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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晚膳的时候,或许是饿的,我胃口好了不少,倒是西日昌不思饮食。他细细的吃着一盅酒,大半日过去了,那一小盅酒依旧满满。

“陛下,西秦发生了什么?”我忍不住问。

他若有似无的瞟了我一眼,反问道:“你很想去西秦吗?现在还想去吗?”

我坐直了身,答:“不了。不想了。也不必去了。”我哪儿都不去了,只想陪在他身旁。

“姝黎,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沉默许久后,他忽然道,“说实话!”

我疑惑的望他。“你想知道什么?”

西日昌手中的酒盅被捏碎,瓷粉和着酒水血水跌落。

“陛下息怒!”我连忙上前看他的手,但是回应我的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我倒在车厢底,听到他低骂一声:

“贱人!”

我摸着高肿的脸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前一刻还好端端的,为何这一刻不仅打了我,还没骂我贱人?极度不安的感觉袭来,即便他因我私放叶少游而对我狠虐,也没有这样没骂我。

西日昌将桌上的酒菜连盆带碗全掷到窗外,哗啦脆破声连连。

我扑到他脚下,抱住他的双腿,急声问:“陛下,到底是什么事?如果是我错了,还请陛下明示!”

“你好!很好…好…”他压抑着声,却是怒到极点,“朕生平第一次,被同一个人背叛二次,还欺瞒朕那么久!你好,你很好,你很本事!”

“我骗了陛下什么?”我完全不明白。

西日昌浑身轻颤起来,突然一把抓起我的头发,拉我到了桌上。“姝黎!不,朕该尊称你黎族族长!黎姝,难怪朕找了你族人你反应那么大,原来你早算计好了!贱人,只会背地里搞鬼,为何不明着告诉朕,你要西疆?是啊,你怕一开口朕就知道你的打算,你要西疆就是要离开!”

我恍然明白过来,定然是侯熙元到西疆弄出了动静,导致西日昌误会了。我双手抓住他揪我头发的手,竭力解释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陛下误解我了,侯熙元与我没有关系…”但显然我越描越黑,西日昌的面色越来越难看。如果说先前我放跑了叶少游引起了他身为男人的嫉恨,那么现在他误会的是我一直潜伏他身旁,伺机回归西疆而且还预谋拐带一块地界。这挑衅的已然是他身为帝皇的权威,而先前我所有的付出都被视作动机不良,所有的情感都是虚情假义。

西日昌将我摁在了桌面上,分开了我的双腿。危急感汹涌而至,我奋力挣扎,蹈手蹬脚。这个时候再不说出孩子的事,我怕就再无机会了。“陛下,你听我说,我有了…”

然而他飞速的封住了我周身的要穴,连哑穴都封住了。“朕不想再听你的谎言!”一句话让不能动弹的我如陷地狱,身上的衣裙破碎,仿佛心碎了一地,轻飘飘的落地,连声音都没有。

西日昌撕光了我的衣裳后,面色铁青的闯入我的身体。“贱人,你也只剩这个用场。”他狠毒的掐送我的腰肢,粗暴的穿刺,仿佛要将我对穿。我拼命眨着的泪眼,他视若无睹。疼痛悲痛迅速传递,我用心呼喊着,所有的罪孽都是我一人所犯,所有的惩罚都该我一人来受,和我的孩子无关啊!

我怎么都没想到,我连日来的受辱,忍受的煎熬,最后没有缓解我和西日昌的关系,反而将我推向了痛苦的深渊,并且还可能连累我腹中的孩子。我只是想多待在他的身边,我只是想多挽留几日明媚的春光,但我错了,错的离谱,贪求的温存此刻化为凶残的屠刃,反复切割剁碎我的躯体我的魂魄。

在全身被下禁忌的情况下,我的身躯自发的颤栗,我的双脚无意识的抽搐,我腹中的孩子似感知了我的恐慌。反胃的恶心气窜出口腔,混着我的泪水溅了出来。西日昌鄙夷的冷笑一声:“终于又觉着朕恶心了?”

