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仪凤阁的时候,她有了一个妹妹,还有了一个义女。

她求得不多,从今以后,活着有人说话,死了有人送葬。让她不至于感觉到虽然她还活着,却是活在坟墓里。

为了这一点点微小的愿望,她愿意做出平生最勇敢的事情来。

——————————————————————————————————————

三天前,因为地板有水,滑了一交,脑袋撞地了,脖子扭了。今天CT结果出来,还好,没有摔傻,于是,我带伤继续工作更新了,可是,脖子软组织挫伤,这三天里,睡觉起身,都要先捧着脖子才慢慢转向,脖子不能动了,555555555…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重要启事:刘娥征名

刘娥还有一个月就即将完文,现在换了两个《章献皇后刘娥》《大宋女主刘娥》

俺想改一个更好的名字,大家请进来集思广益一下。

采用者俺将在刘娥出书后奉上刘娥签名全书以示感谢!

第二十六章曹利用

日光斜移,映得院中的花木倒影一点点地拉长,花影随着轻风摇曳生姿。

侍中曹利用在滴水檐前,来回俳徊,厚底官靴走动的声音,又沉又重。过了好一会儿,他抬头看着天边,夕阳西斜,似刺痛了他的眼睛。

曹利用闭了一下眼睛,转头问:“夫人还没有回来吗?”

管家曹寿已经随他多年,见状忙道:“老爷,可要奴才派人去打听一下?”

曹利用摇头:“不,不用了!”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忽然觉得自己这样烦躁溢于言表,实在是于事无补,他摆了摆手:“没事了,你去倒杯最酽的茶来。”

走回厅中,曹利用一口气喝下一本浓茶,浓得发苦的茶水,似乎也浇不灭他心中的烦躁之意。“咣”地一声,茶盏跌落在地,曹利用冷汗潸然而下。

他不甘心——

曹家世代缨簪,大将军曹彬是大宋开国第一名将,他曹利用也是立下过天大的功劳,怎么能甘心就此败落。

可是他自己心中知道,他在悔不当初。澶渊之盟,他立下大功,自先帝驾崩,朝中无人能与他的资历功劳相比,刘太后除去丁谓后,唯有他在朝中威势最盛。向来以旧制,枢密使位次居宰相之下,可是他以自己兼着景灵宫使的身份,先帝重宫观,他每次入朝都排在王曾之前。后来太后下旨,令王曾也兼了玉清昭应宫使,曹利用却仍要入朝走在王曾之前,甚至因两人争位而令太后和皇帝两宫在空落落的朝堂等候半天不见朝臣进来。

但是致命处不在于他和王曾的相争,太后甚至是愿意看到这种相争的,臣子们有相争,在上位者才好操纵,最忌讳臣子们同心和力地把君王架空了,下面自行其事。

但是曹利用却吃亏在太过自恃上,刘太后执政以来,频出恩旨升任刘氏族人及后党中人,却屡次被曹利用驳回。其实曹利用虽然存了限制后族之心,但是却也不敢得罪太甚,驳得几次,也应允上一两次。

不想这把柄却落在别人手中,构成大祸。曹利用在宫中自有消息之人,前日传了个消息给他,才令得他大汗淋漓。

上个月太后内命将刘美女婿马季良升职一事,曹利用先是驳回去了,不想过了半月,这事又被提起,曹利用自思不好再驳,便发下了。

不想这却是一个陷阱,出自内侍罗崇勋和杨怀敏之计,这两人都曾经因为小事,而被曹利用严加责罚过。第一次被驳,已经令刘太后不悦了,而曹利用也实在太不了解刘太后的秉性了。刘太后是最自负的人,她要一件东西,绝对不会要两次,一击不中便会全身而退,绝不肯死缠烂打。曹利用在各种事情上为难太后,也无非为的是保持自己与太后在权力上的讨价还价余地,太后表面上不以为意,心中却早起了厌恶之意。

此番却是罗崇勋出的主意,他看出曹利用做事的规律来,知道一件事若是再提,他必然不好意思再驳,便在太后面前进谗道:“这事儿是奴才做得差了,事先没有打点好?”

刘太后诧异道:“什么打点?”

