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忽然觉得意兴索然,站了起来,道:“这几日事多,我去书房看看,防着父皇明天查问我。”

郭妃自怀了孕,小心翼翼地听了御医的话要保胎,也不敢留他,听了此言笑道:“妾身送王爷。”

看着元侃走远,郭妃看着桌上准备的酒菜,轻叹一口气,吩咐道:“撤了!”

她的侍女燕儿上前扶她站起,道:“王爷今天又要走了吗?王妃,您真的就不闻不问吗?听说王爷在外头…”

郭妃喝道:“燕儿!”

燕儿吃了一惊,忙跪下道:“奴婢该死!”

郭妃缓缓地道:“凡是不该知道的,就不要去知道,凡事不该开口的,就不要去开口。”

燕儿讷讷地道:“奴婢只是替王妃您抱屈!”

郭妃微笑道:“我有什么可屈的?我是官家御赐的襄王妃,我腹中怀着皇家的骨肉,比起其他的王爷三妻四妾的,至少,我在襄王府独尊为主。”她走到窗边,推窗看着南边:“那边是玉锦轩,是从前的潘王妃所住的地方,自她死后,现在已经荒废了许多年啦。你说她年纪轻轻的,就这么去了,是不是更屈呢?”她轻轻地坐下,轻抚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道:“我爹的地位,怎么能比得上武惠王潘美呢?连她尚且如此,何况于我。从进府的第一天起,我就明白,我能够做襄王妃,那是官家对我们郭家的恩典,是对我爹沙场立功的奖赏。我可不能坏了这份恩典,辜负了我爹沙场流的血!”

(本章完)

[(第76章大宋女主刘娥(76))]

第十六章、灵前杀姬

许王死后,太宗下旨追封其为皇太子,谥号恭孝。钦天监阴阳司为恭孝皇太子择日下葬,择准停灵九九八十一日,文武百官均来灵前侍候。这八十一日,单请一百单八众禅僧在大厅上拜大悲忏,超度前亡后化诸魂,另设一坛于后厅上,是九十九位道士,打八十一日太上感应经。先停灵于太子府,灵前另外五十众高僧,五十众高道,对坛按九作好事。待过得这八十一日之后,再停灵于太庙之中。再令阴阳司择吉地兴建皇太子陵寝,这边内司也同时准备着皇太子册昭告天下。

许王妃李氏率众侧妃跪在灵前,哀哀而泣。良娣张氏在第一二日哭得最为大声,抢天呼地情绪激动时,常常有意无意地越在了太子妃之前。待过得几日,实在是力不能支,口口声声便称自己伤心过度,病卧床上。许王妃却是日日跪于灵前,才不过二十余日,便整个人脱了形。

只因这一日正是恭孝皇太子三七之日,宫中会来人传旨,张氏只得扶病也跪于灵前。过了正午时分,宫中有使者来,许王妃支撑着请了香案。却见一人率队昂然直入,展开圣旨便道:“圣旨下,许王府上下等接旨。”此时侍灵的文武百官俱也跪下听旨。

众人仔细看去,此人竟是昭宣使王继恩。许王妃已经哭得昏头昏脑,一时尚未反省过来。王府咨议赵令图心中却是格登一下,许王封皇太子旨意已下,正式册礼也在准备之中,王继恩如此态度,令人动疑。且只是停灵三七照例宣旨,何须请动王继恩?

但见王继恩宣道:“朕听闻许王元僖嬖宠妾张氏骄横专恣,捶楚婢仆有至死者,而许王不知,伊家人不敢告开封府。且张氏又于都城西佛寺招魂葬其父母,僭差逾制…”

张氏先是跪着听旨,听着说到自己,又羞又气,立刻呼道:“圣上,奴婢冤枉呀——”王继恩大怒,喝道:“好个刁贱妇,宣读圣旨也敢喧哗,目无君上,掌嘴!”