他抽离我的身体,收拾起他的衣裤。“其实朕也觉着你恶心。要不是与你合欢有些好处,朕才不要你这恶心的身体。”

卷十九;9

9

“你早就被朕玩烂了!”他恶毒的道。

我停止了颤栗,只觉着浑身冰冷,胸膛以下再无半点知觉。我的身子仿佛已经死去。

这就是我的男人,宠着我的时候,不惜华美的言辞来称赞我的身体,绝情的时候,我就是恶心的一堆腐肉。我到底喜欢他什么?我每次那么下贱的敞开自个由他玩弄,毫不知耻的放肆出呻吟,为的是什么?我该清醒了,他对我全部的好只基于我身体内的天一诀气场。我该醒悟了,我从来都只是他的玩物,他喜欢的时候就丢些温情,高兴的时候就扯些甜蜜。可恨的是,我竟然将自个报仇的期望寄托在他身上,明知他罪恶还义无返顾的投奔。可悲的是,我竟然贪恋他温暖又充满血腥的怀抱,清醒的一头载入他精心编织的欲念情网。

“西秦你是不必去了,有侯熙元帮你去了。西秦你以后是永远不必去了…朕真是看走了眼,这么多年还没让你臣服,倒养出了条白眼狼!你既然不甘,不愿,为何还要为朕挡一箭?舍身以命,你够狠。你黎族每个人都够狠,都是响当当的铁骨,怎么敲都敲不碎!当日你为何不死?跟你族人一起死了,死了干净才好!是啊,没死成,来寻仇了。寻来寻去,倒把朕骗了进去!朕自问待你不薄,碍着你的全都踢开,能点拨的尽数授你,你学的好,学到把朕都瞒了。朕宠你那么多年,要的不是这样的你!”

西日昌深吸一口气,面色似镇定了几分。“想到往日,你也并非全然无情。只是朕要的是全部的你,一点一丝全部都是朕的。朕知道你要解释,但你不可否认,你待在朕身边这么多年,还是存了谋朕的心思。姝黎,你到底是黎姝,朕喊了你那么多年姝黎,已经没有法子改口,也绝不会轻易放开你。在往后的日子,你就用身体来赎你的罪。”

我又呕出几口酸水。西日昌面孔一抽,猛然将我双腿掰到极至,我听见我的骨头发出二声脆响。赎罪,谁赎谁的罪?我赎不了我的孩子,也赎不了我自个。

“你嫌朕恶心,朕也嫌你恶心!朕还没在你身上试过手速…”他的手却迟迟没有戳进来,我的双腿久久悬空。我的孩子哭了,他流的是血。

西日昌忽然放开了我,一手拍开我身上所有禁止,而后坐在我双腿之间,才坐下又抓住我的手腕,但就是什么都搭不出。

我一动不动,最终是我的孩子救了我,但他的情况很糟糕,如果不是我依然有恶心感,我几乎以为他已经死了。

“你流血了!”西日昌盯着我的下体道,“很细的一道血丝…不是那个…你…”

我用最冷静的声音道:“给我准备安胎药,如果你还想要我的孩子的话!”我放开气劲,递手于他。

“你…”西日昌再次一搭后肩膀剧烈一抽,随即喷出一口逆血,溅到我身体上。他的这一口血是欠我孩子的,他差点杀了他。我才变的坚硬的心跟着软了一下,他终究是我孩子的父亲,他待我再不是,见我流血还是会停手。只是我真的受伤了,我很失望。我舍命都没换来他的真情,我付出了全部也抵消不了他的疑心,我放弃了武者的尊严女人的矜持日日夜夜将屈辱折换他的愉悦,都不能让他清楚的看到我的真心。

西日昌命陈风加急到附近城镇购买安胎药的时候,我闭上眼哀叹一声。造成目前这情况,我才是罪魁祸首。如果不是我太贪恋西日昌的怀抱,痴心妄想他会止了狂暴化了柔肠,我的孩子就不会哭,不会流血。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太自私,只想着狠心的男人,连带着自个也狠心,没有顾及孩子。我哪里有资格做母亲,如何可以去爱人?我连自个都不爱。

西日昌紧紧抱住赤裸的我,他的脸贴在我的胸口,却难以温暖我的心。我们都不配有这个孩子。我们都罪孽深重,双手染满鲜血,背负无数条性命。我们都是野兽,除了吃人,就只会媾和。

