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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谢谢通知!场馆辛苦!

也谢谢小山,为表谢意俺已经将那两段作者加精。还有其他积极发表点评的朋友们也已经进行作者加精。

PS:题外话一句,俺觉得一个长评能给这么多的分实在有些恐怖,害得俺开口想要长评也不敢了。不过贴文在此,俺就是要交流评论的啊。所以,俺还是决定,开口素要评论了。

话说刘娥自2004年6月在晋江连载至今,也有两年多了,有许多读者也追了两年多。刘娥到现在已经写了将近五十万字,这是俺写到至今写得最累的一个文。不过反而是这篇文评论最少,就连最短的只有两万字的《妲已之死》也能随手捞上来七八个长评,真是非常奇怪的一件事。

所以,蒋猫粉不爽,后果粉严重·#¥%%…*||||||||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俺最近进入瓶颈期,写文找不到感觉了,现在要抓住别人要感觉,所以——俺要评,长评短评精不精品皆不限。俺要从你们身上找感觉才能把书继续啊!发评者,只要言之有物,不管长短都行。俺汇总择优有奖。

资料性的东西自己打零分吧不用劳动场馆了,非精品呢反正场馆会去精的,所以俺放心索要了。还有,不要一章章地补分,免得把评冲掉了。

长评高分制度,本来就是为了鼓励多发长评,现在如果变成弄得作者不敢要评,岂非适得其反。所以,俺还说实话实说,俺在晋江贴文就是要交流,因为晋江流量最大所以俺在这里贴一份,这是俺在这里贴文的唯一原因。至于其他人所追求的分高为为出版为扬名对俺来说没必要,所以,不要刷分。

第一十九章写字

九月,大行皇帝园陵建成,两宫召文武大臣至会庆殿。

刘太后一早就起来了,侍女如心服侍着她梳妆,穿上一层层重重的袆衣,戴上高高的九龙花钗冠,对镜一看,微微点头。

刘太后起身,走出寝殿,见小皇帝已经在外殿等候,见了她出来,忙行礼道:“母后!”

刘太后拉起了他的手细看,却见眼底有淡淡青痕,问道:“昨夜睡得不好吗?”

小皇帝有些紧张:“没、没有…”

服侍小皇帝的内侍阎文应有些紧张,若是换了杨太妃,此刻便会责问内侍不曾好好照顾好皇帝,然后或责或罚。

但刘太后面前却不是这样,在她面前,小皇帝必是要自己回答的,绝不允许内侍们帮着混过去的。

刘太后从不在小皇帝面前责罚过什么人,然而在她的面前说假话却是十分的困难,她只消眼睛一扫,像阎文应等素日在杨太妃面前话儿说得极溜的人,也觉得开口困难,不说真话实在难受。

小皇帝犹豫片刻,在刘太后含笑的目光下,终于困难地道:“母后,儿臣昨日练书法,写得兴致上来,所以睡得晚了。”

刘太后一怔,不由地松了一口气,原以为小皇帝贪玩,却原来如此,便点了点头道:“练书法,那是好事啊!前些时候我看你的练飞白书,虽然是停滞不前,却有一股跃跃欲试的劲儿,想是昨晚写着写着,忽然间灵智顿开,一气贯通之下写得畅快淋漓,因此便是他们劝你去休息也不愿意,直写得兴尽了才罢手,是不是?”

小皇帝大喜,这话正是他昨晚的情形,只觉得说到心底去了,兴奋地道:“正是,大娘娘如何知道的?”他是刘太后的儿子,却从小由杨太妃抚养,算得有两个母亲,公开场合便称母后母妃,私底下却是叫刘太后为大娘娘,杨太妃为小娘娘。

刘太后笑道:“我也曾经历过这种时候,那还是在…”她抿了抿嘴,那还是在什么时候,那年先帝当时还是韩王,她初入韩王府,先帝亲执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地教她读书写字。她到了十五岁才开始习字,自然写得拙劣之极,连她自己都学得失了耐心,倒是先帝教她的耐心还足些。到后来有一天忽然间上了兴致,兴奋地十几天写个不停,废寝忘食。

想到这儿,笑容越发温和起来,再看着小皇帝,如今也有十二岁了,长得越发像先帝,心头一软,不由地将本来十分的严厉打消了七分。细想了想,缓缓地道:“写字是好事,可是今日朝会,才是最要紧的事。你若是休息得不好,呆会儿困倦起来打个呵欠的,岂不是叫臣下们笑话。”

小皇帝也一凌,站直了身板道:“儿臣绝不敢犯困!”

