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大宋女主刘娥(59))]

王侁此时见军中人人心中尚是好战,便煽动军心,要在寰州与辽国再打一个大胜战,才光光彩彩地退回代州去。王侁心底很瞧不起杨业是个降将,但是军中向来讲究资历,他打得战不多,远不及杨业对辽作战多年,经验丰富,将他条条驳倒。王侁恼羞成怒,便逼住了杨业笑他不过是怯战枉称无敌,笑他原是个降将,自然不以大宋的军威为念。杨业本是条硬汉子,岂受他这般侮辱,眼见这一战在所难免。在场唯一能熟知耶律斜轸的战法之人,唯有他一个,明知此战必败,实不敢放心叫别人领军,只得自己请命率军前去。

潘美作为主帅,在这一场争执中,也着实犹豫。明知道王侁在挤兑杨业。然而杨业身为降将,在军中要付出比其他人多得多的努力,才能在军中站得住脚。杨业是他的部下,他非不肯维护,然而王侁是太宗派来的监军,又是一个以诬陷主帅而起家的小人,他不能为了杨业而得罪王侁,只因为王侁的背后,站的是当今皇帝。

想当年潘美何曾会因这种事而犹豫,何曾能容忍一个小人在他的军中擅权,若依他当年的性子,早就一剑将王侁这等人先斩了。

然而,今非昔比。犹记得当年他与曹彬领兵出征时,太祖皇帝会将所有部下的生杀予夺之权都交付主帅,不必请旨。然而这样的君臣之信任,早已经一去不回。

当今皇帝因上次高梁河大战失踪之事,居然有部将要推举赵德昭为帝,若是迟得片刻,帝位难保。此时他虽然将德昭德芳延美等一一铲除,却不免疑心军中仍有余党,且曹彬潘美,都是先皇太祖手中的功臣宿将,他不得不用,却不得不防。因此大军出发,要分成三路,而且每路各派副将监军节制。潘美曾经因这样的安排而拒接帅印,皇帝所作的退让却只是纳他的女儿为襄王妃,将宿将杨业交给他作副手,而丝毫没有改变派监军的原意。

这一个诬陷主帅起家的监军,监的不是军队,而是他潘美。田仁朗的悲剧,真的要再次在他潘美身上重演吗?

他不能动王侁,然而王侁在军中的日子,也不见得好过,众将士都是沙场拼杀出来的,何曾将这种军中暴发之人看在眼中。王侁也知道这一点,因为才会趁着群情激愤之时,趁机排挤那些与自己不合的将领。此时众部下的好战之心极盛,潘美也不想做这个为难的事。想杨业与辽国交战多年,应是无碍。因此上,同意杨业出战。杨业出战前,他和主帅潘美做了约定,请主帅在要道陈家谷部署步兵强弩接应。

潘美依约驻军陈家谷,等候了一天,仍未见杨业的消息报来。王侁心中暗忖,必是杨业得胜,撇下主帅大军,独战功劳,因此上迟迟没有消息。便想率军去抢功,又怕潘美反对,便自己率军出谷而去。

潘美得知消息,率兵追上王侁,此时却传来杨业战败的消息,王侁得知耶律斜轸大军将到,慌忙率军撤退。潘美率军正追赶王侁,结果被他撤退的兵马一冲击,整个大军阵脚大乱,无法成表抵抗将至的辽军,为防全军覆没,只得先撤军回代州。

后来他得到的消息是:杨业力战尽日,转战到陈家谷,没有看到接应的人马,却被耶律斜轸大军追来,只得再率领部下力战。杨业身受几十处伤,左右殆尽,仍手刃敌军数十百人,杨业筋疲力尽,战马又受了重伤,最后为辽军生擒。杨业的之子杨延玉,以及部将王贵、贺怀浦全都力战而死。杨业被擒不屈,绝食三日而死。

当到听到这个消息时,他已经和曹彬的军队会师了,并共同奉旨,入京述职。

那一日,潘美与曹彬在夕阳古道上相逢时,西风瑟瑟,他们都看到彼此头上新生的华发。

将军已老,白头相对,不胜萧瑟。

想当年他与曹彬平南汉、灭后蜀、定江南,南征北战,威震天下,打出这大宋天下一统江山。身经百战,所向批靡,曹彬潘美二人的名字,令天下敌手闻风丧胆。多年的征战未曾败过,然而,就在这一次,他们人生中的最后一场战役里,如此不荣光地败了。

他们是败给了谁呢,是败给了坐在幽州城中运筹帷幄的萧太后韩德让,还是那沙场宿将耶律休哥耶律斜轸,还是——他们是败给了自己?

