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瓶瓶嫉妒地看着杜纷纷。你享福了。

杜纷纷无声地看着碗。呛出的半口和剩下的粥都融在一起了。

早饭吃完,原本是要马上启程赶路的,但霍瓶瓶对叶晨说有要事要单独相商,因此又耽搁了下来。

杜纷纷站在客栈大堂里,看着楼上紧闭的房门,眼睛骨碌碌地转着。

萧大圣突然道:“你是不是想单独离开?”

杜纷纷吓了一跳,“谁说的?我是一个有信用的人,我既然收了叶晨的钱,当然也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送他到京师。”

萧大圣道:“可是我看他就算到了京师也不打算放你走。”

杜纷纷想起那句三生三世,心头不知怎地,怦怦乱跳。

萧大圣沉声道:“别说我没有提醒你,叶晨这个人向来喜新厌旧。你若是跟着他,恐怕有的苦头吃。”

杜纷纷微怔。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分明有怨气。

“他不会是抛弃过你吧?”杜纷纷艰难地开口。一个男人,被另外一个男人抛弃这是什么情况?

“怎么可能?!”萧大圣跳起来。

杜纷纷无声地看着他。

萧大圣自觉失态,冷哼一声道:“我只是看在仙仙的份上,所以想提醒你。”

杜纷纷微微一笑,“多谢萧大哥。”

萧大圣道:“不过如果你想走的话,最好趁早。拖得越久,被发现的可能就越大。”

杜纷纷:“”

霍瓶瓶无声地凝视着叶晨。

叶晨很认真地修着指甲。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白皙如玉,却又不失阳刚。霍瓶瓶见过很多手,琴师、医者、书生、剑客却没有一双手有他的好看。

她看得有些入迷。

“我留下来,是为了修指甲。”叶晨淡淡道。

霍瓶瓶微怔。他的意思是说,他只是顺便留下来听她说话吗?

“是。”她浅笑着应了,没有流露半分不悦。心里不是不委屈的,但是她知道,发脾气、装可怜这些招数在叶晨面前统统无用,只会让他更加厌烦自己。

初见杜纷纷的时候,她曾经偷偷观察过她。因为她想象不出怎么样的女人能够得到叶晨的青睐,但结果却是迷茫。

论美貌、论聪慧、论家世、论谈吐,她自认为无一输她。那么还剩什么?她想来想去,只能归咎于是个性。

但是如水般的温柔却输给莽莽撞撞的憨傻,她不信。

所以她仍要一搏。

赢了固然好,输了,那也只能叹息叶晨识人不明,她已尽力无悔。

思量间,叶晨已经换了一只手,她这才惊觉自己竟已浪费了不少时间。

“叶大侠,”她楚楚可怜地低下头,“其实我这次来,是想做点什么,以弥补我当初铸成的大错。”

叶晨挑眉道:“你弟弟的毒解了吗?”

霍瓶瓶低垂的眉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却不动声色道:“青云上人只送了半株金槿草给我,妄图继续挟持于我。幸好家父曾闻真腊也有此草,特地请人寻访各地真腊商人,果然在其中一名身上购得。如今我霍家上下已经立誓,与峨眉势不两立。”

叶晨道:“看来南阳王败象已呈啊。”

霍瓶瓶面色微红,干笑道:“叶大侠此话何解?瓶瓶不懂。”

“太原霍亭山向来与朝中达官显赫私交笃厚,其中不乏南阳王的亲信。若非知道南阳王颓势已成,以霍亭山的老奸巨猾,就算死一个儿子,他也绝不敢断交的。”

叶晨一番话说得虽然刻薄,但霍瓶瓶却半个字都反驳不得。上次出手陷害杜纷纷和叶晨,一半是因为救弟心切,另一半何尝不是因为父亲受到南阳王的指使,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霍家府宅幽深,少一个儿子根本不算什么。就算是她,若非顶着第一美人的头衔,恐怕早就被父亲丢去哪家当做拉拢的手段了。如今他之所以放纵她,只是因为还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价钱。

