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院子的一棵桃树下坐下,此时正是二月底,桃树上已经打满了花苞。

“我听虞头说,那郭家多次放话出来,要整你们侯家,这些日子可要注意些。”季爹的声音永远是有些沉闷的,但听着到窝心的很。

季小淘点点头,然后道:“听夫君说公公已有了安排,我只怕再过不多久,我们要离开柳城了。”季小淘十分不舍的道。

季爹沉默了好久,道:“离开也好,这柳城越来越乱,侯家家大业大的招人眼,我现在有这手艺,虽说不一定能吃饱,但饿不死,你别担心,你母亲那里你暂时别说,我以后再跟她说,你也知道,你母亲最疼你了,万一知道你要离开,还不知要怎么伤心。”

“嗯。。。”季小淘吸了吸鼻子,重重的点头道:“只要我找到安全的地方,女儿一定回来接爹娘的。”

“对了,有打算去哪儿吗?”季爹又问。

“公公的意思是,让我们三房去东都洛阳投靠二叔,正好二叔的鞭炮作坊我们是有份子的,也该去打理打理。”季小淘回道。

“洛阳啊…”听了季小淘的话,季爹的神情有些出神。象是在回忆。

“怎么?爹爹去过洛阳?”季小淘好奇的问道。

“你这丫头,怎么小时候的事情全忘光啦,你母亲的娘家就在洛阳啊,你小时候还在那里呆过呢。”

季小淘抓了抓脑袋,有些不知怎么回答了,小时候的她不是现在的她呀。

第四十七章 蛰伏

第四十七章 蛰伏

第四十七章蛰伏

洛阳之行终究没能成行,话说侯家一家老小,早早打好包裹,准备避祸,可世事难料,在侯家长房侯峰远赴马邑十天后,侯家终于逮着一次机会,趁着夜黑风高,全家打了包裹,坐着马车准备去涿郡,然后在涿郡租船,直通洛阳,走的正是隋帝杨广的出游路线,侯岳和季小淘开玩笑的说,这条旅游路线那可是后世哪个旅行社都没开办的,咱们也算开了鲜了。

可侯府的马车却在刚到北门的时侯,被郭开带着人劫下了。

侯岳就奇怪了,这郭开在这里,就好象是专门等着他们似的。同他在一起的还有涿郡通守郭绚,他带着一队兵守着这北城门,侯岳本想带着府兵冲出北门,这一看形式,便知郭家有了万全之策,想出城,没戏。只有暂时退回侯府。

回到侯府,以往觉的温暖的家,如今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侯老爷和侯岳,一回来,父子俩就关书房里,谁也不知在商议着什么,侯夫人倒是镇定,带着鹅儿回屋睡觉去了,当然,是真睡还是假睡就不得而知。

那玉夫人带着小侯山和晴儿,同季小淘方柳儿一起呆在偏厅,几个人大眼瞪小眼的,心七上八下的飘荡在空中,而五叔五婶三口子却回了自个儿院落,不一会儿,就吹了油灯,倒显得平静异常。

好一会儿,才各自叹去,回屋睡觉。

第二天一早,柳城南门又开打了,到了快中午,南门大开,迎了王世充的队伍进来,原来王世充追击高开道,正好路过柳城,顺便把柳城南门的小股义军解决了。

当然,王世充进城自有他目的,当然是粮草,世道乱了,每个人心里都在打着小九九,这乱世手握一支兵,那就是资本,可这资本不是那死物,而是每天要吃喝拉撒的人,一支队伍没有足够的粮草,那心就要乱了,心乱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而柳城的大粮商就是侯家,郭家做的是皮毛和布匹的生意,所以王世充的目的就是侯家,只是他没想到侯家突然弄出了一个施粥的活儿,如今对着空空的粮库,心里就跟吃了只苍蝇似的憋的慌。

这有气就得撒,于是王世充大手一挥,带着兵卷走了侯家所有的财物,只剩下那一栋空空带不走的屋子。然后带着兵继续去追剿高开道,甚至连那侯家通匪的物证也没有留下。把个郭家老爷子气的直扯胡子。他甚至不知该拿侯家这些人怎么办。