若是以前那军纪森严的曹彬,岂容部将违令冒进,导致中了埋伏;若是以前那霸气悍烈的潘美,又岂容王侁这样的小人在他的军中指手划脚,以致折损大将?

两人彼此对望时,不胜唏嘘:“老了,真是老了。”多年来高官厚禄,竟是人也老了,当年的血性也失了。若是换了以前的曹彬潘美,怎会顾忌。然而今日的曹彬潘美,却是不得有所犹豫,有所顾忌,只因为当今的皇帝,已不是先帝啊!然而战场上的战机,电光石火只在一刹那间,又岂容你有犹豫和顾忌的机会。

一着错,成千古恨。

曹彬冒进,潘美失约,可以说是错在部将。然而,军人必须有所担当,身为主帅,他们必须要负起自己应负的责任来。

圣旨下:贬天平军节度使曹彬为右骁卫上将军,河阳三城节度使崔彦进为右武卫上将军,彰化军节度使米信为右屯卫上将军,沙州观察使杜彦圭为均州团练使。检校太师潘美降三级为检校太保,监军王侁除名发配金州,军器库使刘文裕除名发配登州。

与此同时,赐北征军士阵亡者家三月粮,追赠阵亡者、陷敌首不屈者的名单,并追赠子孙。追封云州节度使杨业为太尉、大同军节度使。恩荫杨业之子延朗、延浦、延训、延环、延贵、延彬各升一级。

(本章完)

[(第60章大宋女主刘娥(60))]

潘美回到京中,就倒下了。此番北伐,一路上兼程行军,攻城掠地,风餐露宿,辛苦压力自不待言,谁知道燕然未勒,功败垂成,折损大将,削职问罪,令他整个人身心不胜负荷,再加上多年来沙场征战的旧创迸发,使得他再也支撑不住了。

苦苦支撑着等父亲回来的潘蝶,却万万没想到,等来的是这样一个消息。此时她望着病榻上的老父,纵然有千言万语,也只能咽下了。

潘美问爱女:“蝶儿,你刚刚成亲,为父就北上征辽,也不知道你们小夫妻过得可好?”

潘蝶见着了老父,真想把满腹的委屈,满腹的怨恨向老父哭诉!可是话到嘴边,却只得硬生生咽下,此刻的老父,怎么能再经得起打击气恼?眼看着那风中的白发飘摇,原来如泰山般可依靠的父亲也竟然老了,而且这么快地老了,再不是可以任她撒娇,任她倚仗的老父了。潘蝶抬起头,迎着父亲强笑道:“女儿一切都好,王爷、他也待我很好!”

潘美凝视着她:“是吗?你瘦了许多,脸色也不好,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

潘蝶紧紧地绕着手中的丝帕,强颜欢笑道:“爹爹多心了,我是官家赐婚的王妃,谁敢给我委屈受。我是想爹爹想的,听到爹爹要回来了,高兴得几晚没睡好,脸色自然不好了!”

潘美轻叹一声,道:“你今日回娘家,韩王没有陪你一同来吗?”

潘蝶别过头去道:“他原是说好了要来的,许王临时找他有事。爹,你知道,许王是皇储,不好违拗的!”她再也支撑不下去了,伏在潘美身边的榻上,口中道:“爹,女儿好久没见着您了,您怎么尽问你女婿的事儿,女儿只想听爹爹在前方是如何把辽军杀得大败的!”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她的话语中,已经有了一些鼻音了。

潘美伸出手,轻轻抚着潘蝶的头发,道:“我北伐去得匆忙,有许多话想嘱咐你,可没来得及。八个孩子中,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你是我最小的女儿,自小儿父母宠你,七个兄姐让着你,家中下人们捧着你。你爱胡闹,我们也当是天真无邪,你脾气坏,我们也当是直爽可爱。由得你撒娇任性,倚小卖小的。可是——蝶儿,你嫁人了,要为人媳、为人妻、为人母。妇者,伏也,妇人以丈夫为天,当以顺从为妇德,虽说在诸皇子中,韩王的性情最是淳厚,但是他却也是天之骄子,王者之尊。你要记住:他是君,你是臣。君为臣纲、夫为妻纲,你千万不可象在自己家里一样任性,须知道旁人不可能象父母一样爱你,把你的缺点全看成是优点;旁人也不可能象自家人一想,去容忍你迁就你。切记,切记!”