罗崇勋乘机道:“奴才听说,朝中内外有人传言,凡是曹侍中那边的事,只要事先打点好曹府的奶娘,曹侍中那里什么都能通过!”

刘太后大惊,便令罗崇勋一试,果然罗崇勋回报说曹府奶娘已经收下礼物,这边再将内诏下给曹利用,而曹利用见是太后两次下诏,心想必是太后要坚持之事,不敢再拒,只得发下了。

这正中了罗崇勋之计。

曹利用回思起那日宫中内线前来暗报之时的情况,浑身冷汗已经湿透。那人只形容了刘太后接到回报时的神情,那是极度轻蔑地冷笑一声道:“我只道他当真刚性,却原来只是少了打点老奶娘的那点子礼物!”便吩咐:“以后凡有恩旨,先按下来,这几个月都不必传下去。”

曹利用喃喃地道:“这几个月?”这么说,太后要动他,就在这几个月间了。太后的性子,他还是知道几分的,若只是性子不合,违逆于她,如张咏鲁宗道等人,也是曾经数次冒犯,她倒还可容忍一二,就算真的触怒于她,一时贬谪之后还会召回;若是认定了对方心中藏奸,蓄意作对,则就没这么客气了,只怕这一发落,便永世无翻身可能。

事到如今,已经无可退路,只有孤注一掷,铤而走险了。

他想起了当年的那桩隐事,如果此事真的如他所想,而又能掌握证据的话,那么他曹利用不但不会失势,甚至可能进而会…

曹利用摇了摇头,太远的事不必想,还是先一步步来吧!

忽然院外一声回报:“夫人回来了!”

曹利用跳了起来,大步直向门外奔去。

二门外,曹夫人自轿中被丫环扶了出来,但见她脸色惨白,整个身子摇摇欲堕,一抬头见曹利用在眼前,颤抖地叫了一声:“老爷!”险些软倒在地。

曹利用伸手扶住了曹夫人,他本是武将,只轻轻用了一些力气便使曹夫人站稳了,这边若无其事地道:“夫人想是晕轿了,快扶夫人进内房休息。”

曹夫人进了内房,曹利用迸退左右,又仔细地看了看推门再看了看,才关上门急忙地趋近曹夫人道:“夫人,今日入宫,可打听到了消息!”

曹夫人整个人不停地发抖,双手紧紧地捧住茶碗,似要自热茶中汲取一点温度似的,她嘴唇发白,好半天才道:“今日妾身进宫,见了咱家娘娘,她说…”

曹利用俯下身子,贴耳听着曹夫人颤抖地说出了一桩宫中秘事来…

第二十七章选妃

此时刚过了重阳节,菊花还正茂盛,连延庆殿内外,也尽是布置得五彩缤纷。

仁宗正听完讲课,令阎文应送走太傅,自己则在宫女们的服侍下正在更衣。

仁宗今年已经十五岁了,这两年他长得很快,不但身材拨高了许多,原来圆圆的童子面也拨长了变成容长脸,整个人从一个微胖的儿童已经长成一个稍带清瘦的少年。他的声音从那种雌雄难辨的童音也变得粗而低沉,嘴唇上也有了一层淡淡的绒毛状胡子。

发生在男孩子身上的变化,他自己自然是最注意的,变声刚开始时,他头一次听到自己口中的声音变得粗哑,吓了一大跳,当天在刘太后面前都不敢开声说话,被刘太后注意到了,惊喜交加地抱住他,笑说:“官家这是长大了,要成大人了!”又叫了积年知事的嬷嬷去教他成人的知识。

刘太后自他登基以来,便一直是拿对待大人的态度对待他,唯杨太妃素来溺爱于他,小皇帝也在她面前诸多撒娇。从皇帝发现自己“长大了”开始,便越发地自己注意起来,努力装出一副大人的样子来,再不撒娇耍赖,上学功课,上朝听政,便也努力勤学勤政,更加地象个大人的样子。

今日太后早有话在先,让皇帝课后到后苑华景亭陪她与太妃赏花,又说只是家宴,叫皇帝穿得随和些。

延庆殿的尚服宫女若雨便带宫人们为仁宗换下冠冕,换了一幅幞头,又把朝服换上淡黄色的常服,想了想,又取了一件颜色更淡的半袖再加上,说道:“在园子里赏花不比屋里头,风大。”

