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元敬点点头,退到一边,弄影先生已经将君玉扶进了小屋子,立刻开始为她疗伤。

孟元敬在湖边漫无目的地逛着,又焦虑又意外。自从君玉离开千思书院后,弄影公子也飘然不知所踪。尽管祝先生曾多次派人打探他的消息,也毫无结果。不想却是隐居在这小镜湖边。他更没想到,弄影先生不仅文武全才,更精通医术,而对于各种火器的研究和创制更是他最大的爱好,刚刚这个试验成功的梨花枪就是他的新发明。

君玉睁开眼睛,窗户是开着的,秋日的风吹着快要光秃秃的梧桐和几株常青树。

一双充满了关切的眼睛正殷殷地看着她:“君玉,好了,没事了!”

这是一双时常冷冷淡淡的眼睛,这个声音也常常如不见太阳的枯井里的水一样冰凉,可是,此刻,这双眼睛是温柔的,这个声音是暖和的,如春日旭阳,给人一种心安的力量!

君玉笑了笑,想坐起身来,却浑身发软。

一双有力的大手扶起了她,君玉看他一眼,那双眼睛里的温柔的光芒几乎和他温柔的双手一样让她突然浑身充满了力量。

自从离开千思书院之后,这双眼睛曾经多次看着她狼狈的样子、受伤的样子,绝望的样子,然后,守在一边将这些可怕的样子赶走!

“先生!”

“孟元敬和你一起来的,他正在外面着急呢。”

“好,我马上出去看看。”

已经三天了,孟元敬正焦虑地在湖边走来走去。他明知君玉已无大碍,可是,好不容易跟这儿时的伙伴重逢,怎么也不肯轻易离开,是以一直守在这里。

“元敬!”

他回头,身后的梧桐树边靠着一个大病初愈般的少年,少年正满面微笑地看着他。

“君玉,你好啦!”

孟元敬大喜,奔了过来:“先生的医术真是高明哪。”

他环顾四周,见弄影公子的背影已经往湖边深处走去,有些奇怪:“先生去干吗?”

“先生去给我寻一种药,他说那种药对于内伤后期很有效的。”

“先生一直对你都那么好。”

君玉笑了起来,“当然,先生跟我父亲似的。”

孟元敬记起两人对敌时的剑招,忽然摘下自己的长剑放在地上,“我这剑叫做”追飞“”君玉看看,也笑着将自己的“蹑景”放在一起。

古拙的剑穗和剑柄几乎一摸一样,唯一不同的只是“蹑景”两个字泛着一点淡淡的黄,而“追飞”上却稍微有点淡淡的红。

“元敬,你这剑是从哪里来的?”

“这把剑是我第一次出征前夕,舅舅送我的,而这套剑法也是舅舅教我的,我还只学了五招,但是,他却从来没有提到过剑法的来历……”

君玉一时语塞,好一会儿才道:“这套剑法叫做《手挥五弦》,我也只知道前面的五招:秣马华山、凌厉中原、蹑景追飞、迥薄霄汉、手挥五弦……据我所知,这套剑法只有我娘一个人会使,因为是她自己创造的!小时候,我母亲曾告诉过我这剑的来历……”

西晋时候有两大文豪:嵇康和阮籍。这两个人是很好的朋友,从来在后代的文学史上,他们的姓名都是联在一起的。后人只知道嵇康是铁匠出身,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嵇康其实是一名十分出色的铸剑大师。阮籍比嵇康年长十几岁,在嵇康的少年时代,阮籍就已经名满天下了,而他那惊世骇俗的风格令少时的嵇康十分崇拜。阮籍的母亲过世后,嵇康带了一壶酒、一把琴、两把剑去拜访他,也不吊唁,两人对酒当歌,一人一剑,对舞,阮籍狂哭狂歌眼中滴出血来。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就此,两人成了知交。

这两把剑就是大名鼎鼎的“蹑景”和“追飞”。后来,嵇康因事获罪,在他被杀害前,托人将“蹑景”送给了阮籍。阮籍为避祸更加放浪形骸不问世事,自他去世后,两把宝剑也失传了,渐渐无人提起。在兰茜思年少时,因为机缘巧合,从一隐者手中得到这两把剑,其中“蹑景”一直在她手中,直到那年的武林大会后,送给了她的生死至交梅眉,在君玉上千思书院后,梅眉又将这把剑给了君玉。

但是另一把剑“追飞”,兰茜思却从来没有说过它的去向。至于这把剑何以到了孟元敬的舅舅石大名的手中,两人就不得而知了!