素来刚猛威严的父亲,此时拖着病痛的身体,如此苦口婆心地一句句去提点她,潘蝶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她扑在老父的身上,尽情地大哭,心中只是想到:“爹爹,要是早能听到你一番金玉良言,我就不会做错这么多。如今,如今只怕一切都迟了。”

只是那个时候的潘美,气吞山河,如何会想到这些话?只是那个时候的潘蝶,自负任性,纵有这一番话,又怎么会听得进去。

纵然是不明内情,纵然是病体衰弱,然而以潘美这么多年来出将入相的经验,怎么会看不出今日潘蝶回来缺少了丈夫相伴;潘蝶脂粉下难掩的憔悴,勉强装出的笑容。然而潘蝶自幼好强,她既不肯说,他也难以想问,略一思索,不难解其中关键,唯一可做的,却也是劝女儿改变性情。他这一辈子豪放,老来却为了爱女,第一次跟人说这等婆妈的道理。

潘蝶伏在父亲的身上,尽情大哭。然而纵然她流出的眼泪可以斗量,却也无法挽回逝去的一切了。她已经永远失去了元休的心。

北伐的失败,使得太宗心情大为失落。心情好或不好的时候,作为转折,他喜欢改变一下名字。当年他登基时,改自己的名字赵光义为赵炅;到后来继德昭和德芳之死后,再流放了秦王延美,解决了所有心头大患,他就将年号太平兴国改为雍熙,将诸皇子由德字辈改为元字辈。这年秋天,太宗再度下旨,将韩王元休的名字改为元侃并进封为襄王,冀王元隽的名字改为元份并进封为越王。

改名给太宗是否带来好心情暂且不知,至少,对于新任的襄王妃潘蝶来说,并没有给她带来好运。

潘蝶的病,一天比一天重了。这年的冬天,好象也格外的寒冷,潘蝶孤零零地躺在王府中,似乎连心里被冰封住了。

这年冬天,大将潘美病故,太宗废朝三日,以表哀思,并撤销原来所降之职,更追封其为郑王,谥号武惠。

(本章完)

[(第61章大宋女主刘娥(61))]

第十三章、潘妃之死

张耆的别宅,春日里薜萝缠绕,新任的襄王元侃为此地起名叫薜萝别院。薜萝藤下,刘娥倚着长榻,揽镜自照,只见自己玉容消瘦,红晕全褪,昔日的容颜如今憔悴不堪,不觉暗暗垂泪。

一只手从身后伸过来,抢走了镜子,递过手帕来:“你病还没好呢,又不听话了,跑到外头吹风又流泪的,呆会儿,又得嚷头疼了!”

刘娥抬起头,看着襄王元侃:“三郎,我现在是不是很难看了?”

元侃笑着抱起她,她的身子轻飘飘地,好象一点重量也没有似地:“胡说,我的小娥是天底下最美的人,你要是难看,天底下就没有好看的人了!”

刘娥低头,强笑道:“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呢!”

元侃笑道:“才不是呢,我要你快快地好起来,快快地恢复你的花容月貌,不许你再伤春悲秋的,不许你再想不开心的事。因为…”他握着她的手,凝视着她道:“将来的路,不止是你一个人走,而是我们两个人,你为了我,也得让自己开心起来,康复起来。再给我生十个八个的小宝宝!”

刘娥脸一红,抽回手道:“十个八个,你以为我是母猪呀!不过你身为王爷,再多的小宝宝,自然也会有人给你生的。”

元侃已经抱着她走回屋子,扶着她坐回梳妆台前,叹道:“你看你多可恶,人还病歪歪的呢,嘴先不饶人了!”

