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钦若回到京城,知道寇准在朝必没有他的出头之日,因此上辞了真宗要他作副相,只肯接受一个大学士之职,自请与杨亿、钱惟演等人一起,将历代君臣事迹,采摭铨释了经﹑史﹑《国语》﹑《管子》﹑《孟子》﹑《韩非子》﹑《淮南子》﹑《晏子春秋》﹑《吕氏春秋》﹑《韩诗外传》和历代类书﹑《修文殿御览》﹐分类编纂。用编年体和列传体相结合﹐共勒成一千一百零四门。门有小序﹐述其旨归。分为帝王﹑闰位﹑僭伪﹑列国君﹑储宫﹑宗室﹑外戚﹑宰辅﹑将帅﹑台省﹑邦计﹑宪官﹑谏诤﹑词臣﹑国史﹑掌礼﹑学校﹑刑法﹑卿监﹑环卫﹑铨选﹑贡举﹑奉使﹑内臣﹑牧守﹑令长﹑宫臣﹑幕府﹑陪臣﹑总录﹑外臣等三十一部。部有总序,言其经制,历时三年,已经全卷修订完成。寇准见王钦若只是修史,不曾问政,倒也不把他放在心中。

真宗对此书甚为重视,如同当年太宗亲订《太平御览》,时时关注此书的修计过程,至全卷完毕,下诏更名为《册府元龟》:“册府”是帝王藏书的地方,“元龟”是大龟,古代用以占卜国家大事,意即作为后世帝王治国理政的借鉴。

王钦若进来前,却为寇准提拨了几名官员,真宗正召了他来问道:“朕看这几名官员,照例资历功绩都不够,不知你为何破格提拔?”

寇准道:“臣认为,臣身为宰相,自有进贤能退庸才的权力。若是事事依例而行,那不过是一个小吏的能力罢了!”

真宗素来不擅言辞,有时候听得臣下们满口大道理,虽然觉得不喜,却也一下子得再找个人来反驳才行。那日澶渊之盟前陈尧叟王钦若力主南迁,真宗听着不入耳,因此找了寇准来反驳。如今被寇准一句话,噎得说不出话来,他是知道寇准性情的,也无心再理会,挥挥手令他下去。却见寇准直着脖子出去了,真宗看着他的背影久久不语。

正在此时,王钦若捧了编写的《册府元龟》新卷出来,真宗亦如太宗修编《太平御览》一样,对此书的修编进度也是亲自过问。见寇准昂然直出,真宗看着他的背影半晌不语,心中已经有数了,这边放下书卷,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寇相又有什么事情,顶撞皇上了吗?”

真宗笑道:“这个又字说得可笑,人君自能容谏臣,却也算不得顶撞。”

王钦若也笑道:“这又是王相做老好人,次次拿这话打圆场。皇上这般容忍寇准,不过是以为他在澶渊之盟中有功于社稷吗?”

真宗意外地看了一眼王钦若:“你这话又怎么说?”

王钦若微微一笑:“澶渊之役,皇上不以为耻,反而认为是寇准有功,岂不怪哉!”

真宗收了笑容,沉声喝道:“王钦若,你且说个明白!”

王钦若跪下道:“臣素习史书,《春秋》上说,所谓城下之盟,实是屈辱无比。在辽军兵临澶州城下之时,皇上以万乘之尊正在澶州城中,与辽人订立了城下之盟,怎么不是耻辱呢?”

真宗的脸立刻变得铁青,不再说话。

王钦若见势再进一言道:“寇准从来好赌,是个很资深的赌徒,赌徒通常在钱输得快没有的时候,把剩余所有的钱全部押上去做最后一博,这叫孤注一掷。皇上以为寇准请求御驾亲征的目地是什么?他是危难之时立为宰相,却拿不出更好的退敌之策,只有把自己手头的全部赌注都押上,那个时候,他能够押得上的,只有皇上。皇上就是他的孤注,北伐澶州若是成功,功劳自是他的,北伐澶州若是失败,那所有的危险——”他偷偷瞄了一眼真宗的脸色,大声道:“这辱君丧国所有的危险,却都是由皇上承担了!”

真宗浑身一震,一拍御案喝道:“大胆王钦若,竟敢口出妄言?”

王钦若将头磕得砰然作响道:“臣该死,这人人心照不宣的真相,原不该让臣多嘴说了出来!”

真宗只觉得脑中一片晕眩,怒喝一声:“滚出去!”

王钦若磕了一个头,踉跄着退了出去。他的样子虽然狼狈,可是出了御书案,却不由地嘴角挂上一丝诡笑。

真宗自心中存了这点疑惑,待寇准的态度未免有些冷淡了。寇准在王旦面前虽然稍作收敛,但是于众大臣之中,依然树敌无数。朝中诸人何等眼利,顿时墙倒众人推,纷纷有人告状。寇准性本粗豪,落在有心人眼中的错处便能挑出许多来,真宗耳中听得多了,更加不悦。

且说寇准一心要做一个声垂千古的名臣,行事未免有些过偏。凡是君王必要顶撞的以求让史官记录下来求一个谏臣之名,凡是同僚提议必不肯合拍的,开科取士故意排斥江南人士,而对门客们自夸:“我今日又为中原多选了一进士!”