其实在这点上,那郭老爷倒是冤枉王世充了,不是他不留下,而是他手上根本没有,虽然高开道转移的时候没带走账册,可这并不一定表示,这账册就一定会落在王世充的手上,燕王手上这个管账的是一个老先生,一世的老学究,到了老了,为了活命给格谦管账,虽说常常自叹沦落匪类,但责任心还是极重的,你高开道可以不管账册,可他做为管账的老先生不能不管账册,所以,趁乱偷偷的带着账册走了。也因此,王世充手上其实没有侯家的把柄,不过,他一个朝廷征讨大将军,手下掌握重兵,又岂是个讲理的,莫须有的罪名不是后世才有,每朝每代都有人用过,这回侯家也摊上了一回。而他拍拍屁股走了,却给郭开留下了一个烂摊子。

所谓打蛇不死反被蛇咬,现在即然已经把侯家整到这个程度了,那没道理还让他们悠哉悠哉的活着,可现在,王世充没留下证据,郭开做为县丞,要冶人罪总得有个理由吧,王世充能用莫须有的罪名,他郭开不成,因为侯家后面还有罗家,王世充不怕罗家,可郭家怕,有通匪的证据,那罗艺肯定不会往里面搅,可没证据,那罗家就不好说了,明的不帮也会来暗的,而罗艺在涿郡那说话还是挺有份量的。

最后郭老爷子在没办法之下,也就只有淡处理,在王世充没有后续命今之下,就将侯家困在柳城,侯家现在已不是以前的侯家了,粮也施完了,财产全被王世充卷走了,郭老爷阴阴的想,就让你侯家饿死在这柳城里。

郭老爷子的想法是好的,可事实却是有差距的。侯家现在虽然是没落了,可侯家的底子还在,现在只不过是蛰伏待机。

侯家的人仍然住在侯府,只是现在的侯府却是空荡荡的,让人感觉萧条,这些日子,侯家全靠点当一些身上的饰品过日子,侯岳这些日子除了去找吃的,就是想法设法的出城,设法同永和田庄那边取得联系,弄点吃的回来,要不然,这日子还真没法过。

现在已是三月初了,可今年到现在,老天爷却没有下一滴雨,老农们抬头望着天,无奈长叹,今年又是一凶年。

这天一大早,季小淘同方柳儿一起提了个篮子,跟街上一些大娘大妈一起去河边挖野菜,捡贝壳,河螺等,到了河边一看,那人到比野菜多,这情形,倒让季小淘想起以前刚刚开服进游戏情形,总之都是人比怪多。同方柳儿苦笑一下,两人分开,各找各的。

沿着河边走,好不容易季小淘找一条漏网的泥鳅,正准备抓,一边一个饿的满脸菜色的大妈不知哪来的劲,硬是从季小淘的指尖下把那条泥鳅抢了去,还撞了小淘一个踉跄。

季小淘磨着牙,站起时,那手还摸了摸小腹,象是安慰受惊了的孩子似的。

这时边上一个瘦精精的妇人,一把抓住那大妈,从她怀里抢过泥鳅就丢在季小淘的篮子里,嘴里噼里啪啦的道:“侯家三小娘子的泥鳅你也抢,我记得前些个日子你还去她家领过粥,当时恩人恩人的叫着,咋没隔多少天,就全忘拉。”说完,那精瘦的妇人又转过脸对季小淘道:“三小娘子,这可是要命的时候,该抢就要狠狠的抢。”

季小淘看着这位精瘦的妇人,却是朱记鞋庄的朱家娘子,想当初,她做的局,让朱家娘子拿着菜刀当街追赶着朱老板,如今回想起来宛若昨日。

而那满色菜色的大妈听说眼前的小娘子就是侯家的三少夫人,便把自个儿篮里的东西一股脑的全抓了丢在季小淘的篮里,嘴里道:“朱家娘子,你这嘴真磨人,我这要是早知这小娘子是侯家的三少夫人,自然不干这招人白眼的事。”

而这时,边上一些大姐大妈都把自个儿篮里的东西往季小淘篮子里放,嘴里还道:“我们前些日子都领过侯府的粥,现在侯府糟难了,咱们也没啥本事帮忙,就这点野菜,三少夫人可千万嫌弃。”

