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喁琰落坐,她体贴的起身替他揉捏着筋骨,应酬了一天也够他累的了,恬静中带着几分婉约。这如普通夫妻间的相辅相成她倒乐意的很,纵不能归于平淡,但总该好好享受下这难得的逍遥吧。

舒服的闭上眼享受着,那柔嫩的触感,由发于心的体贴总能让他忘却了诸多烦恼。雪儿的爱很淡,却总能恰如其分的淡入他的心坎里,随意找了个话题庸懒的开口:“方才去见过二阿哥了?”

“恩,虎额剑眉的,很是讨喜,难怪皇后一抱上就舍不得放呢。”想到那纯净如春水的娃,她忍不住心情大好。真正的不食人间烟火,倘若他知道自己一出生就注定了以后要在这尔虞我诈中度过,还能那么开心吗?

“那是为人母的天性,九月怀胎痛出来的娃谁能不怜。等到有一日,你也做了母亲就懂那滋味了。”原是不经意的话,为挑起了无限春色。

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有些不自在的侧坐看向窗外。她明白这一日总要来,忍了那么久对个君王来说以属上限。后宫女子常挂在嘴边说求而不得乃是留住君心最好的筹码,然聪明女人又何需用身体做这爱的赌注。

“若是有一天我不在是皇上,我们淡隐于市,对你而言是不是才算真正的幸福?”不想让她太过尴尬,他反倒主题转了话题。以君王的身份伴着这么个出水芙蓉,连他自己都觉得不配。

纵是再大度的女子,也总无法跟别人分享爱吧,何况如雪儿这般的纯净漠然,除非她对他的压根就不是爱,而是天长日久渐渐延伸出的眷恋。

嗅着空气中弥漫着的淡淡酒味,凝雪抬头挑眉,惊讶于他这突来的想法,该不会真和喁璇聊了什么吧,“皇上今夜是喝多了吧,雪儿不要名不要利,比起这锦衣玉食的清冷的确更希望粗茶淡饭享天伦。然放眼所有亲王,若有人更适合造福于百姓,当日太上皇也不会在千挑万选之下立你为储君了。做了皇帝容不得你叫苦叫累,更容不得我们为了这儿女情长,抛家舍国。雪儿不能让叶赫那拉一族背负这亡国的罪名。”

“我的老祖宗们定是在底下为我为大清修了无数福祉,老天才会把你赐给了我。”他不懂此刻到底是该叹她的可贵还是叹她的痴傻,百姓能修来这样的贵妃何不是一种福气,心思缜密灵巧暗嵌,却从不为自己,为了“责任”二字她背负了太多。

望向那坚定异常的眼神,透着的勇气连他都会被慑服。似是天塌下了,她也会再造个天继续活。一扫方才抑郁,有雪儿伴着总觉得即使穷途末路,他也该为自己爱的女人而逞强着。既然此刻得意且就尽享逍遥吧,这初秋漫漫凉夜就这么糟蹋了岂不是不值:“你说的很有理啊,那似乎我们也该造英雄,让他子承父业,要为百姓谋福这是必然的。”

见她垂头腼腆的伸舌添唇,他更是朗声大笑。许是她自己不知道,此刻的她青丝半掩脸,妩媚风姿尽显,天下间有几人能把持的住这般诱惑。轻抬其脸,印上这充斥爱意的吻,不同于方才的蜻蜓点水,他要让她的唇上永远只独留他的味,他要让这吻深至其心烙印上这一夜的缠绵与这付之行动的承诺。

没有预料中的推委与矜持,她反倒主动迎上。伸手与他缠握,预示着她的决心。她是那拉凝雪,爱了便要刻骨铭心,决不容许自己再有片刻犹豫,柔闭双眼,她要用这一晌欢愉来替自己坚定永不弃他的决心。毁了她的守宫砂,便是注定要与她白发齐眉之人,这是她给自己的誓言,命由她宰,情由己付,容不得自己也容不得他再有退缩。

深宫再难熬,仍能有良人相伴。君王之情再难捉摸,她也要颠覆这浓浓妃子怨。

乾清宫里缠绵满室,宫外的人又有几人能有心睡眠。这夜注定了不眠。一行四人提着明纱宫灯各执心事的走着,马车已在不远处恭候,他们的步伐却仍旧慢的很。

这一夜于甯儿来说更如一梦,繁华一梦,往日的路该怎么走连她自己都迷了方向。宫灯再亮,却也只能照着眼前。

这路再长还是要走到尽头,立于马车前,听着怀城的催促,她不舍的再次看向乾清宫的方向。明知什么也看不到,只有这茫茫漆黑,却仍是忍不住猜想他们在干什么?那个他就真的早已忘了当日扬州苦守着的舒甯儿了吗,新人笑该惜难道旧人哭就不该怜了吗?