第五十三章

真宗自心中存了这点疑惑,待寇准的态度未免有些冷淡了。寇准在王旦面前虽然稍作收敛,但是于众大臣之中,依然树敌无数。朝中诸人何等眼利,顿时墙倒众人推,纷纷有人告状。寇准性本粗豪,落在有心人眼中的错处便能挑出许多来,真宗耳中听得多了,更加不悦。

且说寇准一心要做一个声垂千古的名臣,行事未免有些过偏。凡是君王必要顶撞的以求让史官记录下来求一个谏臣之名,凡是同僚提议必不肯合拍的,开科取士故意排斥江南人士,而对门客们自夸:“我今日又为中原多选了一进士!”录取官员必要选取贫寒的,提拨下属必是要选取直言敢说的,赈灾放粮必是要超出预算给的,若是听到有什么民间案情,便一定要自己经过指派开封府要偏袒贫穷一方的。他既然性情如此,则未免有人投其所好,故意不依着司法程序,天天拿着状纸到他的门上投递,只要得寇相一纸书信,无论有理与否都能赢;也有些下属为了升迁,故意惹事而博得直言之名;也有地方官吏将夸大其辞,故意虚报赈灾数目而落入私囊的。

他的性子又豪放,日日府中开宴招待宾客,酒似流水,歌舞不休。当时劝谏过他的人也不少,张咏还在蜀中时,听到寇准为相,当场说:“寇公奇才,惜学术不足!”这话传到寇准的耳边,等到张咏还京时,特地将他请来故意问他道:“张公说惜我学术不足,不知道有何以教我!”张咏见寇准一脸的不以为意,沉吟片刻说:“霍光传不可不读!”说罢起身而去。

寇准疑疑惑惑地看着张咏去了,怀着满腹不解拿了汉书来看,翻到“卷六十八霍光金日磾传第三十八”这一节,从“霍光字子孟,骠骑将军去病弟也。父中孺,河东平阳人也,以县吏给事平阳侯家,与侍者卫少儿私通而生去病。中孺吏毕归家,娶妇生光,因绝不相闻…”一直看到最后“霍光以结发内侍,起于阶闼之间,确然秉志,谊形于主。受襁褓之托,任汉室之寄,当庙堂,拥幼君,摧燕王,仆上官,因权制敌,以成其忠。处废置之际,临大节而不可夺,遂匡国家,安社稷。拥昭立宣,光为师保,虽周公、阿衡,何以加此!然光不学亡术,暗于大理…”时,失笑道:“原来如此,张咏大约自负才学,不过是说我不学无术罢了!”遂放下了书不再理它。

直到若干年后,寇准再拿起这本书,翻看这段“霍光传”时,才能明白张咏的一片苦心。

景德四年岁末,京中大雪纷飞。《册府元龟》修成,同时《西昆酬唱集》成为京中最热门的诗集,文人墨客几乎人手一份。而此时,弹劾枢密使寇准的奏章,比雪花更密集地飞入真宗的御案之上。

真宗看着御案上如山的奏章沉思着,周怀政侍立在一边,等着真宗宣召参知政事王旦入宫的旨意。

真宗只要挥一挥手,周怀政就可以立刻去了。可是——真宗放下朱笔,重重地叹了口气:召、还是不召呢?

案上如山的奏章,都是弹劾寇准的,上面还有一封新的奏章,是寇准自请外放的奏章。那是真宗叫人拿了全部弹劾寇准的奏章副本给寇准看之后,寇准对皇帝举措的回复。照例,官居枢密使这样的朝中重臣若是上了辞表,皇帝可以挽留再三的。寇准上辞表,他的心里也是希望皇帝能够挽留一二。

但是——留,还是不留呢?真宗沉吟着,寇准的辞表一上,宰相王旦就在宫外等着召见了。王旦必然是希望寇准留下的人,而他自己的心中,何曾没有犹豫过呢。

他为皇子时,与寇准并没有多大的交往,当时寇准是太宗皇帝的倚重之臣,因为得罪同僚太多,被人群起攻击,因此太宗皇帝将他下放青州磨磨性子。之后因为皇储议立难定,又将寇准召回,寇准看准太宗心态,大力拥立他为皇太子。在太宗末年,却又恐寇准倚拥立之功而新帝难以降服,又将寇准外放,让他受新帝之恩。登基之后,在宰相李沆、毕士安先后推荐之下,寇准又入朝拜相,澶渊之盟中,立下大功。