叶晨的锉刀轻轻地磨着无名指的指甲。

霍瓶瓶心里钝痛。

“纵然是家父的意思,但何尝不是我的心意?”霍瓶瓶大眼一睁,泪水如珠帘落。

叶晨面无表情地将锉刀移到小指指甲上。

霍瓶瓶头一次发现眼泪不受控制,明明想适可而止,但一望眼前这抹淡漠的白色身影,就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叶晨霍然停手,将锉刀放在桌上,站起身。

霍瓶瓶道:“我还没有说完。”

“但是我已经听完了。”

她眼见他的脚步移到门前,慌忙道:“小心萧大圣!”

叶晨的脚步微微一顿。

“他其实是南阳王之子。”霍瓶瓶任由泪水在脸上滑过,滴在地上,眼睛定定地看着他的背影。

叶晨缓缓开口,“你怎么知道?”

“有一次,他见到我与知府之子同游,一时冲口而出。”

“由此可见,萧大圣对你是一片真心,你却这样轻易地出卖他。”他顿了顿,“你挺狼心狗肺的。”

霍瓶瓶傻愣愣地看着他打开门。

白色的背影似乎就要远飘,她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猛地冲了上去。

叶晨不着痕迹地侧身让开。

霍瓶瓶收住脚步,理了理鬓发,转头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难道你不想快点和杜姐姐有情人终成眷属吗?”笑容犹带泪痕,如梨花带雨,海棠含露,端的是美丽惊人。

但叶晨仿佛在看一根木头,木然道:“哦?”

“我也是女人,我知道女人的心思。要想清楚女人的感情,最简单最直接的,莫过于醋意。”她妩媚地一笑,“在拥有爱情的女人心目中,最无法容忍的,就是情敌。”当然,若是杜纷纷对你无心,他们也可以趁这个机会,一刀两断。

最后这句话她没有说。

叶晨嘴角忽而一弯。

霍瓶瓶心中一喜。

“你觉得”他拖长声音。

霍瓶瓶的心随着他的音调提起。

“我有必要用这种手段吗?”他的嘴角化作不屑,冷冷一撇,绕过她,朝下走去。

大堂门口,杜纷纷和萧大圣正一左一右地像两尊门神似的站着。

杜纷纷在经过长久的思想斗争后,终于下定决心,准备跑路,就听萧大圣干咳一声。她转头望去,叶晨竟然已经走过来了。

“纷纷。”他的笑容和蔼。

杜纷纷立刻挺直腰杆,并且在心中无比庆幸着:幸好啊幸好,幸好她动作够慢。

“我们走吧。”他伸手将她因为烦躁而挠乱的发丝拨到耳后。

萧大圣凑近他,压低声音道:“刚刚瓶瓶跟你说什么?”

“她说,”叶晨道,“最近天干物燥,路上要记得多喝水。”

萧大圣:“”

清净庵里不清净

上路后,萧大圣驾着马车频频往后看,但视野内始终没有出现霍瓶瓶的倩影。

杜纷纷从车厢里探出头道:“我们在这条街道已经转到第三圈了。”

萧大圣道:“我流连忘返不行么?”

叶晨凉凉地丢出一句:“色字头上一把刀。”

萧大圣回头,从打开的门缝里斜睨了他一眼,“你还不是一样?”

叶晨微笑道:“嗯。不过我家的这把是好刀。”

杜纷纷干咳一声,“虽然插话是不礼貌的,但是现在特殊情况,请允许我不礼貌一下。”

萧大圣道:“说。”

“萧大哥,你现在不是流连忘返,而是正在走反。”

马车重新走回正路。

但速度极乌龟。

在萧大圣第六次下车解手时,杜纷纷忍不住道:“萧大哥,其实你不必喝那么多水的。”

萧大圣道:“天干物燥,多喝点水才好。”

杜纷纷觉得这世界上没有最狗腿,只有更狗腿。

她摇头道:“可是你喝得也太多了。”

从刚刚到现在,他一共停车九次,六次解手,三次打水。现在往后看,还能看到襄阳城城头,而太阳却已经要下山了。

叶晨慢悠悠道:“不如我们回去歇一晚上,明天再走吧?”