“走吧,今夜你表现的很好,再过几日让雪儿去皇后那游说一番,这儿便也能成了你的家。”见她那感怀的眼神,透着的脆弱也着实让人心疼。承傲轻拍她的肩,慰着。

许是因为雪儿,他和皇上都把甯儿的伤忽视了太多。如喁璇所说,她也一样是个在爱中煎熬着的女子,隐忍坚强并不代表她无伤可言,“情”之一字,果是杀人不见血的刀。

“上车吧。”终于拉回视线,她无奈的开口,纵有再多不舍又能怎样,见不着他来相送,她还迟迟留在此处又有何意义。

一路上,没人有心情插话。这一夜消耗掉他们太多的精神,心都又念着那乾清宫内随时会玩出火的两人,谁还有心情伴着这秋风扬笑的。

甯儿敛眉掀帘望向那离自己越来越远的皇宫,似是离她越来越远的喁琰。原本充斥的哀愁的眼,渐渐的被阴郁取代,既然扬州城内的清风遐尔他已不在留恋,那她又怎能独立一人留在原地等着,追不上也要追,龙在天涯,心便在天涯,谁说只有满族女子才配享受这荣华富贵。

“甯儿,今个儿你也累了,以皇后的态度看来对你还算欣赏,若是日后凝雪再一提,怕是大大小小的召见是免不了了,好好回去歇歇,以后这路还有的你走呢。”看了眼身旁的女子,喁璇体贴的嘱咐着。

甯儿一定要进宫,不然于他而言便是前功尽弃。这条条路铺设的如此辛苦,又怎能再次毁于一旦。

闻言,甯儿轻点头。这一路也只有喁璇才是真心伴着她,此等恩情深似海,无法用心回报,自也只能用行动与言语报之。何况比起凝雪而言,喁璇是她唯一还能永远握着的靠山,否则她压根没办法争。

完全不明这两人暗藏着的心思,此刻的承傲反倒突然对这仪亲王有了另眼相看的感觉。亲手送自己爱的女人进宫,一路扶持着伴她找到自己想要的幸福,也许他比任何人都能明白他心底的无奈与道不清的酸楚吧。

既然已各归其位,怀城又无心在反清复明,也许过些时日他也该离开了,官场始终不适合他久留。宁可逍遥于天下,既然雪儿已幸福,又有皇上万般的保护着,他还有什么是放不下的呢,始终他没有那名正言顺的身份继续再守着这爱。

嘉庆六年,国事似已平定不少,当年刚继位时的动荡已改善良许。甯儿如愿进了宫,被封贵人,为了与凝贵妃区分,宫女们更习惯称她为燕贵人。

进了宫,一切至于她是一个新的开始。换了个环境,换了个身份,换不掉的事心底永远爱着的人。这些时日来,她尽守本分,每日晨昏定醒向凝妃和皇后请安,皇上赐了她延禧宫,平日闲暇无事之余她也几乎是足不离宫,安静的待着,偶尔与皇后聊聊,投其宠爱自是必然的。

而皇上几乎夜夜离不开凝妃,不召见她的日子,也总是带着她待在养心殿里忙着公事。这些她识相的不去多做计较,明知情势不利于自己,何况要自寻死路。

今日的养心殿气氛格外的消沉,空荡荡的殿里只有喁琰与承傲两个各持一方立着,没有太多的言语,只是各自揣着心事凝着对方。

良久后,喁琰才终于开口,语气里颇是不舍:“一定要走吗,这些年来朕赖了你那么多事,你若真走了还是不习惯啊。何况还有雪儿,你真舍得仍下她,她若知道你走了定会伤心。”虽她这伤心会让他更伤心。

这是挽留,出自君王之口拉不下脸的挽留,承傲又怎会不懂。然终究没有什么事能绊他一生:“雪儿有你我自是放心,国事已定,也已没什么大事用的着承傲的。若他日真有,天涯海角承傲也会赶来继续辅佐皇上,现在就请容臣去逍遥一段日子吧。”

“准了吧,只是记得就算没事也多回来看看,京城的将军府永远是朕替你留着的家。”说是离别愁肠,此刻他倒更羡慕承傲能想抛就想抛,厌倦了便能走,玩便天涯。若是命运许可,他有多想就这么带着凝雪,也抛下一切为自己而活。这大清的担子着实压的他喘不过气啊,若不是有雪儿伴着怕是他早逃了。

“皇上答应微臣好好待雪儿,若有一日你负了她,让她伤了心,即便是压上君臣之别承傲也不会轻易饶了你。”

这话没让喁琰动怒,得如此男子珍视是雪儿的福气。明摆着的退让之爱让他欣赏,至少他没这般勇气,也许改天他也该学学。这天下间敢如此跟他讲话的人能有几人,承傲一走,怕是以后这朝堂就显空洞寂寞,还能让他如此坦率直言真心话的人还有几个?

