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小产?”钱惟演大惊,一把抓住了那农妇,他是那能开数石弓的腕力,此时激动之下,那农妇如何禁得,立刻尖叫一声:“好痛!”痛得坐倒在地。

钱惟演立刻回过神来,将荷包里面金银锭尽数掏出来塞到那农妇的手中:“你先帮她止血,这些都给你!”

那农妇摇头道:“唉,流了这么多血,这娘子怕是不中用啦!官人要是不死心,立刻抱她去城中让大夫瞧瞧!依我看也不中用!我也不过尽尽心吧!”忙跑到厨房,取了半碗不知道什么物事,自箩筐中取件干净衬子,道:“官人,我给娘子止血换衣。”

钱惟演见农舍狭窄,忙退了出去,走到房外打了个尖哨。过得片刻,分道去右边搜索的家将钱讯赶了过来,钱惟演吩咐道:“你立刻通知韩王到这里来,就说刘姬找到了。然后立刻回府,叫张大夫带了药箱过来,告诉他是妇人小产,一应用具都要带齐,赶快!”

钱惟演独立在门外,看着钱讯走远去通知韩王。他抬起手,看着手中刘娥的血犹未凝结,心中百感交集,只觉得愤恨之情,难以抑止。他握紧了双拳,重重地捶在了门前的树干上。

过了一会儿,那农妇走了出来道:“官人,已经换好了,血也止住了!”

钱惟演大喜:“大嫂,多谢你了,你家何来的止血药?”

那农妇走到门外一边洗手,一边随口道:“什么药不药的,抓一把香灰止住了。”

“香、香灰?”钱惟演顿时呛住,回过神来大怒:“岂有此理,你怎么可以用香灰这种东西。”

那农妇抬头茫然道:“不用香灰用啥?”

钱惟演顿了顿足,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得一头先扎进农舍中去先瞧瞧刘娥。却见刘娥已经换了一身粗布衣服,血固然已经止住,可是仍然昏迷不醒,呼吸若有若无,仿佛死去了似的。

这时候姜茶已经烧好,钱惟演扶着刘娥,将姜茶一口口地喂下去,却是才喂了两口,刘娥身子一动,尽数呕了出来。钱惟演心中伤痛,端着姜茶恨不得以身相代。

正在此时,忽然听得外头一声撞响,回头一看,却是元休跑得急了,农舍低小,正一头撞上门柱,却也顾不得头撞痛了,疾步上前一把抓住了钱惟演急道:“小娥怎么样了?”

钱惟演看着他,得深吸一口气才能开口道:“你自己看罢!”

元休大惊,扑上去抱住刘娥,只觉得平时温香软玉般的身子,此时却是如此地冰冷,怀中人脸色惨白地将近死亡,奄奄一息仿佛随时会自他的怀中断气。大惊抬头,颤声道:“惟演,为什么会这样?”

钱惟演转过头去,道:“她小产了,昨夜下了一夜的雨,她…”一时间一口气堵在咽喉,竟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元休紧紧地抱着刘娥,只觉得用尽自己的体温,也无法温暖怀中的身体,反而那身体的冰冷,却是一点一滴地传到自己的身上来,只觉得心中也是一片冰冷。他抬起头来,却看到那碗姜茶,问道:“这是什么?”

钱惟演道:“这是姜茶,大夫未来之前,只好先喝着这个。只是喂不进去,全呕了出来。”

元休点头道:“我来。”他接过姜茶,也只送了两口,刘娥依旧呕了出来,元休看着碗中已经不多的姜茶,一张口倒到了自己口中,对着刘娥的口,慢慢地喂了下去。

钱惟演看着他这样亲昵的动作,心中刺痛,手中却尽是冷汗,只怕刘娥会再呕出来。却喜这次没有呕出来,元休抬起头道:“再烧一碗!”

一碗半的姜茶就这样一口口地喂下去之后,也不知是抱得久了温差没这么大还是姜茶真的有用,元休抱着刘娥时,只觉得已经不似刚才那般冰冷。不顾自己口中灼辣的感觉,喜道:“果真有效呢,再烧一碗姜茶来。”

就这样元休一直抱着刘娥,一直到张太医赶来,也是抱着刘娥给张太医诊脉。看出了元休的疑惑,钱惟演道:“张太医世代是我吴越王府的女科太医,专为内眷诊脉。王爷放心,这人绝对可靠。”

元休点了点头,依着张太医的话,将刘娥的手递了过去,张太医看了脉,又将那农妇叫出去,仔细问明了病情,再调了药让那农妇为刘娥换了药,才道:“回王爷,刘姬本已有三个月的身孕,只是遭逢打击,受了外力,以致忽然小产。再加上她在雨夜里受了风寒,体力过度劳累,引以下身血崩。幸而发现的早,加上刘姬平日身体强健,刚才又及时喝下姜茶保了暖。若再迟个一两个时辰,只怕小医也无能为力了。”

元休急道:“你只说要不要紧?”