他是个念旧的人,他也可以是个容忍臣子们个性的天子;他不会忘记寇准的拥戴之功,他亦非不赏识寇准的才干聪明,可是他更是难以容忍寇准的刚愎自用和气焰;他可以容忍寇准在澶渊之盟时君前无礼,但他不能容忍澶渊之盟过后,寇准有意无意地纵容门客士人,将澶渊之盟的功劳记在自己一个人的身上;寇准可以奢华可以放任个性可以荫封亲友可以坐拥特权,但他却不能容忍寇准插手朝廷人事,挑战君权,将自己的好恶凌驾于君王的旨意之上。

他自登基以来,头几年一直谨言慎行,锋芒不露,他在看也在学着如何做一个皇帝,并非一顶皇冠戴上来,他就能够由着自己的意愿发号施令。一个对的举措可以很多推行,但是一个错误的号令绝对会令他的威信大打折扣,权力旁落。

直到宰相吕端去世之后,他才在李沆的辅助下,大力推行新政,大举裁官大开科举之门,新皇帝的声音开始传遍九州,不想澶渊之盟打乱了他的步骤,此后寇准执政,一时间朝野上下,寇准的声音竟然比天子更大。

真宗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他或许表态得太晚了。在王钦若密奏之前,朝中上下无不是一片赞颂寇准之声,而在王钦若密奏之后,朝野上下竟奇迹般的一片倒寇之声。揣摸皇帝心思的人很多,可是测知皇帝的心思很难;皇帝希望知道群臣的反应,可是在寇准王旦一片清流整肃的朝堂上,竟然没有几个人主动把群臣的心思向皇帝表露。

做一个皇帝,需要王旦寇准这样做事的人,也需要王钦若这样上通下达的人。否则的话,若是群臣自成团伙,皇帝要看臣子的脸色做人,天子的权势也荡然无存了。

真宗定了定神,令周怀政召王旦进见。

王旦听到寇准上辞表的时候,还以为寇准过于意气用事了,不过就是有几封奏章说了几句闲话而已,置之不理即可,何必上辞表直接顶上呢。皇帝要经常亲自解决大臣们的个人纠纷,实在没有什么意义。乃至进了御书房,他尚未开口,真宗便叫周怀政拿了众人弹劾寇准的奏折给王旦看。王旦看着这些措辞严厉的奏章,一封封看过来,只觉得心越来越冷。这一次的弹劾与前几次的不同,明显可以看得出来,没有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没有什么气势凌人的行为态度行事作人之类的东西,每一封奏章都直指要害,每一件议题都是拿着触犯国家法度的角度来开刀。

王旦停下奏章的翻看,那一刹那他有片刻的晕眩,这不是寇准得罪了多少人的被围攻,而是一次经过精心谋划的推行。王旦推开奏章,无声地走到御案前,跪下。

真宗迟缓的声音从上面传下:“王相都看了这些奏章吗?”

王旦俯首道:“是,臣都看了。”

真宗停顿了一下,忽然声转急促:“王相没有话要对朕说吗?”

王旦听出这声音中的犹豫和急促来,他张口欲言,终于轻叹了一口气道:“臣无话可说。”

真宗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声音转为松驰:“王相平身!”周怀政上前扶起王旦,真宗道:“寇准身为丞相,不以律法而以自己的好恶,拿着国家的爵位封禄随心所欲赏赐于人,只为自己邀买民心,实在有失大臣体统。长此下去,将来不知会出什么样的乱子。”

王旦拱手道:“寇准是有不检点的地方,圣天子能容他,臣想他必会感怀天子的恩典,从此修身养性。”

真宗叹了一口气道:“可他如今身居高位,未必看得到自身的不足。朕看古往今来,许多有大功之人,不得善终,皆是由于不知进退的缘故。如今寇准他自己也已经有所认识到了,因此上了辞表。朕若是继续强留他,不免误了他毕生功业。朕打算准其所请,也正是为着爱护于他,保全他的终身富贵!”

王旦知事已不可回,只得道:“皇上既然心意以决,臣以为寇准当年未满三十,已蒙先帝擢升他入了二府,此时若罢去他的相位,也当委任以使相之职,做一方封疆大吏才是!”

真宗点了点头,口授圣旨,改封寇准其为刑部尚书,兼任陕州知州,令王旦回中书拟诏颁行。

王旦捧了旨意退出御书房,走在长长的甬道中,眼望青天,长长地叹了口气,忽然之间眼眶就湿了。

是他误了寇准。

寇准不是一个懂得在官场上做人的人,正如你无法指望一个刚正敢言的人圆滑周全,寇准在官场上的人缘不太好,可是却总是一直会有人愿意容忍他的坏脾气,愿意为他周全提携,愿意为他辩护帮助。就如同当年的老宰相李沆、毕士安,现任宰相王旦一样。

能够坐上首相之位,必然是素日谨言慎行、不出错漏、天子信任、百官敬服之人;必须是老于世故,善于把握朝政走向,善于控制任何局面之人。这样的人,一般情况下不会轻易地得罪人,对于一般事情不会轻易地表明立场,更不会向群臣传达与皇帝意思不同的另一种声音。然而作为一国之首相,他要掌控局势,他需要在朝堂上有另一种声音供他作选择,供他作发挥。