立刻四个小黄门扑了上去拉出张氏,劈头劈脑先就是重重二十个嘴巴,张氏头两下还大声撒泼哭骂:“王爷呀,您可看着他们在您跟前这么无礼啊——”没几下便被打得说不出话来,待打完已经是满脸紫胀,口角流血,软瘫在地下一动不动了。张氏族人也在跪灵之列,起先还欲出言,此时也吓回去了。

许王氏和众姬妾吓得只是发抖,元侃跪于百官之首,此时也惊骇莫名。许王三七之日,王继恩竟然在灵前掌打他的宠妾,天子之心,究竟是何等的不可测。

王继恩面无表情,继续读着圣旨:“…元僖嬖妾,深负朕望,诏停册皇太子礼,其丧葬不得从亲王礼,以一品卤簿葬。开封府判官、右谏议大夫吕端,推官、职方员外郎陈载,并坐裨赞有失,吕端黜为卫尉少卿,张载降为殿中侍御史。许王府谘议、工部郎中赵令图,侍讲、库部员外郎阎象,并坐辅道无状,削两任免。元僖左右亲吏悉决杖停免。妾张氏——”

王继恩停顿了片刻,众人皆屏息静气,不敢发得一声,但听得王继恩慢慢地拖长了声音道:“张氏父母冢墓逾制着即毁去,张氏亲属合族皆配流岭南。张氏罪不容赦,着即自缢。”

“不——”已经软瘫在地下的张氏忽然跳了起来,一交坐在地上,披头散发凄厉地叫道:“我冤枉,我无罪——王爷刚刚过世,你们不能这么对我。王爷呀,你在天有灵睁眼看看吧,臣妾做错了什么呀!冤枉我没关系呀,是王爷做了皇储招人恨呀,您为大宋积劳成疾,他们竟然要在死后这么冤枉你呀——”

王继恩喝道:“赐白绫!”

两名小黄门捧着白绫将张氏夹在中间,冷冷地道:“张氏,谢恩领死!”

张氏惊恐地看着白绫,神经质地摇头:“不、不…”她的眼睛在大厅中描视,慌乱地搜寻求援的对象。凡是她自认为有好处予对方的人,一见她的眼光就躲闪不及,蓦然间见许王妃脸色苍白怔怔地跪着,立刻如见救命稻草似地连滚带爬过去一把抱住了李氏的脚:“姐姐,姐姐,你救救我,看在王爷的份上,你救救我吧!”

许王妃吓得瑟瑟发抖:“你、你快放开我、放开我…”

张氏不停地磕头:“王妃娘娘,奴婢知道错了,王妃娘娘饶了奴婢吧,救救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您就当奴婢是条狗,以后要打要骂都由娘娘,娘娘救我、娘娘救我——”

许王妃泪流满面,颤声道:“既有今日,何必当初。我自身难保,怎能救你——”

王继恩使一个眼色,两个小黄门扑上前去,将张氏一把拖出厅外,张氏死死地抓着地缝,将地面上抓出两行血迹来。许王妃怔怔地跪着,听着张氏越来越远的声音:“娘娘救我,娘娘救我——”

王继恩将圣旨交到许王妃手中,亲自将许王妃扶起,坐在首座,这边恭敬地行礼道:“奴才也是奉旨行事,请王妃见谅。王妃只管安心,官家口谕,许王妃是个好孩子,只是教他们误了。”这边告辞出去时,悄悄拉了李允中笑道:“我说过会为你们家出这口气的,现下除了那贱人,王妃以后就大安了!”

李允中吓得魂飞魄散,万不想几句牢骚招来这等大祸,只是吓得不住点头。

王继恩出去后,前来侍灵的文武百官见元僖已失圣眷,立刻连借故告辞都懒得做,跟着王继恩前后脚一涌而散。许王妃哭得昏天黑地,许王府上下立刻是一团乱麻,只有李允中勉强维持着秩序。

(本章完)

[(第77章大宋女主刘娥(77))]

元侃眼看着这一系列的变故,眼看着方才还神气活现的张氏当场惨死,惊得心胆俱碎,只得勉强上前,向许王妃道了几句虚应故事的话,就匆匆告辞而出。一出府,便让大轿先行回府,自己骑了马,只带了怀德一人,急急向薜萝书院行去。怀德跟在他的身后,注意着是否有人跟踪。

元侃一气到了薜萝书院,直冲到刘娥的房中,刘娥正在窗前写字,才听得声音欲站起来,便被元侃紧紧地抱在了怀中。便觉得元侃浑身火烫,双手颤抖着将她抱得死紧,她的整个脸埋在他的胸口,但听得他的心扑通扑通地狂跳不止。她才开声欲问:“三郎——”便听得头顶上元侃颤抖的声音:“小娥,让我就这样抱着你,感觉到你在我的怀中,让我感觉到你真实的存在。不要离开我,我再也不能失去你了。”