张太医道:“照刘姬的情况看来,只要过了这头七日,以后就无碍了!”

钱惟演脸一沉:“这么说,这七日内,还险?”

张太医微一犹豫,元休急道:“你说,快说!”

张太医恭声道:“王爷放心,王爷福泽深厚,有神灵相护,刘姬是王爷的人,应是吉人自有天相,当会无碍。”

元休心乱如麻,只听得一句“无碍”便道了一声:“赏!”钱惟演的心却沉了下去,这张太医原是他的家臣,他自然听得出对方话中的含意来,张太医说神道鬼,可是于刘娥的病情,却没有一个确定的答复来,那便是险到了极处了。

眼见天色渐黑,钱讯道:“王爷、公子,天色将晚,城门快关了,咱们得在城门关之前回去,免得惹人疑心。”

元休似被灼着了似地浑身一震,怒道:“我不走,小娥尚未醒来,我怎可弃她而去?”

钱惟演深吸了口气,看着外面苍茫的暮色,道:“不走不行,官家下旨逐的刘姬,你我一夜不归,必遭追查。一旦官家问罪下来,连累的还是她。再说,昨日官家动怒,你还要防着他再召你问话。此时刘姬的行踪,必须保密!为免引人注目,先让张太医和刘美留下,让这农妇来服侍刘姬。明日一早,你我再出城来看她!”

元休无奈,只得忍痛起身,一步三回头,钱惟演只得自己先硬起心肠,将他急忙拖离开来。两人带着家将赶回时,只见守城的禁军正欲关上城门,只差一步,就险些要关在门外了。

元休带着张耆,含恨赶回韩王府。

(本章完)

[(第55章大宋女主刘娥(55))]

昨日刘夫人进宫,却不料太宗竟如此雷厉风行,立即逐了刘娥。潘蝶与刘夫人欣喜之余也暗暗心悸,不料元休当晚竟夜不归府。潘蝶惊吓不已,立刻派了人去打探,却听得韩王在宫门外离开时,身边也未曾带着侍从。

正自惊惶失措之时,吴越王钱俶派了人来回报,今日韩王暂住吴越王府,请王妃不须担心。明日便会回府。

重赏了来人,等对方去后,潘蝶又急又气,对刘夫人道:“你看他,堂堂王爷,竟为一个丫环这样行事,真真气人!”

刘夫人叹道:“娘娘且听我一句罢。今日逐了小娥,娘娘已经遂心了。王爷着急上火,都是常情。他这是一时赌气,明日自能回来。”

潘蝶赌气道:“这算什么,还闹到吴越王府去了,他不怕丢脸我还怕呢!明日再不回来,我亲自上吴越王府去!”

刘夫人忙道:“娘娘,且听老身一句罢。我们王爷是我从小奶大的,他的性子我最是知道,皆因为娘娘爱在王爷跟前使性子,那狐媚子却能伏低认小的,才哄了王爷喜欢。那狐媚子赶走了,这去的已经去了,王爷也是无法。明日王爷回来,娘娘可千万不要再犯以前的性子了。娘娘天仙般的容貌,身份高贵,那狐媚子如何能比,只消娘娘稍加温柔,自能得回王爷的心。”

潘蝶看了她一眼,笑道:“好,我便依着你的话。从此以后,只要他不纳狐媚子,我自然什么都依着他。”

刘夫人笑道:“这才好呢,在官家跟前说这样的话,实非我的本心。只要你们夫妻和睦,让老身有服侍小王爷的一天,便是我做些孽,也还能补过了!”

