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两人对局势都有比较微妙的直觉,这个国家近些年来状况频发,是不改不行了。改革是共识,要讨论的只是步骤顺序的问题。不讨论还好,一讨论就发现:原来国家的毛病这么多!

这事儿不是一个皇帝、一个王爷关起门来一聊天儿,聊完了让下面去执行就能把事情办好的。要知道,执行还是靠下面,更要命的是:他们俩也没弄出一个改革方案来,要现商量。

此时实行的是纲盐法,将盐引分为十纲,将特许的商人列名,许永远据为窝本,乃是有世袭性质的,官不收盐,官督商办。恰似一座围城。外面的资本进不来,里面的人轻易也出不去。

垄断必须产生腐败,加上还有更腐败一点的政府的催逼,官盐日渐难行,私盐愈发猖獗。

又是一通扯皮。

还是先试点,正好,把这事儿交给李陈常来办,中央由雍王与太子两个人督办,直接向皇帝负责。

胤礽事先计划、着手准备了许多事,眼下一件都还铺开,最先要办的,居然是一直没有被讨论的盐政!

李陈常也着实有几分能耐,又是本职工作,情况也熟悉,对盐政里头的猫腻也是门儿清的。提出了以票盐代替纲盐,推行试点。

让人惊讶的是…来自盐商们的阻力很小!

当然啦,他们自己都要被逼得去贩私盐了。初时,政府“赏给本钱”让他们做生意,是弥补了商户资本上的不足。国家贷款扶植民间商业,听起来很让人感动不是?

啊呸!这会儿不是什么扶持企业发展给予优惠贷款,内务府给的本钱,那是收高利息的。就是高利贷!借了黑社会的高利贷,顶多断手断脚,了不起烂命一条,还能四处躲一躲。借了皇帝的高利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想逃除非出海,这看着出海又岂是那样容易的?

说是不与民争利,实际上是不承担经营风险,不但收红利,还收贷款利息。有什么事儿,你得“乐捐”。

去了枷锁,如何不乐?改了盐法,他们是失去了垄断的地位。他们有家有业,还没被敲诈得彻底,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又有几代人积累下来的经验、人脉,竞争起来谁怕谁啊?

等到年尾结算,盐课居然涨了很多。许多私盐贩子也由此转正,这就是后话了。

第260章 终于搞定大挑了

伴随着轻而缓的纸张捻动声,胤礽用欢乐中夹杂着些许痛苦的声音道:“这么多?”

雅尔江阿也用同样的腔调一面点头一面道:“谁说不是呢!”

作为一个有责任心、上进心的宗人府主管亲王,雅尔江阿对于职责范围内的事务向来是即时处理的。今天这件事情也不例外:又有一批宗室将封爵,他连着宗室人口普查表一起,报给了胤礽。

这会儿,族兄弟两个正在乾清宫里看名单呢。不出意外,宗室人口膨胀得令人既高兴又担心。想当年,大家刚决定打天下的时候,他们家才有多少人啊?现在满满写了这么多,真是…让人感动得想痛哭流涕!养活这么多人以及他们的家属都是要花钱的!

两个男人怀着纠结的心情对望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感慨。然后,同时面容一整,胤礽首先发言:“照原来说好的办吧。”

雅尔江阿立刻会意:“臣弟这就去准备。”

他要准备的是考试,胤礽额外加了一句:“人越来越多了,传话下去,今年的题目我亲自出。就一次机会,过了的,赏爵,不过的,歇着去。”

没办法,宗室人太多了。国初之时,宗室尚少,与旗丁一样,大家得到差使展现能力、获取爵位的机会大大地有。基本上只要是跟皇帝一个姓儿的,你有一点儿本事就能让你发光。清廷占有大把的资源,极力“以天下奉一族”,沾边儿的都有机会得到爵位奖励。

在这样的政策之下,皇帝人口扩张程度比普通旗人更大,到了现在,资源已经不大够用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是个亲戚就花大钱供其挥霍了。康熙朝,不少宗室除了腰间一根带子,其他方面的物质待遇已经与普通旗丁没什么区别了。