只一会儿,那篮子就满了。

季小淘一阵手忙脚乱的道谢,却是心酸酸的满怀感动,其实他侯家真没做啥,施点粥只不过是为了消灾。

这时二嫂方柳儿过来了,那眼眶红红的,同样满满的一篮子野菜。

中午,两人回到侯府却看玉夫人提着一提药包回来。一问之下,才知道侯夫人病倒了,原来早上,马邑钱家来人了,送来了解婚文书,钱可素不嫁他侯家啦。

多日的阴郁,再加突然的穷困生活,本就让侯夫人的身体吃不消,再加上今天一大早,接到马邑那边钱家解除婚姻的书信,这成了推倒侯夫人的最后一根稻草,所以,侯夫人就彻底病倒了。

将药包递给一边的鹅儿,玉夫人就回了自己的屋子,季小淘看着她的背影,发现她头上的玉钗变成了木钗。

接下来几天,季小淘和方柳儿轮流侍候在侯夫人床前,可终也不能使她宽解,于是便一直病在床榻上,不见起色。

倒是侯老爷,对于钱家的举动倒象是早有所料,本来嘛,以前自家也是想借钱家之势,现在,侯家没落了,钱家的行为完全在情理之中,这事如果换过来,侯家怕也会这么做,这就是现实。

而侯岳和季小淘倒是松了口气,也算是解了一个心病。

“这不是侯家的三公子吗?居然也沦落到了当街卖字的地步,只是你会算卦吗?”

柳城的菜市口,侯岳搬了张桌子,干起了测字,算卦,看相,兼代写书信的活儿,反正就是看人说个话,看鬼说鬼话的活儿,两天下来,倒也没穿帮过。

路头,本城的郭老爷子和郭绚郭大人正带着一帮子人逛街,正好路过侯岳的测字摊。

说话的人是涿郡通守郭绚手下的一个幕僚,这家伙有些文采,不过,在以前的文会上,被侯小公子剥过面子,一直怀恨在心,在加上心里又极不服气柳城三杰之名,这时见侯岳当街摆摊,哪有不讥讽几句的。

“怎么,你不信哪,那,要不,我就给郭大人测一卦。”侯岳本来懒得理他,可见这人越说越得意,而郭绚和郭老爷还在一边看好戏的样子,那心里就不舒服,他不舒服自然也不想让别人舒服,于是便懒洋洋的指着在前面走官步的郭绚道。

郭绚和郭老爷子本来打算看戏,这会儿见戏烧到自己身上,那郭绚心想,为自己算卦,这侯三公子不是落到自己手里让自己奚落吗。

“好啊,那你先说说,我到柳城来干嘛?”郭大人八子迈开,看是看戏模样。

侯岳却不说话,而是伸了伸手指,点了点桌面上的几个钱。这是要让郭绚先放了钱再说。

郭绚被侯岳的样子气的笑开了,很豪气的丢了一块金饼:“我知道你们侯家现在穷疯了,你只要给我算准了,这块金饼就是你的,若是不准,我可就要你的一条胳膊来抵。”

侯岳故做沉思的点点,道:“可我若算准了,你却硬要说不准怎么办?我对郭家的信誉可是不信任。”

这下郭老爷子脸色不好看了,一指周围看客道:“所有在场的都可为证。”

侯岳的表情显然对这还不太满意,不过却也勉强接受:“行,那我就说了,郭大人此番来柳城,决对不是专门冲着我侯家来的,若我所料不差的话,应该是为了河北,我再说的确切点的话,应该是为了高士达,窦建德的义军,你在柳城休整,怎么样,马上要出发了吧。”

郭绚的脸色不太好看,心里嘀咕着,还真邪了,让这小子说准了,只是他不明白啊,这事是军中机密,这小子从何得知,看着桌上明晃晃的金饼,心痛,便想赖账,反正这是军中机密,外人可证明不了。

而这时侯岳又接着道:“而我之前要送你的一卦就是测你此行的吉凶。”

郭绚本待想赖账的,听侯岳说要测此行的吉凶,便也有些心动了,这大军出征,本就有祭天以保平安的惯例,这吉凶测一测也让心中有底。

此刻,侯岳站了起来,拿着两个爻,摆弄了一翻,又给郭绚看了看面相,总之做足了全套。然合一脸感叹,猛摇着头:“不妙啊,不妙。你此去是有去无回,还是做好后身安排吧。”

侯岳这话让郭绚气得拨剑当场就要杀了侯岳,侯岳却是一挺身,浑不畏死,还大声的道:“郭家人的信誉果然如同狗屁。”