刘娥大惑不解中,却不禁被元侃的情绪所感染,静静地伏在他的怀中一动不动地。过得片刻,只觉得头顶发间微微一凉,慢慢地湿润了。水?难道是…刘娥惊异地抬头,竟真的看到元侃的泪水一滴滴地滴下来。这一惊非同小可,她反抱住元侃惊道:“三郎,你哭了?”她伸手轻拭着元侃脸上的泪水:“为什么?出了什么事了?”

元侃的脸色苍白,他颤抖着伸着手,一寸寸地轻抚着刘娥的脸:“小娥,让我好好地看着你,再让我看看你!刚才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可怕了!”

刘娥轻轻的握住了元侃的手,发现他的双手冰冷而潮湿,显得是方才太过紧张手心出汗。她轻轻地握着他的手,平放在自己的脸上,柔声道:“三郎你且安心,我还好好儿地在这儿呢。没事儿了,没事儿了!”

几声轻言软语,使得方才紧张焦燥的元侃慢慢地镇定下来,刘娥扶着元侃坐在榻上,倒了一杯热茶给他。元侃将热茶一饮而尽,这才定下心来,将方才在许王府的惊人一幕慢慢道来。刘娥伏在元侃的膝头,慢慢地听着,直听到王继恩处死张氏那一刻,惊叫一声,立即被元侃抱在怀中,只觉得浑身颤抖,竟是连自己都无法控制。她抬头看着元侃,彼此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自己最怕的那一件事。

过了好半日,刘娥才颤抖着问道:“三郎,如果官家知道了我们的事,你说——”

元侃用力抱紧了她,喃喃地似对她说,更似对自己大声道:“不会的,不会的。你在这里的事,没几个人知道的,他们也断不会泄露的。再说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父皇可能根本就想不起来你是谁了!”

刘娥喃喃地道:“但愿如此,但愿如此!”

元侃怔怔地坐着:“二哥,我虽然不喜欢他,可是他尸骨未寒,就受到这样的待遇,也着实令人…父皇,父皇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刘娥抬头,看着元侃:“许王走得太快了,这死因到底为何呢?”

元侃摇了摇头道:“难说,二哥自接任开封府以来,事事上用心,只是用心太过了,未免损耗气血。张氏妖媚固是事实,可是要说是她连累二哥早亡,却也是有些牵强的说法。”

刘娥慢慢地站起,坐到了元侃的身边:“有没有御医验过许王的遗体,看出是什么病来?”

元侃皱眉道:“这也是蹊跷之处。太医院三品王太医验过之后,报上宫中的是二哥积劳成疾,心血损耗尽了,心经受伤,忽然血气上涌,吐血而亡。二哥初过世时,父皇忧伤过度,几近成疾,听随侍的人说,有几日父皇梦中惊悸而醒,直叫着皇儿皇儿的。后来不知道听了谁的话,又派了王继恩去查二哥的死因。这一查就出了事,就是前几天,王太医好好儿的,就忽然自己上吊死了。才过了几天,就发生今天的这件事儿!”

刘娥偷眼看了看元侃,欲言又止道:“三郎,我,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元侃轻声道:“小娥,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事是要隐瞒的吗?尽管说来!”

刘娥轻轻地咬着下唇,道:“论理,他是你二哥。我听到的只是些下面人的传言,说得——有些犯忌讳!”

元侃叹道:“最难堪的场面,我今天在二哥灵前都见着了。唉,你说吧,我如今心中是一团乱麻,六神无主,不知道如何自处才好。说不定你那些犯忌讳的话,能听出些什么来。”

刘娥低下头去,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道:“坊间传说,楚王当年忽然疯了,是许王弄的鬼…”

元侃怔了一怔,抬手止道:“你且等等,是了,那一日重阳节宴罢归来…”他的脸上忽然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神情:“那一日,我们原是跟着二哥走的。为什么好几条路,二哥却一定要走到大哥的府后那条路上去?那只海东青——”他忽然浑身颤抖:“那只海东青,就是从二哥的手里飞出去的。早不飞晚不飞,就在大哥的院外就松了套子飞出去了——”他发出一声嘶喊:“二哥,若真是你,你好狠毒的心——”

刘娥大惊,抱住了元侃:“三郎、三郎你怎么了,我该死,我不该说的——”

元侃深吸一口气,摇头道:“没事,没关系——”他看着刘娥,脸上现出一丝苦笑,声音也仿佛变得嘶哑了,他竭力慢慢地道:“没关系,小娥,你再说下去。你那些犯忌讳的话,很好、很好!我想听!”