卷十九;10

10

男人是自私的,他放任自个四处留情寻花问柳,却不准女人对旁的男人高看一眼。帝皇是独断专行的,他以自个的多疑猜忌臆断一切不确定的嫌疑。对他而言,世间是丑恶的,世人无不竭力维系着仁善光亮的外表,骨子里却都男盗女娼,好一点也就寻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用以欺人骗己。他不相信正直和美好,他的信仰是他人即地狱。我现在方知花重当日是对我言,他提醒我即便西日昌再宠爱我,心底里也始终不灭墨黑到一塌糊涂的信仰。漫无边际的黑夜中,点点的星光只是贯通二极的点缀,用来烘托黑不见低的深渊,引诱人以为黑到底后还是有光亮的。而当这点点星芒不在,就会成为真正的死寂。

西日昌抱着我没有说话,他的手一直在我双臂上同一个地方,捏着、揉着、抚着,他的脸始终埋在我胸前吐着气息,却压得我很重,太重了,重到把我的心压掉了。倘若他真的无情于我,那么到了今时此刻,我大可挥剑断情,斩了桎梏我几年的情锁。我虽做过姬人,但我并不是姬人。没有情感的湎淫耽色,才是世间最龌龊下贱的丑恶。可他偏偏有情,扭曲而执念,比无情绝情更叫我肝肠寸断。

西日昌忽然身躯一颤,似想到了什么,唇间发出一声低闷的呻吟,同时他的双手加大了握力。西日昌抬起头来,扑上了我的唇,贴在我的唇上反复吮吸,不知是要封住他的呻吟还是逼我言语。我感到唇上湿湿的,一股咸腥味儿,是血,他的血。血正在流淌,不是先前他喷出的一口,不知何时他咬破了自个的唇。

我依然没有动弹,我被压的太久了,从下身的毫无知觉蔓延到上身的麻木。解开了禁止和未解一样,何况在他这样紧密的拥抱下,想动弹也做不到。我们唇贴着唇,胸抵着胸,曾经汹涌火热的激情不复,只有纠缠的伤痕如同藤蔓疯长。为何会如此痛苦?抑或是对我们这样的人的惩罚。黑暗中的恋人只配在地狱里饱受煎熬。声嘶力竭、歇斯底里、疯狂激烈是我的乐音,残忍、暴力、杀戮是我的武道,这样的我如何会拥有寻常的恋情?那些温文如玉,谦谦君子的男子我如何会喜欢?在我怀中这个毁情灭性的男人是上苍予我的安排,也是我自个的选择。

西日昌又猛的放开我,他脱下身上玄色外袍,裹住了我的身躯。陈风急赶而回,遵照西日昌开的方子,抓了药。西日昌亲自为我煎药,原本烫酒的炉子搁上了药锅。我看着他控火守锅,一缕散发撞到了火苗,发焦卷,他浑似不觉,一双丹凤只盯着锅火。我的视线飘乎起来,飘过火红的火苗,倾泻的乌发,飘过他的肩头,飘出窗外。一角树影始终婆娑,黑夜永远弥散着诱惑的光芒。后来我平躺了下来,黑路我已经走得太多,陷的太深,时日太久,我不为自个想,也该为我的孩子着想。在弥散药味的车厢里,我仿佛新生,我寻到了我自个的光亮。我从一个只有仇恨的冷漠天地里,堕穿黑美绚烂的无底欲壑,闯入了人心的地狱,面对这样的命运,任何逃避绝望都是软弱。我的黑夜有真实的光亮,那是我的孩子,我腹中孕育的新生命。从他开始,爱他爱自个…

“起来,吃药!”他生硬的道。

我慢慢靠坐在车壁,看着那只漂亮残酷的手递上药勺,放在薄唇间吹了几下,再送至我唇前。他的唇带一抹失了妖娆的血色。

我一声不吭配合的一口口吞下汤药。最后他捏起一片桃脯,放入我嘴中。我们的目光始终没有交集。

卷十九;11

11

翌日,一觉睡醒后的西日昌似乎又变回了顾全大局藏锋敛锷的君王。他奋笔疾书,一个上午就发了四道文书。二道发往西秦,一道浔阳还有一道盛京。他书了些什么我不知道,我一直在望窗外的景色。