“恩,放心吧,说句肉麻的,我会连同你那份爱一起雪儿,我要让做最幸福的女人。”

了然于心的一笑,如他们这样的情敌世上也算少见了。卸下身份局限的枷锁,如朋友般轻拍了下他的肩,仍是那惯有不变的笑容,未免太过伤感,他坚决不再回头的离开。抛下一切的轻松更让他扩扬唇角。

紫禁城于那些深宫女人们是个牢笼,于他而言又何尝不是。一步步的离这纷争越行越远,直至马车扬起的尘土中再也不见那辉煌。

只是纵是他千算万算都不会算到,这一切他抛的太早,这心他也放的太早。这眼中盯一走,紧跟着蠢蠢欲动的人又何止一个,那帅性而扬的尘土预示着的更是一场腥风血雨,只是他却再也无法如往日般守着他的“小娘子”。

第四节君情.雪清甯淡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承傲真的走了吗?”

甯儿摇着前些日子皇后刚赐她的新会葵扇,手握着景仁宫里独有的水晶帘把玩着,状似无意的开口,心却因为这面亮晃晃的帘子荡至谷底。

没有多做回应,对于她的问话凝雪只是柔笑着点头,慵懒的斜靠在贵妃塌上,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淡的似是春风般怡人。

“别不开心了,我想承傲会经常回来看你的。”

“不会,若他还有放不下的就不会走了。燕大哥是男儿志在四方,他属于天下不属于这朝堂更不属于雪儿一人。”依旧淡漠的回着,脸上有着客气的笑,话里却步步为营。

“难得今日燕贵人有空来景仁宫坐坐,何必谈这些让人离肠寸断的事。”受不了她的虚伪,沐阑放下茶盅讪讪的开口,起声热络的拉她至身旁坐下,满脸堆笑的招呼着:“来尝尝这凤梨酥吧,皇上知道雪儿爱吃,特地命人送来的,既然雪儿爱吃我猜你也一定爱吃。”

“不必了,昨个儿皇上往我那送了好多扬州特产,最近都有些吃厌了,我只是怕雪儿寂寞来陪陪她而已。”论笑里藏刀她又怎会输人呢。

无奈的睨了这针锋相对着的两人,有些事该来的注定逃不了,也许进宫那一日起便注定了她和甯儿再也回不到往昔了,甯儿和她不同,她把自己所有的一切全都依附给了喁琰,这男人早已是她的全部,而自己无非是夺了她的所有,毁了她的整个世界,怎能让她宽容一笑置之一切呢。

“皇后不是说了让我们今个儿陪她一起看戏嘛,现在时辰也差不多了。甯儿快回宫打理下,换身衣服免得失了礼仪。”清柔的声音终于劝住了那争个不休的两人,在这么吵下去心都烦了。

“是,甯儿谨遵凝贵妃的吩咐,这就退下。”撇了眼心有不甘的沐阑,她迷媚一笑,乖巧的回着,语气中的嘲讽却不容忽略。

望着她风姿婉约的背影,沐阑突然不顾形象的谩骂出口,瞧见凝雪责怪的眼神,她也只能闭嘴,懊恼的猛拍额头,她怎么会中了她的套失了形象。受不了雪儿一再的暗忍她不得不开口提醒:“皇上不能没有你,你已经不再是凝雪了。你是大清的那拉凝雪,是皇上的凝贵妃,是承傲的‘小娘子’,不为自己珍惜也该为这些人珍惜自己的生命,她这样一再的陷害你,早已把过往的友情抛了,你还在坚持什么?”

“怨不得她,娥贵人的死是咎由自取,是她自己先瞧不起甯儿那汉人出生,把她逼急了才会这样。要在这深宫里保命那是必然的,当初我不也一样除了湘妃,怎就不见你们说我卑鄙来着。”这些年来对于这种明着暗着的争斗她早就看惯了,孰是孰非无须评论,往往活到最后的才是真正的王者,甯儿的举动为的是保住自己的命不假他人之手,何错之有?

“可是她嫁祸你啊,害的现在皇后防你似防贼般的,那晚还找你却盘问了半天,我真怕她会一时冲动对你用了私刑,要知道身为皇后最难忍受的就是你权力在她之上,野心也在她之上,当初湘妃对我用的那刑,那痛到现在我还记忆犹新……”意识到这话题的敏感,随时会勾起雪儿的愧疚心,她赶紧转了话端:“幸亏皇上赶到了。”

“那不就行了,有皇上始终信我就够了。让她去玩吧,玩久了恨泄了也就罢了,本就欠了她的,算是偿还吧。”

“哪还有欠啊,她一句话你就用尽心机的把她弄进宫,纯粹的引狼入室嘛!承傲走了,她胆子更大了,仗着皇上负了她存着愧心就肆意妄为,你在不反击早晚连命都赔上,何况……我担心她会和仪亲王连手。”

感慨一笑,原来友情和爱情一样由不地时间论深浅的,紧握住沐阑的手,一反平时淡然神情,眼露坚定:“沐阑,答应我不管甯儿再对我做了什么都别轻举妄动,千万别象对付湘妃时那样,一定要信我。你千万不能有事,我不想让怀城再伤心。”

“如果我出事了,除了怀城……你会伤心吗?”

“当然会!”