刘娥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道:“这些话,我不知道是告诉你好,还是不告诉你好!许王任开封府之后,流放了一些楚王府原来的府僚,再加上那件事,有人说,是楚王一党的人不饶他;还有人说,夺储的事,许王做得出,那襄王、越王、益王他们也会做得出来…”

(本章完)

[(第78章大宋女主刘娥(78))]

元侃跳了起来,脸色紫涨:“你说什么?我、我们?四弟五弟他们?不不不,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说这话的人,这心地何其恶毒!”

“三郎!”刘娥迅速抬头轻声叫道:“三郎,外头这些人心风波,你早知道到一些,比不知道要好!”

元侃终于镇定下来:“小娥,你说得对!还有吗?”

刘娥看着窗外,脸忽然红了,声音也越来越轻:“还有,就是坊间有人传说,张良娣常到西佛寺去,不仅仅是为死去的父母做道场,而是那里的和尚,有些邪门歪道的东西。张良娣因此闺房之中很得许王的欢心…也因此,把身子弄坏了…”

元侃的眼越瞪越大,直道:“胡说、胡说!”

刘娥看着元侃,轻声道:“倘若这些坊间传言流入禁中,只怕——怕为了牵连太大,有人、有人宁可取最后一种吧!”

元侃怔怔地坐着:“可是人已经死了,为什么一定要有一个答案呢,一定要套上这么一个罪名呢?是谁想要这么一个叫死者不安,生者难堪的答案呢?”

是谁要这样一个叫死者不安,生者难堪的答案呢?这个问题于王继恩来说,却是完全不在考虑的范围之内的。那一日接手此案后,他便已经得知太宗曾经见过开宝太上皇后宋氏,也知道宋后说了什么样的话。

太宗素来胆气极粗,面对着百万沙场尸横遍地血流成河的场景,也能上也不眨一下。像宋后这般疯妇临死的讫语,他根本不放在心上。可是不知为何鬼使神差似地,在他的心中,却是老把宋后的话和许王的死亡这两件事不由自主地连在一起想。烛影斧声,本是他生平最大的一桩心事;为帝王者,子嗣储位更是他最关心的一件事。

当这两年事纠缠在一起,不断地拷问着他的内心,他终于下令叫王继恩去查这件事。他究竟要得出什么样的结果,这个问题连他自己也不敢深入地多想。

但是王继恩却不能不想。不管查出的是什么答案,许王的死亡,必须要有答案,而不能成为一桩悬疑。先前王太医那“积劳成疾”的话,若无太宗内心的不安感,于死者生者,固然都是皆大欢喜的答案。然而许王的死,若无人能够为此而承担起责任来,而只能归疚于上天命运的话。那么?天谴谁?天谴皇帝吗?

这是万万不能报上去的答案!

况且王继恩对此一说,也心中存疑,许王年富力强,诸皇子都是习武之人,又不是文弱书生,处理此案牍事务,如何就积劳成疾了?日常太医院也是每月请平安脉,真有疾病,也不会如此暴发而亡呀!