只这一夜,两人也一宿未眠,次日便早早起来,潘蝶亲自准备了早餐待元休回来。未曾想元休早上没有回来,刘夫人还劝说:“必是赶着上朝去了。”

只是得来的回报,今日并非上朝之期。

两人又等到中午,一连串地派人去吴越王府打听,却只听说韩王早早就出门离开吴越王府了。

两人无奈,只得又一直等到太阳将西,潘蝶慌了神,正与刘夫人商量着是不是到各府去打听去,却听得一声报:“王爷回府了——”

潘蝶等到现在,早已经等得心如火烧,但听得元休回来,忙带人迎了出去。

元休一腔怒气,却见潘蝶打扮得喜气洋洋,心头更是大恨,见他一脸恨意,张耆忙拉了拉他。见了张耆眼色,元休想及刘娥,这才将一腔恨意硬生生压下,未发作出来。见着潘蝶也不答礼,仿佛没见着这人似的,哼了一声,便直向内行去。

潘蝶等了两天一夜,却等来这等脸色,心中也是暗恼,冷冷地道:“王爷去了哪里,一夜不归,叫妾身好生着急。但不知有什么重要的事,竟让王爷两天一夜也不回府?”

元休顿住脚步,脸上尽是愤恨之色,怒视潘蝶道:“你很想知道我去了哪儿吗?”

潘蝶冷笑道:“王爷是一府之主,妾身安敢管着王爷。只是王爷一夜未归,妾身挂念不已,而且,这事要是传到宫内,官家要怪妾身侍奉不周了。”

元休冷笑道:“你不必事事拿父皇来压我,好,我就随你所愿,我什么都告诉你,省得你东猜西猜,打鸡骂狗的。你猜得不错,我正是去找小娥了。”

潘蝶倒退了一步,想不到他今日竟是如此直爽,完全不象平日的他了:“王爷做事,原是轮不到妾身来说,只是那刘娥可是官家亲自下指逐出京城,王爷这样做,岂不是有意抗旨?这还得了,妾身可是为王爷着想。”

元休盯着她:“你是不是还想问问,我究竟有没有找到她,她怎么样了?”

潘蝶强笑道:“王爷肯说吗?”

元休眼神如刀锋一样锐利:“我找到她了,而且,她不好,非常不好,你是不是觉得很称愿,很开心?”他用尽力气,握紧了拳头,忍住了怒气的暴发,看着潘蝶,他的话语越发地森冷:“小娥怀了我的骨肉,现在孩子没有了,她自己还死活不知。能不能活,还要看上天是否肯垂怜于她。潘蝶,这样的结果,你满意了?你好、你够狠,我的亲骨肉、一条未出生的小性命,已经被你亲手害死。你要觉得还不够,你尽管再去告密,去哭去闹,再把小娥的半条命也断送掉,你就乘心如愿了,是不是?”他越说越是激动,一步步地逼近了潘蝶。

潘蝶看着他那森冷的眼神,心中一阵寒意,冷彻骨髓,她不由地一步步后退:“王爷,你别这样,妾身好怕!妾身、妾身可是绝无害人之意。”

元休大笑一声:“说得好,你绝无害人之意,便已经害死一条人命,你若有害人之心,那还有谁能活?”

潘蝶看着他的脸色,惊骇之至竟哭出声来:“我、我绝无此意呀!我真的不知道她怀了你的骨肉呀!”

元休冷笑道:“小娥不过服侍我几日,你便如此不放过她了。你要知道她怀了我的骨肉,只怕杀她更快了吧!哼哼,是呀,你自幼千军万马地过来,杀几个人对你来说算得了什么?你害死我的骨肉,我这一生一世,都不饶过你”

潘蝶惊骇得胡乱摇头:“不关我的事,不是我要害他的,真的不是我!”

元休厉声道:“你手上已经亲手杀了一条人命了,潘蝶,难道你昨夜,就不曾听到那个冤死的孩子的哭声——”他气得说不下去了。

潘蝶的脸色吓得上牙打着下牙:“王爷,三郎,你别吓我,小蝶胆小,禁不起你吓。”她颤抖着伸出双手,想要抓住元休的衣袖,元休冷笑一声,拂袖而走,潘蝶抓了个空,忽然间黑暗中似有一阵冷风吹过,空气竟似传来若有若无的婴儿哭声,骤然间,潘蝶的脸上血色尽失,但听她喉头发出“喀喀”两声,一句话也未曾说出,便已经倒了下去。

汴京城外的一间农舍中,晨曦初透,但听得一阵马蹄之声,两名华服贵公子,率着几名家将骑马而来。

留下家将在远处巡逻,那两名贵公子便穿过树林,走进农舍。

走在前头的是韩王元休,紧跟着的是吴越王之子钱惟演,今日他们借着射猎为借口,忙又出城来看望刘娥。

这时候农舍之中,早已经有人出来相迎。

元休问道:“小娥可曾醒了?”