郭绚只得放下剑:“好,这金饼和你的手臂就暂且放在你身上,等我大战归来,我再来收取,省的你拿郭家人的信誉说事。”说完,也没有逛街的兴致了,转身回转。

看着郭绚和郭老爷子一郡人离去,侯岳乐呵呵的收好金饼,有命回来再说呗。

第四十八章 恨也是刀

第四十八章 恨也是刀

晚上,侯岳收了摊回去,拿着金饼在小淘面前现,两小夫妻一阵感叹,这测字算命的活儿果然暴利,不过,等季小淘知道事情的经过后。心就提了起来,那食指直戳着侯岳的额头,这一招她是跟季娘子学的,以前季娘子老戳她的额头,现在使来,果然很过瘾。

“你真是要钱不要命哪,那郭绚是将军,哪里需要他拿刀新自上阵,自然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了,呆在大营里,周围有亲卫军护着,这家伙,职业道德又不咋样,真要败了,那肯定是赶紧开溜,人家的命堪比小强呢,到是你的小命,我看悬着呢,不行,不行,我们赶紧去跟侯老爷说说,想办法让你离开。”季小淘噼里啪啦的说着,就急红了眼,拉着侯岳就要去找侯老爷商量。

侯岳赶紧一把拉着小淘的手,将她按坐在自己面前的凳子上:“没事,那家伙回不来了,虽然那家伙职业道德不怎么样,可人家窦建德职业道德强着,直接埋伏到他的身边,目的就是他的人头,他哪还有命回来。”侯岳摇头晃脑的道。

这家伙心里感叹,这细节果然很重要啊,想当在网上看了许多隋末的网文,对窦建德这个人物挺好奇,便查了查百度,还正巧现在对上号了,那郭绚带兵去打高士达部,而窦诈降,将其引入长河县,然后大败郭绚军队,郭绚仅带十余骑逃走,又被窦追上,杀死,割了首级献给高士达。

“真的?”季小淘还有些狐疑,怕是侯岳编来安她的心的。

“比真金还真。”侯岳举了右手。

季小淘这才放下心来,果然十来天后,传来了郭绚大败,郭绚身死的消息。小夫妻俩这才算彻底的松了口气,而郭绚的死,也直接导致,郭家开始低调起来。

柳城只不过是一个小城,并不大,那消息传的也快,而当日侯岳帮郭绚算卦的时候,正是在菜市口,那里是柳城人流最集中的地方,何况当时,郭绚又丢了一个金饼的重金,十分的惹人眼,算卦的事,在柳城知道的人不少,而随着郭绚的死一传开,侯三公子精算的名声也传来了,人人都道,侯家的侯三公子铁口直断。

而这时候,高兴之余侯岳也十分痛苦,以前他也帮人测字算卦,那报酬不过几颗野菜,两个芋头,或者是一个麦皮饼的,真不准,也没人再意,可现在,别人都是拿着金子银子上门求卦,这真不准了,那还不弄得天怒人怨哪,所以,侯岳是眼看着银子不敢收啊,同季小淘花了几天的功夫,弄了迷宫出来,算卦这活儿可是泄露天机的,而迷宫就找表了天意,只要你能走通迷宫,那么天意充许,那就可以算卦,否则,那便是有违天意,这个时代的小民很看重天意的,有违天意的事自然不能干。

而这迷宫,却是后世网上弄来整人的,根本就是无解,侯岳这才松了口气,这样即保证了他算卦的神秘感,又给自己的摊子增加了人气,每天乐滋滋的继续摆摊,代写书信的活儿也涨了不少。

而季家娘子,在出了月子之后,才知道侯家发生的事情,先是把季爹好一阵埋怨,说不该瞒着她,然后再抱着小锁儿,提着一小篮子窝窝头,跟水富娘子一起来侯家。

看着侯家空荡荡的屋子,不由一阵唏嘘,这乱事,一个家族的兴败也不过是转眼间的事。

“娘,你怎么来了,这才刚出月子呢。”季小淘看着季娘子有些心虚。

季娘子一惯的拿手指直戳着季小淘的额头:“你当不告诉娘,娘就不担心了啊,真是的,还有你爹也跟着瞎起哄,回去便宜不了他。”季小淘被说的一点脾气也没有,只得又讨好卖乖,才平了季娘子的怨气。