康熙朝关于宗室制度的改革,其中一条就是对各宗室袭、封爵的规定进行规范。

不但规定了一般闲散宗室跟旗丁领的补贴一样多,还规定了诸有爵宗室之子的爵位问题。即,世袭罔替的,嫡长子继承,爵位不减等。世袭的,嫡长子继承,爵位减等承袭,直降至奉恩将军为止。没有世袭的,爵止自身,不继承(这种情况不多)。

其余诸子,按照生母地位来确定爵位,而不是看你爹是王爷,你就是小王爷了。亲王嫡妻所出的其他儿子,封为不入八分辅国公;侧室所出子为二等镇国将军;外室、妾等所出子为三等辅国将军。其他以此类推,直到闲散宗室。

不要以为这样就结束了,为了减轻财政负担,把有限的资源放到更有发展潜力的亲戚身上。朝廷还规定,所有想要爵位的人,封爵前考试先。考试合格了,才能拿到上述规定爵位,一次不合格,降一等,再不合格,闲散着去吧你。

不得不说,这个措施的实施,在一定程度上激发了宗室学习的热情,也为国家节省了很大的一笔开支爵位是个系统的工程,包括受爵者的妻子儿女呢。

公务员要考,爵位,也是要考滴。知识改变命运啊!

雅尔江阿应了一声:“嗻。”他是一点也不担心他的儿子们的,首先,他们的学习不算拔尖儿却也不算差;其次,自己正在壮年。有这两条,也就够了。

胤礽晃了晃雅尔江阿带来的本子:“这个先放在这里,我再看看。”

听出他的语气时有让自己走的意思,雅尔江阿犹豫了一下,还是多问了一句:“臣弟听说,皇后有意今年给弘昱选个媳妇成婚?”

胤礽微微一笑,抬头看雅尔江阿:“是啊,怎么?”

雅尔江阿道:“这…弘昱也大了,他娶了媳妇儿,总不好一直住在宫里不是?再说了,他在宫里娶媳妇儿,按什么品级来办呢?总不能与皇子们一样!您…不知圣意有何决断?”

他就是来办宗室定级等事宜的,说弘昱的事情倒也是合情合理。总不能让弘昱身份不明地一直住在宫里,看着也不像话儿。

胤礽笑道:“这个我自有主张,你速去把考试的事儿准备好了就是。”

雅尔江阿这回很是干脆地答应着告退了,胤礽对弘旦道:“简亲王是个细心的人。”

弘旦亦微笑赞同:“汗阿玛说的是,简王自掌宗人府来,倒是极少出错儿的。”

胤礽道:“你不要光看着他了,这几日你们兄弟几个也要加紧。我要亲试诸待封宗室,你们兄弟也跟着一块儿去。”

弘旦应道:“儿子遵旨。”这个一块儿去绝对不是一起当考官,或者是旁观。以弘旦对自己家庭的了解,他祖父、父亲,都喜欢在检阅外人之前把自家孩子拉出去显摆一回,当然,皇帝自己会是第一个出来摆POSE的人。

放过这一件,大学士萧永藻又带着一堆折子进来了。这位也是老资历了,同时还是旗人,汉军镶白旗。

进了门,请了安,胤礽也很和气地赏了座儿。

萧永藻带来的却不是什么太好的消息:“顺天府乡试…”

才说了五个字,已经足够让胤礽把腰杆儿挺得直点儿再直点儿了:“顺天府乡试怎么了?”

萧永藻磨了一下牙,闭着眼睛就把坏消息给说了出来:“顺天府乡试,有人作弊。”

弘旦本是眼中透着好奇,现在已经是眼里燃烧愤怒了!上回考试作弊的刚刚罚完了,这会儿又来犯规的了!碍于身在御前,他抿紧了嘴唇,等胤礽发问。

胤礽也够生气的,从他上台以来,存的就是科举取士为己所用的心思,三番两次却都出了事故,声音冷冰冰的:“张鹏翮一向办事谨慎,怎么可出了错?!”

萧永藻脸颊跳了一跳,连忙道:“不是他、不是他!”咽咽唾沫,“是考生,顺天乡试中式第一名查为仁之父查日昌请人为伊子代笔、贿买书办、传递文章。顺天乡试中式之周启请人代笔、串通誊录受卷所吏役通同作弊。”

只是考生?胤礽心情好了一点儿:“去查就是了。要严办!”

萧永藻甚是苦逼地道:“这查某就罢了,这周启…”

“怎么?”