“这么说来,我舅舅和你母亲是大有渊源的了!”孟元敬疑惑地道,“可是,我从来没有听舅舅说起过!”

君玉苦笑了一下,石大名虽然名满江湖,但是自己也从来不曾听母亲口中提起过这个名字!

“君玉,我们换一把剑好了,我等俗人自然不敢和嵇康、阮籍这样的先贤相比,但是,朋友之间的情谊却也不逊于他们。”

“好”君玉立刻答应了,笑嘻嘻地道,“元敬,你发现没有?这剑法的精妙处就在于双剑合璧的威力。”

“对啊,我也发现了,莫非这就是最后两招的秘密?”

“应该是吧。”

君玉看看远方的天空,忽然笑道:“元敬,我听说你是去年的武状元呢。”

“哈哈,我这个武状元可不如你这个”凤城飞帅“鼎鼎有名。我在西北军主帅汤震军中几年,你在凤凰军中几年,要不是这次意外相逢,我们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到面。对了,秦小楼也是那一届的武举,现在兵部任职。只有孙嘉没有消息。”

“是么,一天之内居然得到这么多故人的消息,甚至还见到了朱渝。”

孟元敬听得“朱渝”二字,眼里几乎又要冒出火来。

君玉见过他两次这种表情了,便道:“元敬,你和朱渝?”

孟元敬沉默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原来,孟元敬因为一次意外,邂逅了江南一个著名的歌妓叫做香红叶。香红叶色艺双全,虽身在风尘却清高自许,如淤泥荷花。孟家是江南著名的世家,虽然随着孟父的早逝已经没落,可是孟母也决不允许一名风尘女子进家门。

孟元敬幼年丧父,全靠母亲辛勤抚养,从小就事母至孝。可是,他既不忍公然违逆母命,又不愿辜负香红叶,是以左右为难。但是他对香红叶甚为心仪,虽无法明媒正娶,却为她赎了身,买了精致别院安置。见嫁入孟家无望,孤高自许的香红叶不能容忍这种金屋藏娇,就和他赌起气来。

就在这时,孟元敬被匆忙征调上战场,不得不匆匆辞别香红叶。

朱渝全家原本随朱丞相住在京城,但是他的老家也在扬州,自他成年后,多次独自回扬州活动。孟元敬此去沙场日久,孽缘际会,朱渝也是久闻这江南花魁的艳名,多次到她那别院拜访。朱渝文采风流,大献殷勤,香红叶原本并不理睬他,但久而久之,却为他的风流殷勤所打动,和他诗酒唱和,琴瑟合鸣。谁想后来假戏真做。朱渝自负相国公子身份,哪里会真正娶一个烟花女子过门?香红叶自求侧室都被他断然拒绝。绝望之余,又深感无颜再见孟元敬,就在上个月的一天,也就是孟元敬从战场返回的前夕,自杀身亡!

这些话,孟元敬从来不曾对任何人提起过,这是一个男人毕生遇到的最大耻辱之一,此刻,面对这儿时的伙伴完全讲了出来,他的心里突然轻松了许多!

君玉正要想点什么话来安慰他,孟元敬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平静地道:“君玉,你不用安慰我,朱渝从小跟我们作对,他是故意这么做来打击我的!君玉,你以后要多当心此人!”

君玉点了点头,这些年来,自己受的最严重的一次伤也是这次了,想起朱渝,遇见朱渝,还真的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情。

“元敬,你不是有要事吗?耽误这些天,会不会要紧啊?”

“我是要赶回军中,反正也是顺道,并没有耽误事情。下个月,我们将和胡王大军一战……”

“哦,这次汤震和胡王大军一战,凤凰军被征调,我也会随军出征。因为各方势力一直对凤凰寨虎视耽耽,我怕凤凰城一时空虚会受到伏击,正是来请先生协助的。”

孟元敬大喜:“我们可以一同作战了?”

君玉点点头:“不过兵分几路,我们方向各异,却是见不到面的。”

再次重逢,孟元敬对这儿时的伙伴有些依依不舍:“既然知道彼此的消息了,以后见面就容易了,对吧,君玉?”