一边的水富娘子在一边忍着笑。

随后,季小淘又带着季娘子去看了侯夫人,侯夫人靠在榻上,气色仍不太好,不过较前两天精神了点,那侯夫人见到季娘子,脸色有些悻悻,不过,季娘子是个活络的人,一张嘴也了得,只几句话,便把过去那一点点芥蒂给解了,最后还支开小淘,两个躲在屋里说了会儿话,出来的时候,那季娘子又告诫了小淘一翻,要孝敬公婆。

小淘自然点头,虽说以前侯夫人总是认为她身份低,但在大面子上倒也从没让她太难堪过,家里一应用度也没有任何偏颇,其实也算是不错的了,何况现在落到如此境地,小淘自然是尽心侍候着。

送季娘子出门,走到院子里,此刻虽是春季,但却仍是百草调零。

“别送了,你现在身子也得注意,这可是第一胎,尤其要小心。”季娘子看着小淘已经出怀的肚子道。

“娘,我知道,平日小心着呢,不过送送你,走几步路又没什么关系,我身子骨壮,而且,每天多走几步,以后好生产呢。”季小淘笑着道。

这话倒是不错,季娘子点点头。

就在这时,西边的屋子传来一阵哭闹,五叔和五婶不知为什么吵闹了起来。

怎么回事?季小淘正要过去,却看五婶从屋子里冲出来,怀里紧紧的抱着那件过年时穿过的火狐坎肩,嘴里哭着道:“不行,这个绝对不能给你,我要当了给路儿冶病,路儿已经发烧两天了,你行行好,就把它给我留下吧,千万别送到赌场里去了。”

五叔侯申礼显然急红了眼,走上前,一把抓住五婶,想从她怀里直接夺了火狐坎肩,可五婶紧紧的抱着,侯申礼一急,直接给了五婶一个巴掌,五婶呆了,任那侯申礼抢走火狐,这才回过神来,却是坐在地上,大哭大笑起来:“报应,真是报应啊,你这个黑心肠子,把大家要走的消息通给了郭家,可郭家呢,啥也没给你留下,侯家还在呢,可你却要让自己唯一的儿子病死饿死了才甘心哪。”

五婶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惊了。

“老五,你跟我进来。”侯老爷不知什么时候也出来了,显然也听到了五婶的话,他早就奇怪了,当日他们可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没想到最后还是被郭家的人劫住了,这是他一直也想不通的事情,原来问题在这里。

侯申礼的脸一阵发白,这会儿知道事情已败落,狠狠的瞪了已经不知所措的五婶一眼,却是破罐子破摔道:“不错,那天晚上要走,是我去通知郭家的,就是你卖粮给燕王的事也是我跟郭家说的,只可惜,他们没本事,拿不到证据,要不然,这会儿,说不定整个侯家已经满堂红了。”

“你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侯老爷子气得全身发抖,季小淘连忙扶住,轻轻的拍着侯老爷的背心,又让小青草倒了水。

“哼,没什么好处,可我解恨了,自当年,我娘吊死在后院小楼的那一刻,我就恨侯家,恨不得侯家败了我才高兴,瞧瞧现在,多干净,没有绫罗,没有锦衣,没有玉食,没有钱,只有一栋破败的大屋,我娘若地下有知,也会笑的。”侯申礼咬牙切齿的道,那脸上的恨意让人心寒。

“你…”侯老爷气的举起手想打,可举到一半却又放下,重重的叹口气,整个人瞬间似乎就老了,长叹一声道:“你好自为知吧,翠姨娘在地下不会笑,她只会哭…”说完侯老爷子便转身离去,季娘子也连忙告辞,小淘又让小青草去唤了侯岳回来,这个打击对于侯老爷来说比家毁的打击还大。

“夫君,我们回屋吧。”五婶此刻心中怯怯,她十分后悔,自己气急把这事情说出来,这可是捅了天的事。

侯申礼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抬头望着天,其实他心里早就后悔了,之前仇恨一直压在他的心底,便他已经失去了理智,现在似乎是给娘报仇了,可这结果,娘真的会笑吗,或者象大哥说的那样会哭,他不知道。

看了看身边的娘子,然后将火狐坎肩塞进她怀里:“当了吧,当了给路儿冶病。”说完就要离开。

“夫君,你要去哪里?”五婶有些紧张的问道。

“你别管,以后照顾好路儿,把路儿养大成人。”侯申礼说完,就大步离开了侯府。

第四十九章 乱象四起

第四十九章 乱象四起

大业十二年的年初,随着朝廷清剿令四起,整个河北全被卷入战火之中,城市虽然大多还在隋军的手中,可义军深懂以农村包围城市的战略战策,四乡四野大多都落入了义军的手里,于是城只是一个孤立的存在。