仁宗乘她换衣时捏了捏若雨的手,叹道:“雨儿,你要真不放心,何不随了朕一起去。”

若雨脸色涨红了,嗔怪着轻拍了一下仁宗的手道:“官家,庄重些,仔细呆会儿见了太后,还这么轻佻可不成。”

若雨本姓张,出身也是官宦之家,原是石州推官张尧封之女,因父亲早亡,其母孤弱无依,只得将她送进宫来,自小在杨太妃宫中。杨太妃见她是官家女,格外看待,只做服侍栉巾之事。仁宗从小养在杨太妃宫中,因若雨温婉聪明,服侍周到,渐渐只挑她一人侍候。仁宗继位,独居延庆殿,杨太妃便将若雨赐与仁宗,以为贴身侍女。

今日后苑赏花,若雨已经知道一二,见天色已经不早,便忙催着仁宗去了。

当下仁宗带着阎文应往后苑而去,一路行来,但见一路五颜六色,尽是各式菊花,又扮成菊门,饰上回廊,越发显得热闹。

华景亭正是在后苑假山上,仁宗拐了一个弯,转过月洞门,忽然听得前面“呀”地一声轻呼,仁宗抬头一看,便怔住了。

但见前面桂花林中,一个少女正分花拂荫过来,忽然见了皇帝,吓了一跳,怔在那里,她手垂衣袖带处,花落如雨,一股花香沁人心脾。

仁宗怔怔地看那那少女,但见她浅绿色衣衫,头上一支绿玉簪子,一枝桂花正半挡在她的额间,越发显得眉目如画,人比花娇。

因仁宗只穿了常服,那少女向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显得有些惊疑不定,退后一步,微微转头欲向后方呼唤随从,却不防额间被那桂枝轻扫了一下,不禁轻声“啊”了一下。

仁宗一急,忙上前一步,问道:“你怎么样?”

那少女见他居然伸过手来欲抚上自己的脸察看,吓得退后一步,转过脸去,求助似地娇呼一声:“刘姐姐——”

听得桂花林后有人急道:“王姑娘——”斜地里穿出一人来,疾步走到跟前,吃了一见忙伏下身去道:“奴婢拜见官家。”

仁宗一看,却是太后宫中的内殿崇班杨怀敏,仁宗知他是太后心腹,素日间无事却也不会轻易差遣,正疑惑间,却听得一声轻笑,一个少妇也随后自桂花林中过来,那少妇杏色衣衫,一双凤目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仁宗,笑嘻嘻地请下安来:“见过官家。”

仁宗与她素日相熟,见了她笑扶道:“表姐也给朕装样子,免礼平身。”

那少妇正是太后的娘家侄女,刘美的女儿刘妤,见状就势起身,见那少女早已经无声地伏地,便顺手也拉了她起来笑道:“王家妹子今日第一次进宫来,就叫官家给吓着了。”

仁宗凝神看着那少女,心中一动,又问了一声道:“你姓王?”

那少女脸作红霞之色,神情间羞涩难言,更觉得动人,她抬头求助似地看了刘妤一眼,刘妤何等机警,忙笑道:“官家,咱们站在这里一问一答要到何时呢,横竖呆会儿上去,官家要问什么都有的是机会,太后太妃她们可还等着呢!”

仁宗点头道:“好啊,那我们便上去吧!”

刘妤忽然一笑道:“还请官家留步,稍候一会儿上去可好?”

仁宗诧异道:“为何?”

刘妤顽皮地眨眨眼:“官家进去声势太大,众人要给官家行礼,我们岂不生受了。若是延后一些再进去,我们比官家还迟,更不成样子。好官家,便帮我们一个忙,让我们先进去迎候官家吧!”

仁宗见这位素来伶俐的表姐带着一副惫赖样子上,也不禁笑了,止步也开玩笑道:“既然表姐有命,朕焉敢不从!”