虽明白这回答是源于友情,但仍让沐阑由心甜笑。能这么伴在雪儿身边,守着她生死与共其实已经足够了,她不会放弃,不会如承傲般舍她而去,这条路她会走到最后,如她不能幸福她也会亲手把幸福带给她。

养心殿内,一派祥和。喁琰放下手中的奏折,体贴的替凝雪揉搓着冰冷的双手。又是一年冬,光阴纵逝,美人依旧,他该庆幸了,后宫的日趋明显激烈,却未能让她改变一分一毫,她仍是那个眼波灵动慑人的那拉凝雪。

眼染幸福的一笑,看了眼殿外的皑皑白雪,谁将平地万堆雪,剪刻作此连天花。经历了那么多,才发现这静静的爱,细水流长万般珍贵,无须太多的言语来诉这衷肠,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能将着爱诠释完整,比起这幽幽宫闱中的万般情结,她是幸福的吧:“今个儿突然召见雪儿有事吗?”

“高处不胜寒”的道理近来她算是悟透了,养心殿若无事她已很少跨足,免得徒增了敌人。皇上也算是将一切了然于心,没有重要之事多半很少再让她来这了,今日这召见的确突兀。

“恩,有件事急着想问下你的意见。”喁琰好心情的开口,不管发生了什么看她那幽兰般的淡笑总觉得欣慰不少:“蒙古那边有意送来公主和亲,朕想问你觉得谁比较适合。”

能配公主的只有王公贵胄,本是属意要将公主许进宫的,然他实在无福消受,便也说是这样委屈了公主婉意谢绝了。但总不能失礼于人前,这人选定要仔细定夺。

“皇上您心底该是有了决定,何苦还要来问雪儿的意见,这是臣妾插不了嘴。”无聊的把玩着自己的青丝,不经意的回着,心却仍免不了一震。有些事原以为自己淡忘了,其实只是因为伤才刻意埋在了心底,她是自私的,也没有众人想象的那么勇敢。当日选择喁琰,只是选了一种唾手可得的幸福罢了,到底有没有真正放了喁璇,她一直未曾真正的面对过。

“朕想了很久,除了喁璇这尊贵的仪亲王身份,没有更适合的了。其他亲王要么已经婚配,要么便是压根不适合。”他不得不承认选择喁璇更是一种表面权利的压制。

“那皇上就下圣旨吧!仪亲王也的确到了该婚配的年龄,娶了公主贵为蒙古驸马我想是再适合他不过了。”清风般的回答,不带任何情绪或是隐藏的太过完美。

可悲的是这红墙中的情,连血浓于水的兄弟都要这样处处设法防着,正如他曾经说的那样,身为皇帝的确要比别人寂寞,在他身边还有谁是真正可以相信的。

“朕是无奈,不过放心权宜之计只会用来对付那些威胁到大清的人,诚如你所言替祖先守住百年基业是朕卸不掉的责任。这些事你无需担心,你只要静静的爱朕,全心全意的做这凝贵妃便好,朕不会放过任何意图加害你的人。”

呵……她该为这承诺高兴吗?所有人个个野心憧憧,皇上又岂是能欺之辈,这预意的无非是一场避免不了的无烟之战。而她此刻似乎已是被人忽略了的角色,心中有爱的女人还有几个能存着慧眼,或是在他们这些男人的眼中再聪慧的女子也仍旧是个不足为奇的女人。

她无意颠覆大清,但她势必会颠覆这个朝代为女人下的定义。当日她放弃了选择,应了皇上的爱,却并不代表她选择了放弃,叶赫那拉家的女人不会甘于做这弱水三千,就算做不了他只取的那一瓢,也要永远存着那一瓢的独特,让他铭记一生。

柔情无限的偎进喁琰的怀中,妩媚的脸轻扬的笑,毫不掩饰的幸福。让喁琰也随只感染的浅漾笑容,他开始怀疑自己这一生究竟是为了大清还是为了怀中这女子,为了她坚持保住这帝位,他要自己有足够的身份配得上这倾国之颜。

蒙古公主随父兄造访京师,三年一度的秀女选拔又恰逢此时,大宴小宴自是不断,今日这紫禁城的热闹可想而知。

正大光明殿内,蒙古亲藩宴从一早便开始举行,由一、二品大臣坐陪,豪华铺张程度自是不会一般。凝雪一身粉紫色的宫装,双手交叠腿上不发一言的端坐着凝着底下的欢腾。今日这宴邀请的多半是蒙古藩王,那乱七八糟的语言她压根就听不懂,只能一个劲的陪着笑,偶尔听他们露出的那蹩脚满语,已经让她庆幸不少了。

相较与她的安静,今日的沐阑倒是活跃不少,她只是个贵人没必要为了大清刻意的扮这花瓶,端庄着。睨了眼一旁低头整齐立着的秀女们,突然敛眉无限感怀,附至凝雪耳边,轻声问道:“看着这些丫头有什么想法?”