留守的张太医道:“回王爷,刘娘子昨夜里醒来了,只是…”他连连摇头。

元休皱眉道:“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张太医叹道:“药医不死病,可也得有药医的机会呀。从昨晚到现在,刘娘子仿佛生机全无,既不肯吃药,又不肯进食。这这这,小医纵有天大本事,也无处用武呀!”

元休急道:“我进去看看!”疾步冲进农舍去。那农妇见来了人,手中还端着药碗也忙迎上来道:“官人,您快来看看。”

元休皱眉道:“怎么了?”

那农妇道:“唉,小娘子今天醒来,什么也不肯吃,也不肯说话。我嘴都说干了,她只是不理我!”

元休拉过药碗道:“我来!”他走到床边,却见刘娥已经醒来,只是毫无生气地静静躺着,脸上是一片木然,眼睛空洞地望着上方。

元休轻轻地唤道:“小娥,小娥…”

刘娥一动不动,仿佛并未听见。

元休大惊,紧紧地抱住了她,连声呼唤:“小娥、小娥,你怎么了,你看看我,我是元休,是三郎来看你来了。你回答我一声好不好…”

在元休一连串的呼唤中,刘娥的身子微微一动,她闭上眼睛,一滴泪珠自颊边滚下,颤声道:“孩子——”

元休一阵心酸,哽咽着道:“没关系的,我们以后还会有更多孩子的,咱们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我要你再给我生十个八个孩子,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到你和咱们的孩子了?”

刘娥闭着眼睛,声音轻似游丝:“真的吗?我真的可以有这一天吗?都是我的错,是我保不了这孩子。雨好大呀,我一直走,一直走,只要我走到一个能避雨的地方,孩子就不会有事了。可是我找不到,我真的找不到…”眼泪无声无息地流下,流到元休的手里,流到他的心底里去。

元休的眼泪也无法抑止,他紧紧地抱着刘娥,哽咽道:“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是我没能保护好你们母子。小娥,你要好起来,你一定要好起来。”

(本章完)

[(第56章大宋女主刘娥(56))]

刘娥轻轻地道:“我是不是不成了?”

元休惊恐地道:“不会的,不会的,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你若是也弃我而去,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倒不如也死了算…”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刘娥的手掩住了他的口。

刘娥看着他,缓缓地摇头。这是自她昨夜醒来后,第一次肯对外界的事物言语,有所反应。

元休轻轻地拿起药碗,象昨日一样,先含在自己口中,然后对着刘娥的嘴唇,缓缓地送入。

刘娥轻颤一下,她自昨天到现在点滴未进,药到咽喉时却又呕了出来。元休轻拭了一下嘴角,又含了一口药喂过去。

药水在刘娥的口中停留片刻,终于咽了下去。刘娥的眼角,又有泪水悄然流下。

一碗药就在这样的送服中缓缓喝完,元休将刘娥轻轻地躺回床上去,一缕日光自破裂的屋缝中射入,正照着刘娥的半张脸。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睫毛上一滴泪珠在阳光下映出七彩流光。

元休痴痴地看着刘娥,一动不动。

到了下午,刘娥再次醒来,元休又依样为她喂下一碗药来。张太医再次给刘娥诊脉时,咂咂称奇:“好生奇怪,脉象已经平和,血气也流动得较快了。恭喜王爷,看来刘姬这一关,是过来了。”

元休喜道:“太好了,太医果然妙手,我自会重重有赏!”

张太医擦了一把汗,决定什么也不说了,只管开药方便是。

看着刘娥再次睡去,钱惟演拉了一下元休,两人出了农舍,沿着松林缓步前行。钱惟演道:“昨日回府,可没出什么事吧!”

元休叹了一口气:“我一时气不过,就骂了潘氏,我谅她此时也不敢再生花样。”

钱惟演点头道:“是的,你进出瞒不过府里人。不过素性这样也好,至少刘夫人不会再帮着王妃了。而且她怕再惹祸,也一定不会让王妃再生事的。”

元休冷笑道:“我还是一府之主,我就算说明了去找小娥又能怎么样?再告一次父皇,素性连我一同问罪!”