刘太后也站了起来笑道:“睡不好自然犯困,你又不是铁打的,一次不犯困,保不得次次不犯困。你是官家,别人劝不住你,你得自己有分寸。都这么大了,难道还跟小时候似的要你小娘娘派人看着你睡觉吗?”

小皇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下头去。

小皇帝从小被杨太妃溺爱太过,偶有些贪玩贪吃的小儿习性,便是杨太妃问起来,也只是撒个娇儿便混过去了,只不过罚得跟随的人罢了,结果于小皇帝来说不痛不痒,依旧没什么长进。到了刘太后跟前,只是含笑看着小皇帝让他自己把事情原末说出来。小皇帝虽然小,但是对错还是知道的,能在杨太妃面前混赖过去便算了,当着刘太后炯炯的目光,自己要把错事说出口来,不免越说越心虚,虽然刘太后不责不骂,却比骂了责了还难当。一件事说出口之后,下次再遇上同样的事,一回想便心虚起来不敢再犯了。

刘太后看着小皇帝的神情,知道教育效果已经达到,便不再说,拉起他的手道:“走吧,今日是大朝会,你留神多看多学,只放在心里,知道吗?”

小皇帝乖乖点了点头,随着刘太后上朝而去。

今日朝会在会庆殿,议的本不是政务,而是大行皇帝安陵之事。因此上得朝来坐定之后,宰相王曾便把早已经备好的大行皇帝奉安之物,如珠襦、玉匣、遂、含以及大行皇帝生平服御玩好之具等流水般地呈上,供两宫亲览。

只是有一桩事为难,便是玉清昭应宫所供奉着三卷天书,以及无数祥瑞,乃大行皇帝生前最信奉最喜欢的东西,辅臣们商议不下,不知道如何处理为好,还请两宫示下。

“不知如何处理?”刘太后诧异道:“你们议了什么以至于定不下来?”

王曾看了枢密使钱惟演一眼,钱惟演上前道:“大家的意思,一动不如一静,天书供奉在玉清昭应宫都这么多年了,好端端地也不必变动。”

山陵使冯拯原为枢密使,当日丁谓任山陵使时兼着宰相,却不料刘太后任了他为山陵使,却把枢密使之位给了钱惟演,虽然名义上略升点,实则明升暗降,去了权力。且如今山陵已经完工,这山陵使一职也到了终点,尚不知道回来之后能任何职。眼见钱惟演开口,便起了针对之心,便道:“这话不能这么说,大行皇帝最敬上天,天书是上天赐与大行皇帝,依臣看,如今大行皇帝安陵,理应辟一宫殿,将天书专门珍藏,不可再示之于外。”

刘太后看了下面一眼,见了众臣的神色,也知道大部份如钱惟演所说的一般,一动不如一静。天书本是大行皇帝敬奉之物,谁也不敢拿这件事沾边,稍不留神,便容易被扣上一个“不敬先帝”的罪名。因此宁可增了,不敢减了。

王曾却是决意先拿天书这件事开刀,大行皇帝晚年信奉天书祥瑞,浪费帑银无数,众臣纵然都不以为然,却也是随大流居多。天书的事一天不解决,天书之后所带来的一系列弊端便不能解决。

再说,他此番能为宰相,扳倒前宰相丁谓的手段,并不是很堂堂正正。这种手法从前也有人用过,如王钦若扳倒寇准,丁谓扳倒王钦若时,都是用了些手段。唯其王曾认为自己并非王钦若丁谓一流的人,因此心里头更是耿耿于怀,非要做出一番政绩来,方能将这件事给自己心里、给素日交好的同僚有个交待。

第二十章名单

刘太后看了下面一眼,见了众臣的神色,也知道大部份如钱惟演所说的一般,一动不如一静。天书本是大行皇帝敬奉之物,谁也不敢拿这件事沾边,稍不留神,便容易被扣上一个“不敬先帝”的罪名。因此宁可增了,不敢减了。