刘娥微微一笑,由着元侃为她梳着一头长发,看着原本如云的长发此时也变得枯黄,心中黯然,却因方才元侃的话,不敢再在他面前伤感。瞧着镜中元侃凝望着自己的脸,过了一会儿,轻轻地道:“听说,王妃娘娘也病了,是吗?”

元侃的脸沉了下去:“好端端地,不要提她了,扫兴!”

刘娥轻叹一声:“我可以不提,你能回避她的存在吗?她是金尊玉贵的王妃,我只是个无名无份的小丫环,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向王爷你要求什么!可是,那个无辜的孩子,却是你的亲骨肉,我能不能代他,求你一件事。”

元侃轻叹一声:“不管是你的要求,还是孩子的要求,同样重要,我无不从命!”

刘娥的身子轻轻地颤抖,好一会儿,她忽然转过身去,抱住了元侃,伏在他的身上哽咽道:“你再爱一千个人也罢,爱一万个人也罢,我都无所求。只求你在踏进玉锦轩之时,能够先想一想我们的孩子,他是怎么死的。否则的话,我可怜的孩子,他是死也不瞑目呀!”

元侃紧紧地抱住了她,含泪道:“好,我答应你,终我一生,我再也不会踏进玉锦轩一步,我永远也不会再看潘氏一眼!”

刘娥抬起头来,泪流满面:“谢谢你,三郎,你心里有他,我们的孩子死也瞑目了。”

元侃扶起刘娥,见她梳妆台上放着一本书,拿起来一看,却是《论语》,问道:“你什么时候看起这个来了?”

刘娥低头微微一叹:“长日无聊,我天天梳妆了等三郎来,三郎你却也不是能够每天到来的。有时候凭窗凝望,心里头空空荡荡的,看着日头西斜,心也象天色一样一点点地阴沉下去,又不敢教别人看到,所以这病老是好不了。钱大人就劝我看点书,也好打发时间,免得心里头空了,难免多思多想。前几天惟玉郡主来,也教我下棋弹琴来着呢!”

元侃听着她轻声说了,心中升起愧疚之感,道:“小娥,对不起,我不能天天来,却是委屈你了。让你一个人独守空闺,还是钱家兄妹想得周到。”

刘娥抬头看着元侃:“三郎,我知道你的难处,所以我更要为你好好地珍重我自己,不能累你为我担心。我自幼颠沛流离,也不曾好好地读过书,习过字,自入了王府之后,才开始学一点点。我的三郎琴棋书画,无一不会,为了你,我也要把这一切学得好!三郎,我会很努力地学,也要你好好地教我才是。”

元侃凝望着刘娥:“好,我教你,你我琴瑟和鸣,一生一世!”

留在薜萝别院的时间,总是过得那么快,不觉一会儿就日头西斜了。元侃被贴身内侍怀德催了三次,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王妃潘氏的病,一天比一天更重了。

翊善杨崇勋便向元侃回禀:“王爷,王妃已经病了近一个月了,王爷从未进过玉锦轩。属下职责所在,斗胆提醒王爷,便是看在夫妻礼数上,也该去看看王妃吧!便是到进门打个转,也是尽了礼数呀!”

元侃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王府中,杨崇勋并不是第一个向他提出建议的人,他亦不是没有想过去探望潘妃。只是每每走到玉锦轩前,却不由自主地立住了脚步。自从小娥那一日含泪向他请求后,他每每跨进玉锦轩一步,心中便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未出世的婴儿来,心中一阵情怯,竟会不禁停下了脚步。

其实,并不仅仅是这个原因。当他第一次得报潘妃病了之时,正还是小娥病重之时,那时候两边轻重分明,心里根本无心理会。心中既恨她狠毒,又想她不过是借病盖脸而已,两人乐得不见面更好。

足足过了大半年,刘娥的身子日渐好转,可是潘妃的病非但没好,反而听下人回报说日渐沉重。不知道为什么,长久未见,这一个人对于他来说,竟是仿佛陌生人一样的感觉。真不知道见了面应该说什么话,自与她成亲以来,越到后来,两人相见竟仿佛没有一次不是吵架收场。

(本章完)

[(第62章大宋女主刘娥(62))]

因此上每每走到玉锦轩前,长叹一声,却终于再没进去,日子久了,竟是连想也没有想到去看她了。遇到来禀报王妃相请的下人,只是吩咐一声:“叫太医再去看看!”