“系原任步军统领托合齐家人周三之子,”连连摆手,“奴才要说的不是这个,而是…他们是被邵文卿首告的,周三却买通司狱周芝荃,欲除去邵文卿、希图灭口。”然后被都察院给参了。

揆叙与托合齐,原本是直王系与太子系的政敌。比及明珠改弦易张,两家关系只是流于表面,更有甚者,托合齐同学仗着自己持有原始股,很不把揆叙等放在眼里。揆叙要是不记仇,那他就是圣人。萧永藻心里默默吐槽。

胤礽的脸漫上了一点红色,然后开骂:“周三、周启身系奴仆,肆行贿赂、紊乱科场大典。情罪可恶。该如何办,便如何办,何必扯上托合齐?难道托合齐的家奴就能逃得了国法不成?难道你以为朕会包庇托合齐的家奴?!”

萧永藻一看势头不对,连忙请罪:“奴才只是请皇上示下,若周三父子没入托合齐府,当如何拿人?”

“叫步军统领…”话到一半胤礽就合上了嘴巴,连他都不相信同是索党的阿尔吉善会不包庇托合齐。MD!抱团互暖从来都是他们太子党,或曰索党的传统。

胤礽叫来阿尔吉善,萧永藻抹抹汗,看阿尔吉善来了,连忙告退。胤礽一面对阿尔吉善道:“坐,”一面对萧永藻道,“尚书赫奕劬劳有功,赏双眼花翎。”

萧永藻很是欢快地答应了,然后告退。胤礽这才吩咐阿尔吉善:“近来京中安否?”

阿尔吉善听了赏赫奕花翎,正悄悄往弘旦那里看呢,听胤礽问话,忙道:“天子脚下,自是太平无事。就是各地秀女入京,忒热闹了点儿。”

胤礽“唔”了一声:“摆棋盘,咱们下两棋。”

阿尔吉善自无推辞之理,两人你来我往,下了几十子,阿尔吉善颓势渐显,胤礽随口道:“你派人去托合齐那里要两个人出来,叫下头人去办就成了,咱们继续下棋。”

阿尔吉善手里的棋子叭嗒就掉到棋盘上。

托合齐继被革职之后,家人又被抓走,颜面扫地。胤礽对科举之事极为重视,周启家奴出身,还跟大家一起考试,要是真凭本事考的,胤礽还能生出一点爱才之心。问题是他还作弊,这祸就闯得大了。

连上查日昌父子,一齐重判。查日昌父子是绞监候,周三父子就是斩立决。连同一干被收买的枪手、传递、抄写,都打的打、罚的罚,部分御史没有起到从一开始就监督的作用,也被罚了。

处理完了这些,宗室们的爵位考试日期也到了。

诚如弘旦所料,胤礽是带上他们兄弟几个连同弘昱一同出席了考试大典。考试分为文试、骑射、面试三部分,因为监考是皇帝,这面试就是贯穿于考试的始终了。

头一场,皇帝出题目,让大家写。先是默写皇帝顺口说的几段《四书》,然后是作一篇文章,接着,翻译一下,满汉互译。

即使是宗室,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够经常见到自家总头子皇帝的,青少年们情绪波动也是在所难免。弘曈抻了抻脖子,看底下的亲戚们颇有几个在发抖,闷笑一声,眼珠子又左右瞄了一瞄,继续作淡定状。

诸宗室也有学得好的,也有学得次一些的,交卷也有早有晚,越到最后越有几个发急的。等大家的卷子都交了上来,胤礽逐一看过,字迹不好的就先扔到一边。

然后就是点自家儿子显摆,从年幼的开始,弘早、弘晨这样的,就让他们接着默写的往下再背一部分书,然后释义、点评,以搏取大家赞叹的目光。弘曈、弘晷要对满汉互译发表意见,可以预见,弘旦、弘晰要回答涉及时政的文章写得如何的问题。

弘昱站得标准,也表现得十分关注。混在这一群堂兄弟里着实不易,出风头的事情是不要想了的。他哪怕武艺比不上长出好几岁的弘晰,学习上比弘旦略差一些,难道这两样还不如弘早这样的小正太?就是不能出头,要牢记身份地位才好。