王曾却是决意先拿天书这件事开刀,大行皇帝晚年信奉天书祥瑞,浪费帑银无数,众臣纵然都不以为然,却也是随大流居多。天书的事一天不解决,天书之后所带来的一系列弊端便不能解决。

再说,他此番能为宰相,扳倒前宰相丁谓的手段,并不是很堂堂正正。这种手法从前也有人用过,如王钦若扳倒寇准,丁谓扳倒王钦若时,都是用了些手段。唯其王曾认为自己并非王钦若丁谓一流的人,因此心里头更是耿耿于怀,非要做出一番政绩来,方能将这件事给自己心里、给素日交好的同道有个交待。

因此王曾上前一步道:“皇天上帝先后下降天书于先帝,而在此前后,天下又现各种的祥瑞,此乃是上天对先帝独有的恩赐,也唯有先帝才能享用天书祥瑞。而今先帝已经上仙而去,臣以为,先帝平生所最爱的天书、瑞物等,也应该与先皇帝同归皇堂奉安才是,万不可再留人间,免受亵渎。”

刘太后看了下面群臣一眼:“众卿以为如何?”

众臣沉默片刻,在场众人多多少少都曾经奉过天书献过祥瑞,心中对天书事件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结。也许一开始是不相信迫于形势而为,但是后来时光流逝,天书祥瑞却成了存在于官场中的一个习惯,不管什么事情,不好直接开口的,先拿个祥瑞天书的话由起个头,总是好说些好绕些。

现在王曾提出,将天书殉葬,虽然说得冠冕堂皇,但是在场诸人谁不是官场老油子,听得出他的真正目的。也许这一实施,将是天书时代一去不回了。

而在场诸人,却多多少少是天书时代之后提拨起来的。就算是对天书没有莫名的习惯,却也是为此敏感,是否这是朝政即将变革的一个信号?而变动,对于还在朝堂站立着的人来说,都是一种让人不快的预兆。

曹利用舒了口气,他是澶渊之盟立功而升,后来王钦若弄出天书之事,贬低澶渊之盟,本为打击寇准,却也压抑了曹利用。后来他也转向拥戴天书,又与丁谓结交,方才能多年坐镇枢密院,此时见群臣脸色为难,便站出一步道:“臣以为,王相之言有理。先帝平生最爱天书,理应将天书殉葬先帝。”

冯拯大惊,转头看着曹利用:“曹侍中你…”

接下来,群臣便意见不一,有赞成天书殉葬的,也有反对天书殉葬的,各抒已见,各有立场,但见引经据典,滔滔不绝。

整个朝堂上沸沸扬扬,小皇帝听了个晕头转向,内心实在有些怯意,不由地转头看了看珠帘后面,刘太后像是看出小皇帝的怯意来,含笑点点头,低声道:“官家只管听,别怕,有母后呢!”

刘太后端坐珠帘后面,听群臣纷争,手指轻轻扣着桌面。朝堂吵成一锅粥似的,或许会吓坏初坐宝座的人,但她却不是不知政事的先朝符太后或者小皇帝,吵和乱,她都不怕。

甚至,她近乎欣赏着这一份吵和乱。

本朝例来是奉行“王与士大夫共天下”的主张,辅臣们都是学富五车政事娴熟,而且各有已见。

在资善堂中召对辅臣议政,看似方便。辅臣们表面有商有量的,恭恭敬敬的态度,滴水不漏的说话中,说不定哪句话哪个提议下,就藏着陷阱。一个不小心应承或者拒绝不当,看笑话还是轻的,搞不好已经埋下个隐患不知道哪天发作起来才是令人后怕的。

基本上许多大政事的走向,有时候在资善堂召见几个辅臣时就已经定调,拿到这种大朝会的时候,基本上只是一种诏书发出之前,让众人事先知道些内情,吹吹风而已。

但是有时候,她却故意把一些政事,放到百官汇集意见不一的这种大朝会上,群臣大纷争也是理政的必要手段。其实有时候只是抛中一个诱饵来,看着平时那些含而不露的铺臣在重大变革面前,在对手的挤兑之下,此时如果再藏着掖着,那便是将胜利拱手让人,也不得不争着将自己真实意见说出来。甚至,在这种争执之下,有心人可以看出群臣之间的潜流暗涌,谁与谁是真的意见不一,谁跟谁是表面争执实则帮助的,谁与谁在哪些事件上争执那些事上合作的。