王继恩这边叫了拿了王太医等一干当日为许王诊脉的太医,这边秘密地查许王所辖的开封府等各下属部门,另外则派了些人暗暗地潜入许王府和许王妃之兄李允正的府中,结交些下人套话。

不料想,这一查之下,竟是每日都有新的情况报上,件件令人心惊,到最后,连那楚王府大火那夜许王放飞手中的海东青,楚王府的旧部与许王府幕僚们的明争暗头,许王幕僚们的秘密商议,许王府后园的丫环尸体,张良娣所经常去的西佛寺的污秽…背后做小动作的人,一直追查到各家皇子、宰相大臣们都扯了进去,还包括废死的太祖诸子德昭德芳及皇弟廷美等人的余党踪迹。

到了最后王继恩已经怕了,他查得太细,挖得太深,这世上任何事情你只要深挖下去,这朝廷官场竟是没有人不牵涉到的。他掀开了一个盖子想看清楚里面的东西,却发现里面是无底的黑洞。他现在努力地,不再是如何挖掘这个黑洞有多深,而是急着要把这盖子盖回去。

一床锦被掩过,大家平安无事。

那么,死一个张良娣,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更何况,这女子本也有取死之道。

然而天威之不可测,还在他将许王的死,都尽数推在张良娣身上之后。太宗一动不动地听完了报告,气得浑身颤抖,一怒之下,便下了“停册皇太子礼,其丧葬不得从亲王礼,以一品卤簿葬。其左右皆决杖停免”的旨意。

不敢看太宗盛怒的脸,王继恩只得唯唯应声退下,浑身已经冷汗湿透了。他报上去的只有张氏的罪名,太宗听到的仿佛也只是张氏的罪名,然而这样的旨意下来,却分明不单是针对着张氏一个人的罪过。他没有报上去的,太宗所真正为之发怒的,正是那两人心照不宣的那些隐事呀!

许王的一页,就被这么轻轻翻过,谁也不再提起了。

转眼,又快到过年了。宫中张灯结彩,迎候新年。

襄王妃郭熙已经有了五个月的身孕了,皇后体恤她,令她在府中安心静养。然而重大的节庆,她也不敢懈怠,必要进宫请安的。

这一日正是腊八,皇后赐腊八粥,各府王妃均入宫领宴。

郭妃走入皇后宫中时,见几个王妃们都到了,正围着皇后说说笑笑。

李后见是郭妃来了,招手笑道:“正说你呢,你就到了。来,坐我身边来,让我看看。”说着拉了郭妃到自己身边坐下,摸摸她的肚子笑道:“有五个月了吧,看你的肚子必定生男。你看这几个妯娌,都羡慕你好福气,入府不到一年就怀上了。乳娘进宫回事,也只说你贤德。只是如今你有了身孕,不宜太操劳,正该自己保养身子才是。”

越王妃李氏看着李后对着郭妃爱抚备至,又羡又妒,眼中险些冒出火来。她忍着妒意,假意笑道:“正是呢,方才大伙儿说起来,二嫂三嫂,都是我们这一批里难得的贤德人。”

(本章完)

[(第79章大宋女主刘娥(79))]

郭妃心中大怒,许王刚刚去世又失了圣宠降了职,这一次聚会许王妃便不能列入与会。越王妃竟将她与许王妃并提,好生恶毒。这边脸上却不表露出来,只淡淡地笑道:“我们王爷也没个三妻四妾的,我不敢承四弟妹这句贤德呢。四弟待四弟妹也是极好的,虽然纳了妾,却也不肯留得长久了。”

越王妃被她这一回,又羞又气,脸儿涨得通红,在场诸王妃却有几个低头偷笑着。越王妃性情悍妒,越王元份纳过几个姬妾,都被她明里暗里弄死的赶走的,毕竟一个也留不住。太宗赐死许王府的张良娣,一个重要的罪名就是杖杀奴婢。郭妃这绵里藏针的话,也是极厉害的。

李后冷眼旁观着,见这两个王妃上来才两句便弄得这般箭拨弩张的,便轻笑道:“说到贤德,却正是你们做王妃当做到的。只是你们未必就真的知道,什么叫贤德了!”

见皇后开口,众王妃皆低下头去,恭声道:“谨听皇后娘娘的教导!”