入宫的日子,也只是比圈禁略好一些罢了。弘昱把自己的位置摆得比较合适,倒也与堂兄弟们算是相安无事。像这种出头露彩的事儿,他从来都是试图弱化自己存在的。

没料到他二叔居然说:“弘昱,你来说说这一段。”

“…”弘昱脑袋空白了一下,马上调整了状态,这一段比较简单,他回想了一下师傅说讲,然后依样画葫芦地说了出来。

回答得不算好也不算差,倒是与他一贯表现相符,比起这些考生还是在平均水平之上的。

胤礽很是欣慰:“你小时候耽误了几年,看来这些日子你倒是真用功了,”然后宣布,“都散了罢,明儿考弓马。”然后带着儿子、侄子就回了自己的地盘乾清宫。

乾清宫里,胤礽拉下了脸,先是说弘晷:“你今儿有一处说得不对!师傅是这样教你的么?国语不可轻忽,为人不可忘本…”不啦不啦训完了,又对弘晨、弘早道:“你们读书,不但要习诵,还要知其意,国语也不能落下。”说完还看了弘晷一眼。

弘晷:“…”

再年长一点的两个儿子,回答得也是不错,胤礽也要给他们在弟弟们面前留一点面子,就没有骂,只说了一句:“学如逆水行舟。”

对弘昱就是表扬与鼓励了:“你今天做得不错,往后接着用心去学。明日考较骑射,你们都要随朕往阅,明儿不但有你们、有今天的诸宗室,诸王家中十岁以上男丁皆往。检查好你们的弓马,显显身手让他们瞧瞧。”

子侄们齐声应是。

考较骑射,就不像文试一样先是宗室们写卷子了。胤礽当先演射,三箭皆中,周围一片欢呼雷动。胤礽嘴角一翘,笑得有丝得意,然后示意儿子们与弘昱依次展示才艺。

然后是其他的侄子们,接下来才是宗室子弟的考试。

这考试还不是公务员考试,你今天考不上还有明年,这就是一考定终身。关系到以后的前程、荷包的丰瘪、能娶到什么样的老婆、老婆的诰命、儿女的品级…已经够紧张的了,这厚道的皇帝还要先弄个水平不错的表演赛给大家紧绷的神经再施加一点压力!

第一个上去的就有些发挥失常,射十箭,要求七中。他手滑了两次之后才安静下来,一箭一箭送上靶心。

胤礽微笑点头。

考试完了,也不当即公布结果,胤礽还是让大家各回各家,然后召来诸王商讨。

雅尔江阿是管宗人府的,先说:“今年的孩子们倒也有几个能看的,虽有黜落,并不很多,可见宗室里也是人才济济。”

允禩心中另有想法,良太嫔今年十月就五十了,允禩心里是一百个愿意把亲妈接出来住的。对于养母,他也是有感情的。但是,如果在宫里是亲妈给养母请安,到了这里还是这样,他自己心里也会为生母难过。

尤其,这两个都是妾,良太嫔最后还成了主位,不存在要优先侍奉嫡母这个宗法定律。

允禩的折子都写好了,就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去递。他倒是想弘昱奉养亲祖母,那也得弘昱有府有爵才行。最好是弘昱自己打个申请,不然自己提出不再奉养对自己的恩的养母,说出来也不好听。

所以,八福晋跟皇后说弘昱的亲事,允禩就不好跟他二哥说:给咱们侄子弘昱个府子,我好把惠太妃给他养吧。

正在焦虑间,他的兄弟们已经讨论完了,胤礽已经说了结果:“诸考试合格之宗室,各依其父母位份予爵,宗人府拟定后报来。”

雅尔江阿完成了一件工作,口气轻松地应了。胤礽又缀了一句:“弘昱亦为先帝之孙,朕抚育宫中,今已长成,我当为其成家立业。弘昱为辅国公,内务府择址为其建府、配予奴仆。”

真是意外之喜!允禩非常开心地跟着兄弟们齐声道:“皇上仁爱友悌,堪为天下之表率。”

然后,兄弟们从各个不同角度又夸奖了皇帝。这其中,允祺夸得就有点儿郁闷了,他管内务府,又多了一桩差使。要知道,宗室封爵,是不一定都给建宅的,顶多给弄个匾,再监督一下你们家房子有没有超出规格的地方。内务府建的,一般都是皇帝的儿子、女儿的房子,给别人建房子那就是特别加恩了。