他发完了文书,又为我煎了药,却是叫我自个吃了。我吃过了汤药,又过了会,侍卫送上饭菜,他道一声多吃些,便没了下文。我们认真的吃了自个碗中的饭,菜都夹得很少。饭后,他摆弄了一会永日无言,拨了几弦沉音后,递还给我,我收起放入琴盒。他则正襟危坐,修起天一诀手印气场来。我还是望着窗外倒飞的景致,春意昂然的油亮,新绿的仿佛能滴出水来。

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西日昌收了气劲,盯着我的侧面。我瞥了他一眼,继续望窗外。风吹多了,少许感凉,我抱住了双臂,他起身拉出棉被盖到了我身上,而后又坐回原位。我裹在被子里,蜷起身子,仿佛这样就能将自个缩成不起眼的小疙瘩,至少暂时我想当一个小疙瘩。我做不到在他审视的目光中,大大方方状若往素。以前曾觉着和他相处的平静时光过的飞快,现在却漫长到似乎盛京远在天边,永远都到不了。

西日昌终究忍耐不住不碰我,他挨近我,从背后连带被子环抱住我,将头靠在我肩窝上,随我一同望向窗外。我耸了耸肩,他松了些力气。我们就这样消磨了半个下午,谁都不曾主动说话。

又吃了药,又吃了晚饭,一日到晚,期间我只恶心过一次。安睡前,西日昌剥去了我的衣裳。我皱起眉头,恹恹道:“请陛下温柔些。”

一瞬间,西日昌的面色变的极其难看。他抓着玄衣,低低道:“我只想搂着,不想旁的。”

“多谢陛下垂怜。”我从玄衣里轻巧的脱了身,滑溜溜的钻入被子。他很快跟进,一手轻搭我腰际,没有紧贴。我听着身后他隐约轻叹,一时间我觉着胸口又堵住了。

误会就是如此简单,我也误会他又要侵犯我。误会的那一瞬,我的情绪也坏到极点,若非不是他的敌手,若非肚子里有他的孩子,我也想一手甩他一嘴巴。

我知道自个在为他找托词,我心底始终存着傻乎乎的执着。我确实就是个死心眼,在领教过他的毒舌和粗暴后,依然对他有着一份温柔的情怀。他是我孩子的父亲,我平生只此一回爱恋的男人。我有幸和不幸,见识了一个强大而有手腕,魅惑而祸害的男人的全部面貌。一个声音在心头轻轻唱:前欢算无己,奈何如今愁无计…

我按捺住百转千回的思绪起伏,不安宁而难以入眠。他搭在我腰上的手越来越热,我于不知觉中,习惯性的摸上了他的手背。那一触,我心中一颤。我缩了手,却被他飞快的抓住,而后再无动作。我心头的歌声仿佛止了。我终于哭出声来,为我自个的清醒,为我痛苦的爱恋,为我所受的耻辱和委屈,放声大哭。

西日昌急忙抱紧我,我转过身去,揪着他的衣襟对着他的胸膛痛哭。他起初不知所措,然后不迭轻抚我的后背,这样的举动更令我悲痛到无以复加。暴虐和恶毒并不能使我软弱,加诸于我身的痛楚只令我更加清醒,但他温柔的抚慰和怜爱的神情,比残暴更折磨,比绝情更伤害。

我哭的昏天黑地,我从来没有这样哭过,像要把自个的肺腑都哭出来,像要把过去十余年硬撑的坚强全都挥霍掉。我和世间所有寻常人一般,期望有一个温暖欢欣的家园,有疼爱自个的亲人,有志同道合的知己。和世间所有寻常女子一般,期盼有一位呵护自个夫君,而后开枝散叶。我并非生来就喜欢决绝偏激,我并非生来就追寻幽暗漆黑!

在我的哭声中,西日昌始终未置一词,只是不停的抚慰我。所以我哭完后,往他衣襟上一擦眼泪和鼻涕,就转回身,睡觉了。

卷十九;12

12

从早上开始他就一直刻意引我说话,他拨永日无言,他玩手印,他从背后抱住我,就是要我说话,听我说话。可我能说什么呢?我抽泣了几声,疲累入眠。

一觉睡醒后,他为我梳了长发,在我背后轻声道:“哭出来就好…”

