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眸看着太后阴沉的脸,我才知,原来那次,千绯说腹痛,竟是真的么?是因为穿了舒贵嫔一早要风荷准备的那些动了手脚的衣服,所以才导致的腹痛?
我说呢,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原来,她腹中的帝裔,侥幸保住了。
所以,那时候我看她,脸色一直不好,原来,竟是因为如此!
可,若只是这样,我用计要夏侯子衿将孙芮革职出宫,纵然换了其他的太医,千绯又何惧啊?而她们姐妹,又为何非要杀了孙芮?
太后仿佛是瞧出了我心中的疑虑,又开口道:“孙芮的事情,惜贵嫔已经跟哀家请过罪。不过哀家以为,孙芮确实必死无疑。因为只有死人,才是不会开口说话的。你以为受了藏红花影响要保胎,会有那么容易么?”太后瞧我一眼,继续道,“孙芮用了他家的祖传秘方,强行保胎。”
我大吃一惊,强行保胎?那在宫中,可算是禁术!一旦被人知道,可是要满门抄斩的!
而这,才是千绿口中的,孙芮为天朝做的大事?
大事啊,我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这样。
保住了帝裔,的确,算是大事。
而孙芮会选择自尽,我想,其实也根本不是千绿用他的家眷要挟。怕是只要千绿一提及满门抄斩的事情,那孙芮早有自知之明,主动选择了自尽,封口。
所以,换了太医,依旧没有任何问题出来。
我真真震惊了,这一切的一切,如今全都有了解释。怕是舒贵嫔怎么也没想到,风荷做的事,还是失败了。而姚淑妃,也是如何都想不通,事情的真相会是如此。
抬眸看着太后,迟疑了下,终是开口:“太后难道不知,强行保胎,很有可能伤害胎儿?”怕只怕,千绯腹中的胎儿受到重创,根本就不健康。或者更甚,怕一出生,便是死胎!
想到此,冷不丁颤抖了起来。
终是一条小生命啊,原来我也有不忍心的时候。
太后沉声开口:“哀家既然要你保住她腹中的胎儿,心中便是有数。孙芮的方子,对胎儿无害。只是,对大人,才会有伤害。”
大人?
我吓了一跳,千绯这一次,真真是下了狠注了!
脱口问:“大人会如何?”
太后顿了下,才摇头道:“会减寿。”
千绯啊,她为了腹中的孩子,连自己都不顾了么?不,嘴角冷笑,她是为了那后位!
不是么?
桑府有凤身啊,别人不知道,可我心里清楚着,她也清楚。千绿不喜欢夏侯子衿,千绿喜欢顾卿恒,想必这一点,她是没有瞒着千绯的。而我又进了冷宫,或者说,千绯还根本不当我是桑家的人。那么,风身除了她桑千绯,还有第二个人么?
她定是深信,只要生下皇子,那么她便是这天朝的皇后!
而她的儿子,便是太子,便是天朝未来的国君!
双手不自觉地颤抖着,看来千绯心中所想,我还是很了解的。
她进宫,不就是为了皇后的位子么?不知为何,如此想着,让我愈发地厌恶她。
她那样的人,如何配做母仪天下的皇后?
桑千绯,你想都别想!
那么,如果被她知道,太后用她腹中帝裔的安全,以后位与我交换,她会气死么?
心下冷笑。
太后又道:“哀家都如此说了,檀妃,你难道还不愿去保住皇上的孩子么?”这一次,她不说千绯的孩子,而是说了,夏侯子衿的孩子。
太后也是决定聪明之人,知道如何来寻找人性柔软的那一片地方。
她是对的,我在乎夏侯子衿,在乎他的一切。
直直地看着她,缓缓地,缓缓地出笑。
开口:“臣妾应了。”瞧见她的眸中露出一片欣喜,我又道,“不过臣妾有一个要求。”
太后站直了身子,开口:“起来再说,哀家都答应给你后位了,还有什么不能答应你的。”
“谢太后。”我起了身。
跪得太久,膝盖有些僵硬,我不动声色地撑住了桌沿,瞧着太后,一字一句道:“倘若臣妾保住了荣妃腹中的帝裔,且,还是个皇子,那么这个孩子,臣妾要。”
太后的脸上闪过一丝讶异,我笑道:“太后既然说给臣妾后位,那么,臣妾若为皇后,过继一个孩子,并不过分。何况,正宫的儿子,自然也是尊贵无比的。太后您说呢?”