刘太后轻轻挪了一下身子,换一个更舒服的坐姿,微笑着看群臣的争议进行得更激烈,却有些心不在焉,神驰天外。

今天朝会上,少了那个最会吵也最会闹的张咏,若是他还在,也许吵不起来了,张咏那个混不吝的脾气,正理歪理文的武的都有一手,估计谁也吵他不过,更是谁也不敢跟他吵。

丁谓被贬后第三天,张咏便兴冲冲地跑进宫来,扔下官帽道:“如今没老张什么事儿了,可以将劳什子还给你了,放我自由自在了吧!”

太后微笑:“不行,朝中还需要你这样的老臣坐镇!”

张咏哇哇叫:“老臣有的是啊,不是有王曾了吗?”

太后摇头:“王曾一个哪够?”

张咏想了想:“那个——张知白如何?”

太后不动容:“不够直言。”

张咏再次努力:“鲁宗道如何?”

太后仍不松口:“直言够了,辅政不足!”

张咏抓抓头,继续找替身:“嗯——,吕夷简,不行也不管了?”

太后这才笑了:“澡堂子里泡出来的交情?”

张咏也笑了:“您别说,天底下有一等沐猴而冠的,别看人模人样的,全身架子靠那身官袍撑着,他也太知道自己是猴子变的,那身官袍是打死不敢在人前脱的,更别说有胆子在市井走卒面前脱光了还能够坦然自若的。象丁谓王钦若这一等人,是绝对不敢跟老张在市井中赤裎相见的!”他歪着头想了想:“或许还有老寇,那也是个跟老张一样,敢去泡大澡堂子的!”

刘太后回想着张咏的话,心中暗暗叹息,眼见这群臣乱争,又有几个是张咏这般敢作敢为的?这边想着,这边回过神来道:“诸卿的意见都有很道理…”

众臣听得太后开口,顿时乱纷纷的朝堂都静了下来,各人忙垂首听命。

刘太后缓缓地道:“大行皇帝驾崩,权臣专政,国家多难如此。我孤儿寡母,独力难支,要全赖朝中诸位齐心协力,共同辅佐…”说到这里,声转低沉,似有哽咽之声。

众臣听得太后哽咽之声,也被感染,不禁暗下反省自己方才是否争吵太过,一齐跪下道:“请太后节哀!”

刘太后这才道:“我恨不能随大行皇帝而去,只思量天子尚小,国事艰难,不忍弃之。大行皇帝中道弃我母子而去,已经是世间恨事,不想就连修个皇陵,也颇多波折,思之宁不心痛?大行皇帝生平服御玩好之具,尚能随之而葬,天书祥瑞乃是吉物,随之殉葬必能保大行皇帝百年之后的安宁福祉,我也才能心安。”

王曾大喜,忙率众磕头道:“太后圣明!”

刘太后继续道:“我知道你们有些人顾虑的是什么,国家多难如此,要靠你们众臣辅佐。如今山陵事毕,先帝即将奉安,所有皇亲国戚也都各得推恩赏赐,惟你们这些宰执臣僚的亲戚无有恩泽。因此——”刘太后缓缓:“你等可将子孙及内外亲族故旧部姓名呈上备用,朝廷自将推恩部份封赏,便是此番未能全部封赏,这名单仍可留着日后择吉而赏!”