我心灰意冷的听了。多么体恤的言语,可这恰好暴露了他将自个置身事外。他习惯于高高在上,也许把我伤的半身不遂,也就说这么一句。

他为我装扮完,看着我道:“很好看。象个偶人,比偶人还好看。”我没有应声,他迟疑了片刻捉起我的双手,道:“其实我不想说话,但你不说,只好我说了。”

我垂首聆听,看着自个纤细的手腕被他牢牢扣住。

“言语大多数时候是无力的,除了欺骗和夸大,一点力量都没有。我比你更不信世人嘴里的言语,有时亲眼所见都未必是真实,何况言语?我的气话你不要往心里去。”

他晃了晃我的手,停住说话。他要我回应,于是我闷声道:“陛下说的都对。”

他僵了下,握紧我的手道:“在我三十多年的岁月里,还从来没有如此失态过…”他也说不下去了,即便到了无可挽回的局面,他也不可能坦言自个的过失。

“不说了,放开气劲,让我再感知一下。”

我依言,他把脉。那修长漂亮的手指搭在我腕上,仿似搭住了我的来日。我慢慢抬头,端详他的神色。明亮的晨光和车厢的幽暗,齐具在他身上,光与影加之大片的玄衣,营造出一种混杂、压抑的静美。我就坐在他对面,却觉着我们之间失去了距离的尺度。曾经以为的接近其实就远,正如我隔绝着外界的冷漠,他也释放着海市蜃楼的诱惑,而现在我们之间难以用距离来衡量。远隔银河的呼应孤寂,和天狗食日的相互吞噬,只有这二种距离,二种都是。

“比昨日好些了。”他号完脉,并未放手。

我望着那双恢复平静,深不见底的丹凤,攥紧双拳憋出一句话:“绝不放手?”

他又加了一把握力。我咬牙艰难的道:“我也有不是…我不想再这样下去…”我竭力放松自个,将话说顺了。

“我也想揍你一顿,咬下你几块肉,将你待我的种种尽数还你。可那不行,我与你是不同的。”我吸了口气,沉静的道,“我们有了孩子,外面还在打仗,现在我别无所求,只望我们的孩子能安然出生,他以后的日子没有苦痛,没有战争。我会陪伴你,追随你,臣服你,请不要再疑我伤我,给我一片安宁的天地,哪怕是幽囚我于地宫。”

说完后,我感到一身轻松,分明还在他掌中,我却觉得自个飞了。飞出了马车,飞出了平原,飞过了盛京轩昂的宫殿,飞过了大杲辽阔的地界。纠结的情感,辗转的思绪,再无法束缚我。如果心不自由,何处不是地宫何处不是囚笼?如果命运是残酷血杀的,以暴制暴只会迷失自个被暴力同化。叶少游当日说的对,临难而不失德,天寒霜雪,方显梅之国色。我已然失德,那么所能做的,就是踏空倒飞,无论是飞在天上,还是飞在地狱,我都飞着。

“不会的。”他捧起我双手,放在唇边亲吻。

我们的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他体贴入微柔情款款,若非战争期间,他确实繁忙,不然他肯定会做的更细致。他一手操办了煎药喂药和我的饮食,只要有空闲,就搂着我扯些闲话。但他也知道一时半会很难再敞开我的心,所以他说的很谨慎,不逗风流只述温情。

“其实我知道你顶喜欢我送的第一件衣裳,那件三色的,黑的红的白的,但有了后几件后,你就不肯穿它了。三个孩子里,你最喜欢的是士衡,我远远瞅过你们几回。你对云庄和梦得时常微笑,但对士衡几乎不笑。”他以指间在我手心里打转道,“你就是这样的,越是喜欢就越往心底放,跟个闷葫芦似的,谁都不知道葫芦底里藏了多少好东西。”

“春天你喜欢赖在我怀里多睡一会,可我不得不上朝,你就会背转身继续睡。夏天你不喜欢凉快,越热越好,或是下大雨暴雨,你会探手雨中,手在雨中,心跟着也淋雨去了。秋天你数着桃子,在我看不到的时候、地方,偷着笑。而到了冬天,你就会莫名忧愁,据我猜测,你该是出生在冬季,每一年冬日来临,你就觉着自己老了一岁。可惜你从不与我说,你出生在哪一日,我也不想问。只要你在我身旁,每一日都可以是新年,每一日都可为你庆生。”