刘妤冲着他笑了一笑,便拉着那位“王姑娘”抢上前去,匆匆而去。

仁宗怔怔地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好一会儿,这才轻叹一声,迈步上去。

阎文应是个深懂得应该消失的时候消失,应该出来的时候出来,该无声的时候无声,该出声的时候出声的深宫高手,此时见状忙凑上去道:“官家,咱们上去便能看到那位王姑娘了,保不定,还不止是王姑娘呢!”

仁宗脸一红,他带着少年那种特有的别扭劲顿足道:“你这奴才胡说八道。”一边急急地去了。

果然一进去,便听得莺咤燕叱的一叠声请下安来,满堂花红柳绿地炫了眼睛。仁宗虽然也见过满宫的美女,可是宫女和官眷毕竟不同,且他正是少年面嫩之时,忽然间面红耳赤,顿时知道了今日这赏菊花会的用意来。

不过他是天子,自小被教导千军万马中端坐如故,更何况是几个女眷,脸只红了一下,便拿出天子的养气功夫,镇定地坐了,注目看着满场女眷。

说是满场,其实人不多,只不过华景亭地方小,比不得殿中,因此也显得满满的。仁宗一边看,一边与方才杨太妃的介绍相证着。

坐在太后下首的,自然是她娘家的侄女刘氏,坐在刘妤旁边的,却正是方才那位王氏,方才介绍时,也只是含糊地说了一声“通家之好”,便没有介绍其他。但是她坐在这个离太后这么近的敏感位置,不由地仁宗心里也多想了一下。但是却没有想到,今日独她是没有介绍家世的。

另一边坐在杨太妃下首的都是熟人,一个是越国大长公主的女儿郴氏,另一个已故中书令郭崇的孙女郭氏。

越国大长公主是太宗最小的女儿,仁宗的姑母,郴氏从小便时常随母进宫;郭氏的母亲李氏是明德太后的妹妹,素日里与杨太妃交好,郭氏便也曾随母入宫几次,虽然不如郴氏熟悉,但却也与仁宗见过几面。

其下依次看过来,一个是已故大将曹彬的孙女曹氏,另一个是已故骁骑卫上将军张美的曾孙女张氏,还有一个杨氏与尚氏,因介绍到后面,仁宗一时也记不得了。

第二十八章惆怅

众女本来说笑着,见是仁宗进来,顿时都显得拘束起来。

杨太妃见众人拘束,便有意把气氛弄得热闹些,指了自己右手边的那盆菊花道:“官家,”你看这盆菊花开得好大。”

这盆菊花的位置,恰好在郴氏与郭氏的中间,杨太妃引得仁宗这样看去,恰是引得他把目光对准了郴氏和郭氏,尤其以仁宗的视角看来,郭氏的位置更接近一些。

见仁宗看过来,郭氏忙低了头,只觉得脸庞烧红。但听得仁宗先是很肯定地说:“嗯,看起来有些象金万铃…”忽然止住,有些犹豫地站起来欲走近,忽然省到了什么又坐下来,细看了一些终于可以肯定:“嗯,叶子比金万铃尖,那是龙脑了。”这边向杨太妃卖弄似地说:“龙脑于菊谱上是第一品,怪不得呢,儿臣殿里有几盆金万铃,看着相似,神韵却差多了。菊以九月这花,以金色为上品,金色中又分深浅。龙脑这种花,花独得深浅之中。母妃且闻闻看,是否香气芬烈,甚似龙脑。”

杨太妃却不动,笑向郭氏道:“清秋,你帮我闻闻看,可否香似龙脑?”

郭氏正红着脸低着头,听了此言,待要羞涩退让,忽然心念一转,抬头闻了一下,笑道:“果真有龙脑香呢!”

刘太后冷眼旁观,见郭氏神态落落大方,心中暗暗点头,便笑着插话道:“官家说这龙脑是第一品,但不知道这些一品二品的,以何定高下呢?”

仁宗见太后问,更是谨慎的先想了一想才开口:“菊之分高上,先以色,然后是香,最后是态。”

太后扫视众女一番,嘴角微微含笑道:“若以色分,当以何为先后呢?”