被她这么一提,凝雪才微微转头看着那群娇艳的女子,看的出都是经过了番精心的装扮,美的慑人的不是那些容颜,而是那可叹的单纯青春!有几人到最后还会留着那双明眸中的清澈:“那洋溢的青春真够逼人的,依稀见到了那日延臣宴的情景,哎……回不去的是那流沙般的芳华,转眼一眨已是三年了。”

“三年而已,你依旧美的艳冠群芳,岁月打磨着的不是你的红颜而是你那寸寸柔肠。”见皇上、皇后起身招呼着蒙古亲藩们,她也不再低声窃语,大方的提高音量赞着,她知道这些奉承雪儿不爱听,然有些人对她们这话里的内容在意的很。

明白她的用意,场合上她也懒得阻止,不明白这沐阑对甯儿的仇怎就会结的如此之深,注意到梦铃站在角落不停的冲自己猛眨眼,疑惑了片刻才向一旁的沐阑嘱咐着:“皇上问起就说这边太闷,我出去透下气便进来,有事吩咐梦铃办就好。”

见她点头后,才放心的起身离席,莲步寸移至梦铃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谨慎的撇了眼周围,确定无人注意后,她才开口回道:“仪亲王府的小厮传话给奴婢,说是仪亲王在后头的万岁山上等您,奴婢琢磨了半天该不该和主子说,又怕耽误了什么事,只能硬着头皮来禀报了。”

“行了,你在这候着,看阑贵人有何吩咐你便照办,皇上问起就说我出去透气一会儿便回来。”

确认无误后便转头离去。该来的总要来,他选择让她前去,总比选择甯儿好,早知他不会乖乖应了这和亲的圣旨,却没想到那么快便按柰不住,是她高估了这男人的忍耐力。

原以为她这悄然的退席无人会注意,却忽略了这地方多的便是有心人。那一双双炙热的眼,寓意着的究竟是好是坏没人知道,百密仍是会有一疏,人定真的胜的过天意吗?

第五节惊变.乱花渐清

人不在,千世万轮任阴霾,终不解,爱已飞烟灭。

许是今个儿人都聚集到了光明殿,又许是喁璇早已事先安排好一切,以免人多口杂,一路走来凝雪居然连一个人影都没见到,安静的异常。

冬日的天昼短夜长,太阳方落山便已华灯初上。凝雪停步,抬眸看着眼前那不发一语默默立着的男子,双手背后,挺拔的背影,双眼却一眨都不眨的盯着身边的那棵歪脖子树。那傲气,一如当年渌水街边的白衣男子,成竹在胸,似是没有任何事能让他放弃。

疑惑着,始终无法将眼前的喁璇与心目中那已根深蒂固的懦弱印象牵扯起来。究竟是隐藏的太深,还是一切改变的太快。

“今个儿怎么说仪亲王也是个主角,怎么反倒一个人跑这来了。”蒙古公主美的如画,初见时连她都叹:天下红颜何其多。既得不到甯儿,拥有这样的女子也始终算不上委屈,可想他近来的笑,简直比哭还难看,嘴角那呼之欲出的隐忍让人不敢漠视。

“我该开心吗,该谢这皇恩浩荡吗?这没有爱的婚姻是什么味,难道凝贵妃不知吗?”微微转身,冷冷的开口。语气中有的只是自信,眉宇间的霸道嚣张更是毫不隐藏。

故意不去看那让自己心寒的眼神,凝雪反倒若无其事的回着:“天下间的夫妻有多少是开始就存着爱的,更何况您这王爷身份。就算原本不爱,但天长日久的相处只要你用心了,总有天会觉得已习惯了对方,那爱才是真正恒久的,这一点上凝雪是过来人。”

这话,让一直冷然着的喁璇突然大笑出声,片刻后才止住笑,转身步步朝凝雪逼近,鹰隼般的眼紧盯着她,伸手怜惜的柔抚着这美煞世人的脸,低语道:“好一张美的出奇的脸,好一颗善变的心。后宫里多就是女人,又有哪个女人不漂亮的,瞧瞧新来秀女,可赞的慑人芳华啊。往后会有更多这样的女子不断的被送进宫,凝贵妃早晚是会迟暮的,君王的爱能撑多久,枉你聪明一世,到头来居然连‘色衰而爱驰’的道理都参不透。”

“呵……”拍开他的手,她依旧一脸的笑,让人猜不透是虚伪还是真实的笑,媚声道:“君王的爱能撑多久,凝雪的确没有那份自信拿捏;但这君王的义能撑多久,近日来凝雪是看透了,即便到最后失了君宠,在这后宫里我仍会是那个人人敬着的凝贵妃。以你那脑筋该知道,如凝雪这样的女人追求着的未必是一个男人坚贞不移的爱,而是一个男人对我永远不变的敬重。他爱着,未必会屈尊降贵;但若是他敬着,就一定会连自己是皇上都忘了般的宠着,这宠即便没了爱也都有了习惯。或是哪天……遭了奸人陷害,身陷牢狱或冷宫,你也该知道,以凝雪的性子也定会在这无尽等死的岁月中偷得半生闲。”