方才有所顾虑的众臣听了此言,皆是大喜,连忙一齐拜倒山呼,感恩不尽。

九月份,大行皇帝园陵建成,称之为永定陵。两宫率文武群臣告谥于天地、宗庙、社稷,同时下令将天书与大行皇帝一起下葬。

十月中旬,真宗正式下葬,附神主于太庙,庙乐为《大明之舞》。

十一月中旬,皇帝下旨,以皇太后生日为长宁节,长宁节一切事宜,等同皇帝的生日乾元节。议皇太后仪卫,等同皇帝乘舆。

同时下旨,次年起用新帝年号,改元为天圣元年。

而此时,宝慈殿中刘太后内宫的屏风墙壁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这次交上来的朝中诸臣亲族故旧的名单。

历朝历代,朝臣们相互勾结营私舞弊的情况从来不绝,将自己的七亲八戚塞满朝堂,不但有才之士不得晋升,且私党横行,不易操纵朝纲。这原是自五代时就遗留下来的弊端,不能掌握好这些,便难以肃清朝纲,掌握动向。

太祖杯酒释兵权之时,为安抚众将,原有对诸开国大臣们的亲属进行推恩封赏,以防这些人受身边亲属所惑,而有不利举动。等得这批开国老臣们一一谢世,此后的官员原没这般开国之功,自然封赏也少。而此番诸大臣以为太后在先帝死后推恩厚赐,便纷纷将自己的亲族故旧名单呈上,还唯恐写得少了。

刘太后名单在手,挑了少数推恩赏赐掩人耳目,从此之后,这一幅百官亲属图,留在太后的内殿之中。遇上有人事升迁的奏折,便拿着先在屏风上的姓名先核对以后,若是屏风上没有的,便批准下来;若是屏风上有的,则要先查一查是否有勾结舞弊之举,考核再三才行。

第二十一章名臣

自丁谓被流放后,这期间宰相王曾向刘太后上了一封奏章,请求让当初被丁谓流放到雷州的寇准回京。奏折上到禁中,刘太后传下旨来,升寇准为衡州司马。

王曾颇有些不安,原以为流放了丁谓,刘太后必会起用寇准这样的老臣来镇住朝廷,谁知道寇准虽然免罪提升,却并未召他回京。心里着实有些拿不定主意。这日,便在府中荷花池旁,相请钱惟演来品茗赏花,实则打听虚实。

山陵完工之后,冯拯便升为昭文馆大学士,虽然名义上略升点,实则明升暗降,不过用了个虚衔让他养老罢了。枢密使仍是钱惟演,掌握军机。

天威难测,刘太后的心思,能知道一二的,或则只有钱惟演了。王曾本想设宴请钱惟演过来饮酒,钱惟演却带话过来说:“酒宴免了,知道王相这里有上好的龙凤团茶,可否请他喝得一杯。”

于是,王曾与钱惟演此刻就在荷花池边的水榭里,品茶赏花。

茶也品了,花也赏了,诗也评了,到得最后,王曾闲闲地把话题带到了这件事上:“刘太后实行新政,朝中颇需要有威望的老臣坐镇,老夫曾上过一封奏折,请求让寇莱公回京,可是折子上去后,却不见回复。老夫想要请教钱大人,这道折子是否上错了。”

钱惟演也听得近来朝中,颇有人谈及让寇准回京之事,王曾身为百官之首,王曾安自然百官安。因此这次特地赴王曾之约,也是有意要与王曾分析局势,也绝了朝中的争议。此时听得王曾之言,微微一笑道:“寇公为人忠直,有功于国,王相便是不说,下官也有此意。王相的心意没错,建议也没有错,只是时机错了。”

王曾轻品了一口茶,只觉得茶水隐隐有苦味,放下茶杯,不解地问道:“时机错了?”

钱惟演笑道:“寇公的才能、寇公的威望、寇公的为人,太后又怎么会看不到、想不到呢!治天下者,必有胸怀天下的广阔,寇公当年是被周怀政、丁谓所误,太后亦不会计较旧日之事。起用寇公,亦是在太后的计划之内…”

王曾微笑道:“太后乃女中豪杰,天下共仰。”

钱惟演轻啜了一小口茶,慢慢饮下,缓缓地道:“只是时机不到啊!新帝继位,寡母幼子,朝局不稳,权臣欺主。太后流放丁谓,推行新政,朝局才刚刚稳定下来,容不介任何风吹草动啊!寇公的性子,你我都是知道的,当日在先帝面前,尚是不驯服的,他要回京,若再与太后有什么意见不一,对朝政说三道四,岂不叫百官心思不一,反而弄巧成拙。这样的话,他的威望越大,能力越大,危害也就越大!”