萧大圣道:“不用,我知道前面有座尼姑庵,我和住持相熟。那里有专门的客房供应过路人。”

杜纷纷迟疑了下,道:“萧大哥,究竟是怎么样的际遇会让你和尼姑庵的住持相熟?”

萧大圣道:“此事说来话长。”

叶晨淡淡道:“又是从偷窥洗澡开始?”

萧大圣暴跳:“什么叫做从偷窥开始?”他顿了顿,“还有,什么叫做又?!”

叶晨道:“就是你素行不良的意思。”

杜纷纷看看他,又看看萧大圣,不着痕迹地朝叶晨靠过去半步。

萧大圣怒道:“我说了,我不是偷窥!我只是刚好路过,而她刚好在洗澡!”

叶晨点点头表示明白。“嗯,然后一时好奇,在窗纸上戳了个洞,把目光不小心地放了进去。”

萧大圣恨恨道:“那个洞不是我戳的。”他最多只是把目光放进去而已。

叶晨继续点头,“哦。原来是霍瓶瓶怕你麻烦,所以事先安排的。”

萧大圣面无表情地转回身,一甩马鞭,朝尼姑庵驶去。

尼姑庵叫清净庵。

除了前面供奉菩萨的佛堂外,只有两排屋。

一排自住,一排出租。

杜纷纷看着萧大圣递给住持的银子,恍然道:“原来是这样相熟啊。”

住持道了声佛号,“贫尼惭愧。只因庵里香火不盛,所以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萧大圣忙道:“我只是为庵里添点香火钱,请住持切莫放在心上。”

两人又彼此客套一番后,三人被安排住在左边的厢房。

叶晨住在最中间,杜纷纷和萧大圣则各住一边。

房间狭小,只容得下一张床一张桌,杜纷纷连拔刀都嫌转不过身。好在空气清新,被褥虽然陈旧,却洗得很干净。她脱了鞋,正往床上躺,就听另一头的房间突然一声“呜呼”,紧接着有人吟诵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杜纷纷皱了皱眉。

那边又道:“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其实她是很喜欢李白的诗。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但是鬼哭狼嚎的例外。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她终于忍不住起身,把墙捶得帮帮响。“还让不让人睡觉啦!”

栖息在树枝上的乌鸦呱呱得惊飞。

清净庵清净了。

杜纷纷心满意足地躺回床上,脸还没碰到枕头,就听叩门声传来。

扰人清梦还敢找上门?

杜纷纷起身穿鞋,气势万千地冲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白衣男子。

在门开的刹那,她几乎误以为是叶晨。

不过很快她就察觉到他不是。

尽管他也是黑发白衣,但他却没有叶晨举手投足的清贵傲气。

他的头微微低着,显得温文而谦和,真正的书生气。

“呃?什么事?”或许是他脸上的笑容太过温和无害,让她的气势不自觉地压了下去。

白衣书生庄重地揖了一礼,“小生适才叨扰姑娘睡眠,深感不安,特地前来赔罪。还望姑娘恕小生不知者无罪。”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既然他这么说了,杜纷纷自然不能做得太绝,连忙道:“客气客气。没关系没关系。”

书生又道:“不过天色尚早,姑娘空腹早睡,反而与身体有害。不如用过晚膳,再行歇息不迟。”

这关你什么事?

杜纷纷强笑道:“我有点累,所以想先睡。”

书生坚持道:“纵然姑娘感到疲惫,也应先用晚膳。然后过一个时辰再睡才是。”

杜纷纷垂头道歉道:“我错了,我不该敲墙。你想读书就去读吧,爱怎么读怎么读,我不说就是了。”

书生摇头道:“姑娘此言差矣,小生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