李后笑道:“常言道:妻贤夫祸少。一味地悍妒,固然是不贤,然而一味地放纵,却也不是贤妻之道。要做得一个贤妃,不当管的不必去管,当管的不管,也不成。须得知道分寸,懂得有节、有度才行。我隐约听说你们中有些府里头,似乎也有不好的传言,我且不细究。只今日在这里对你们说,你们虽然是皇室中人,却也得守得王子犯法与民同罪的律条,常言道妻贤夫祸少,断不可再出现许王府那种人命官司,僭逾制度的事,那就是大贤了。然而并不是守住自己就罢了,一府里头的事,做王妃的当管也得管。你们做王妃的,素日里一则要侍候好自己的丈夫,要明白妇者伏也,不过逞强斗气,失了夫妻之份。其次要尽着一府王妃的责任,要辅助自己的丈夫管好家,要做他的眼睛,做他的耳朵,有不到的地方,该劝的也是要劝的。你看许王妃自己没做错事,可是她没做好一个王妃,当管的不管,以至于王府里头出事,她也失了脸面。贤惠也不是撒开手儿,诸事不问,天塌不管,也不是真的贤德之道。”

一时诸王妃无言。

过了一会儿,郭妃笑道:“娘娘的话,真是越逐磨越有理,让臣媳们一下子就找着了方向。平时我们也是这么想着做着的,只是我们愚钝,娘娘方才的道理,只想得一分两分,万不及今日娘娘说得齐全明白。”

李后看了看她,笑道:“我是不担心你们两个的,襄王是个老实孩子,你也是个明白人。”

郭妃笑道:“我懂什么,我只把自己院子里的事料理清楚了,把我们王爷的饮食起居打理了,大事小事我都不明白呢。”

李后关心地道:“你如今有了身孕了,襄王府里头也没个辅助的人,凡事可要自己保重!”

越王妃假意儿笑道:“正是,三嫂为人,谁也是挑不出毛病来的。听说襄王府里里外外,都是三嫂一手操持,真是能干。只是平时尚可,如今你有了天家骨肉,正该好好地保养自己。母后可不许她再这么操劳了,你自己事小,皇孙事大。我府里头倒有几个丫头还伶俐,三嫂要是不嫌弃,挑一个过去帮你吧!”

郭妃心中暗暗冷笑,却不动声色地道:“多谢四弟妹好意,我自己身边倒还有几个丫头,能帮着我料理事的。”

越王妃掩口轻笑:“府中的事,倒是有人料理的,可是你们襄王难道不要人服侍吗?总不成这几个月,让他过和尚日子。”

身后的几名宫女都掩口轻笑,郭妃心中羞恼无比,一时竟无法开口。

越王妃一不作二不休,乘机道:“如今襄王府别无姬妾,这知道的,说是三哥专情,三嫂招人爱。不知道的,还只道是三哥太老实了,三嫂气量小呢。我听着都替您不服,你说说这外头传的什么话哦!”

郭妃脸涨得通红,直气得说出一个字来:“你--”就再也说不下去了。旁边宫女却还在轻笑。

“好了!”李后轻轻地一声,大家立刻静了下来,不敢出声。

自许王死后,皇储之位空缺,朝堂上襄王越王各拥一派暗中较劲,后宫里两家王妃也是唇枪舌剑各不相让。李后冷眼旁观,自有计较,虽然两位王爷都不是她所生,但是越王自有生母,比不得襄王生母早亡,与自己亲近得多。再加上越王妃是皇帝指婚,生性骄悍难制,比不得襄王妃是自己当了皇后亲自看中了性情好坏而挑选出来的。因此,李后虽然表面上对各家王妃无分彼此,心里却自有天平分了高下来。

李后扫视一场,微微一笑:“越王妃这张嘴,真是叫人笑也不是,气也不是的。今儿咱们娘儿几个自家人,在一起说说,你三嫂有喜,你引她笑一笑倒也无妨。要是传到外头不相关的人耳中,倒显得不是大家气派。襄王妃,”她很亲昵地拉过郭妃的手,笑道:“是得置个人,好帮着你服侍襄王,也让你好好养胎。”她回头叫道:“媛儿——”

但见一个宫人立刻应声:“奴婢在。”声音很是清脆伶俐。

李后笑道:“媛儿在我身边,最能讨我喜欢。她的出身,也不是平常人家,是天武副指挥使杨知信的侄女儿。去年到我身边,调教了一年,谁讨我也不给,如今就给了你吧!”