王曾忙道:“寇准自雷州赴任以来,早已经静心改过,怎敢重蹈覆辙,钱大人尽可放心,向太后美言。”

钱惟演笑道:“问题是你我相信是没有用的,如今朝政刚刚稳定下来,太后的权威只是刚刚得到建立,众臣对太后的忠诚也还刚刚开始。太后的新政如果婴儿一般脆弱,她不会为一个寇准而冒着让朝政不稳的危险,你我执掌中枢,更不可以想不到这点来。”他将身子前倾,靠近王曾语重心长地道:“况且寇公的性情,谁敢说拿得定。想当年请寇公回京的是丁谓,以丁谓之能,自以为拿得定寇公,结果到后来流放寇公一心要置他于死地的也是丁谓,难道这种事还得再来第二回吗?如今朝政未稳,如果寇公回京,有什么不合时宜的言语,又被奸人利用,岂不糟糕?像丁谓对太后亦曾立下大功,为了稳定局势杀鸡儆猴,太后也得把他流放到崖州以敬效尢。寇公已经到了雷州了,下次再出点什么事,崖州之外可更无州了。王相,您这样一心要寇公回京,是为着爱惜寇公呢,还是为着要往刀底下送寇公呢?”

王曾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已是冷汗潸然而下,忽然站起来向着钱惟演行了一礼:“多谢钱大人指教,王曾真是糊涂了。”

钱惟演忙扶住了他道:“不敢当!王相,你我同殿为臣,原该是要相互提醒而已。”他扶着王曾坐下道:“寇公是要召回来的,待得过几年,朝中大局已经稳定下来,到时候,再召回寇准,正是时机成熟。就算寇准到时候有什么不合时宜的举动,也影响不了大局啊!”

王曾点了点头:“王曾知矣!”

王曾自此把内情放在心底,小心处理政事。不久,刘太后再升张知白为枢密副使,朝中形成以王曾、吕夷简、鲁宗道、张知白这四人为首的局势。

吕夷简是故相吕蒙正的侄子,本朝以来三次入相的,只有赵普和吕蒙正,吕蒙正临死前,向真宗推荐侄子吕夷简道:“诸子无用,唯侄夷简能大用。”吕夷简知滨州时,上表求罢农具之税,朝廷颁行全国之后,天下耕农无不欢欣,实是一项德政。他出任开封府时,又再度上表,为建造宫观的匠人请求免役,请求将停止冬运木材而改为春天运送,以减少伤亡。真宗甚为赞许,夸他有为国爱民之心,将他的名字写在屏风之上,准备重用。

鲁宗道则以忠直而闻名,一次真宗有急事召他入宫,谁知道鲁宗道与友人到酒馆饮酒去了,使者在他家等了很久,鲁宗道才喝完酒回来。那使者也是素来敬他,因此悄悄地对他说:“大人来迟,让官家了很久,你得找个理由说明,免得官家责怪。”鲁宗道却说:“我自当以实言相告。”使者大吃一惊:“为臣者饮酒而让官家坐等,这种实话说出来可是要被治罪的。”鲁宗道坦然说:“饮酒,人之常情;欺君,臣子之大罪也。”那使者进宫,真宗果然问他为何去了这么久,那使臣便把鲁宗道的话全部禀告真宗。真宗大笑,叫进鲁宗道问他何以跑到街市上饮酒而不在家里招待,鲁宗道说:“我老家来了乡亲,因为家中酒具不齐全,因此到酒肆里喝着还痛快些!”真宗喜他憨直,在壁上写下“鲁直”二字,以作提醒。后来对刘太后道:“为君王者,不怕臣子脾气坏,就怕臣子们藏奸,鲁宗道性情梗直,倒可大用。”

张知白的资历比王曾还老,历任工部侍郎、刑部侍郎、兵部侍郎、龙图阁待制、礼仪院判、参知政事等职,熟悉六部事务,为人无私。他曾因反对王钦若而愤然辞职,丁谓后与王钦若不和,王钦若降司南京时,也故意让张知白出任南京留守,位居王钦若之上,用来折辱王钦若。谁知道张知白到了南京,却对王钦若并不报复,反而甚为客气,却又得罪了丁谓而遭贬。此番刘太后流放丁谓,又重新起用了他。