仁宗道:“菊花又称黄花,自然以黄为先,其次为白色,菊花是秋花,应西方之气,西方属金,当为白色。紫色是白色之变,红色为紫色之变,其余颜色,又居其次。”

刘妤也要凑趣,拍手笑道:“我却不明白了,照官家这般说,黄白两色最好,我素日常见,却是黄白两色最多,倒是其他颜色较少,尤其是那种非红非紫的,又是那种绿色的,都是希罕名种,特地相问则个。”

仁宗笑道:“物以稀为贵,但却不见得稀者就是上品。论品相者,除了色,还有香与态。正是因为黄白两色最多,因此这两色中的上品,便是万中选一,香气悠远,分叶流瓣,自平常中见真国色,倒比那些虽然弄了稀罕之色,却又香与态不齐全的更见底蕴。”

刘太后点头叹道:“官家这话,不仅是品花,也是品人。正是所谓自平常中见真国士,比那弄奇弄险的,更见底蕴。”

仁宗听得太后教训为人处事之道,便站了起来听训。他这一站起来,众女都不敢坐着,也一并站了起来。

刘太后笑了:“这一亭子的人都站着,看来我得赶官家走了,免得他在这里,大家都不自在。”

仁宗忙道:“儿臣先告辞了。”

太后点了点头,叫阎文应:“台阶甚滑,好生看顾着。”

仁宗去了不久,人也都散尽了。太后照着各人今日的衣衫之色,各赐了一盆菊花去了,郭氏穿了杏黄色衫子,得了一盆黄色的都胜,曹氏得了一盆白色的玉脑,张氏得了一盆紫色的秋万铃,郴氏得了一盆红色的垂丝,王氏得了一盆豆绿芙蓉,其余尚氏杨氏等人,也各依服色得了赐花。

刘太后回到崇徽殿,独自倚着想了一想,便命人请仁宗过来。

崇徽殿紧挨着延庆殿,官家过来也是很方便。

太后不说话,仁宗也不说话,太后回微微长吁一口气道:“今日几位姑娘,官家看着如何?”

仁宗张了张口想要说话,临到嘴边却泄了口气,仍规规矩矩地道:“但凭母后做主。”

太后想着官家方才的神情,除了那次说龙脑品花的时候顺带看了看郭氏,其余时间虽然目不斜视,但却好几次偷偷用余光看着王氏,心中暗叹一声“可惜了”,只得自己开口道:“方才那王氏,官家觉得如何?”

仁宗不想太后头一个便提起王氏来,又是紧张又是兴奋,道:“大娘娘,她——”

太后轻笑着不甚在意地道:“我原本担心,见了这姑娘后才放心,你舅舅眼光不错。“

仁宗只觉得心猛地一紧,抬起头来惊诧地道:“大娘娘?”

太后看着他的神情,有些心疼,忽然后悔起今日顺带召王氏入宫来的决定了,可是事已至此,却也不得不说了:“她是王蒙正的女儿,她父亲没有功名,只是个商贾。你舅舅在世的时候,把从德和她的婚事已经订下了。因在孝中,所以延了三年,拖到现在。因为婚期将近,我想看看姑娘人品如何,只是不好平白的独自召她进来,因此借今日花会请的人多,也请她一起过来看看。”

仁宗怔怔地坐着,太后又说了些什么,他也完全听不到了,直到太后走过来,轻轻地抱了抱他,心疼地道:“我儿,世间不如意事十常八九,便是做了天子官家,也须有些不如意之事,且想开些吧!”

仁宗强笑了一笑:“大娘娘,儿臣没什么,只是昨晚没睡好而已,所以精神短了。”

太后放开手:“那个郭氏,先封为美人,我儿意下如何?”

仁宗点了点头:“全凭大娘娘做主。”他脑中一片混沌,接下来太后选中谁,他都不在乎了。

太后看了他一眼,实在有些心疼,想了一想又道:“你殿中那个若雨…”

仁宗一下子坐直了,惊诧道:“大娘娘如何知道她?”

太后含笑看着他:“此番也一起封为美人吧!”