自得知父亲潘美的死讯,潘蝶的精神,完全垮了下来,整个人再也支撑不住了。足足病了三个月,潘蝶没有看到元侃的半点身影。

大部份时间,她病得昏昏沉沉地,偶然清醒的时候,眼睛直直地望着房门:“王爷,他来了吗?他还没有来吗?我病了他不知道吗,他为什么没有来看我?”

乳母张氏只是偷偷拭泪,她一日不知道派多少人去请襄王,只是大半时间他都不在府中,偶然回府,凡是潘妃身边的人,都见不着襄王,全让那贴身内侍怀德给挡了回来。她托过刘夫人,托过杨崇勋,都无法使襄王来到玉锦轩,她也实在是无法可想了。自潘美死后,潘府声势大不如前,潘美在世妻妾子女甚多,死后潘夫人便连自家的事也摆不平,还指望这个嫁入王府的女儿撑腰,哪有余力帮到女儿。也不过是来一回哭一回,连襄王的面也见不着。自刘娥之事后,刘夫人躲事躲得厉害,也是指望不上的。直到此时,她才发现,大将军之女堂堂襄王妃潘蝶这个天之骄女,竟是六亲无助。思来想去,她一个乳母,能有什么办法。只得哄着潘蝶道:“王爷已经过来瞧过王妃了,只是王妃睡着,王爷不让我们叫醒您,怕打扰您休息呢!过几日,王爷自会再来的。”

只是这个谎言,未免有后遗症,潘蝶醒了几次,见自己都错过襄王到来,一到早晨,便强撑着不肯让自己睡过去,眼睁睁地直望着房门口,一直望到天全都黑了,却又是失望一次,伤心一次。如此反复,病势越发地沉重了。

张氏看在眼中急在心头,终于这一日,她打开重重的锁,自深藏的柜子中,取出了一个锦盒,暗暗道:“王妃,恕老奴自作主张一回吧!”

这日傍晚,她寻个机会,挡住了襄王贴身内侍怀德。

怀德一怔:“张妈妈有何吩咐?”

张氏笑道:“怀德公公,老身想请你帮一个忙。”

怀德看了她一眼,心中虽然有些嘀咕,但是仗着有襄王撑腰,也不怕她弄什么花样来,便跟着张氏走进房中。

张氏拿出一个锦盒,打开锦盒,道:“请看这只如意如何?”

怀德怔了一怔,盒中是一只晶莹剔透的绿玉如意,通体无一丝杂色,他自宫中到王府,什么珍宝没有见过,但是像眼前玉质这般好的如意,却也是少见。心中一惊,笑道:“张妈妈,您这是什么意思?”

张氏郑重道:“这玉如意,是先皇御赐给我家武惠王爷的,也是王妃陪嫁中最贵重的物品之一。”潘美死后,被封为武惠王。

怀德陪笑道:“这么贵重的宝贝,张妈妈还是快收起来吧,仔细弄坏了。”

张氏将另一只小锦盒向前一推,道:“这里是一百两黄金,请公公笑纳。王妃有事,想请公公帮忙!”

怀德哪里敢收,忙推让道:“折杀奴才了,王妃有事尽管吩咐奴才,奴才怎么敢收王妃的东西。”

张氏按住了他的手:“公公若是办成了,王妃还不止此谢。”

怀德心里直打鼓:“张妈妈,王妃要奴才做什么事?”

张氏看着他,郑重地道:“我要你代王妃,把这玉如意送到一个人的手中,并把王妃的这番话也带到…”

薜萝别院。

刘娥看着桌上的绿玉如意,一动不动,听着怀德低头转叙王妃的旨意:“张妈妈说,王妃的意思,既然王爷真心喜欢你,为了王爷好,她也愿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等她病好了以后,就进宫请官家赦你回府,立为侧妃。从此后以姐妹相称,共同服侍王爷。”他偷偷地再看了看刘娥的脸色,又道:“她还说…”

刘娥淡淡地道:“她还说什么?”

怀德道:“她还说,刘姬是官家有旨驱逐的人,王爷把您藏在外头,万一被官家知道了,连王爷也会牵连,刘姬更是危险之至!”

刘娥嘴角一丝冷笑:“所以,你自告奋勇,帮她来劝我,是吗?”