直言敢谏的寇准,就是最好的另一种声音。

王旦的好人缘里,有多少是寇准的坏人缘辅了底;王旦的政事处理左右游刃有余中,有多少是借助寇准的仗义执言;王旦的深得皇帝倚重中,有多少是因为皇帝对寇准的不满而一次次将权力加重给王旦;有多少次得罪群臣的话,他到嘴边又咽下了,因为他知道寇准会帮他说出来,有多少次逆了旨意的事,他欲行又止,却是寇准冲上去顶上了…

也同样,他纵容了寇准的脾气一次次地见长,他纵容了寇准骄横放纵,他纵容了寇准的越权越位,因为他不想那个跟寇准起冲突的人是自己,因为他不想寇准的坏脾气落到自己的头上使自己难堪,所以有些事他眼错不见地,所以有些早就应该说的话他没有说,早应该劝的话他没有劝,早应该阻止的事他没有阻止。

如果在这一次次的冲突中,他能够有决断敢担当一点,他能够不畏事能够不自私一点,也许寇准就不必背负这么多的积怨而被逼出朝堂。他高估了自己的掌握能力,他高估了天子的容忍程度,他低估了王钦若,也低估了另一股即将崛起的潜势力。

直到今年的不可收拾,直到今天的失控。

王旦蹒跚地走在甬道上,像忽然老了好几岁。没有寇准的日子里,他将孤身面对来自各方面的压力,前面的路,将更加艰难。

第五十四章

寇准被贬出京后,宰相之位空缺,真宗本欲提拨王钦若为相,却被王旦所反对,因此不再提起。王钦若虽然心有不甘,只得再思别计。

这段时间,真宗却因为王钦若那番“澶渊之盟是城下之盟”的话,心里常常觉得不受用。王钦若乘机进言道:“太祖皇帝一手打下大宋江山,太宗皇帝时又有灭南唐收吴越平北汉的战绩。皇上春秋正富,岂不应该留下一番名扬天下的功业?”

真宗听得砰然心动,问道:“何谓名扬天下的功业?”

王钦若知道真宗因刚刚订立了澶渊之盟,并不想动兵,故意道:“澶渊之盟订得不公,不如再次发兵,直取幽云十四州?”

真宗连连摇头:“一则背盟叛约,非大国之风;二则河北生民,方免兵灾,朕何忍再动兵戈。此法不可!”

王钦若道:“既然皇上怜惜生民,不愿意再动刀兵。臣还有一个办法,可以兵不血刃,达到威慑辽国的目地!”

真宗问:“是何办法?”

王钦若道:“皇上可知,当日萧太后为何在占有优势的情况,只订下三十万的岁币便匆匆撤兵?”

真宗看着他:“自然是朕亲临澶州,大败辽军,曹利用折冲樽俎得宜所致?”

王钦若摇头道:“非也,以臣看来,她是畏于天命。辽人向来无进犯中原之心,每次南侵,亦只不过是得些金帛便宜而已。当年辽太宗耶律德光一意进攻中原,述律太后曾经劝他说:‘如果汉人做契丹王,可否?’辽太宗说:‘不可。’述律太后又说:‘既知不可,那儿何必非要做汉王呢?汉人难制,便是得了汉地也不能久留,若有何意外,后悔莫及!’辽太宗不能听劝,果然身死异地,尸体回乡,述律太后因他不听母命,而不许他安葬,以示警戒后人。此后历朝辽帝,均明白汉人治汉地,契丹统治辽地的道理。那萧太后自恃曾有过高梁河之役和雍熙之战的胜利,想要破了这个传言,因此领兵进犯。谁知道兵马未动,先是折损了元帅耶律休哥,去年南侵,名将耶律斜轸又在军中阵亡。萧太后也算得性情极悍,不但没有因此退兵,反而在萧挞览的煽动下再次南侵。谁知道圣驾亲征,未到澶州,萧挞览已被床子弩射死。那萧太后再是倔强,也不由得她不相信这天命所在,辽人不可北侵的道理。”

真宗微微点头:“这倒也有理。”

王钦若道:“况且辽人向来敬畏天命,获飞鸟谓之天赐,猎走兽谓之地与,必要拜谢天地。萧太后数次行再生祭礼,也是以自己权位为天地所赐的象征,来掌握契丹的二百部族。想当日皇上也是因为行太庙祭祖之礼昭告天下,因此王继忠阴谋叛乱才不能得逞。因此臣认为,为了威慑辽人,不如效法历代明君圣主,行封禅之礼,昭告天下,大宋天子乃天命所归,以镇服四海,夸示外邦。尤其是辽国最敬畏鬼神,必能够达到威慑的目地。再则,自唐末以来,征战百年,百姓人心惶惶,皇上以封禅大礼,则是太平盛世的庆典象征,可以安天下百姓之心,更增为朝庭的拥戴和身为大宋百姓的自豪感!”