君玉道:“正是,呵呵。”

第9章:第九章

一场秋雨,天气凉了起来。

两匹快马在峡谷之中驶了约莫三个时辰,进入层峦叠嶂的群山,凤凰寨已经远远在望。

山寨沿着山势而建,周围有蜿蜒的城墙和城堡,墙外墙内都有丰饶的田野和茂盛的茶园。

越近山寨,就越见一片灿灿金黄如花海一般,原来是满山遍野的金菊盛放。寨门上有着三个大字“凤凰寨”!

远远地,寨门开了,看守寨门的是两个健壮的女子,看见君玉,一声清越的哨声,田间、园里、院里,竟然涌出近百名女子,齐声欢呼“君公子回来啦……”

“先生!”君玉在一众女子的簇拥下,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弄影公子淡淡地笑了笑,这时,众多女子似乎才发现君玉身边这位飘然出尘的俊逸男子,纷纷打量着他。

一个满脸笑容的圆脸少女快步奔来,高声道:“公子旅途劳顿,还有要事,各位姐妹请各自忙碌!”

君玉笑了:“曼青,辛苦你了!”

曼青笑嘻嘻地回答着,眼睛却骨碌碌地往弄影公子看去。

“这位是弄影先生,曼青,你马上通知四大头领到聚议厅,有事相商。”君玉吩咐着,曼青笑盈盈地答应着去了。

君玉又朝众女子微笑着挥挥手,这些女子嘻笑着各自散去了。

弄影公子第一次见到如此阵仗,不禁低声道:“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君玉,她们都很喜欢你啊。”

君玉回头,第一次看见弄影公子面上这种似笑非笑的神情,她也笑了,“她们都是很可爱的女孩子,我也很喜欢她们!”

两人往前面直走,君玉给弄影公子介绍着山寨的情况。

凤凰寨依凤凰山而建,方圆五百里内山明水秀,除了凤凰寨原有之人,近几年来更多了各地投奔来的移民。

山寨原来的大寨主叫做赵从龙,就是曼青的父亲,组织几百弟兄干起了绿林的勾当,专对过往的官商和大盗下手,也曾多次和朝廷的官军交手。三年前,在和一队官兵交手时,赵从龙受伤,被路过的君玉所救,回寨不久就伤重不治,抱憾而去。

朝廷得知赵从龙逝世后,立刻发兵围剿山寨,君玉带领一众人马,连出奇兵,官兵大败撤军,随后,年少的君玉被推举为大寨主。

此后,君玉立下法令,严禁寨中弟兄掳掠,组织人众闲时练兵,忙时耕作。这时,边境战乱,关外不少流民沿途逃逸,凤凰寨立刻开门接纳,随后,闻风者众,三年后,凤凰寨周边已经有了几万户居民,开垦周围广大田地数千顷,一时之间,茶园葱郁,田野富饶。

由于边关告急,朝廷草草派了一万士兵把守凤凰城,原本是暂驻此地驻管粮草,随时支援前线。驻军刚到,前线的几万大军已经败逃,守城将军彭东眼看不妙,也不派兵支援,驻扎了下来。此后,彭东并不忙着练兵抵御外敌,反急着清剿“凤凰寨”,想立点功劳弥补没有支援前线的过失。

第一次交锋,总兵彭东就被“请”到了山寨,此后,和君玉达成了攻守同盟。彭东本来是迫不得已才答应签约,但是,不久后,蒙利尔率精兵夜袭凤凰城,彭东紧急求救,在君玉的安排部署之下,三日之内全歼敌军,一剑将蒙利尔斩于马下!尽管守兵也牺牲了五千多人,但这毕竟是多年来朝廷对关外的第一场重大胜利。彭东因此不仅逃脱了惩罚,而且加官晋爵。

彭东此人胆小怕事,从军也不过为的一个封妻荫子,既无谋略也无远见,手下全是一群乌合之众。此战告捷后,朝廷期望甚高,彭东为了保住战绩再立新功,不得不完全倚仗君玉。更让彭东放心的是,在给朝廷的奏折上,君玉让他只字不提自己,彭东实无统帅之才,又清楚地看出君玉毫无“封妻荫子”之心,干脆乐得轻闲,军中大小事情全由君玉安排,自己只管独得功劳就可以了!