怀德吓得忙道:“奴才不敢,奴才一直推说自己不知道,后来逼得急了。奴才只好说:奴才也不知道刘姬现在在哪里,只是试试看能不能把话带到!”

刘娥看了看怀德一眼:“张公公,你是王爷的心腹,倘若我连你都信不过,还信得过谁呢?以你之见,我该如何?”

怀德小心翼翼地道:“以奴才愚见,她说的话,未曾没有道理。刘姬,这是个机会,难道您真要一生一世,如此躲躲藏藏,担心受怕吗?”

刘娥嘴角一丝冷笑,笑中却带了几分凄凉:“王妃不愧是王妃呀,一句话,可以叫我这样的孤女上天堂,也可以叫我下地狱。”她轻轻地抚着眼前的绿玉如意,良久,道:“好一柄价值连城的绿玉如意呀!如意如意,王妃要翻云覆雨,皆能如意吗?是,我可以重新回府,我可以名正言顺地做侧妃,受她的嗟来之食,是吗?”她手一抬,“砰——”地一声,用力关上锦盒:“倘若她早肯说这一句话,我会立刻跪倒在她的脚下感激涕零。只可惜,如今一切都太迟了。我那枉死的孩子若于地下有知,肯让他的娘亲,拿他的性命做交易,换回自己的荣华富贵吗?她要我还她丈夫,那谁来还我孩儿的性命?”

怀德吓了一跳:“刘姬,您三思,莫为一时意气——”

(本章完)

[(第63章大宋女主刘娥(63))]

刘娥淡淡地道:“我这不是意气,莫说三思,便是三十思也是如此!张公公,您不是告诉她说,并不知道我在哪里吗?拿了这个如意,回去对她说,王爷没有找到刘娥,您也没有找到刘娥,谁也找不到刘娥,谁也帮不了她!她纵然是大富大贵之人,但是世界上有些事情,终究不是都可以件件如意的。”

怀德拿了绿玉如意出去了。

半年后,襄王妃潘蝶病重而亡,年仅二十二岁。在她病重的每一天,都望着房门,期望看到襄王元侃的身影,可是直到死,她也没有等到元侃的到来。

听到这个消息时,刘娥正在梳妆,白玉梳子掉落地下,跌得粉碎,喃喃地道:“这么快就…她今年,才二十二岁…”

一片秋叶,自窗外缓缓地飘入,刘娥颤抖着拾起这片秋叶,人的生命是何等的脆弱啊,宛若这片秋叶,被风一吹,就落了。潘蝶活着的时候,她是那么地恨她,可是一旦听到她死去的消息,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自己的整颗心,都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地,一股酸楚之意,涌上心头,竟忍不住伏案痛哭起来。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元侃进来,见她哭得如此伤心,吓了一大跳:“小娥,小娥,你怎么了,你没事吧!出了什么事了?”

侍女李氏忙道:“王爷可来了,刚才怀德公公来告诉刘姬说,府里头王妃薨了,刘姬就伤心地大哭,一直哭到现在还没停呢!”

元侃松了一口气,道:“原来如此!”挥手令李氏退下,抱住了刘娥道:“小娥,你竟是为她而哭,她如此待你,你竟还会为她而哭吗?”

刘娥慢慢地止住了泪,抬起头来看着元侃,泪珠儿挂在她的脸上,犹如梨花带雨,她轻声道:“三郎,我是为她而哭,也是为自己而哭,为天下女儿家,同声一哭。”

元侃轻轻地、一滴滴地为她擦去泪珠儿,温柔地道:“为什么?”

刘娥凝视着元侃,轻声道:“常言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我与王妃,同为女儿之身,虽然其人其行殊为可恨,细思量其情却也觉得可悲可悯。想起我前日读白乐天的《太行路》诗中有云:人生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她为将门之后,王妃之尊,一朝见弃,下场如此。更何况我孤苦无依。红颜易老,君心莫测,只怕有一日,我也会有‘为君熏衣裳,君闻兰麝不馨香。为君盛容饰,君看金翠无颜色’之时。细思量此节,岂不叫人肚肠寸断…”言到此处,泪如泉涌。

元侃紧紧地抱住了她,轻吻着她脸上的泪水,连声道:“不会不会,我绝不会负了小娥!你若不放心,我可对天盟誓。我赵元侃,以大宋王朝襄王之尊,以我身上流着的帝王血统发誓,今生今世,我只爱刘娥一人,至死不变。如有违誓,天诛地灭!”