“是吗,若这真是你的真心话,当日就不会对我动情了吧,这宫里的岁月对于你,根本就是度日如年。幸的是,现在你有皇上撑着,若有一日他弃了你,我看以你的性子反倒会一死了之,也不愿在这宫闱里虚度余生。”皇兄很聪明用这仅存的权利压制着他,他若真娶了蒙古公主自然多半时间会待在蒙古,可他们却忘了,这么做更有可能把他逼急了。

“人是会变的,一如我已经变了的心,曾经是你对我说让我忘了这情,我自然会识相的另择良人。选择皇上是因为我累了,认了这命了,天下间的纷争我已不想再去理会,凝雪变了,已经不在从前那个壮志雄心,事事都想尽一己之力的女子,我的世界现在只有我爱着的那个男人,慧心也早已被爱蒙了,所以别对我期望太高。”淡淡的话,淡淡的笑,依旧让人琢磨不透这话究竟是真还是假。

喁璇凝着眸,努力的想将这女子看透彻了。近日来,他的确不断的帮甯儿出点子,陷害凝雪,招招都只是试探,他不舍得伤了她,却也着实不希望她会插手往后的纷争。面对甯儿那一连串的小动作,她通通置之不理,每日只是静静的陪着皇兄,是真的想远离这些是非了吗?

那曾经如此坚定的爱呢,也是真的变了吗,而非已是无奈下的抉择了吗?纵然如此,他依旧还是会夺回这原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目光继续转回那歪脖子树,没有预警的转了话题:“知道老祖宗们为何要特地在这种棵歪脖子树吗?”

见她疑惑摇头他继续道:“这地方原本就有这么棵树,后来没了,入关之后老祖宗们又种上去了,因为这地方曾是朱由检自刎的地方,老祖宗要我们世代都记住,不要步上前朝亡国的后尘。大清的江山能定的那么稳和睿亲王多尔衮脱不了关系,但他这一生都没能如愿做上皇帝,知道为什么吗?虽不该对老祖宗们不敬,但我仍是要说,他这一生就毁在了爱上,所以我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在不该的时候爱上不该爱的人。但是你们这决定是真的把我逼急了,跟我出宫好不好,离开这皇宫,离开那个你根本就不爱的男人,现在就走好吗?”

“你疯了,我早已是皇上的人了,怎么可能跟你走。何况要出宫谈何容易,我们走了皇上怎么办,甯儿怎么办?”震惊之余,现在他们之间有的更多的还是彼此算计吧。

“这些责任压的你还不够累吗,你没欠甯儿的,这地方更不适合你。曾经那个敢于追求幸福的凝雪哪去了,难道你真要亲眼看着我娶了那蒙古公主才觉得幸福吗?出宫的事我早就安排好,不会出纰漏的。”喁璇转身紧握住她的双肩劝着,事已到了这地步该说的都说开了,他又怎能放弃。

“对不起,我不能出来太久,皇上会找我的。”

“凝雪,你扪心自问,真的把我忘的一干二净了吗,就真的那么快便爱上了皇上吗……”

原想尽最后的努力,却被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打断,立于离他们稍远的地方,怀城突然恭敬的开口,“微臣叩见凝妃娘娘,叩见仪亲王。回娘娘,皇上那找了您好多次了,梦铃见实在快瞒不下去了,便派微臣前来知会娘娘声。”

“行了,我们这就走。”她又怎会不知道怀城这特意的解围,找了机会当然赶紧离开。无奈的扫了眼那满眼伤心的男人,此刻她真的开始困惑了,当猜到他有那颠覆的野心后,她才明白除了在扬州外,宫里的喁璇从头至尾便是个充满伪装的男人,而这伪装太深太可怕,到了今日他真的还有值得她相信的地方吗?

丛林遮月,景山位于身后仍旧奇秀屹立着,蜿蜒而下,凝雪坚持着没有再回头,这日日都能见着的山头今日却让她觉得想逃避。

怀城一路的默默跟在她身后,不敢多言,他只是受沐阑的托,才来这替她解围的。然今晚的凝雪,淡淡的愁,参不透的心莫不让周围人都替她捏着汗。一切似要开始了,她真的可以全身而退吗,忍不住疑惑,他还是开口问了:“为什么不跟他走,轮到他主动开口,是个不错的机会不是吗?”