仁宗张大了嘴,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忙谢恩道:“多谢母后。”若雨是他“成人”后,杨太妃赐下来的,他虽然对王氏一时动心过,但自知不成,也便不敢再想,但与若雨是从小到大的情份,今日得太后赐封,自然也有几分欢喜。

安抚了官家,送他离开之后,太后这才松了一口气,缓缓躺了下来,吩咐道:“呆会儿太妃来了唤醒我。”

虽然躺在床上,太后却将方才的思路再重新理了一回,今日诸女中,郴氏太大,曹氏又太小,杨氏尚氏门第不够且待不说,举止也显得轻佻,只能放到妃嫔一路,不宜为后,因此也只剩下了郭氏与张氏,两人都是出身将相门第,倒是合适,只是究竟选哪一个呢。

今日官家先是看中王氏,王氏婉绥柔媚,于普通人家自是宜家宜室,那张氏似乎性格也是这一种的,又听说官家素日里喜欢的一个侍女,也是这般温柔妩媚的性情,官家喜欢这样的女子,却不由叫人操心起来了。

她看着官家那酷似先帝的容貌,不禁想到了自己当年与先帝夫妻相处时的情景,官家的情性与先帝差不多,本就宽厚,若是后宫皇后也是一个没主见的,将来必难镇服六宫。倒是那个郭氏端庄大方,不卑不亢的样子很让她想起了自己当年。若是将郭氏立为皇后,想着他将来与官家的相处之道,必也会象先帝与自己一般和谐互补。

想了一会儿,正在睡着,忽然听得外头一片吵闹,刘太后坐了起来,问道:“外头谁这么吵闹?”

如心进来回奏:“回太后,刚才是小公子与燕王郡主在玩耍时,没提防两人溜到这里来,方才正要抱去给太妃,不想吵着了太后。”

太后抚头叹道:“却又是这小猢狲,待叫他进来,我好生骂他一顿!”

如心忙叫乳母抱了两人进来,却是刘美的幼子刘从广,因刘美死的时候他尚在襁褓之中,太后怜他失怙,便接他入宫,视如亲生。那刘从广自幼在宫中长大,又得太后宠爱,自是生得淘气无比,虽然今年才是五岁,但却是钻洞跳墙,爬树打鸟没有不敢做的,四个嬷嬷加四个内侍都看不住他。却是今日燕王妃带了小郡主进宫,那郡主才四岁,恰从广也在保庆宫玩,杨太妃一时不慎,以为同龄儿童必能玩到一起来,便叫奶妈送与与从广一起玩。

不想从广淘气,拉着小郡主偷偷地撇开乳母带着她溜到自己素日里常来玩的崇徽殿来。也不知道这两个加起来才九岁的小儿,怎么竟在十几个服侍的人眼皮子下,钻假山爬狗洞地溜了这么远。

两个小孩忽然出现在崇徽殿中,又没有嬷嬷跟随,又浑身是泥泞,顿时将崇徽殿中人吓了一大跳,一边忙要抱了他们换衣服,小孩子正得意,忽然要被抱走,自然又哭又闹了。

此处离保庆宫也不远,杨太妃那边正找得鸡飞狗跳,十来个嬷嬷得到消息如蒙大赦,连忙赶了过来,这才抱着两个已经换衣梳洗完毕的小祖宗进来了。

太后问明了经过,直摇头叹气:“虽说淘气的太淘气,你们也太无用了。”却见从广笑嘻嘻地拉着小郡主,一点也不害怕,太后故意沉下脸道:“从广,你可知罪?”

从广扑到太后的怀中,假哭道:“呜呜呜,从广想太后姑母了,太想太想了,从广同小郡主说,太后姑母又慈祥又温和,太后姑母最疼小孩了。”

太后叹了一口气,遇上这小猢狲她除了叹气又能怎么样,她自临朝以来政务繁忙,偶而燥烦不安时,便让乳母抱了这小猢狲来吵一吵闹一闹,倒也颇可消烦解闷,一来一去可不就纵容坏了他。这小从广虽然淘气,却甚是讨人喜欢,不仅太后,连杨太妃同官家闲了了喜欢抱他过来玩一玩,宫中规矩多,气氛大多沉闷,有这个么小孩来闹一闹倒也好多了。

太后轻叹一声,却也不禁想起了官家小时候,也是一般的淘气可爱,只不过后来做了太子,又做了官家,一重重负任压下来,逼得个小孩子硬生生提早变成一派大人的举止来。从广过几年也要送出宫去,更何况他身上又没有担着个国家,有诸多不得已之处,由着他淘气,又还能有几年呢。

这样一想,却又把要责备的心又息了,抬眼着看两个穿红着绿的小儿女站在眼前,忽然想到一事,不由地笑了起来,招手叫如心过来道:“你过来看看,这两个站在那里,可不是七月七的一对摩喉罗,只差握两只莲叶莲花了。”

如心一看也笑了,凑趣道:“以奴婢看,倒不是摩喉罗,倒像是观音大士跟前的一对金童玉女呢!”