王钦若精退史实,口才又好,引经据典中外故事,说得真宗不由点头,只是微一犹豫,道:“历代封禅,都是国泰民安,必得世上罕见的祥瑞,才可下封禅的诏书啊!”

王钦若微微一笑:“所谓历代的祥瑞之事,又哪里件件是真的天降地生的。汉高祖斩白蛇,化出一段赤帝白帝的传言来,河图洛水,又哪一件不是人力所为?圣人以神道设教,只要是君王做一个信奉的姿态,便足以叫天下人信为神明了。”

真宗点了点头,又道:“只是泰山封禅,所需费用,又不知要消耗多少国库钱财。国家尚贫困,朕此时不宜为了示威,而置百姓于不顾啊!”

王钦若躬身道:“至于国库费用,非臣所职司,臣不敢妄言,皇上何不召三司使丁谓前来一问,国库是否有余钱举办封禅大典?”

真宗召来了丁谓问道:“丁谓,朕且问你,国库所得收入,可能承担得起一次封禅的费用吗?”

丁谓早已经与王钦事商议过此事,因此来时已经是胸有成竹:“回皇上,臣这里有景德三年的全部赋税收入,与咸平六年相比,仅在这四年里,全国就新增五十五万多户人家,赋税收入增加三百四十六万多。仅这增加赋税的部份,足以支付好几次封禅的费用也绰绰有余了。况且,天子封禅,能安定民心,促进生产。让流民可以定居耕种,天下各州及与边境的贸易也会增加。封禅用出去的钱,只怕从来年赋税上,就可以很快地收回。”

王钦若忙道:“这正如毕相当年所说的,虽然给付辽国岁币有三十万,但我朝不但可以省下大量的军费,而且每年可以从与辽的的榷市赋税上收回百万之数,虽有所付出,但所得更大。”

真宗点头道:“以钦若的建议,最好能在封禅之后,在京中修一座供奉上天的玉清宫,只是大兴土木,怕朝臣们反对此事!”

丁谓眼见正是趋奉之时,忙道:“天子富有四海,祭奉上天,又有谁敢说不是。且皇上至今未有皇子,臣建议可建宫在宫城的乾地,正可以祈福,便是朝臣们,只要说明原因,又有谁敢阻拦皇上祈福求子?”

真宗点了点头,道:“很好,此事由你们二人下去办吧!”

真宗回到后宫,正在对刘娥商议此事,却见嘉庆殿内静悄悄的,雷允恭等人均是不在。

真宗深觉疑惑,走了进去,却见刘娥坐在床边,床上散乱地堆着一团锦锻似的东西,刘娥轻轻地抚摸着这些锦锻独自垂泪,房中却无内侍宫女侍候着。

真宗走到她的身后,问道:“怎么了?”

刘娥一惊,忙欲收拾起东西,真宗按住,细看那竟是一些婴儿的衣服,做得针脚细致,显见用心不少,虽然年岁过久,但见锦锻上的颜色依然艳丽如新。

真宗心中已经有数,叹道:“你又想起那个孩子了?”

刘娥拭了拭泪,道:“今天是那孩子的忌日,第一个忌日,我给他做了这些衣服,以后每年的忌日,我都给他上一柱清香,把这些拿出来看看。往年官家下朝的时候,我都已经收拾起来了。只是今年心里有些事,不免忘记了时间了。”

真宗坐了一下,拿起一件襁褓,轻叹道:“这是朕的第一个孩子,竟没能保全,此后朕的皇子们竟都不得保全,莫非是上天罚朕,没能好好地保全你们母子?”

刘娥轻叹一声,含泪笑道:“不,不怪你,三郎。我记得那时候,我痛不欲生,三郎你抱着我说,我们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孩子,你还要我给你再生十个八个孩子。”她抱着那团婴儿的衣服,倚在真宗的怀中道:“若咱们的孩子还活着,今年该有二十多岁了。这会儿咱们就不是想着抱儿子,而是抱孙子了。媛妹怀上孩子的时候我不知道多高兴,结果还是再失望了一回,再痛心了一回。我已经什么都不求了,但求上天准我能够再做一回母亲,能亲手抱一抱一个孩子,再亲手为他做衣服让他穿上。”

真宗握着刘娥的手,只觉得她双手冰冷,不由地心痛如绞。

刘娥拭泪道:“可恨这张太医竟骗了我二十多年,这二十多年来,我求医问药求神拜佛,总是还想着再能为三郎怀一个孩子。又哪里知道,我自那一年小产之后,竟是不能再生育了。”

真宗的手一紧,只觉得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他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是千言万语,一时竟不知道从何说起,只是叹了一口气。

刘娥遥望前方,怔怔地道:“前些时候,我才逼问出这件事来。一旦知道这个事实之后,反而更是发疯地想那个孩子。嫂嫂对我说民间有借腹生子的事,我当时只是觉得荒诞不经得紧。可是不知怎么地,这个明明知道是荒诞的念头,却在我的脑中生根了似的,天天朝也想,暮也想的。”她抬着看着真宗痴痴一笑:“我这个念头,是不是很荒唐?”