郭妃似觉得一道雷霆闪过,心中五味交加,眼前忽然一片朦胧,却不敢表露出来半点酸意,不及细想,却只能立刻起身,下拜谢恩道:“臣媳多谢娘娘的厚爱。”

(本章完)

[(第80章大宋女主刘娥(80))]

李后笑着叫道:“媛儿,快扶住了。襄王妃,你身子重,免了免了。”

郭妃只觉得一双手伸过来欲扶自己,近乎本能地立刻挣开,忽然回过神来,盈盈笑道:“不必了。”

李后吩咐:“媛儿,还不参见你们王妃。”

郭妃只见眼前一个人向着自己跪拜下去,忙笑着去扶她道:“不必了。好妹妹,快起来吧!”

她怀着身孕不方便,说得快做得慢,虽然已经伸手去扶,杨媛年轻动作机灵,却已经将三个头磕完,郭妃的手才正好伸到拉住了她。

郭妃这才细细地看着杨媛,只见她约莫十三四岁,身形初长,神情中却还留着一丝稚嫩与纯真,相貌却是甜美讨喜,甚为乖巧的模样。

郭妃见了这杨媛的模样,心中先放了一半心,轻抚着腹部,心中又酸又喜。怀得皇家骨肉固然是天大的喜事,却因此还是逃不过这等地位必然要过的一关,襄王独宠的日子终将难以长久,怀孕是喜也是忧,如此一来再不能独自一人拥有丈夫。是迟是早,终归来的吧。瞧着杨媛年纪尚小,虽然透着机灵劲儿,模样却也不是个妖媚的相格,断断不致勾引得襄王变心。如今由皇后赐下,又体面又堵了众人的口,也未曾不好。

想到这里,微微一笑,这边拉起杨媛,这边已是极快地褪下手中一只累丝金镯套到杨媛的手上,笑道:“妹妹,这个就当是我的见面礼了。”

杨媛骤得此名贵饰物,涨红了脸不敢收,两人推让了两三回,李后笑道:“好了,难得襄王妃喜欢你,你就收下吧!哦,我瞧着这累丝金镯有点眼熟,好象是你母亲戴过吧!”

郭妃暗喜皇后到底认出这首饰来,倒不白给了:“正是,娘娘好眼力,这是我出嫁时母亲让我压箱的。可是要论疼我,娘娘才是真心体贴我疼我的人。娘娘调教的好人儿,我一看见她,就打心眼里喜欢呢。有了杨妹妹,我以后就偷个懒了,安安心了。”说着拉了杨媛的手,一边说一边笑。

杨媛的小手被郭妃拉着,只觉得郭妃的手冰冷潮湿,忽然想到她刚才毫不犹豫地甩开自己欲去搀扶的手,心中不由地微微一颤。

越王妃在一边瞧着,她满心是想让郭妃不舒坦的,眼见她笑得如此开心的样子,自己反而更加堵心了。当着皇后的面,却又不敢发作,忽然“哎哟”一声,假托自己头疼,告假出去了。

郭妃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淡淡地一笑。

李后看了杨媛一眼,心中暗忖,郭妃表现太好,反而教她有几分不放心,谁知道将来如何。多一个人赐到襄王府,也算是多一份节制掌握吧。这边却叹了一口气,对郭妃笑道:“她总怨我偏心,可是你们几个,我都是一般的疼爱,无分彼此。只这越王妃,看着一副聪明样儿,只是不知怎么地,说的做的,叫人满心想疼也疼不起来。”

郭妃笑道:“可是臣媳却是觉得,娘娘太疼我们了。”

李后赞许地看了她一眼道:“谁叫你口口声声地一直说我疼你,我就算想不疼你,也否认不来。”一席话说得众人都笑了。

到了傍晚辞宫回府,郭妃一径入了自己房中,吩咐侍女燕儿道:“皇后娘娘恩典,赐宫人杨媛为襄王府良娣。杨良娣是皇后所赐,身份不同,我想这府里头须得挑一处最好的院落才是。我想来想去,只有前头的玉锦轩又大又好,且现成,你立刻带人去收拾出来,一应物品且要挑好的,服侍的丫环,也要乖顺听话的。”

燕儿是她的心腹,听了她这话却心中不禁打个寒噤:“王妃,可是这玉锦轩…”玉锦轩是先王妃潘氏所居之地,自潘妃死后,就再也没有人住进去了。谁都知道襄王元侃极之厌恶玉锦轩这个地方,在潘妃活着的最后两年间,襄王是一步也没踏入玉锦轩。把新人送到这个地方,无异是送入冷宫。

郭妃眉毛微挑:“怎么了?”