“时机未到,徒惹怀疑。”紧抿的唇间只蹦出这一句便不再多言了。

近日这热闹喧嚣,分外的平静的宫闱,底下藏着的却是颗颗蠢蠢欲动的异心,这场仗究竟谁能笑至最后连她都没了把握,尽管如此她也决不愿做了别人手中的棋,这主动权她又怎可相让。

天色魅晚,月郎星稀,在这绵绵冬日里也称得上是让人心旷神怡的好天了。当凝雪回到光明殿时,原先的热闹早已失了大半,仪亲王以身子微恙为由,这一整天也只露了一小会儿面;皇上和燕贵人又因醉的厉害先退下了,留下的这残局也只有她和皇后来收拾。

“皇上今个儿怕是会在延禧宫过夜,妹妹这儿就交给本宫来忙吧,你去吩咐下去,明儿一早让四执库的人将皇上的朝服送至延禧宫,免得耽误了早朝。”见凝雪终于出现,皇后忙着吩咐。

这丫头原先的确是让她喜的紧,然皇上那渐渐微露的专宠,让她不敢忽视。她知道娥贵人的事跟凝雪无关,只是这后宫六苑万万忌讳的便是一人享尽三千宠爱,那对她来说是种威胁,万怕的更是应了太上皇当日的交代,刺入心头的是那句“灭建州者叶赫那拉”。今日甯儿受临幸这事,确是她一手安排的,难得的机会灌醉了皇上一切都好办。她要的从来不是凝雪的命,只是想权衡了这六宫女人的权。

“是,妹妹这就去吩咐。”凝雪俯身乖巧的应着,皇后这心思她有岂会不知,只是她们都错了,她压根便是懒得争宠的女子,对于皇上那浓浓的亲情胜过款款的爱,潺潺的感动亦强过那刹那的心动,她要的只是那一份安稳,如此便好。

没有再多话,她便翩然离去,只吩咐了梦铃去四执库捎了话,今夜的她心乱的很,那表里的奉承赔笑,已快让她僵了脸。

禀退了后头那群寸步不移尾随着的宫女,她独自一人提着宫灯,漫走在这长长的宫廊上,似是没有尽头的路,前头一片漆黑,何日才能走完?平日里宫里规矩慎严,夜里除了巡视的侍卫和皇上谁都别想这么随意逛着,难得现下有机会,可以偷得几分闲。

真不知道如此这般的安稳还能享受多久,更不知道延禧宫内此刻会是怎样的春光迤俪。摇头轻笑,都劝了自己别想别在意,明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难得的逍遥更该珍惜每日悠闲的丹青绘事、怡情自乐,有何不好吗?

“微臣参见皇贵妃,愿吾朝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着实让凝雪吓的不轻,稳住心神后疑惑的转身,轻柔的举高宫灯,试图照清眼前的人。那似是熟悉却有陌生的脸,不禁让她更是凝紧了眉,困惑染眸。

“皇妃娘娘,微臣是随队亲送公主进宫的旭郡王,方才吓着娘娘失礼了。”男子微抬头,眼里的傲慢与那谦卑的口气完全搭不上调,飞扬的笑更似是轻浮的调侃。

闻言,凝雪才舒展眉头,打量着他。一袭深蓝色的皮长袍,同色系的毡靴,英气分明的脸颊,是她糊涂了,瞧这打扮也该猜到是这次随队来京的外藩蒙古八旗,既明了身份之前的戒防也减了些,客气着:“旭郡王多礼了,实在是近来接见了太多人,凝雪才会把您给忘了。这一路过来,周车劳顿,皇上今日特意为你们设的这宴还满意吧,若有不周之处还请见谅,实是因为凝雪实在不太懂得蒙古的习俗。”

表里的客气总还是免不了的,大清入关以后蒙古各族虽已一一归顺,但仍是不能多得罪,那股草原上的势力依旧不容小瞧了。

回以儒雅一笑,这阳光般的笑似是照亮了这凄寂的夜,却和他那高大的身型怎么也符不上,旭砾难得抛下往日里的不拘小节,恭敬的柔着声开口:“娘娘多滤了,如此的醇酒、佳人,旭砾哪还会有不满足的地方。”

“佳人?”不解的重复着,是指那些献舞的女子们吗?

“旭砾打小起便在蒙古与中原间奔波,观尽天下红颜,却仍旧无一人能与今日高台上那姿色潋滟动人的凝皇妃相比,如同是天下万花见了牡丹都会失了色。”瞧出她心里的疑窦,他毫不吝啬也不避讳的解释着,他们蒙人向来是有话就说遮遮掩掩只会让自己徒添烦恼。

所以今日这巧遇,自也是他制造的,她是当今皇上的妃子,但那仍旧拦不住他对她的那种怦然心动,他只是想跟心底景仰着的女子攀上几句话罢了。

这般直率的坦言,硬是让凝雪狠狠的震了下,紧握住手中的灯杆,一脸的不动声色,心下却暗暗的佩服起这男子的勇气。皇上也好,仪亲王也罢,若有他这一半的勇气,他们这些人至于落入今日这浑水吗:“牡丹自是花中之王,但天下之大能与牡丹比之的花也多的是,旭郡王谬赞了。凝雪不过是皇上后宫里一个小小的妃子,不入人眼,今后让您叹的女子也多的是了。”

四两博千斤的化了他突兀告白的尴尬,却也让旭砾更是饶有兴致的挑眉,难怪那仪亲王连公主都看不上眼,硬是连命都不惜赌上也要带她出宫,如此的女子谁能不要呢:“娘娘过谦了,微臣实在不该在这深夜打扰了娘娘回宫歇息,还忘娘娘别把这事儿放在心头,微臣先告退了。”怕自己太过急进会吓着她,掌握了分寸,旭砾不再多言,安静的退下。

凝雪立于原地,睨着那略显稚嫩的背影,这旭亲王怕也不过才十八九岁,一脸丝毫不掩饰的张狂与傲然,不经历些事的男子是学不来成稳与暗忍的吧。怡然浅笑,摇着头,虽与自己差不了多远的年纪,但那男孩儿眼里的纯真与坦率却让她惊羡。他的爱只是情窦初开的兴奋,伤不了大雅也入不了她的心,让她慌着的却是这突然出现的旭砾究竟会不会让这已纷乱的情势变的更不堪。

怕的便是那天地不入眼的张扬青春啊!