此战后,君玉已完全成为凤凰城的实际统帅。她深感加紧练兵的必要,派出寨中原有的三大老头领长驻兵营练兵布阵,并远近招募当地闲杂壮汉和矿工集中训练。

由于寨中精兵已经全部抽调城中,山寨只剩老弱妇孺。她将寨中12岁以上男子全部组织起来,由寨中几位新加盟的年青头目带领,忙时耕作种植,闲时练兵习武修筑围墙。而几百名壮年妇女儿童则由赵曼青统领,忙时纺织刺绣,闲时读书练习武艺。

两人说话间已经来到一所葱翠环绕的宅院,大门上书“聚议厅”三字。

两人一进门,堂上端坐的四个年青人齐齐站了起来,“见过寨主!”

这四个年轻人号称“北方四杰”,老大卢凌、老二东方炯、老三白如晖、老四耿克。四人一次在沙漠上遇到回回大军抢劫商旅,四人仗义出手,结果寡不敌众,当时,君玉正带领几个凤凰寨的兄弟开始第一次边境茶叶交易归来,于是出手救下!

四人就此投奔了君玉。那时山寨正缺人手,四人很快被委以重任,不久就成了山寨最重要的年青将领,尤其白如晖是生意上的一把好手,矿产生意和盐运声音都做得有声有色,山寨的半数收入来自于此,深受君玉器重。

而山寨的另一项重要收入来源于山上自产的茶叶和马匹的驯养。这些年,卢凌负责和北方商旅的茶叶贸易和马匹交易,收入也不斐。

东方炯心细如发,善养训鸽,并且精通几十种边境少数民族的语言,在凤凰寨中两年,为山寨建立了庞大的情报网络,这让凤凰军每次出征都是有备而去,几次大战的胜利,东方炯实在功不可磨!四兄弟中,耿克武功最高,主要负责山寨没有被编入凤凰军的老弱男子和妇女儿童的日常军备训练。

君玉用赚来的钱财购买了大量武器和马匹;寨中的“凤凰军”装备比朝廷的所谓精兵强将胜过多多。而山寨里另一项重大的开支则是孩子们和妇女的书本学习费。山寨建立了自己的学堂,由村中几个识字的老者任教。

君玉将弄影公子请到上首,自己在侧面的椅子上坐了:“这位是我的策论先生弄影公子,我出征后,先生会代我全权处理寨中事务,希望兄弟们多多协助!”

四人齐诺,弄影公子回礼,举止自有一股气度和威严。

“卢凌,你那里最近有什么情况?”君玉问。

“这次外出,我遇见以前一个熟识的哈萨克士兵,他现在加入了赤金族军队。说赤金族和胡王已经完全结盟,据可靠消息,胡王大军三个月前铸造了一大批兵器,可能会有新的动向……”

弄影公子道:“赤金族新近崛起,骁勇善战,可能将来比胡王那号称的几十万大军更成大患。如今昏君老迈,朝廷大权为朱丞相独揽。朱丞相只手遮天,贪残凶暴,很多忠直大臣稍有弹劾便被他强行压下或者打杀流放,因此言路全被堵塞,无人敢多说一句。朱丞相一会儿主战,一会儿主和,全凭他的一时喜好。北方军中的大元帅汤震,和朱丞相过从甚密,这些年边关屡屡告急,汤震常常一溃千里却依然加官晋爵。汤震为人极端骄矜,刚愎自用,打压人才。此次决战他又是主帅,结果如何真是不堪设想……”

君玉暗思弄影公子所言不无道理,边境今后只怕再无宁日了!

正商议间,赵曼青忽然带了三个人进来,君玉一看,正是凤凰城的将军彭东和他的两名贴身侍卫。

彭东喜道:“君公子,你可回来了。我昨天晚上接到密令,凤凰军不用出兵了。据说,朝廷已经和胡族议和,年年向胡族纳币纳绢帛。”

大军已经布好阵势,甚至先锋已行,在这紧要关头,朱丞相断然撤军,军心民心丧尽,只怕以后胡族更会毫无顾忌,虎视眈眈,趁虚而入。

君玉苦笑一下,“既然如此,彭将军又何故匆忙来此?”