我无力的软到在他身上。他全都说中了,不知他暗地里观看了我多少次,而这些话他过去从不与我说。我觉着不安,他的手又放到了我的腰际,像蛇一样蛰伏,而蛇的毒牙我还记忆犹新。

卷十九;13

13

盛京再远,也有一日可抵,孕期再长,也有一日将分娩。可我不知道,我的坎坷何时才能终结,他还会不会再打我,会不会再伤害我。他仿佛深情的将我抱起,一路就那样的公然抱我穿过了宫廷,抱入了月照宫。

玉阶反射出明亮的白光,春树低下触手拥吻花草,一群宫人盛装二排,跪地相迎我们的归来。胥红跪在队伍之首,她口中呼的是:“恭迎陛下和娘娘回宫!”

我诧异的望着面不改色的西日昌,何时我又被改了称呼?带着疑惑,我被他抱入殿堂,苏堂竹已等候良久。我被放到榻上,苏堂竹面色凝重的为我把脉。总算西日昌的医术没有拉下,苏堂竹吁出一口气,道句无妨,但之后他的话我听着怪怪的。

“娘娘不宜过劳,忌伤情多思。娘娘的修行孕期需止,饮食也需忌口。”往下又是一堆这个不准那个必须,算是会诊了。

“你盯着些。”西日昌听完后道。

苏堂竹称是,便告退了。西日昌在场,他是不会与我说亲近话的。

“我可能还要去次西秦。”西日昌慢悠悠的道,“把你交给小竹我很放心。”

我靠在榻上问:“南越那边无事了吗?”

西日昌道:“暂时稳下了,再打也无所谓。陈留王死了,靖王就算想以身犯险,南越王也不会答应。”

我心不在焉的应了声,他挨坐下来,盯着我道:“不要转了话题。”

“哦?”

他抚着我的手背道:“小竹的那点心思,别说你不知道。”

我蹙眉,却见他笑的自如:“我从来都知道,在他头一次唤你小猪前,我就已经知道。我抽了他好几日,命他男扮女装,他都忍了,为的不是听我这师兄的话,而是你。”

我心一惊,他早就看出来了?在那么早以前?

“但我从不介意。”西日昌温和的道,“你这样的女子生来就是被男人宠,受众人瞩目的。多一个小竹不多,少一个小竹不少。”

他似乎在解释他并非容不下任何一个与我亲近的男子,可这解释站不住脚。他可能已经忘了,苏堂竹被他折磨的遍体鳞伤,还被逼着接近我骗取天一诀。与嫉恨无关,这是他心底的冷酷和残暴。越是他亲近的人,他便越会无情对待,而那些他打心眼蔑视的人,反而能得一个痛快,或者被杀或着置之不理。平日他掩饰的很好,只因他眼底也根本进不了几人。

西日昌顺着我的手抚上了我的脸,安静的道:“你是女子,你只能以女子的眼光来看自己,所以你不知道你的这张脸对男人来说,多么诱惑。冷艳并轻佻,锋丽还率真,魅惑又纯澈,难怪靖王一见你的脸就乱了方寸。可是,那只是你冷漠的样子。其实你情感非常丰富,拥有无数动人的面容,不过那些面容都只属于我一个人。恨也罢,痴也好,哭和笑一样动人。”

我再次确定他的言辞有毒。好的坏的都叫他说去了,不是煽情之极就是歹毒之至。我磨了下牙,有种痒痒的感觉。

他收回手,微微一笑。

陪了我一会,他便去接见群臣了,无数压制的政事等他处置。

他离开后,胥红前来送汤药。我吃完后,若无其事的问了句:“今日为何改称我娘娘了?”

胥红奇异的反问:“娘娘不知吗?陛下前些日册封你为贵妃。”

我的脸抽了下。胥红还以为我不高兴,连忙道:“侍中这个官职终究不比贵妃来的尊贵,我也一直为娘娘委屈,好在陛下终于正了娘娘的名分。”

我木然放下了药碗。后宫里的女子都以妃嫔的身份为尊,但贵妃、皇后或者卫尉、侍中对我而言都是一样的。

这是西日昌第二次赐我贵妃的名号,他再次调整了我的位置,借此向我表达他的心意。

胥红又道了几句小别重逢的话,才小心翼翼的问:“娘娘有了身孕,今日还侍驾吗?”