这四人中,王曾身为宰相,善能在刘太后与群臣之间调和、张知白精通政务、吕夷简灵活精明、鲁宗道尽忠耿直,恰为互补,天圣年间的朝政,就此稳定下来。

真宗晚期,因为崇信神仙祥瑞之术,宠信被王曾称为“五鬼”的王钦若、丁谓、林特、陈彭年、刘承珪等五人。真宗死后,刘太后对于这种神仙之说本不甚信,如今又觉得神仙之说并不能为真宗延寿,因此在下葬真宗时,就把当日供奉的天书等祥瑞之物与真宗一起陪葬,此五人也就此失宠,无可为祸。

宋真宗乾兴元年走到了尽头,新年到了,正式改元为新帝的年号——天圣元年。天圣者,二人为圣,标志着太后垂帘的新政正式开始。

第二十二章新政

宋真宗乾兴元年走到了尽头,新年到了,正式改元为新帝的年号——天圣元年。天圣者,二人为圣,标志着太后垂帘的新政正式开始。

皇太后的生辰,就在新春元月,正式定为长宁节,皇帝率群臣朝贺,天下大庆。

这时候,真宗多年来以信奉天书为由,大兴庆典神祀的成果已经渐现成效,新君初立,天南地北远邦小国纷纷前来朝贺,连辽国也首次派遣使臣前来贺皇太后长宁节,正是\\\"万国衣冠朝娥眉\\\"。

同月,来自吐蕃王朝的赞普唃厮啰率宰相李立遵前来朝贺,请求归属大宋之下。

唃厮啰是吐蕃王奥松之后裔,但自他出生时,吐蕃王室便也如同那唐代末世一般,宗室争权,部族厮杀,再加上党项等其他周边部落的侵占,早已经不复当年。唃厮啰流落民间,出家为僧,\\\"唃厮啰\\\"此名即为\\\"佛子\\\"之意。后为部落大首领温逋奇及李立遵所迎立,这位佛子赞普这些年来一手讲佛法,一手执兵戈,文武并用,将已经四分五裂的吐蕃各部一一收伏,渐成统一之势。

只是吐蕃六谷部历年来四分五裂,积弱已久,旁边却是在大宋和大辽纷争之间渐渐崛起的党项部。党项西平王赵德明之子元昊,年纪虽轻,却是野心犹强爷胜祖,对吐蕃也早存侵吞之心。唃厮啰为求自保,于是率众远赴大宋,自请归附。

这真是太后的长宁节绝好的贺礼,党项赵德明虽然已经弃辽归宋,但是实力仍在不断壮大。吐蕃来归,正是对党项赵德明最大的牵制。

刘太后下旨,许吐蕃唃厮啰每岁来贡,纳入大宋保护之下。至此,西北至党项、吐蕃、北至契丹辽国、东北至高丽等国、东南至琉球等国、南至安南等国、西南至大理等国,均已经邦交安定,岁岁朝贺。

边境之事既清,刘太后便在王曾、吕夷简、鲁宗道、张知白这四大名臣的辅佐之下,在国内颁行新政。

天圣元年,自那深深的帘子后面,一道道诏令发行全国。

元月,政令先从宫闱开始,当日丁谓专权,为了讨好刘太后,建议各地每月进钱以充宫庭开支,刘太后罢丁谓之后,将此项政令立刻停止。同时又命三司节制浮费,设立计置司专门节制开支。宫中向有裁造院女工及营妇,以及南北作坊的匠人,终身服役,未得匹配,刘太后下诏允许他们可以释役自由婚嫁。

同时,因京东准南水灾,遣使安抚灾区,同时征召灾区壮丁入伍,至京城修筑汴京城,既为增加京城防卫,也免百姓因受灾致贫而落草为盗

随后,将因当日信奉神仙之说而设立的一些弊政一一停止。

二月下诏减各种斋醮道场的诸种繁文缛节花费;

三月,诏自今日起各种宫室营造,三司须度实核算给用,不可再行借引滥拨。同时,令淮南十三山场实行贴射茶法。

四月,是小皇帝生辰,为乾元节,百官及契丹使初上寿于崇德殿。

五月,实行陕西、河北入中刍粮见钱法,并议皇太后仪卫制同乘舆。

六月,下诏罢江宁府溧水县的采丹砂之役,禁止各地毁钱铸钟;