燕儿大着胆子问道:“王妃,奴婢以为你好象态度有些不一样?”

郭妃笑道:“什么不一样?”

燕儿道:“记得那次奴婢对您说,听说王爷在外头可能有人,您又不闻不问,为什么如今却又不一样了?”

郭妃含笑道:“傻丫头,外头的闲花野草入不得府上不得台面,王爷一时兴起终究也是昙花一现,犯不着为这个去逆了王爷的意。”她停了一下,缓缓地道:“杨良娣是皇后所赐,又是杨知信的侄女儿,身份尊贵,长得又讨人喜欢。她过得两三年,若产下一男半女的,就能与我齐肩了,可是件好事呢。我自然要好好地待她,关照她。”

燕儿忙点头道:“奴婢明白了。”

郭妃正色道:“你们不可存了小人见识,不管王爷待杨良娣好坏,她都是皇后所赐,我要待之如妹。这府里上下人等,都要好好地待她,不可让她心生嫌隙。”

燕儿这回才是彻底服了:“奴婢现在全明白了,王妃放心,奴婢知道怎么做。”

郭妃缓缓坐下,低头轻抚着自己隆起的腹部,嘴角微微一丝笑意:“今天皇后娘娘教我们几个王妃为妇之道,贤德之道。不当管的不要管,当管的事不能不管。男人府外的事务,我自不必理会,发生在府内的事,我就得掌握。”她看着窗外渐升上来的月色,缓缓地道:“皇后娘娘说的好,做好一个贤王妃,须得懂得分寸,有节、有度。”

(本章完)

[(第81章大宋女主刘娥(81))]

第十七章、蜀中之乱

当王府诸妃在皇宫内领受腊八粥的时候,银装素裹的汴京城中,亦有无数贫苦难民,在瑟瑟寒风中领着官府派发的赈粥。

自前年襄王元侃向太宗上表之后,朝庭在每年新春前后的一个月里,都会在城周四处地方设粥厂施粥舍衣,这也是一项德政。

前些天下过一场大雨雪,天气忽然变冷,宫中遣中使御赐城中孤老贫穷之人一千钱,以及米炭数百斤,人人均感戴皇恩浩荡。

元侃踏雪来到薜萝别院,刘娥的房中早已经备好了暖炕,熏得一室春生。见着刘娥在炕上煨着酒,恰是一幅“绿蚁新焙酒,红泥小火炉”的场景。

服侍着元侃脱了裘服,两人便在暖暖的炕上,一边调笑,一边抢酒喝。知道元侃素日在府中几十大碟的嫌烦,刘娥今日只备了简单小碟,那是四样下酒小菜是花炊鹌子、羊舌签、鸳鸯炸肚、五珍脍,再有四样劝酒果子是雕花密煎、永嘉黄柑子、咸酸桃丝、陈公梨。元侃甚是喜欢,也不用银著,只用手抓了一只羊舌签来吃了,急得刘娥直叫:“莫把炕上弄得油汪汪的。”元侃也不理睬,只顾哈哈大笑,越发不管不顾地胡闹。

闹了一会儿,元侃才静下来靠着软榻,左手执着酒盏,右手拥着刘娥,笑道:“这等日子,神仙不换!怪不得人道:只羡鸳鸯不羡仙呢!”

刘娥静静地倚在他的怀中,此时听得他如此说,抬头笑道:“三郎今日遇上什么事了,怎么倒想起神仙的事来的?”

元侃笑道:“真真你这七窍玲珑心,我有半点心事,都瞒不过你。”他放下手中酒盏,叹了一口气,道:“前几日刘美对我说,今年领赈的人中,蜀中来的难民格外多呢!我原也不在意。今天居然有一个蜀中来的狂生吴文赏叩阙上书,历数蜀中诸官员贪酷,这倒也罢了,他居然还指摘朝庭的政令有过,说蜀中专设的博买务害民无数,理应立刻取消。父皇听了虽然大怒,却也说是书生意气,只将他杖责,轰了出去。只是想着前些时候张咏也同我说,蜀民有怨,请我上书父皇,只是…”

刘娥自然明白他这一句只是后面的意思:“只是蜀中原是吴王的藩地,你不便擅加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