我叹了声。侍不侍侯,他都会来找我。

卷十九;14

14

脑海中浮起一个奇怪的念头,就让胥红或别的女子服侍他吧!但这个念头一闪而逝,我终究是矛盾的。想到他对欢爱的贪婪,以最恶毒的言辞来贬低与我长期以来的情分,我就宁愿他去找别的女子。而他若真去找了别的女子,我只是这样一想,胸腔就隐约不畅。

我瞟了胥红一眼,她低下头去,收拾药碗。我还记得他的手在她胸前摸索,她的身子白白软软的,她的面容无比妩媚。他为什么会在我眼皮底下做那些事?他当真是欲求不满,还是真的对我的身体厌倦了,从别的女子身上寻些调剂?

我甩了甩头,慢慢伏倒在床榻上。胥红为我盖上了被子,而后退走。

我昏昏沉沉的睡到入夜,醒来的时候,他还没来。在胥红的服侍下,我用了晚膳。我再次瞟了胥红一眼,她秀美的面容不复早年的娇嫩,身上也再没有当年胥嫔的娇气,她已然是一位的宝林。我只能想到自个身边的人,其次是认识的那几位。孙文姝、蒋琼英相依为伴,柳妃操持着后宫杂务,白、邱二妃有皇子傍身,她们的日子都不算孤苦,可后宫里还有更多的女子,她们无依无靠,各有期盼。相比她们,我这个长期霸占西日昌的卫尉、侍中、贵妃是幸运的。

我又叹了口气。

“在感伤什么?”西日昌无声无息的来了。

胥红叩拜后离去。西日昌盯着我的眼道:“忌伤情多思,把那些烦躁的心思都抛了,有什么不如意都说出来。”

我默了片刻问:“为何又封我贵妃?又住这儿?”

西日昌哑然失笑:“就为这事吗?我还以为你会高兴的。”他挨着我坐下,柔声道:“原本侍中不过是虚职,如今你有了身子,就不该操劳,来日我们的孩子也要个名分。哪有侍中大人给我生孩子的?回来路上我就想好了,先回贵妃的位,西门贵妃。等西秦那边了结,孩子生下后,再抬后位。我的皇后,可不能成日价打打杀杀,压镇后宫就够了。说真的,我现在倒后悔了,把你召到浔阳做什么?不就多死百十几号人吗?要早知你有了身孕,别说召到浔阳,连宫廷都不让你出半步。我等这个孩子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你不知道我现在心里有多高兴。”

我凝望着他的脸,清风爽朗的,是很高兴的样子。

“我也很高兴…”我喃喃道。这高兴并非高兴,搀杂了太多情愫,却非要扭成高兴。不管如何,我都该暂时抛开一切,怀着一份好心情来度过这段时日。

西日昌搂着我在我耳畔细细碎语:“男孩也好女孩也好,都不许长的像我,要像你。”

“为何?”

西日昌佯装喟叹一声:“像我就太好看了,像你还冷点,旁人就不敢多瞧!”

我干干的挤出一个笑脸,

西日昌却兴奋起来,一把横抱起我,往床榻上走去。我的心跟着悬到了半空。他踢脱自个的鞋子,又捉脱了我的鞋子,将我置身于他身前双腿之间,从背后虚揽着我道:“就这样,说会话再休息。”

我恩了声,放下心来。只听他声色愉悦的道:“想当日,你这个贵妃当的可不好。虽说每日都给我看笑脸,但那笑脸真叫难看。当时我就一直偷着乐,看你装,装去吧!你可劲的讨好我,肚子里却装了满满一堆怨恨。不曾想今日又当了贵妃,你还是那号笑容,肚子里却装了我的皇子,姝黎,你说你有趣吗?”

我抓着他的双臂,无奈的摇了摇头:“一点都不好笑。我很无趣。”

这一晚,他说了半宿我的昨日。我的无奈过后,心底里还是淡淡的浮起一股温情。这反复无常的君王勾起了我的回忆,又一次成功的触及了我心里最柔弱的部分。

卷十九;15

15

西秦战报不断,西日昌的白日很繁忙,所以我的白日就很悠闲。苏堂竹陪着我说话,柳妃也来看过我。至于其它人,暂时都没能得到允许,无法涉足月照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