钱惟演道:“我想她们也不敢。只是我们每日这样来看刘姬,终究也不是办法。再说此处简陋,各色东西都不齐全,也不好让刘姬养病。需得想法把刘姬带回城中去,好生安置才是。”

可是去哪里呢?韩王府固然是万万不可再留,吴越王府是降王府第,只怕他府中飞进一只小鸟儿,也会在第一时间报进皇宫中去。

商议到后来,却是张耆想出了法子,他刚刚在北山子街附近买了一间宅子,便说将刘娥以他妹子的名义安置此处,倒可解决。

于是过了几日,看着刘娥渐可挪动,钱惟玉坐着吴越王府的马车出城进香,半道了拐了弯来接了刘娥一起入城,送到北山子街。城门口的守卫也只道是吴越王府的郡主进出一趟。

张耆的宅子,是一处极幽静的三进院子,院中引一道汴河的水流入,形成一个小池塘,种几株莲藕,绕着假山。院中种了几树桃花,此时正乍开。春光如此明媚,映得人心情也渐好。

张耆与妻子何氏住了前院,刘娥住了后宅,钱惟演送来两名侍女服侍,张太医日日来诊脉,元休更是恨不得将世上最好的补品来给她服用。如此调养将息,刘娥的身子,也一天天地好转起来。

(本章完)

[(第57章大宋女主刘娥(57))]

第十二章、大将潘美

但是韩王妃潘蝶却病了。

自从那一日决裂之后,元休再也没有进过她的房门,同时她也失去了她在府中的盟友刘夫人。

刘夫人行事,本就一向以元休为先。原先只为潘蝶是官家指的正室王妃,韩王夫妻和睦,自是第一要事。为刘娥这等小婢,伤了王爷王妃和气,惹得元休读书无心,自是这个小婢讨嫌。因此上虽然为潘蝶所胁迫而去宫中进谗,心中自认为自己也是为了保得合府安宁。及至得知刘娥居然因此而小产,不禁大悔不已。小婢固然及不得王妃重要,可王妃又及不得皇家骨肉更为重要。想不到竟因自己的过失,使得王爷失去亲骨肉,一时间心中不禁有些怨恨潘蝶。心中又痛又悔又是不敢面对元休,再加上年纪终究有些大了。她先告了病假,取了私蓄日日去大相国寺为那个尚未出世便夭折的婴儿超度念经。潘蝶或有来请来叫的,一概推病不敢再与她搅和。

潘蝶自此,在府中的日子一天天地难过起来。元休根本不她说话,每日里早出晚归,回府就象应卯。她每日里等到极晚,等到他回来,却是看着她时,仿佛视若未见。她哭泣她请求她后悔她吵闹,元休却根本当她不存在似地,她一句话未说完,便见他冷笑一声转身已经走掉。

天气一天天暖和起来,春暖花开的季节,潘蝶的心却是一天比一天更冷。日子久了,连王府的下人们,也都见风使舵似地,开始躲着她了。每日里面对着可说话的,只剩下她自己带来的几个陪嫁保姆侍女们。

这样凄凉的日子,终于使她再也支撑不住了。这一日,她独坐堂上,等到极晚,元休才回来。见她仍是在等着,只是冷笑一声,径自去了揽月阁。

潘蝶呆呆地坐着,只觉得心里头一阵阵地发寒。好一会儿,才在侍女的催促下,无奈地起身回房。走过长长的走廊,但听得竹影摇风,月光下仿佛化作鬼影幢幢,风中竟隐隐传来几声儿啼。潘蝶脸色大惊,一把抓住了身边乳母的手:“张妈妈,你听到了吗?小孩的哭声,这里怎么会有小孩的哭声呢?”

张氏吓得脸色发白,强自镇定道:“没有的事,我就没听到呢!”话音未了,风中竟清清楚楚地传来几声儿啼,这一下子,连那几个小侍女也听得清清楚楚,侍女杏儿惊叫道:“真的有小孩的哭声呢,莫不是…”话未说话,已经被张氏打了一个嘴巴子:“胡说些什么,堂堂王府,怎么会有不干净的东西?”

潘蝶脸色大变:“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张妈妈,你也…”

张氏忙打自己一个嘴巴子:“真是老糊涂了,王妃,别理这些了,咱们早些安歇吧!”

潘蝶应了一声,走进院子,忽然间一阵冷风袭来,她打了个寒战道:“好冷!”