而侯家各处的农庄也在战火中失去了控制而被迫抛荒。

就这样,老天爷似乎还不过瘾,也来凑热闹,从正月到三月,愣是一滴雨也不下,老农们急白了头,四处请道士求雨,可道士们的符同了一扎又一扎,什么雷公,电母,龙王的供奉上了一桌又一桌,可金乌仍是天天高挂,吸收着土里仅有的水份。绝望的老农便咒着老天瞎了眼。原来奔腾的柳河,如今变成浅浅的河沟,好在,还有点水,使得柳城人不至于绝望。

转眼进入了四月,四月初一这一天,本来烈日当空的天突然聚起了几朵黑云,农民们看着这些黑云,欣喜万分,都说要下雨了,老天爷终于开眼了,可老天爷似乎只是想过一把西方的愚人节,一阵风过后,黑云散去,不多久,金乌又重新高挂,人们失望之余便又咒着老天,可老天爷他老人家仍然是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

可柳城里的日子就不太好过了,天天都有人饿死在路边,收尸的老姜头常常哀声叹气的对人说:“今日我帮你收尸,他日何人为我们收尸。”听者也只能无奈的摇头,那心里都难免涌起悲意,也许,他日连收尸的人都没有了。

侯府的后院。

季小淘现在的肚子已经有四个多月,开始有些显沉了,侯岳便不再让她出去,毕竟外面太乱了,真要有个好歹,那是后悔莫及,可季小淘也是闲不住的主,看着没人打理而荒了的后花园,上个月,她把去年收集的一些西瓜子种了下去,现在叶子已经有些大了,只是因为缺水,显的蔫巴巴的,季小淘便提了桶,到井里打水,因为天干,井里的水也越来越浅,打一桶水也要费老大的劲。

“老三媳妇,你可是有身子的人,这重活可不能做。”这时,五婶过来,一把抢过小淘手里的水桶。

“没事,我小心着呢。”季小淘笑道,便要去拿回水桶,怎么着她也不能让五婶帮她打水吧。

可磨难十分的段练人,没了锦衣玉食,没了仆众使妇,一个月下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五婶,做起事情了麻溜的很,系绳,甩桶,提水,一气呵成。

“五婶,路弟身子骨好些了吗?”季小淘在一边帮着一起把水桶从井台上提下来,一边问道。

“好多了,今儿个已经起床,还看了一会儿书。”五婶说着,又有些感激的道:“还多亏了岳侄送来的药和食物。”

“五婶说什么呢,都是一家人,路弟是我们的弟弟,我们能眼看着自己的弟弟挨饿吗?”季小淘道,不管五叔做过什么,五婶和侯路却没有什么错的,更何况,这个时代的家族观念很重,侯老爷虽然恨侯申礼,但对侯申礼这一房却不会听之任之,有困难还得搭把手。

“对了,五婶,五叔还没有回来吗?”季小淘又问。

自那日侯申礼离开后,家里就再也没见到他,侯老爷暗地里也让侯岳去找,可几天过去了,仍是没一点消息。

“没呢,想着他那日离开的话,我这心揪的慌,就怕他会干出傻事。”五婶说着,拿着浇水的勺子就愣愣的站在那里,眼眶红红的。

季小淘是听五婶说过五叔走时说的话,不知为啥,那话听着,总让人有一种交待后事的感觉。所以,这些日子侯岳找五叔都快找疯,只是仍是一点消息也没,让人心总放不下。

这天晚上,侯岳回来的很晚,季小淘披了件衣服等着门,亥时才见侯岳进门,脸色却不太好。

“怎么了?”季小淘端出事先热好的一碗野菜稀饭,再加一个麦皮窝窝头。和以前的吃食比起来那是一个天一个地,可就这还不是时时能吃到。

侯岳显然饿急了,也顾不得回小淘的话,端了稀饭,拿着窝头,三口两口就全下肚了,现在日了虽苦了,不过俩小夫妻还算乐观,这伙食怎么着还沾野味的边,又是真真的纯绿色食品,后世想吃还吃不着呢。