大家拍完马屁,各各告退。胤礽又把弘昱给叫了过来,亲自向他宣布了这个好消息。

弘昱也是惊喜,终于可以有自己的地盘了,大为感动地道:“谢汗阿玛栽培。”

胤礽摸摸下巴:“皇后在看秀女给你挑媳妇儿,你五叔在给你择址建府,明年府邸成,你就是双喜临门了。”

弘昱再次致谢。

“辅国公?”淑嘉有些惊讶,“你可是要我比着贝子夫人来挑的。”

“广略贝勒褚英元妃之长子,也只是谥为贝勒而已,允禔镇魇之诸兄弟尚在,只好给弘昱降两级了,”胤礽答得很是随意,“秀女们怎么样?”

秀女们怎么样?淑嘉心里咯噔一声,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呢?他要亲阅?还是…要充实后宫?

心思电转,淑嘉口上仍然道:“今年蒙旗的留得多了些,汉军旗的就削了几个。留中的确有不错的,只是空究竟如何,还要等看完了才好说。又有,现在看的也作不得准,还得等留宿两个月再作分辨。”

胤礽一点头:“知道了。”

这就完了?

淑嘉吃不准胤礽的心思,索性绕回了弘昱身上:“那…给弘昱挑的媳妇儿还照原样儿?”

胤礽一点头:“他也算是个晓事的,给个好媳妇倒也说得过去。再者,他那里事情又与别处不同,诸事纷杂,家里没个顶用的媳妇儿恐怕撑不过来。”

“你这么一说,我心里就有数儿了。那眼下你前朝的事儿忙么?”

“怎么?”

“秀女复选已过,不日留宿宫中,你总要安排个时间看她们一看的。”说这话的时候淑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胤礽却不甚在意地又一句:“知道了。”

这差使没法儿办了!淑嘉的心情很是郁闷,自己张不开嘴,又担心胤礽有这样的心思。她还要操心未来的儿媳妇究竟如何,赫舍里氏是个不错的姑娘,至少符合一般标准的。可弘曈的蒙古媳妇儿究竟要选谁啊?!

老婆在一边纠结的半死,胤礽却像没事儿人似的又说起了画像的事儿:“画西洋画儿的事儿说了好些年了,一直都没个首尾,我已叫他们择会绘画的西洋人去了。大挑的事儿一了,咱们挪到园子里去,消消停停地慢慢儿画。”

这倒是个不坏的消息,淑嘉笑道:“这可是好,”又问,“供绘画的西洋人,也是教士?”

“西洋商人性亦逐利,钻钱眼尚且钻不过来。自前明开始,行走内地的就是教士居多,”胤礽沉思着道,想到了男女大防问题,他又加了一句,“你只当他们是供奉,又或是出家人就行。”

传教士还真是有探索精神,淑嘉心里感叹,更多问了几句:“这么说来,凡说几何、算学等的,也是教士居多?”

“然也,”说到了传教士,胤礽便多科普了一下传教士相关知识,医学上有可取之处啊,还有各种技术啦,造钟表啊、做珐琅器啊、绘制地图啊等等,“内中有狂妄之辈,亦有清修自律之人…”

被科普了些传教士的知识,淑嘉还是对大挑耿耿于怀,心里有些烦躁。还不幸带了一点这样的负面情绪到工作中来。

“皇后?”

“老祖宗。”

一问一答间,淑嘉又把情绪调整好了。

今天秀女复选的日子,太皇太后与皇后坐镇离神武门很近的御花园。秀女们依次进入,列队,一批一批地进来。等着BOSS们再过一遍筛子。

在坐的不但有太皇太后与皇后,茂妃、谦嫔也有一席之地,先帝遗妃也蒙太皇太后允许,嫔以上的也躬逢其会。其他如公主、格格、福晋,按规定是到无法参与其中了。

太皇太后看着一群水灵灵、鲜嫩嫩的小姑娘,乐得合不拢嘴:“好好,都好。你们看呢?”一扭头看淑嘉好像走神儿了,便有了一声招呼。

淑嘉有些懊悔,刚才的行为要是落到有心人眼里,还不定要腹诽些什么呢。可不能在胤礽都没答应的时候,搞出这样的传闻来。也堆起笑:“老祖宗。”

“你看看她们,多好啊。”

