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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我一眼,低声道:“你为何会成为大宣的公主,无非便是他和宣皇做的交易,真到了当口上,宣皇也未必,会买你的账。”

他真是一针见血。

“可…”

我还欲开口,他却打断我的话:“好了,此事不必再说,你只要听我的便是。廖浒。”他突然叫。

廖浒忙上前来,问他:“少爷有何吩咐?”

他顿了下,才道:“到时候,你随她一道走。”

我猛地吃了一惊,却听廖浒道:“是。”

“廖大夫…”

他真的只听苏暮寒的命令,甚至是,他的命令,他可以不过问为何。

回眸,看着他,皱眉道:“先生,怎么能让他走?”他走了,他怎么办?

他却是笑:“他留下来,也危险。况且,你忘了,我已经不需要他了。”

微微惊讶着,才又想起他说已经服了芳涵的药的事情来。此刻想了起来,才发觉,他的精神好了很多。方才说了这么多话,也未听得他咳嗽半声。只不过脸色依旧不好,我没有忘记他替我受了一掌。不过,单是内伤,自是可以养好的。

他仿佛是怕我不记得,又道:“芳涵的药,效果很好。”

是呀,看他的样子,的确很好。

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他的话,没有任何问题。只是,我的感觉告诉我,好像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转身的时候,发鬓的珠钗微微晃动了下,我猛地一震,突然想起一事。回眸瞧着他,勉强笑道:“先生可还记得曾经偷了我簪子上的珍珠?”

他的眸中闪过一丝讶然,随即点头。

我伸出手道:“想必先生也将珍珠装回我的簪子了,不如,便把它还给我。”

如果他真的拿到了药,那么定是连同那盒子一并拿了的。那盒子里,除了芳涵给我的药,还有那被他偷了珍珠的那支簪子。

他略微一笑,开口道:“簪子便留给我吧。”

我只觉得心下一凉,他又道:“盒子还给你,权当今后留个念想。”说着,见他转身,从枕头下取出一样东西。我定晴一眼,正是他送给我的盒子!

惊喜,还是惊喜。

他没有骗我,他真的拿到了芳涵给我的药!

伸手接过那盒子,指腹缓缓略过,如是珍宝。

嘴角不自觉地笑开,如此,我便放心了,只要他好,我便放心。

他又道:“你出去,可也是要记得我的话的,救我皇姐一命。”

我点头:“那你呢?”

他笑:“我会活着。”

好,有他的一句话,我就相信。

他迟疑了下,终是下床来,我愈发地诧异芳涵的药灵验起来,他甚至,都不需要我扶他。跟着他起身的一刹那,徒然袭来一阵晕眩。与那时候在蔌波居的时候一样,我大吃一惊,一个不慎跌坐在床沿。

苏暮寒吓了一跳,忙回身:“怎么了?”

廖浒已经上前来,替我把了脉,他的眸中随即变得复杂起来,指腹抽离,低声道:“少爷,她怀孕了。”

怀孕?我怀孕了!

心突然剧烈地跳动起来,一直,想要一个我和夏侯子衿的孩子,没想到现在,真的有了!

欣喜地抚上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听苏暮寒道:“孩子好么?”他的声音里夹杂着担忧,他是怕,如此折腾,我会受不住。

还好啊,我从来是那么娇弱的人。

廖浒开口道:“少爷不必担心,一切安好。”

闻言,我终是放下心来,抬眸问他:“多长时间了?”

“月余了。”

月余…

那么便是从长葫回去之后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我都是高兴的。虽然,现下这个时候,有些不太合时宜,可,我依然高兴。

苏暮寒的脸色微沉,开口道:“此事不可让别人知道。”

我点头,这个我自然知道,不管是南皇还是沅贞皇后,一旦知道我有孕,一定会大做文章的。我不能给他们这个机会。

苏暮寒沉思了会儿,转身朝外头走去。

我忙唤他:“先生!”

“待着。”他的声音淡淡的,却并不停下脚步来看我。外头的士兵见他出去,也并不拦着,我欲要往前,却被廖浒拉住了手臂,听他道:“姑娘留步吧,少爷他,自有分寸。”

目光看向外头,早已经不见了他的身影。我不知道他去找的,究竟是南皇,还是沅贞皇后。

可我知道,南皇看见这样的他,定会恨之入骨了吧。他巴不得他的病好不了,他想等打下了天朝的江山之后,让苏暮寒病重身亡,那么也便没有他什么事情了。他就是看不得他神采奕奕的样子。

咬着牙,可我知道,此刻我不能乱来,否则,帮不上他的忙,还会添乱。

低眉,目光又落在手中的盒子上,手,缓缓收紧。

这一日,直到傍晚的时候,才见他回来。

我等得异常焦急,生怕他出了什么事。

他却什么都不说,径直行至里面,撕下中衣的一角,咬破了手指,凭着记忆,用鲜血画下两军对战的地形图。递给我道:“这个你收好,出去了,不要走错路。”

心头一痛,他出去就是为了这个么?