刘娥扑到元侃的怀中,泣道:“三郎,你千万不要起这样重的誓,能得你此言,小娥百死无悔!”

元侃抱住了刘娥:“小娥,今生今世,我再也不会让你受到任何的伤害了!”

此刻窗外,秋正浓,枫正红。

(本章完)

[(第64章大宋女主刘娥(64))]

第十四章、吴越王孙

雍熙北伐失败后,宋军士气大衰,此时的辽军,却在频频南下入侵。

西边夏州的李继迁所部,也乘机出兵,骚扰西北边境。这一切,让太宗不得不重新审视整个政局的走向。他翻出了当年北征之前,唯一提出反对意见的赵普所上三封奏折,深思良久。

此时,远在属地的忠武军节度使赵普,适时上了一封请辞的奏折,奏折中声称:自己已经年近七十,于居地难以适应,老病糊涂,馀年无多,请调回京以养天年。

太宗看了奏折,将奏折交与宰相李沆。李沆心领神会,道:“赵普是三朝老臣,功在社稷。当日调他去外地,本是让他优游林下之意,且忠武军属地,也能借重老丞相的威望。如今赵普年老倦游,我想京城的居住环境良好,更有利于他的身体健康。”

太宗点了点头:“我也多日不见赵普,这一年年下来,昔年的老人们也已经不多了,剩下的好歹能多聚些日子是一些日子,话话家常罢!”

三日后,一道圣旨下,召忠武军节度赵普回京。

赵普颤萎萎地走进大庆宫时,他低垂着头看路,迎面而来的夏承忠,只看见他满头的白发,心中不禁暗叹,赵普看上去比显得以前衰老得多,看上去,完全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了。看着他走过台阶时,脚步微软,站在边上的夏承忠忙扶住了他:“老丞相小心。”

赵普抬头微微一笑:“多谢夏内相。”就在他偶一抬头时,夏承忠只觉得心头一凌,赵普他的眼神精光毕露,仿佛针也似地能一眼穿透别人的心,顿时收起了方才的轻视之心。暗道:“赵普未老呀!”

不提夏承忠心中暗怀思忖,且说赵普颤萎萎地进了殿中,见了太宗,伏地哽咽:“臣罪该万死,臣只道今生再也不能见着官家了。今日、今日当真是喜极而泣!”

太宗见了满头颤萎萎的白发,心中也不禁唏嘘,忙叫:“搀了他起来。赐座!”一边和颜问赵普:“怎么一年不见,便老了这许多,朕险些认不得了。”

赵普谢恩落座,叹道:“老树不堪挪移,臣远离圣君,便觉得心中凄惶无主。臣本小吏出身,劳碌之人,不是优游林下之器。”

太宗点了点头:“朕原是怜老丞相为国事操劳多年,因此不忍再劳动你于。可是自老丞相去后,朕每遇大事,却还是由不地再想起老丞相来。此次北伐,恨诸将误了朕,如今辽国竟反而南下相侵,朕决定再征河南河北两地之兵,再次北伐。“

赵普一惊,慌忙站起来退后一步,重又跪倒在地,叩头道:“官家,慎思。老子道:佳兵乃不祥之器。北方部族的侵扰,并非自我朝始,亦不会自我朝而结束。自秦皇汉武以来,未有停过。汉高祖有白登之围,唐高祖亦曾向突厥低首。历朝历代以来,中原安定,则北国不犯,中原板荡,则北方骑兵大举南下。汉代末年有十六国乱华,唐代末年则是五代十国,瓜分中原。石敬塘献了燕云十六州,辽主耶律德光直入中原,后周太祖立国,则辽人北退至燕云十六州。自唐末以来,天下大乱,诸国混战,百姓苦不堪言,因此上人心思定,大宋方能一统天下。先皇亦曾为先北先南问题而悬疑不决。当时采纳了臣的进言,先南后北,先易后难。若是攻辽失利,则南方各国就会群起反攻。打仗,不仅仅是比武力,也是比国力。取下了富庶的江南,得到了钱粮,中原安定,则北方自乱。如今看来,先皇英明,先取了南朝各国,天下自定,则北汉一举而攻。”