真宗笑问道:“什么叫借腹生子?”

刘娥拭泪一笑道:“怀德也说,民间有一些人家不能生育传续香火的,就寻一些贫家的妇人代为生养。他还说,可以在宫中寻几个有宜子之相的宫人,代我为官家生子。”

真宗不由心动,沉吟道:“朕今年已经四十多岁了,难道还真的能再生皇子?”

刘娥笑道:“汉武帝六十三岁生汉昭帝,官家怕什么?臣妾想,若真的再有宫人能够为官家生下一个皇子来,这未曾不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真宗看了刘娥一眼,见这散了一床的婴儿衣服,不禁心一软,道:“好,朕便成全了你这番做母亲的心意吧!”

刘娥喜极而泣,盈盈下拜道:“多谢皇上圣恩,臣妾纵死亦可瞑目了。”

第五十五章

刘娥令人收拾起衣物,陪着真宗说了一些朝中之事。过了一会儿,见周怀政捧进一幅卷轴来,刘娥见这卷轴极大,好奇地问:“官家,这是什么东西?”

真宗忽然想起来,笑道:“哦,这是王钦若献上的封禅图,朕正打算与你一起来看看。”

刘娥眼波一转:“王大学士之才,臣妾早有所闻,今日正好见识。”

真宗令周怀政打开图轴,这图轴极大,辅开了在长廊上足有数丈长。数名宫人拉着图轴,真宗带着刘娥一边看,一边将方才御书房中王钦若所说的设想一一说给刘娥,两人从这一头慢慢地看到另一头去,足足看了近半个时辰,还未看完。

王钦若这卷图轴将封禅的整个想法设计全都详细地列了出来,竟然是工程浩大,而且自筹备、兴建、设祭、主持等等,设了大量的官职。王钦若精通史书,满腹文才,每一项皆引经据典,内涵极深。这一番图轴显见用了许多心血,绝非一朝一夕能做出来的。

刘娥越看脸色越是凝重,原以为王钦若只是自恃才高不服在寇准之下,如今看来,他的野心原不止此。

真宗看她脸色有异,问道:“小娥,你有什么想法?”

刘娥挥手令周怀政等人收起图轴退下,看了真宗一眼,大胆道:“这次封禅,大破常规,举动浩大无比,依臣妾看来,倒像是重组一次内阁。”

真宗沉默片刻,忽然笑了起来:“真不愧是朕的小娥。”

刘娥微一思索,不由心惊:“官家不满意王相了?”

真宗摇头:“不,朕还是要倚重王旦的,这朝中上下,他也确实是无人可以取代。只是…”

刘娥问道:“只是什么?”

真宗冷笑道:“只是自寇准外放之后,王旦不知为何像是转了性子,处处拗着性子,竟然将寇准的脾气学了十足,内阁之中针泼不进。朕本提议让王钦若接替寇准的位置,不想王旦一口拒绝,倒像是虚位以待寇准回来似的。”

刘娥点了点头:“若是让王钦若插入,来对王旦有所牵制,亦是不错。可是…”她犹豫了一下,道:“王钦若显然是要君,古往今来有多少臣子,巧立名目多生事端,或修土木工程、或做祈福祭天、或借神道之言,为名义上为国为君,其实是利用这个事端,借天子国家之名,将普天下的官职钱财任意调遣,变为自己的权势,此等事不可不防啊!”

真宗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小娥这番话,当真把古往今来臣子们努力施政措新的心思都说得透了。只是说得透了又如何?臣子们努力想法子以便要君挟权,为君王则亦可以利用他们这份心思,从容制衡。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要推行一件事,也必得容易做这件事的人从中得到好处。否则的话,只怕无利之事,后续无力。水至清则无鱼,臣子们也是人,不是圣人,倘若一个人无欲无求,倒是可怕了。为君则不怕臣子们有权欲名欲利欲,知道他们的欲望在何处,方可为我所用。”他长叹了一声:“封禅之事,虽然是王钦若之议,却的确是当下应该行的事了。正如王钦若所言,一可以安定天下百姓之心,二可以镇服四夷天命所归,三则…”他沉吟不语。

刘娥知道他心中所思,真宗是开国以来第三个皇帝,太祖太宗有开国之功,他身为天子,自不甘心毫无建树。自登基以来,勤政不息,亲自巡查边关,亲征澶州,大开科举,大举裁官,兴修水利农田等,如今积累到一定的程度,也应该是给天下一个盛世已经到来的交待了。更何况契丹虽订盟约、夏州虽然来归,但都是暗伏野心,蠢蠢欲动,但辽夏均十分相信神道,封禅之举也是展示国力,借神道之力以镇服四夷。同时,天子的权威也需要更进一步的加强。