侯岳吃完,一摸嘴才道:“前几天,永和田庄那边派了人送粮过来,今天收到消息,粮在半路上让人劫了,涿郡到柳城的这段路也掌握在了一个叫杜把头的人手里,粮和人全落到了杜把头的手里。我今天去找了渠少,他跟二哥交情不错,而且象他们这种走下九道的人,路子挺野,或许有些办法,粮食咱也不指望了,爹说怎么着,也要把人捞出来。”侯岳道,世道越来越乱了。如今涿郡封了城门,逃难的人根本进不了涿郡,而罗艺,正带着兵同东突厥死磕,对于这些义军或者路匪也暂时没耐何,只得听之任之。

“唉,还以为穿到古代,凭着咱们的一些先知先觉,能混个小康的日子过过,没成想,碰上这乱事,小命儿哪一天玩完也不知道。”想着侯家由盛到衰,季小淘也不免有些沮丧,这时代想过安定日子,难喽:“要不,咱们也拉支对伍起来干。”季小淘不由的浮想翩翩。

“那拿什么东西养他们,田庄那边咱们是还有些粮食,可能不能运回来还是个未知数,就算能运回来,那又能架得住多少人吃喝,那瓦岗军盯的是黎阳大仓,李家军有整个太原做后盾,还有各大门阀的支持,马贼出身的魏刀儿倒是没啥根基,可人家以战养战,到处劫掠,无数个我们这样的家族衰败才成就了他如今的势力,我们凭什么?真去劫掠,我可下不了手,再说了咱也没那本事。”侯同学很有些郁闷的道,很有自知之明的。

季小淘打趣着:“别人穿隋末,造枪造炮,事业干的红红火火,你咋时时打着退堂鼓呢。如今咱们的孩子都快出来了,你这做爹的怎么不为他打算打算。”不过她也就说说,侯岳真要同意了,她说不准还得泼凉水呢,,,不明革敌人的命就是革自个儿的命。

“怎么没打算,我早想过了,自郭绚死后,郭老爷子也知道低调了,那郭开现在也忙的很,我昨天跟虞头打听了,现在我们要出城很容易,田庄那边,因为涿郡的封城,我也连系不上罗家,咱们是去不了了,不过,我找渠少帮我们弄船,直接去洛阳,路二叔会合后,再去长安,我开我的鞭炮作坊,你种你的西瓜,老爹还的老本行,乘乱圈点地种种粮食,总之,咱第一保证的是,孩子一出生,绝不能让他跟咱们吃麦皮窝窝头,要不然,那就是我这个做爹的对不住他了”侯后说着,那手轻抚上季小淘鼓起的肚子,丫的,小鬼头在里面打长拳呢。

“就这出息…”季小淘嗔道,可话又说回来了,侯同学这打算倒是正和了小淘同学的心,这时代还就算长安稳定点,李渊打长安那会儿,似乎没费太大的力,自有人开门迎客,此后,长安便一直避开战火,那洛阳不是人呆的,瓦岗军,王世充的军队,包括唐军,长期胶着在那里,那里可以说是一个火药桶。

两夫妻聊着,便沉沉睡去,快天亮的时候,却被一阵锣鼓声敲醒,只觉的外面嘈杂的很,出了屋,在院子里就能看见,城东那一块,起了大火,映得天边一片通红。

侯岳出去一打听,才知道是郭家赌场起火了,这火起的很快,似乎有好几个着火点,再加上天干,根本没法救,好在郭家赌场的边上是天桥广场,那块很空,倒没有牵连上别家。

“好事,郭家赌场烧了,那里面不知害了多少人家,烧了也干净。”侯同学回来,很有些兴灾乐祸的道,又催着大家回屋里睡回笼觉。

只是侯老爷却坐在厅上,对着空空四壁唉声叹气,原来侯夫人昨晚咳了一个晚上,那啖中见血,人也昏昏沉沉的。

侯夫人的身体情况季小淘是知道的,这些天,她同二嫂轮流侍侯在床前,侯夫人的情形是越来越差了,一天大多时间都昏沉着。

“要不,我再去请柳大夫。”季小淘道。

“没用的,前几天柳大夫就跟我说了,你们娘这病拖一天是一天,自岳儿出身后,她的身子就亏了,只是这些年来,家里各补药撑着,才显好,如今家垮了,她的身子也垮了,好在,棺木早就准备好了,你们这些天,就多多陪在她身边,跟她说说话吧。”侯老爷说着,就朝西连的一间屋子走去,那里就放着侯老爷和侯夫人的棺木,过去这些年,每年都要加一遍柒。

