿头疼,扬声道:“你把御医叫到跟前伺候着,有事儿里头会传他们,你这个帮不上忙的甭跟着裹乱!”

外面传来弘晰的跺脚声。

茂妃双手合什开始宣佛号,神神唠唠着念着什么。里面格根塔娜的声音却低了下去,只听到稳婆、嬷嬷的鼓劲儿声。

又过了一会儿,格根塔娜的声音又响起,这一次淑嘉听得分明,她叫的是“额娘”。

淑嘉一怔,听到这一声“额娘”,淑嘉绝对不相信是在喊自己或者茂妃的,大概是喊的三公主吧。

淑嘉忽地站了起来,走到门边:“你额娘也想你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来!你给我攒着劲儿!”淑惠忙跟着走了过来,与她站在一处,看看姐姐的脸色,不敢开口。

折腾了许久,直到深夜,格根塔娜才产下一子,正是皇长孙。

听到消息,外面也不管是不是夜里了,一齐欢呼出声,又往各处送信。然而宫门已经下钥,淑嘉又发命令,附近福晋们各自回去,宫女太监各安其位,派出两拨代表,分别往宁寿宫、乾清宫处报喜。是喜信儿,也不足以动摇宫禁,只是隔着门把话传出去,再由门上当值的太监往前头报。

分派完毕,淑嘉一转头,茂妃母子已经忍不住围着新鲜出炉的小包子在那儿欢笑呢。新出生的孩子红红皱皱的,也不见多可爱,尤其在不是自己亲生的时候==。淑嘉张望了一眼,又往内室走去,红袖道:“主子娘娘,您别进血房。”

室门半开,淑嘉望进去,只看到半边屏风。推开红袖,往里走了几步,格根塔娜居然还清醒着,以淑嘉的视力还看到她一脸的宽慰。淑嘉呆了一下,旋即明白,她是会觉得宽慰的,即使现在丈夫婆婆没有围着她。

看到淑嘉进来,格根塔娜吓了一跳:“额娘,您怎么进来了?”

淑嘉笑笑:“你刚才叫我,我能不来么?孩子很好,弘晰和你婆婆在看呢,你安心静养,我去看孩子了。”

格根塔娜有点反应不过来,直到淑嘉转过了屏风,她才又叫了一声:“额娘。”

淑嘉扬起一抹笑:“小阿哥抱来我瞧瞧。”

弘晰略有不安,他抱着儿子的时候其实是想跟两个妈都显摆一下的。错眼不见,嫡母消失了,然后又从里屋冒出来了。茂妃还沉浸在抱了孙子的喜悦里,弘晰就没提醒她,免得她多想。

等淑嘉出来了,又对他使了个眼色:“跟你媳妇说句话,可辛苦她了。”

茂妃恍然:“对对对,”往里走了几步,对着屋里说,“孩子,你辛苦了。”

弘晰方重又笑了起来:“哎。”

据说,产房外头,关心孩子的是婆婆,心疼产妇的才是娘家妈。

善哉斯言!

不说茂妃了,淑嘉也是比较关心孩子多过大人,真要来个二选一,甭指望这里有谁说一句’保大人‘。淑嘉自嘲地笑了笑,也就是弘晰不是亲生儿子,她对这个新生儿的重视度还不够,才能抽出身来看一看格根塔娜再看新生儿。

女人啊!

低下头,淑嘉再看这小孩子,居然顺眼了一些。

皇帝有孙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