她低头暗忖了一下,如今朝堂是铁板一块,真宗上次提出的立后之议,也被驳了回来。看起来朝中人事,也的确到了应该调整的时候了。虽然她对王钦若此举不以为意,但是既然真宗有意推行,对于她来说,亦未曾不是一件顺水推舟的好事。想到这里,转而笑道:“官家说得有理,是臣妾多虑了。”

真宗点了点头道:“不,小娥,你一句‘要君’之言也的确是提醒了朕,此事推行之时,朕自有控制。”

景德五年正月,皇城司上奏,说是城门守卫看见左承天门南鸱尾上,有一道长约二丈的黄帛吊在那里,不知道是什么征兆,特来上报。

此时真宗在朝元殿接见群臣及外国使臣的朝贺,听说了此事,连忙派周怀政前去取来一看,这边对文武百官说:“去年冬天十一月间,庚寅日夜半,朕方就寝,忽然只觉得宫室中光华灿烂,见一仙人着星冠绛衣,来对朕说:‘来月宜就正殿建黄箓道场一月,当降天书大中祥符三篇。’说完就不见了,朕正疑惑着,因此十二月间在朝元殿建设道场一月,但是此事大是非同寻常,因怕引起疑惑,所以不曾对人明言。如今城门上见帛书,难道真有天书下降这种事不成?”

王钦若当即出奏道:“陛下至诚格天,应该上邀天眷。”

真宗含笑点头,过了一刻,见周怀政已经回来,跪奏道:“奴才去了承天门外,果然见有帛书挂在空中,约长二丈许,卷成一卷封住,奴才远远看着,那封口像是隐隐有字。”

真宗故意道:“这莫非天书不成?”

此时知情的大臣们忙着上前添油加醋地道贺,不知情的大臣们瞠目结舌,不知如何是好,只得乱哄哄地随大流跪下朝贺。

真宗道:“若真是上天赐下帛书,须得由朕亲自前去拜受。”说着,带领群臣步行出殿,直抵朝天门前,但见左承天门南鸱尾上,有一卷黄帛正随风飘荡,摇曳空中。

真宗率群臣望空而拜,三拜之后,即命二名内侍搬来梯子,登上去恭敬地取下那卷黄帛。再奉送到道场上打开,但见那黄帛上写着文字:“赵受命,兴于宋,付于眘,居其器,守于正,世七百,九九定。”

真宗又向天书跪拜之后,令陈尧叟打开天书向众臣宣读,天书共有三卷,大致内容亦不过是从赵宋如何能够得国,乃一命所归,如何将传世永久云云。

那些外国使臣本就是文化不多,且敬畏天命,此时更是听得心中骇然,道怪不得大宋天子能得天下,原来是上天早就注定了。

待得天书读完,真宗仍然跪拜领受,仍用原帛裹着天书,令人封入金匮之内。下旨君臣皆要茹斋戒荤,同时派遣人到太庙告天地宗庙社稷,下旨大赦天下,即日起改元,将景德五年改为大中祥符三年,并改左承天门为承天祥符门,置天书仪卫扶持使,令宰执近臣兼任。

丞相王旦原本并不同意此事,刘娥设计,在正月里宫中设宴之时,真宗赐于王旦一杯封口了的御酒,让他带回家享用。等王旦回到家中打开那金杯时,哪里是御酒,却分是满满的一杯珍珠宝石,粒粒晶华璀灿,珠光流转。

王旦自寇准离开之后,压力倍增,数招真宗之忌。真宗要以王钦若继寇准为相,他知道王钦若插手,则将会引起整个内阁大变动,导致政局走向自己无法把握。此番王钦若搞这一套天书封禅,也是变相的架空他这个宰相,因此坚决不同意。本以为真宗若是以君王之威相逼,尚可辨抗。不料真宗却暗中赏如此恩赐,忽然间那股刚强之气顿时松了下来。君臣恩遇到此等份上,皇帝已经以此等方工向他屈尊,夫复何言,难道当真是要与皇帝做对到底吗?

再说,他在心中微弱地为自己辩护:“古往今来帝王或驱骋田猎,或淫流声色,做臣子的反对抗谏,还有理可恃。当今天子崇真封道,实为天下社稷和万民祈福,并非沉迷于田猎声色之中!虽然有扰民费财之说,但是,却也有安定天下之心啊!王旦啊王旦,难道你也要闹到象寇准一样把自己弄到不可收拾吗?”王旦捧着珠杯,心中已经妥协了。知道真宗心意已决,他既然领受了珍珠,只得免不得要领头做足这场戏了。

天书下降后数日,丞相王旦率文武百官诸军将校官吏藩夷僧道耆寿共二万三千二百余人,上表请真宗封禅,真宗故意推脱,直到第五次的表章上来,真宗这才下旨封禅泰山。同时下旨,封禅费用浩大,先从宫中节俭,宫中内外除命服外,不得以金银为饰。