太宗既然召赵普这个素来反战的重臣来议政,则心中早已经有停战之意,但知赵普狡猾,未必能一开始就直抒已见。便虚晃一招,以退为进,见赵普跪下,忙笑着相搀道:“起来罢,且坐着慢慢说。”点了点头。

赵普起身,定了定神道:“向来胡人多争,辽国幼主继位,太后执政,二百部族虎视耽耽,我们只可坐视他们自相争斗,自能渔翁得利。但我军于此时大举北伐,强敌当前,反而令他们同仇敌忾,助萧太后坐稳了江山。”

太宗一拍桌子,叫道:“正是,朕还是心太急了些,亦想不到一个妇人,竟能于此大兵压境之时,不但没有国家大乱,反而乘机收拾人心,制服政敌。”

赵普缓缓地道:“萧氏不可小视,她身边的韩德让,更是不可小视。此次北伐失利,士气低落,依臣之见,更不可意气用事。昔年太祖南下,得南唐十三库而封之,曾有言道:‘待得一统天下,当以此赎燕云十六州。若不许,则散此财以招天下勇士。’言犹在耳。臣观历朝历代的各国相处之道,若能以财帛平息,便兵戈不兴。只有用经济解决不了的纠纷,才会发生战争。自唐末以来百余年,直至我大宋立国,百姓方有这太平日子。老臣自幼长于乱世,深知国家太平的重要。立国之本,以民为贵,战乱连年,非是国家的祥兆。汉代高祖有白登之围,但是那时候中原自战乱中过来,一片废墟,因此汉高祖暂忍此气,以和亲赐物换得暂时的太平。经历文景之治后,国库丰裕。因此才有汉武帝‘凡犯我大汉者,虽远必诛’的豪言,直驱匈奴至千里之外。”

太宗点了点头:“以赵卿的意思呢?”

赵普道:“秦始皇扫六合一统天下,犹有筑长城防匈奴之举。以臣之见,只消得在边关一带,加强防护。城高河深,契丹人都是骑兵,难以进攻。中原地大物博,只消得有几十年的太平日子,国自然富,民自然强。辽人南下若是无所得,北方苦寒,必为争夺水草而自相残杀,我们自可得渔人之利。”

太宗点头笑道:“倒有几分道理,朕再思量。看起来赵卿此番入宫,已是胸有成竹啊。那朕再问你,那夏州李继迁扰边,卿以为也是要紧守边防,还是要出兵剿灭呢?”

赵普笑道:“制服李继迁,只须一人出马便行。”

太宗诧异道:“一人?何人?”

赵普笑道:“官家忘记了李继捧吗?”

太宗眼光一闪:“赵卿的意思是…”

赵普笑道:“以夏治夏。如今李继捧是照了诸家降王的旧例,在京城高官厚爵,怡养天年。只是当年天下未定,让各家降王居京中,是怕他们回了原属地,被人利用来再起反意。而当年李继捧自愿献州,其忠心无可怀疑。李家世代为党项人之首,如今李继捧留在京城无所用,但是李家的威名,反而白白让李继迁利用在夏州造反。既然李继捧在京城并不能安定夏州,自然是让他回到夏州,才能发挥他的价值。辽国萧太后,以三千兵甲乱了夏州,如今,我们便以李继捧一人,去平定夏州。”

太宗大笑道:“人跟我说丞相老了,我看丞相依然不老,如今看起来,本朝更需要你这样的老成谋国之人主持中枢呢!来人,拟旨——”

秘书正字杨亿忙上前听旨,太宗道:“赵普国之勋旧,朕素所倚,册拜太子太保兼侍中。”

赵普伏地,哽咽:“明君在朝,老臣幸甚,天下更是幸甚,老臣敢惜残躯,纵肝脑涂地,难报圣恩之万一。”

圣旨传下,此次则为赵普第三次拜相。

赵普此生从追随太祖起兵,制定本朝典章,为太祖所倚重,亦为当今皇帝所猜疑。然而历数满朝文武,似赵普的远见和胆识者,再无第二人。因此上太宗弃而不用,到疑而用之,且用之再疑,至疑之再用,至今正是三起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