太后心中一动,再仔细看着两个小孩,喃喃地道:“金童玉女?”

第二十九章八王爷

且不提燕王妃与小郡主在宫中,而此时的燕王府,却不甚平静。

燕王是太宗皇帝的第八子,先帝真宗的弟弟,当今官家的亲叔叔。

若论起太宗诸子之中,已经所剩不多。长子楚王元佐倒是福份最厚,自真宗起到仁宗,每有恩赐,总是先到楚王身上,年初又加封为天策上将军、兴元牧、特赐剑履上殿,诏书不名等;再则子嗣又足,三个儿子允让、允言、允成足生了二十多个孙子,其中两个孙子过继为其他亲王嗣子,两个孙子为皇子伴读,楚王一门于本朝可谓荣宠之至。

次子昭成太子元僖去世得早,未留下子嗣,因此前年太后下旨,令楚王之孙宗保过继为嗣子。

第四子商王元份已于景德元年去世,留下二子允宁、允让。允让当年曾入宫为嗣子,后仁宗降生,这才鼓乐轩车送他出宫。因为刘太后也亲自扶养过他数年,因此允让于王室子弟中待遇格外不同,视同皇子。

第五子越王元杰在咸平六年去世,因无子嗣,也是太后下旨,令楚王之孙宗望过继为嗣子。楚王是先帝真宗的同母兄长,因此他这一系,自真宗朝起便格外赏赐丰厚。

第六子镇王元偓已在天禧二年去世。第七子邓王元侢,素来体弱多病,已于大中祥符七年去世,留下一子名允则。

第八子燕王元俨在太宗在世时甚得宠爱,真宗继位后亦对这个幼弟多为关爱,因此未免有些失于检点,一日他的宠婢韩姬与他发生口角,竟推倒火烛不但将整个燕王府都烧光了,而且殃及镇王府及大内,从此降王失宠,虽然到了真宗晚期,又重新复爵赐府,但是当时已是刘后执政。因此真宗驾崩前后,他虽有些企图,亦曾留滞宫中,无奈真宗也忌着有人仿效太宗皇帝夺宫之事,防得滴水不漏,并不曾给他办差理政结交大臣的机会。他既无重臣相助,又无心腹掌兵,反而被李迪等人设计逼出宫去。及至仁宗继位,刘太后执掌,几番升贬大臣,重用王曾等四人,便有些失志的臣子们,渐渐围在在八王元俨跟前奉承,说是后周就是符太后当国而亡的,依着祖制,幼主不可当国。要照昭宪太后当年的旨意,兄终弟及,王爷纵不能继位,也应该摄政,大宋朝的基业,终不能再走上后周符太后的老路上去。

一来二去,燕王难免再次心动,心想着先帝诸兄弟之中,也只有自己与楚王尚存,楚王多年来不问世事,且太宗也有过兄继弟及的旧例,这摄政之位,除他之外,更有何人能够担当。刘太后不过是女流之辈,又怎么比得上他是皇室亲王,比不得他能够即压制得了众臣,更处理得了国事!

因此,今日曹利用的到来,就成了一件水到渠成的事。

燕王府的菊花,虽然不及大内,但也都是名种上品,燕王和曹利用坐在后轩,饮着茱萸酒,赏着满园秋芳,说说笑笑。

只是燕王仍心存疑惑:“曹侍中今日何以有此兴致?”

曹利用叹了一口气:“八大王,朝中之事您也知道,曹利用老矣,现今有些事情,也用不着我等做了。”

燕王笑着慢慢地倒了一杯酒:“这话如何说来,太后正倚重侍中,谁与能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