第六节惊变.红颜生泪

鸳鸯枕上鸳鸯梦,梦断寒宵已隔年。

蒙亮天色,雪飘深宫,洁白的婉顺,人间数年变化万千,始终不变的也只有这天,这么肆意的把玩着人间的一切,看这风起云涌,都不会有任何不舍。延禧宫内,甯儿盈泪仰头笑看苍天,无语责问,这人去楼空,徒留下的只是满室的遗憾与唤不回的记忆,然这一切仍旧只是浓浓默默的妾叹,君又怎会见这美丽娇灿背后的流泪滴血心。

那原本该是让人无限遐想的一夜,于她却诚如地狱。心不在了果然什么都没了,即便她主动献上自己入了他的眼也不过只是一堆血肉,他可以为了凝雪坚定意志狠心的将她推开;那当年呢,他可曾为了舒甯儿推开过那些投怀送抱的女人,他真的曾爱过她吗?呵……他说君无戏言,当日的承诺会一一兑现,给了她荣华与富贵,却不知道这一切她压根不稀罕,她要的只是当日说爱她的喁琰,这男人善变的誓言就这么轻易毁了她的一生,贵为天子既然天不舍得罚他,她又怎么会轻易善罢,她要让那拉凝雪和这男人永世不得快乐。

他们想执尔之手、与尔偕老,她就偏不让他们如愿,昨夜的羞辱她会一并讨回来。嘴角诡魅的笑,阴霾的脸,这一刻她已决意颠覆自己的本性。

“燕贵人,奴婢已吩咐膳房做了早膳,您现在要用吗?”一旁的宫女小心翼翼的开口,这燕贵人的性子阴郁的很,虽不得皇上宠爱,却亦有皇后撑着,于她们这些奴婢来说着实进退两难,不敢得罪也不敢奉承。

“不用,替我更衣,我要去冷宫。”冷艳异常的脸,只幽幽的吐出那么一句。

“冷宫!燕贵人,那地方寒气重的很……”原想劝,在撇见燕贵人那警告的眼神后,她立刻识相的闭了嘴,主子们的事的确不该是她们该管的。都怪自己之前早景仁宫待久了,才被拨来这,紧着以前那些姑姑的耳提叮咛也都忽略了。

乖巧的低下头,只管做事不再多说话,这宫里做奴才的本就该时刻谨记多做事少说话来着。

良久后,立于冷宫前。甯儿忍不住拉紧围脖,猛打了个寒颤,寂静的只有侍卫们巡逻的脚步声,以及隐隐传来的低泣声,这里的女子谁曾经没有梦。这样下去,有一日她会不会也就这么置身其中,每日只活在自己在自己编织的灿烂里。

“你们在这等我就好,我稍后便出来。”犹豫了片刻,她才转头向身后的宫女们吩咐着,随即便深呼吸,踏入这深宫中的女人最惧怕的地方。

提着衣摆步步维艰的走着,这厚厚的积雪没人打理,就任它这么自生自灭,似是这里面的每一个女人,病了死了都未必会有人理。穿过回廊,在宫女的带领下直达西宫,禀退了宫女后她便未直接踏入,反倒透过那虚掩的门缝打量着里面。

这里相较其他地方要干净整洁的多,想是皇上也的确是个重义之人,即便不要了也不至于太过亏待。房内一女子身着单薄的秋衣,一身素净的雪白,隐隐的透着几分清秀之气,踌躇了会儿才推门而入,一改之前对宫女们那嚣张的气焰,突然恭敬的开口:“妹妹向湘妃娘娘请安。”

闻言,原本低着头认真绣着手帕的女子突然一颤,针也就这么狠狠的插进肉中,不经意的痛叫出声。“湘妃”,这称呼似是已与她有几世之隔,如今再闻心怎能不荡。

静静的凝视着眼前这陌生女子,瞧那打扮该是个贵人,雍容华美、艳丽有些刺眼,努力收寻记忆却仍想不起自己何时认识过这么个娇人儿,疑惑的开口:“你是?”

“我叫燕甯儿,是皇上新封的贵人,但这些对姐姐来说不重要,您只要记住我是恭亲王的人便好。”甯儿乖巧的开口,暗藏着的心机也是露了分毫,总不能让她觉得自己太笨会太聪明,这分寸自然也掌握得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