千绯没有皇子,便不能母凭子贵。
到时候,做不了皇后,失去孩子,我甚至都想象不出,她会如何?
呵,我真残忍啊。
太后脸上的笑意被一点一点地抽去,她冷了声道:“檀妃,你想学哀家?”
我摇头:“不,臣妾并不想学太后,臣妾也,学不了太后。只是臣妾若为皇后,而皇长子却不是臣妾的儿子,那么这将会威胁到臣妾的地位。太后也是处在深宫的,最是了解宫内女子的处境。想来不必臣妾细说,您都明白。”
她沉默了片刻,终是,点头:“好,哀家答应你。”
我笑言:“谢太后,臣妾还有一事。”
她的脸上已经徒显警觉,皱眉道:“说。”
站了一会儿了,也觉得腿好了一些。松开了撑住桌沿的手,站直了身子,朝她道:“臣妾只保孩子,不保大人。”
太后的脸色微微一冷,却是开口:“可以。”
我又问:“太后打算如何将臣妾给她?”
她低声道:“此事哀家自会有所打算。”
我敛起了笑,开口:“太后该知道,荣妃与臣妾,索来不睦。”
她点头:“哀家自然知道,此事哀家会交待惜贵嫔,这个你便不必担忧了。”
千绿不是傻子,这个当口,是不必排斥太后派人去保护千绯的。哪怕,这个人,是我。只是千绯啊,若然知道,一时半会儿,定是接受不了的。
否则,也便不是她了。
比起千绿,我还是算了解千绯的。
我现在身份尴尬,太后虽然还称呼我为“檀妃”,可在外头,我早不是了,瑶妃以为,我是太后将要培养来送去北齐的棋子。而在其他嫔妃眼里,我不过只是个废妃。我真是好奇,太后能以什么借口,让我去庆荣宫。
我正想着,见太后朝前走了一步,护甲掠过桌面,发出轻微的响声。而她的声音,随之响起:“你方才提出的条件,哀家都一一应了。哀家也还有一事,要你去办。”
我有些吃惊,太后今晚,要我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不免轻笑:“何以太后如此看得起臣妾?”甚至是,她都能相信,我答应了,能真的做到不去害千绯的孩子。
她却不答,只道:“哀家看人,从来不会错。”她顿了下,又道,“此事淑妃既然查探过,便不会轻易出手。哀家要你,引瑶妃出手,而后,除掉她!”
第032章 复位
除掉瑶妃!
太后的话,令我的心头徒然一颤。
说实话,对瑶妃,我自然也是厌恶的。可,叫我引她出手除掉她?呵,太后是不了解我,还是不了解夏侯子衿?那是他心里永远愧对的一份爱,他有他的不忍,所以才会宠着她。
只要她在他面前永远是一个乖巧的瑶妃,那么他会一直宠着他。
那晚,他来冷宫,与我说的那些话,一字一句,我都记着。
我又如何还会,出手去除掉瑶妃?
那便是会和瑶妃去碰触裕太妃的性质一样,都是碰触了他的底线。
低了头,开口:“臣妾还记得那时候在上林苑,太后还特地叮嘱了臣妾,动不得瑶妃,您忘了么?”
太后回眸朝我瞧了一眼,道:“哀家自然没忘。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哀家没有要你动手,你是聪明之人,只需想一个法子。”
我明白太后的意思,用法子引瑶妃自己动手,那么要除掉她,便变得光明正大了。即便日后北齐的人知道了,也无可奈何,瑶妃现在是夏侯子衿的妃子,若是犯了错,天朝有理由责罚。
思忖了良久,终是道:“太后,臣妾出来,并不是为了除掉她。”我出来,只是为了苏暮寒的事情,不是么?