就这一夜,潘蝶受了风寒,次日早上,便觉得有些鼻息沉重,头昏难起。原来是寻常感冒,不料吃了好几贴药,也不见效,自此便渐渐成了症候。

她自小胆气本是极壮的,只是人一病下来,这心力便较平时衰弱许多,每日里昏昏沉沉地躺着,饮食渐渐地少了,到夜里便开始失眠多梦。夜半睁着眼睛看着窗外,恍惚间老是听到隐隐约约的儿啼之声。吓得她忙吵着将整个房间点得通亮,如此折腾了一夜,到天明时,病势却又重了一分。

自她生病以来,合府上下,便没有人来看过她。元休固然是不理不睬,便连刘夫人自上次因她装病相逼,此时怕她再借此生事,也托故躲了。

如此病了将近一个多月,整个人都憔悴地脱了形,张氏气不过,派人请来了潘夫人过府。潘夫人一见到爱女如何模样,立刻儿一声肉一声地抱着她大哭,这边马上要叫人找了元休来理论。

侍儿出去找了半日,也没找着元休,只得空手来回。潘夫人大怒,立刻要带了潘蝶回娘家去,潘蝶只是摇头。潘夫人问得急了,潘蝶潸然泪下:“娘,我若是回了娘家,就回不来了。他是断断不会去接我回来的,难道说我们夫妻的缘份,要就此断了不成?娘,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就算死,我也得是韩王妃呀!”

潘夫人只听得肝肠寸断,抱着潘蝶哭道:“我可怜的儿呀,他怎么可以这样亏待了你。你爹爹是不在京里呀,要是他在京里,断断不会叫你这样吃亏的。”

潘蝶眼中闪过一抹亮光,轻声道:“是呀,爹爹呢?爹爹什么时候回来,他要是回来就好了!”

潘夫人抹了一把泪道:“你放心,你爹爹在前方,节节得胜。军报日日传来,咱们的大军一直向幽州推进呢!”

潘蝶轻声问:“咱们的大军,打到哪里了?”

潘夫人道:“自你爹爹出征以来,我日日看军报呢。听说曹彬将军的人马已经攻占了固安和涿州、灵丘等地,杀了贼相贺斯;田重进破了飞狐城,抓辽国的西南面招安使大鹏翼、康州刺史马頵和马军指挥使何万通。你爹爹更是了得,他率军自西陉而入,正遇上辽国兵马,打他们打得大败,千里追杀辽兵直至寰州,活捉了寰州刺史赵彦辛得了城池,再接下来,朔州节度副使赵希赞闻得你爹爹军队到来,立刻献了城池归降。应州节度副使艾正、观察判官宋雄也献城而降,云州也降了你爹爹。幽云十六州,咱们已经得了数州了。三路兵马都向幽州进发,再过一个月就要在幽州城下会师,攻下幽州,咱们就可以得胜还朝了。”

(本章完)

[(第58章大宋女主刘娥(58))]

潘蝶听着潘夫人兴奋地说着老父的英雄事迹,脸上也渐渐发出了光亮:“是吗,爹爹真是英雄了得。”

潘夫人道:“是呀,只要你爹爹得胜还朝,他为国家血战沙场,立下如此大功。官家自然也会高看于你,韩王他也不好意思对你不好了!”

潘蝶的脸上,露出希望的笑容:“是呀,只要爹爹回来就好了。我要快些好起来,不能让他看到我这个样子。”

但是潘蝶等的这一天,并没有到来。

到了五月中旬,前方报来的不再是捷报,而是凶讯。

依着原先太宗所订的军事部署,大军分三路出兵:东路由曹彬等率领为宋军主力,采取缓慢行军战术,虚张声势,向幽州进发,以牵制辽军的主力;中、西路军分别由田重进和潘美率领,同时出击,速战速决,吃掉辽军右翼,然后中、西路军会合东进,与东路主力合势攻取幽州。北伐开始后不久,西路军收复了云、应、寰、朔等四州;中路军也攻下了飞狐、灵丘、蔚州。因此上捷报频传。

但是远在前方的曹彬东路军,眼见田重进部潘美部捷报频传,不由心中着急,再者此时见一路打来,辽军一击即溃,实无太大的作战能力。如此缓缓行军,何时能到幽州。一急之下,副将崔彦进提议加速行军,攻城克府直抵幽州,同时也可援助其他方面军作战。曹彬虽觉不妥,然而一战下来,新城固安等一击即破,军心大振,紧接着,又攻下了琢州等地。