他标记得很清楚,天朝的士兵,南诏的士兵,连着暗哨都标注出来了。我想,他定是博取沅贞皇后的信任,他要,上战场。否则,他们是不会给他看那些军事地图的。

他过目不忘,全记下了。

廖浒已经取了药涂上他的手指,他仿佛欲说什么,却终是缄默了。

苏暮寒看他一眼,也不说什么。

我默默地将他给我地图收起来,听他又道:“两日后,战事会起,大宣必然也会参与进来了,你们在那一日离开。我已经安排好一切。”

他的话音才落,便听得外头传来声音。我寻声瞧去,见从外头进来一个侍女,微微吃了一惊,沅贞皇后在营中,她带了宫婢来自是不奇怪的。

她上前来,朝苏暮寒福身道:“给殿下请安,皇后娘娘让奴婢来伺候殿下。”

我吃了一惊,回眸看向苏暮寒,他的脸上却并不多见了讶异,只点了头道:“先去外头候着,有事,我会喊你。”

“是。”那侍女福了身子,才退了下去。

“先生…”疑惑地看着他。

他浅笑一声道:“是我主动跟皇姐要的。”

心下微动,脱口道:“先生是要我装成侍女的样子,混出去?”

他的眸中凝起赞许的笑,开口道:“我还没说,你就想到了?两日后,她会随行,廖浒亦是。”

要廖浒随行并不难,他只要随便借口身子未痊愈,那么廖浒跟着,便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既如此,让侍女跟着伺候自然也是说得过去。

所以他才说不能一起走,他是要给我做掩护的。

“先生。”上前一步,他却不待我继续,已经接口:“不要再犹豫,如今你可不再是一个人了。”他说这话的时候,嘴角的笑容居然浓郁起来。

我只觉得脸一红,是啊,我有了孩子了。

他瞧着我,良久,才轻声道:“不知还有没有这个机会,看着梓儿的孩子出世。”

吃了一惊,脱口道:“有,一定有啊。先生不是答应了我,好好活着的!”

他似乎才猛地恍然大悟,笑言:“是啊,答应了你的。”

目光,落在他消瘦的侧脸上,徒然生出一阵恍惚之意。

先生…

此刻,想说的很多话,竟然一下子,都无从开口了。

一旁的廖浒上前,开口道:“少爷累了,休息一会儿吧。”

他“唔”了声,听话地行至床边,躺上去闭起了眼睛。听廖浒叹息一声,我忙道:“先生不让外头的侍女进来么?”他主动向沅贞皇后讨要一个侍女,却不用,那无疑会引得别人怀疑的。

他不睁眼,笑道:“是啊,我都忘了,廖浒,让她进来。”

廖浒应了声,喊了那侍女进来。

侍女乖巧地上前,轻解开他的衣衫,又细心地帮他盖好被子,才侍立在一旁。我想了想,也便转身过榻上休息了。我们,都要好好养足了精神。

伸手,探至藏于枕头下面的盒子上,光滑的盒面,让我没来由地心安。

两日,相安无事。

苏暮寒不长待在营帐里,他常出去,很晚才回。听闻外头的战局形势紧张,正如苏暮寒估计的,大战很快来临。

长号响起的时候,我正坐在榻上发呆,廖浒似猛地跳了起来,我不自觉地朝外头瞧去。帐门落着,我只能听着外面整齐而过的步伐。

整军了!

惊得站了起来,可,苏暮寒还没有回来!

这时,只听“砰”的一声,吃惊地回头,见那侍女直直地倒在了地上。廖浒的手里,还捏这一根银针。我已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此刻,也不问话,只与廖浒二人将人拖上我的软榻,快速与她互换了衣服。

不一会儿,便有人进来,招呼我与廖浒出去。那人离去的时候,还不忘看了一眼软榻上,倒是也没有上前细瞧。我将盒子抽出来,藏于身上,才小跑着跟上去。

那士兵引我们上去,远远地,我便瞧见苏暮寒的身影,他此刻已经坐在高高的马背上。我与廖浒过去,他也未曾回头来看我们。我深吸了口气,还是有些紧张的。

沅贞皇后也出来了,她已经换下繁复的宫装,此刻又如在上林苑狩猎那一次,一身劲装。她的侍女将马儿牵过来,她轻身跃上马背,低喝一声,勒马上前来。我忙低下了头,将身子躲藏于廖浒的身后。

大军已经出发,显然沅贞皇后与苏暮寒是后行的。

队伍往前行进,离开军营有些远了,忽然瞧见苏暮寒按着胸口弯下身去,我吓了一跳,却被廖浒拉住了手臂。沅贞皇后瞧见了他的异样,勒马过来,担忧地问:“聆儿,怎么了?”