如果我一开始就要除掉瑶妃,我早就用了苏暮寒给我的锦囊妙计,那样的话,就与我更加没有关系了。我只需看着她们斗,谁输谁赢,与我来说,都是渔翁得利的事情。我又何苦,兜兜转转了一囤,还要自己出手去害她的?况且,若是让夏侯子衿知道我引得瑶妃出手,他对我又是何种看法?不管怎么样,此事都不能与我有任何关系。
而今日,若不是知道了千绯为了保胎做了这么疯狂的事情,若不是我知道她这样是为了登上皇后之位,我也根本不会,答应去保护她。
太后满是讶异,反问道:“难道看着她如今春风得意,你就不嫉妒么?”
得意?呵,瑶妃真的得意么?恐怕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夏侯子衿的心早就不在她身上了。她不过只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可怜之人,留不住他的心,如今却还妄想要强留住他的人。她还以为,她来了,他可以为她做到六宫无妃。所以,她在后宫走的每一步,并不比我轻松容易。只是,我比她运气好点,至少,我有他的理解。
他说,只要我知道,他便可以永远撑得下去。
而我,亦是。
浅笑着看着太后,我开口道:“您那么聪明,自然知道,这和嫉妒无关。臣妾选择如此,便是和您至今还留着裕太妃的目的一样。”
她留着裕太妃,不也正是怕失去夏侯子衿的心么?我想,我都如此说了,她心里该是明白。
“放肆!”太后怒吼一声,抬手一掌掴在我的脸上。
是啊,我放肆了,她是太后,我不该如此跟她讲话。缓缓跪下,话还是要说:“太后打的真对,只是臣妾还是那句话。要臣妾出手除掉瑶妃,不可能。”
这是太后第二次打我了,每回都很大的力。脸颊早就火辣辣地烧起来了,我却不抬手。太后心里其实清楚,要我去除掉瑶妃根本不是一个好办法,只是她心里对瑶妃的厌恶,让她变得有些不理智。
她还是很愤怒,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我抬眸瞧她,鼓起勇气道:“您为何,如此讨厌瑶妃?”瑶妃可是她的亲外甥女啊,那血缘关系,是无法改变的。
我曾经想,如果太后的妹妹还活着,知道她如此待自己的女儿,又会是何种感受?
太后一下子怔住了,从我的话里,她自然已经听出了什么意思。
半晌,才听她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她不配!”
不配?
配不上夏侯子衿么?
我实则想问,那么谁才配的上他呢?我不过只是个妄生的女儿,太后觉得我配么?还许我后位…
呵,时至今日,我居然觉得愈发地看不懂太后了。
良久良久,才见太后转了身,低声道:“哀家知道了,起来。”
有些吃惊地望着她,知道了?那么,是不会逼我去除掉瑶妃了么?
站了起来,正思忖着,听她又道:“浅儿,带她下去休息。”
听见浅儿进来的声音,她朝太后瞧了一眼,见太后轻轻闭上了眼睛,挥手示意我们出去。
浅儿引了我出来,此刻外头的雨已经停了,天色不早了,空气里还透着湿冷的味道。二人走在长廊上,有风吹过来,将长廊上的灯笼吹得左右晃动,光线投下的影子也变得歪歪扭扭起来,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浅儿朝我道:“一会儿姑娘回去了,记得早些休息,你今日淋了雨,弄不好.会病了。”
我一下子怔住了,她真会变通啊,唤我“姑娘”。淡笑一声,点了头。
她又道:“如今姑娘住暖阁不合适,就委屈你暂时住在眷儿的房间里。”
我应了声,如今眷儿过储良宫伺候姚淑妃了,她的房间该是一直空着。她是太后身边的贴身宫婢,吃穿用度也不会比一般的小主们差。
浅儿将我带到了房门口,推开房门进去,点亮了屋子里的灯,才道:“那奴婢不打扰姑娘休息。”说着,便要出去。
而我,突然想起一事,便问:“对了,冷宫其他人呢?”这段日子事情太多,再者,又是我在上林苑的时候,与韩王失踪过一天一夜,回了宫,居然都将此事忘了。
我也是,方才在太后寝宫,与她谈起瑶妃的时候,想起瑶妃希望夏侯子衿六宫无妃的事情,才又想起当初被打入冷宫的陈静嫔和阮婕妤来。
我是真真糊涂了,这事到了现在才想起来。
浅儿怔了下,随即道:“她们在打入冷宫的第二日便双双自尽了。”
自尽?