“是啊。我一眼看过去,就想起自己当年来了,差点儿闪了神儿。”

借口想得不错,在座的女人都算不得年轻了,即使还不到四十岁的皇后,只要垂眼看一看地下站的小姑娘们,也不得不感叹“岁月是把杀猪刀”了。

太皇太后也很怀念:“你还想得起当年,我都不记得刚入宫那会儿是个什么模样儿来了。”

佟妃忙打圆场:“老祖宗,想不起来就别想。难不成入宫当日比眼下儿孙绕膝还好?您看皇帝、皇后多孝敬您呐,不如往前看?”这话是一语双关,太皇太后抬起眼睛,又看到了眼前的小姑娘们:“对对,往前看。”

前面的小姑娘们也是各按旗份站好,因为是过了初选,就不是一水儿的蓝色旗袍了。都是各色粉嫩的小旗袍,梳着小两把头,踩着花盆底儿,也有身材已经初具规模的,也有还没发育出来的,却都安安静静地站着。

淑嘉眼神儿还算好使,从里面还看到了几个比较熟悉的身影。赫舍里氏、瓜尔佳氏、富察氏都有。太皇太后对这几个也比较熟悉,挺放心未来太子妃的人选的,所以对蒙八旗的名字更为留心。

太监们唱着名,念一个,出来一个,前行几步,自行礼,自报一回名字。这是复选,有些背景比较靠得住,但是本人条件不太够的姑娘初选就漏了进来,专等这一回撂牌子。

太皇太后手边专有一小宫女捧着她的眼镜匣子,遇到感兴趣的就叫到跟前拿出眼镜来再仔细看一回。其余时候就与皇后商量着,留中谁,又撂了谁的牌子。淑嘉也会问一问佟妃与茂妃的意见,两人很小心地说些两不得罪的话。

淑嘉心中自有标准,太丑的、太胖的、太瘦的都不行。同时,过于妖娆的也不行。只有到了这个时候,才会发现,自己曾经腹诽过的“封建标准”还是挺有意义的。撇开担心有“小妖精”勾引她老公不谈,就是选儿媳妇,哪怕是儿子的小老婆,你也不想弄个褒姒又或者是赵飞燕。

入了复选的人依旧不算少,太皇太后期间喝了好几回茶来提神,居然撑过了一个早上。午睡一小会儿,再过来看的时候,就带了一点儿敷衍的态度了。

淑嘉看到眼前站着一个小姑娘,中等身材,模样也是中等,行止间略显紧张,额头沁出了一点儿汗,正在无可不可之间,一问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掩着嘴巴打了个哈欠:“留下吧。”

又来一个小姑娘,与上一个条件差不多,太皇太后略有些烦:“撂牌子吧。”

小姑娘本来觉得自己与上一个条件仿佛,人家能过,自己也能过,刚刚放了一点心,听到一句撂牌子,险些哭出声儿来。

淑嘉早就留意到了,一般有背景的小姑娘都是被安排到上午。面试这种事情,如果你没有足够深厚的背景,到了下午完全是靠运气啊!

为照顾太皇太后的身体情况,每天复选的时间都不很长,为此复选就拉长了两天。无论如何,复选终于结了,最终入选的名单也确定了。进入留宿环节的秀女们在短暂地回家收拾行李之后,又开始了近距离被考察的环节。

得以留宿宫中,哪怕被撂了牌子,出嫁也有些光彩了。这一轮的秀女们步伐里都带着自信,一个个依次从神武门进入,在太监们的引导下进入自各分配好的宫室住下,整理仪容,然后就是到宁寿宫里去拜山头。淑嘉早早地就处理完手上的事情,到宁寿宫蹲守了。

这剩下的秀女们的妆容又上了一个层次,又是经过两回挑选的,也算是对宫里有了些了解,整体的表现也好了不少。

太皇太后居然敏锐了一回:“皇后,我怎么觉着这人不比上回咱们看的时候少啊?上回不是撂了好几个人的牌子了么?”

能留到这个份儿上的,无论满汉,都颇有几个能听得懂蒙语的,更不要提这里面还有来自蒙旗的太皇太后的老乡们了。小姑娘们心里齐齐一突,只听皇后慢慢地解释道:“老祖宗,上一回大挑还有些儿年纪小被留了牌子而未指婚的孩子,这一回当然是要一块儿过来了。”

“哦哦,瞧我这记性儿,”又把秀女们打量了一回,复问淑嘉:“她们的住处都安排妥了么?”