他蹙眉,只道:“无碍,廖浒身上有药。廖浒。”他叫着。

廖浒上前,突然脸色一变,跪下道:“少爷,药…药还在营帐里!”

“什么?混账!”沅贞皇后骂道,“还不回去拿!”

苏暮寒朝我看一眼,嘴角微笑,启唇道:“你带他去,他不熟悉路,怕找不到营帐。”

此刻沅贞皇后也不看我们,只厉声道:“快去!”她已经跳下马来,上前扶他道,“伤势复发了么?”

廖浒已经起身,用力拉住我的衣袖,拉着我往回走。

我不免,再次回头,看向马背上的他。

他望着我,淡声说着:“皇姐,我没事。”

我知道,他这话,是说给我听,只说给我听。

泪水.盈满了眼眶。

是啊,一定会没事的。

他用我的命换沅贞皇后的命,可他是我的先生,我安能让他出事啊?夏侯子衿可以理解我的,他会放过他…

跟上廖浒的脚步,小跑起来。我们,没有回军营,而是择了一旁的小道,闪身进去。很快,即便回头,也瞧不见苏暮寒了。

我边跑边哭着,好像什么东西被硬生生地缺失了一块。

二人跑了好久好久,我凭着记忆,避开南诏部署在外围的所有暗哨,一步,都不能错。否则,苏暮寒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将白费。

也不知跑了多久,才扶着一旁的树干大口喘着气。

突然,小腹一阵绞痛,我忍不住叫出声来。

廖浒的脸色一变,忙上前扶住我的身子,银针飞快地在我的手背扎下去。

片刻,才感觉好一些。手,落在小腹上,急着问他:“我的孩子没事吧?”

他点了头,开口道:“没关系,接下来的路,不能赶得太急了。”

闻言,才长长舒了口气,没事就好。方才来的路,若是不快些通过,便会被发现,廖浒也是碍于这一层原因,所以在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交待我此事。

苏暮寒把廖浒留给我,这是我用什么都求不来的。

咬着牙站直了身子,我必须快点赶去天朝军营。苏暮寒说,大宣也已经加入进来了,南诏此战必败。我不能让他死,决不!

树杈划破了衣服,划破了皮肤,可我不能停下来。

廖浒在我的身后紧紧地跟着,我已经听得出他急促的喘息声,回头看看他,他毕竟年纪大了,不像我,还年轻。略微放慢了步子,他马上意识到了,摇头道:“没关系,跟得上。”

往前走着,想着快点快点再快点,却又不敢走得过快。只因廖浒说过,后面的路,不能走得过快了。我的孩子,我要保住他。

走出这一片山坳,便可以闻到自右面传来的尘埃的味道。我知道,那是千军万马踏起的尘土,随风才会飘来这里。可我,只需闻到,便可知道这一战,南皇已经倾注所有的兵力了。他们会在前方屯兵,做一切部署准备。真正开战,还不会很快。

他以为天朝的江山他势在必得,可他却算不到,大宣有了出兵的理由,正在他的身后,虎视眈眈。

苏暮寒说过的,天朝是先帝的基业,他不会,让南诏的人染指。

如果可以,我真想亲手,让南皇败军!

咬着唇,可,现在我若是上去,对敌的,又将是苏暮寒。心头钝痛,这一世,我与他在一起,也唯有寺庙的那三年,算是平静。

走了很久,终于隐约瞧见前面的营帐。

心中一喜,终于到了!

与廖浒对视一眼,二人加快了步子上前去。快要接近的时候,又猛地收住了步子,廖浒吃了一惊,看我道:“姑娘为何停下?”

我摇头道:“如此上前,他们不会放我进去。”弄不好,还会如上次一样,被当作探子抓进去。大战在即,夏侯子衿是没有时间再去审问探子了,即便会,他也不会去,去的,必然是姚行年。所以,我不能冒这样的险。

我可以等着,在这里等着夏侯子衿出来。

廖浒也不说话,二人躲在树丛中等着。

大宣出兵,宣皇必然会派人通知夏侯子衿,那么,大宣的人还没动,夏侯子衿不会那么快动的。他们要等,等南诏的人部署好了一切,或者说,等他们选定了位置,天朝和大宣才好——围剿。

想起“围剿”二字,心头不免一颤。

苏暮寒,还在那里啊!

这时,远远地看见从军营里走过几人,前面的人,是姚行年!我吃了一惊,目光随即往后看去,夏侯子衿!真的是夏侯子衿!

我欣喜地站起来,欲要出去,突然听得身后一阵响动。我尚未反应过来,有一只手伸过来,狠狠地揪住我的衣服,我收势不住,被直直地甩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