我吓了一跳,急声道:“为何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出来?”
浅儿回了身,开口:“那时正值皇上生辰期间,这种事,自然不能声张的。
外头瞧起来,不过只是死了两个废妃而已。姑娘还是早点休息吧,奴婢告退了。”她只说了这么多,便再不做停留,出取了灯笼匆匆出去。
打入冷宫的第二天,那时候,所有人都还在上林苑呢。
是啊,皇上生辰,赐死舒贵嫔的时候,都说不宜见血光的。又怎么会将这样的事情传出来呢?我突然想,此事夏侯子衿知道么?
缓缓坐下,这宫里,总有那么多令人吃惊不已的事情啊。只端看着,我能不能承受得住了。
坐了会儿,才又觉出了身上的凉意一阵一阵上来了。忙转身,和衣上床,将自己的身子严严实实地裹起来。
睡了会儿,才觉得身上的暖意上来了,慢慢地,变得舒服。心下松了口气,还好,没有觉得难过,没有生病。现在这个当口上,还真的不是生病的时候啊。
叹息一声,摇摇头,不去想今日那些烦心的事,紧闭了眼睛。
也不知睡了多久,隐约似乎听见房间里有人的脚步声,心下大吃一惊,才要转身,便感觉一只大手伸过来,点了我的穴。我一下子僵住了,什么人?
这句话,想问,却是问不出来。
来人将我扛上肩,推开后窗,纵身跃出去。
我吓得不轻,拼命地撑大了眼睛瞧着,只是外头真的好黑啊。再者,我被他甩在肩膀上,侧看着,着实瞧不出来人是要将我带去哪里。
他的轻功极好,踩在屋面上,只发出微乎其微的声响,不仔细听,根本就听不出来。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他便从屋面跃下,闪身进了宫殿。
我猛地瞪大了眼睛,这里是…
他见我丢在榻上,没有停留,回身出去。那一瞬间,我看清楚了,御前侍卫的服饰!呵,掳人都可以掳得如此光明正大,连着衣服都不叫人换啊。
感觉身后有人走过来的声音,他的手指轻点在我的肩头,不过一顺的时间,僵硬的身子一下子解放了一般。我本能地跳了起来,瞧见夏侯子衿阴沉着脸站在我的身后。
我就知道,是他。
想了想,起身,朝他行礼:“参见皇上。”他说,私下不必拘礼。那么此刻,在天胤宫,我还是该恭敬地对他的。
他只直直地瞧着我,不说一句话。脸色依旧铁青,呼吸声沉沉的,瞧得出,他气得不轻。
从他派人将我从熙宁宫掳出来,我便知道了。他若是不生气,便是会自己偷偷地去探我,哪里会如此叫人将我带出来?
只是,我倒是奇怪得很,我原以为,他会在瑶华宫陪着瑶妃。却不想,他居然会独自出现在天胤宫。
二人都不说话了,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我略微直起了身子,他忽然开口道:“好巧啊,那雷专挑烛台劈!”
看来,他是派人查过雷击的原因了,我才想起,那烛台一定是落在了殿内的。只要一瞧便可以瞧出来,那定是被雷击中。我虽未曾见过那被击中的烛台,却也知,定是惨不忍睹的。再者,那上面还有被我拉直的挂钩。此事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得出,纯属人为。
低声道:“皇上既然都已经知道,何苦还要找人将我带来?”
他忽然大步上前,狠狠地扼住我的手腕,怒道:“母后找你说了什么?或者说,她要你做什么?”
有些吃惊地看着面前的男子,他的心里真的清楚得很啊。知道太后突然将我带回熙宁宫,定是一事情的。可,我该告诉他,太后与我说的话么?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眸子里,满是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