“老爷,我扶你。”玉夫人在一边道。

侯老爷回过头同,冲着她笑了笑:“不了,你带着晴儿和山儿再去休息一会儿,这天还没亮透呢,我一个静静。”

季小淘和侯岳对视一眼,也相扶持着回屋,侯老爷和侯夫人平日看着也就是相敬如宾,但他们的感觉深埋在心底,就算是现在这般表现出来,也是带着一种压抑,可正是这种压抑的深情,却让小淘感到那万分不舍的感情。

第五十章 多事之秋

第五十章 多事之秋

第五十章

天亮透了,渠少一早就翻了院墙进来,跟侯岳说,杜把头联系上了,但他提出要跟侯岳面谈。

面谈就面谈吧,侯岳胡乱的用冷水摸了一把脸,便抓了件外衫披上,急慌慌的就要跟渠少一起走,被小淘一把拉住,整了整了掖着的领子。

“见面的时候可得多留个心眼,可别人没救出来,倒又把自己给陷了进去。”季小淘说着,拉平那衣领处的褶皱,一手又摸上了侯岳的下巴,侯同学一惯来都是挺在意自己的形象的,可最近家里麻烦事多,日子又难熬,连带着那胡子都跟野草似的疯长。

“倒,胡子又长出来啦,前天才刮的呢。”侯同学有些郁闷。

“没事,看着显成熟,侯大叔。”季小淘打趣道。

“咱们彼此彼此,季大婶。”侯岳不甘示弱的说了句,然后又叮嘱了句:“在家万事小心,对了,我去见杜把头的事先别跟爹娘说,省的他们担心。”

“知道了,你可记着要安全回来,要不然,我就让咱们的孩子跟别人姓。”季小淘横着眼波,语气是威胁着,可那尾音却透着浓浓的关心。

“哼,绝没有这样的机会。”侯岳轻拍了季小淘额上一掌,这姑娘性子就是别扭,好好的话,非要转个七弯十八拐的。

送着侯岳和渠少出门,季小淘又回屋里,烧了热水,小青草早让她遣回水富娘子身边了,水富娘子在上个月,带着孩子嫁给了本城一个四十多岁的光棍汉子齐五,齐五祖上一直是煮盐为生的,可到他手上,却把煮盐给抛掉了,而是学了一手木工活儿,前一阵子,季爹开家俱作坊,缺少帮手,那虞头就把齐五介绍给季爹,季爹瞧他那手活儿还不错,便留了下来,一来二去的,不知怎么就跟水富娘子对上眼了,说起来,两人的媒人还是季娘子呢。至此,水富娘子带着三孩子也算是有了依靠,水富娘子此后就变成了齐家娘子。

不过小青草却是每天都要过来,帮着洗洗衣服,然后将一些旧衣旧棉布整理出来,改成小娃娃穿的衣服,她那手又巧的很,孩子穿的小老虎鞋子制的极为精巧,让季小淘看着喜欢的不得了,连连夸奖说:“小青草可真不得了,这手女红,都快赶上天上的织女了。”

小青草便抿着嘴笑,脸红朴朴的。做起事来就更有劲,常常磨到快天黑,才在小淘的劝说下回去,小淘估计着,她娘的改嫁,她心里有些不自在,两个弟弟还小,再说也是男孩子,没那么细腻的心思,能给口吃的便认爹了,可小青草,今天也十一岁了,这时代女孩子懂事早,在加上小青草本就是个主见强的女孩子,对于齐五这个新爹,就有些排斥,也因此,她一天大多数的时间仍留在小淘的身边,小淘知道她的意思,那是还想跟着自己,可现在侯家败落了,可没银钱付月钱,自然不能把小青草再留在身边,更何况现在她也算是正经的良家出身了,那做父母的又有谁甘心自家的女儿去当侍侯人的丫头呢,所以,没有齐家娘子的话,季小淘还得一次又一次的把小青草往外赶。

只是第二天,小青草依然会出现在侯府门口。

看了看天色,季小淘微微有些无奈的摇摇,那丫头过一会儿又会来了,现在季小淘也只能由着她。没办法,那丫头认准的事根本不听劝。

端了热水,季小淘就去了侯夫人的屋里换二嫂方柳儿,昨晚是二嫂在侯夫人外间守夜,整个夜里,侯夫人一直在咳,方柳儿一晚都没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