中、西两路宋军频频进攻,屡战屡捷,实属意料之中,然而东路军进展神速,一路奏捷,连太宗也颇为惊讶。由于东路军打的是胜仗,固属嘉奖之列。因此,即使曹彬的行动与事先部署相悖,太宗依然下旨嘉奖。

整个计划就这样开始打乱了,北伐部署就这样开始走调。曹彬占领涿州后,父老乡亲见中原大军到来,百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对着大军牵衣相泣道:“自五代十国以来,我等生活在胡虏之下,已近百年了。数代祖辈对南相望,不得归骨故乡。如今有生之年,又能见到中原大军到来,真是三生有幸哪!”场面之热烈,令人不禁泪下。

曹彬也不禁唏嘘不已,可是此时面临着的,不仅是大军的粮草问题,连城中百姓的粮食也无着落。辽军撤退之时,早将城中粮草尽行转移掉了。

辽帅耶律休哥奉萧太后旨,采用坚壁清野之计,令曹彬军无粮无草,不得前行,只得退兵补充粮草。辽军以逸等劳,采用游击战术,让曹彬军疲于奔命。等曹彬军粮草补齐再次进攻涿州不成,退兵之时,在歧沟关中了耶律休哥的埋伏,兵马折损了大半,曹彬败退至易州。

败绩报至京城,太宗大惊,曹彬大军的败退,使得原计划中三军会师幽州城下的布置已经失败。此时田重进部和潘美部已经深入辽境,若是再遭伏击,后果不堪设想。因此立即下旨,令曹彬、崔彦进、米信立刻回京,命田重进部撤军回屯定州,潘美部全线撤军返回还代州,念原云、应、寰、朔四州的百姓盼归故土,令潘美护送四州百姓返回宋境,与吐谷浑各部族百姓分置河东、京西等地。

大军败绩,对于潘蝶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然而更大的风雷仍在后面。潘美人未返京,已经有人伏阙告状。由于潘美副将杨业战死寰州,杨业之妻折氏上奏,状告主帅潘美和监军王侁指挥有误,不依约定,致使杨业全军覆灭,杨业被掳绝食而死。

“这杨业是什么人?凭什么他的死,要怪到爹爹的头上来?”潘蝶看着潘美斑白的头发,忍不住问道。

也不过是半年功夫,潘美似乎老了足足十年,头上陡然增了许多白发,潘蝶看着老父的苍老,心中暗暗惊惧,原来这样一个仿佛山一样可依靠的人,苍老下来,竟然也会如此之快。想着他出征时大将军威风八面,如金甲神人似地。与此时躺上病榻上的老人,竟是判若两人了。

潘美苦笑一声:“杨业——”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杨业了。

杨业本是北汉刘崇的部下,深得刘崇信任和重用,并得以赐姓刘,名继业。太宗灭亡北汉,刘继业仍苦战不屈,甚至北汉主刘继元投降以后,还在坚持战斗,太宗派刘继元亲自招降,刘继业才大哭解甲归降。刘继业归宋以后,复本姓杨,避当今皇帝祖讳,去继字,只留单名业。太宗久有征伐辽国之心,因杨业在北汉之时驻守北方,对防御辽国有丰富经验,派其到代州为三交驻泊兵马部署,成为潘美的部下。前年辽国大军从雁门大举进攻,杨业从小路率领数百骑兵绕到辽军背后,与潘美的部队前后夹击辽军,杀死辽国节度使驸马侍中萧咄李,生擒马步军都指挥使李重诲,缴获兵甲战马若干,杨业也因此积功升云州观察使。辽人深惧杨业,称其为杨无敌。

此次潘美奉旨,护送云、应、寰、朔四州的百姓返归宋境,恰在途中,得知辽将耶律斜轸率十万大军已经攻破寰州。杨业建议避战疾行,尽早掩护百姓退回关内,以少量骑兵掩护大军撤退。但是监军王侁和副将刘文裕却不以为然,此时因西路军一直节节得胜,直取云、应、寰、朔四州,眼见胜利在望,却要因曹彬军的败退,而功败垂成。王侁在军中资历本浅,他原是田仁朗的部下,因为构陷了主帅田仁朗取而代之,将李继迁杀得大败,逃入辽境而崛起军中,深得太宗信任。此时再征辽国,便派了他为监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