此后这一年里,准备封禅等事宜忙得群臣不可开交。此时因为辽宋和议边境和睦,天下各州府都民生安定。且真宗自登基以来,屡派大臣们到全国各地兴修水利,兴修襄阳淳河可灌民田三千顷、河北诸渠可灌田数万顷,治理黄河长河等流域,又得了数万顷的良田,此时占城稻已经在汴京以南的各地推行。百姓们不再流离失所,且田地收成大大增加,全国上下因此也有闲心兴高采烈地迎接这一场大庆典。

普天下各州各府自开国以来,还是第一次这般热闹。举国同庆万民齐贺这场盛典,各地纷纷报上祥瑞。

五月,前去泰山准备封禅事务的王钦若上表说泰山醴泉出,锡山苍龙现。

六月,又发现天书再降醴泉。

八月,王钦若献芝草八千余本。

九月,副相赵安仁又献五色金玉丹,紫芝八千七百余本。

十月,真宗下旨出京往泰山行封禅之礼,用玉辂载着天书,先行登途,自备卤簿仪卫,随后出发。途中历十七日,始至泰山。王钦若迎谒道旁,献上芝草三万八千余本。真宗慰劳有加。复斋戒三日,才上泰山,道经险峻,降辇步行。享祀昊天上帝,左陈天书,配以太祖、太宗,命群臣把五方帝及诸神于山下封祀坛。礼成,出金玉匮函封禅书,藏置石箧。真宗再巡视圜台,然后还幄,王旦复率从官称贺。

翌日,禅祭皇地祗于社首山,如封祀仪。真宗即御朝觐坛中的寿昌殿,受百官朝贺,上下传呼万岁,振动山谷。有诏大赦天下,文武进秩,令开封府及所过州郡,考选举人,赐天下酺三日。改乾封县为奉符县。

第五十六章

待得封禅之后回到京中,诸事完毕,又已经是一年过去了。

次年春天,真宗因为天降天书,封禅泰山,乃是国家的喜兆,因此又下旨,宣布免去各路百姓历年来欠下的赋税计有一千二百六十七万七千钱。消息传来,百姓欢呼之余,不免暗暗祈祷真宗最好多封禅几次。

旨意拟定的时候,真宗回到宫中与刘德妃谈及此事,刘娥想了一想,忽然一笑。真宗见她笑得别有深意,不禁问道:“小娥,你笑什么?”

刘娥笑道:“臣妾不过是想起来了小时候听过的一个笑话罢了。”

真宗知必有古怪,便问道:“是什么笑话,说来与朕听听?”

刘娥便道:“我小时候听婆婆说凤凰蛋的故事,说是一个农人,某次上山打柴时,见到草丛中有一个大的鸟窝,鸟窝里头有五只色彩斑澜的鸟蛋。农人心想,听说此山中有凤凰出没,这莫不是传说中的凤凰蛋不成。农人忙抱了这五只巨蛋下山,心里想着,凤凰蛋乃是个祥瑞之物,不是我这等平常百姓可以享用的,须得进贡给皇上才是。只是他一个寻常百姓,如何见得到天子,便将此物献给了地保。那地保见了凤凰蛋,未免心动,心想等稀罕之物,我不免留下一个做传家之宝。反正皇上得四个凤凰蛋,亦是足够了。这样想着,便偷偷私吞下一个凤凰蛋来。只是那地保也见不得天子,便呈给县令;那县令便也私吞下一个凤凰蛋,转呈督府;那督府见了凤凰蛋,也不免私吞下一个来,这边将剩下的两只凤凰蛋急速送到京中呈与宰相;那宰相依样葫芦,到最后便将一只凤凰蛋呈与了皇上。皇上大喜,心想难得这山野村夫,竟能够得到宝物时心中想着朝庭皇上,实是难得,便赐下一个大大的金元宝赏与那农夫…”

真宗听到这里,笑道:“可惜可惜,这农夫原该得五只金元宝,如今只却剩下了一只,实是可惜!”

刘娥笑着抿一抿嘴道:“故事还没完呢!那宰相拿了金元宝,换了一个银元宝赏给那督府,那督府万不想自己两个凤凰蛋送上去只得一只银元宝,回府便把银元宝换成了铁元宝,那县令拿了铁元宝,很是不服,心想算了,这么大只铁元宝回家还能打只菜刀,便换成一只锡元宝给那地保,那地保见了不服,心说怎么四只凤凰蛋才换一只锡元宝,没奈何这锡元宝拿回家去还能打只酒壶。眼见那农夫来问皇上赏了些什么呀?那地保只得拣了个元宝大的石头疙瘩给他罢了!”

真宗哈地一声笑了出来,笑了两声便停下来叹道:“你这笑话初听虽是可笑,细细品来,竟是可畏得很。若官吏们如此层层盘剥,当真一个农夫进献了五只凤凰蛋只换得一块石头疙瘩,这社稷江山,还能坐得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