“是,今年人略有些多,我打发林四儿、王有德、吴明理两个各带四名太监,秀妞、紫裳、绿祍各带四名宫女,分往三处宫室伺候去了。”

太皇太后恢复了笑模样:“这样就好。叫她们都散了去歇息去罢,天可怜见的,小小年纪,也忙了一早上了。”

秀女们告退之后,淑嘉也告退而出。

回到坤宁宫里,赵国士就来汇报,温都氏与觉罗氏递牌子,请求接见。

淑嘉略一想就答应了。

红袖从旁听了,心道,这大约是两位奶奶来求问自家孩子的婚事了。富达礼与庆德都有到了婚龄的儿子,三年前结婚都行的,不幸却是耽误了。两家母亲当然要着急。不接这一茬儿,红袖一面上前伺候淑嘉换了衣服,一面轻声汇报了派去观察留宿秀女情况的林四儿等人传回来的消息。

“秀女分居三处宫室,比往年多准备了一处,住得很是宽敞。眼下刚住进来,还看不出来谁好谁不好来,他们正盯着呢。”

“不要叫她们乱走,免得惊着了格格们。”淑嘉可不想看到入选秀女跟自家闺女成了好朋友这样的事情发生。

“您放心,门禁一定把得严严的。”

“还有什么?”

红袖想了想:“主子要想知道得再仔细一些儿,怕是要等他们安顿安了秀女儿们才能来回话了。也是用膳的时辰了,不如您先进点儿早膳?”

淑嘉一点头,闷闷地吃了一餐饭。

用过饭,林四儿等人相继到来。淑嘉听着他们的汇报,这些人办事很是老到,各处秀女住在哪里都是事先定了的,就不用细说,只说:“某宫住某旗秀女若干人。”然后就是把觉得比较突出的、之前淑嘉单独叫过来说过话的秀女的情况加以汇报。

据报,几位大家闺秀的表现很是稳定,话不多,人也稳重。带进宫来的包袱比寻常秀女是多了些,也不算特别出格了。

淑嘉又细问了蒙古诸女带的东西里有无图书、针线等,赫奕之女、傅尔丹之妇等都带了出来。这些人算是重点考察对象,林四儿等人也特别留意了,倒是能说出个七七八八来。

唔,还行。淑嘉垂眸一想,读书识字就好。

“留神看着她们相处如何,如何打赏,平素又在干些什么。”

“嗻。”

到了晚间,淑嘉把白天探听到了情况跟胤礽一说,胤礽笑道:“这些事儿你看着办就好。”

淑嘉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继续憋着一口闷气。

带着这种憋闷的感觉,第二天见到温都氏与觉罗氏的时候,她的脸色就略有好,把两人吓了一跳:“主子娘娘这是怎么了?”

“呃,没睡好。”

两个嫂子面面相觑,终于,温都氏开口道:“奴才们今儿是来求主子娘娘回了。”

淑嘉来了点儿精神:“怎么?”

“我们两个,”温都氏说了四个字,觉罗氏跟着点头,“琢磨着今年出了孝,想给儿子们说亲,来讨主子娘娘示下呢。”

讨什么“示下”啊!分明是,想活动活动,看有没有合适的秀女。又或者,已经私下有过串连了,因为是自己的娘家人,说话比较方便,过来求恩典来了。

淑嘉问道:“你们有中意的人了没有?要是两下说好了,皇上又没有旁的安排,我自乐得做个人情。若只是你们相中了人,我把她们牌子给撂了,这就不是娶儿媳妇儿,是结仇家了。”

温都氏与觉罗氏互看一眼:“奴才们也没有什么主见,纵使皇家挑不上的,给我们做媳妇儿也足够了。我们就是来讨主子娘娘的示下,秀女们在宫里住这么些日子,什么也逃不过您的法眼。”

淑嘉想了一下:“你们先回去,这些丫头们现在还看不出什么来呢,我还要跟皇上说一声儿,但凡我能管得着的,总不至于叫侄儿们吃亏。”说着渐生感慨,她对侄子们的整体印象,还是停留在出嫁前那一堆圆滚滚的小肉球上。一眨眼这都要结婚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