七月,免除西南边境的戎州、泸州虚估税钱。并各地遇水旱荒灾均可蠲租如旧例,并蠲免天下陈年欠赋逋负。

九月,免彭州九陇县的采金砂之役,下诏禁止各地进献术士道官。

真宗后期,虽然开河通渠,奖励农桑,朝庭的收入大大增加,但是由于后期天书封禅,采丹献芝,营造宫观祭天等,开支庞大,最后几年的收入基本抵减支出,所剩无几。

刘太后当日亦是看在眼中,却是不忍拂逆了真宗,亦是知道真宗之迷信道术,大半亦是为了太子尚小,国事不得托付,而企图延寿的苦心。因此直等得真宗驾崩之后,自己亲政,方才将这一节统统罢免。

至天圣元年年底,又免了各地采灵芝之役,同时令各地交纳绢茶等贡物的,非本地特产,一概罢免。罢天庆、天祺各节宫观燃灯等开支。

纳绢茶等贡物的,非本地特产,一概罢免。罢天庆、天祺各节宫观燃灯等开支。

此外,大赦天下,减轻税赋,平准京东西、河北、淮南等地的谷价、复开永丰渠以通盐运,设益州交子务,正式将纸币交子做为官方流通物等。

这边减轻税赋,这边节约开支,经营得几年,国库之中,才渐渐丰盈了些。国富民安,刘太后的威望亦是日盛一日。

天圣二年春天,又是逢例的朝会,群臣进承明殿叩拜已毕,站起身来,待要回奏事情,却是一怔。

但见御座之上,珠帘依旧深垂,天子宝座上却是空无一人。

宰相王曾上前一步,待要动问,珠帘后刘太后淡淡的话语声已经先一步传下:“官家昨日感染风寒,太医昨晚用了药,如今才睡了安稳,不便起身。”

王曾怔了一怔,转头迅速看了看曹利用,心中格登一下:平时太后单独召对辅臣议事或有之,但是百官齐聚的朝会中,太后之所以能上殿,倚的是天子年幼,辅佐理政这样的理由。而若是天子有事不能上朝,则理应免朝,太后岂能抛开天子,独自坐受百官朝拜?,若是由这一路下去,岂非俨然前朝武周的前例了。也不过是这么一刹那的功夫,王曾脑中已经是思绪万转,想到这里,顿时出了一身冷汗,顾不得什么,便要开口道:“太后,既然是官家龙体有恙,那今日…”

刘太后已经淡淡地打断了他的话:“国事要紧,今日大家都有一堆的事情要议呢,其余的话,退朝后再单独奏对吧!”

王曾呛住了,才欲努力道:“这…”却见旁边一人横穿而出,奏道:“臣淮南节度使张耆有奏。”

刘太后颔首微笑:“张耆何事?”

王曾怔在那里,听着张耆滔滔不绝地陈辞:“臣闻近年来江浙一带有巫觋挟邪术害人,初发于江南,如今竟漫延到两浙、荆湖、福建、广南路一带…”

王曾轻叹了声,退后一步,冷眼旁观。

不知为何,今天朝会上奏的事情极多,益州府要设立官办的交子务;甘州、兰州来贡;党项有泾原、咩迷、卞杏三大家族纳质内附;汴口忽发水灾,须定安抚祭奠事宜;王钦若上《真宗实录》;礼部奏议今科进士取用情况…事情繁多,不一而足。

乱纷纷事情办完,也已经近午了,太后退朝,百官也自是退下。

王曾率众走出朝堂,但见烈日入目,一时间有些发怔,他是宰相本走在众人前列,但是这一怔间,众人也就三三五五地散走。

王曾回过神来,看了看左边,枢密使钱惟演正与准南节度使张耆在说话;再看看右边,侍中曹利用正和大学士冯拯一起离开;看看身后,副相张知白和鲁宗道正看着自己。他长长以吁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对鲁宗道说:“今日还是去东门边你家附近那家小酒馆喝一杯如何?”

鲁宗道没好气地道:“你喝得下?”

王曾微笑:“为何喝不下?”

鲁宗道哼了一声:“好,你喝得下,我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