“我今天来是另有要事,上次凤凰军大败赤金可汗后,有四方豪杰壮汉竞相来投凤凰军……”

原来,经过几战后,凤凰军威名大盛,引得四方豪杰来投,虽是好事,不过群豪野心勃勃,自由散漫惯了,难以约束,经常生事,因此,彭东又喜又忧,专程来凤凰寨请求支援的。

君玉看看“北方四杰”,众人中耿克功夫最好,她立刻道:“耿克,你随彭将军协助训练加盟的新兵。”

耿克领命随了彭东而去。

众人都已散去,弄影先生道:“朱丞相只手遮天,纳币议和也未必能保得了边境的长治久安。不过,如今暂无战事,我也要离开了。”

“先生,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西方的火烧山找一种特殊的火器材料。恐怕来回要相当一段时间。”

君玉不敢挽留,只得道:“好吧,先生,你可要多保重。”

弄影先生点点头,忽道:“凤凰军这些年名声大震,又不为朱丞相很所掌控,他和你素有私怨,如果知道你的身份,一定会对你不利,你今后更要小心行事。”

“好的。先生,我会小心的。”

送走弄影公子,君玉回身穿过几座丛林,来到一苍翠中的院子。院子青砖碧瓦,简约幽静,这是她的居处。

一个叫做莫非嫣的稍微年长的女子迎了上来,笑盈盈地望着她,“公子,你回来啦!”

君玉离开千思书院不久后途经江南,遇到了一个正准备自杀的女子。女子几乎奄奄一息,正是走投无路的莫非嫣。那时,十八岁的莫非嫣刚被丈夫所休,再无容身之处,万般绝望,正欲了却此生。为君玉所救后,莫非嫣彻底打消了轻生的念头,随小君玉书剑飘零,相当一段时间里,君玉和她相依为命,情意深重。三年她前随君玉来到凤凰寨定居下来,主要协助赵曼青打理寨中事务。

君玉十分亲热的向她点头。这些年,都是莫非嫣在山寨里帮她整理屋子,照顾她的日常生活。

“公子这次回来,不会很快离开吧?我和曼青妹妹都很想念你……”她话音刚落,门已被推开,赵曼青走了进来。

老寨主临终前曾经把曼青托付给君玉,而这些年,君玉对曼青也一直照顾周到,所以,在众人的心目里,早已把曼青看作了未来的“寨主夫人”。

三人相视一笑。这些年,只有在凤凰寨的时候,君玉是完全放松的。曼青和莫非嫣都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无需任何伪装。

君玉看见曼青手腕上的一个翠绿的镯子,这是她以前没有见过的。

见君玉一直盯着这个镯子,莫非嫣嘻嘻笑了起来,曼青的脸忽地红了。

“这是白三哥送的,公子,你说好看吧?”莫非嫣调侃地看着她,“曼青妹妹一直宝贝着呢……”

曼青的脸更红了:“非嫣姐姐,白三哥也给你们都带了礼物,怎么就我宝贝了?”

君玉也笑了起来:“曼青,别脸红啦。其实我觉得白如晖不错,我也希望你有个好归宿,不枉寨主临终的嘱托……”曼青红着脸没有说话,君玉笑笑也不逼问她,心里有了主张。

君玉忽然想起那群被带回的女子,便问曼青是如何安排的。

原来,曼青将她们分成三组人马,一组照顾茶园,一组照看菜园和果园。曼青又在凤凰城里买下一座原本已经废弃的茶坊,交给另外一组人马经营,分配完毕只剩下了罗罗。

赵曼青满脸喜色,君玉含笑看着她,曼青每当做了一件得意事或者发现什么特别值得高兴的事情时总是这样一副又骄傲又神气的面孔,那是聪明女子特有的小小的可爱的骄傲。

“公子,我们有一个真正的先生了……”

君玉大喜过望,随着妇女儿童识字的增加,山寨里原来几个识字本就不多的先生已经有些有心无力了。罗罗出自书香之家,素有学养,曼青这一安排可谓量才施用,实在是再合适没有了!

第10章:第十章

这天,君玉正在凤凰城里训练新兵,一骑快马忽然奔入城中,到得马匹禁止通行的场地,马上的人迟疑一下还是停了下来。

君玉循声望去,只见那人拿着军中极少数人才能拥有的通行关牒,正大模大样地看着自己。

君玉十分意外:“朱渝,你怎么来了?”

朱渝冷冷道:“我来看看大名鼎鼎的”凤城飞帅“到底是何方神圣,不想却是故人!”

君玉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你看到了吧,看够没有?”

朱渝盯着她,盯着那双光彩流动的明眸,忽然怪笑一声:“君玉,你尽管在此得意洋洋,你可知道你那师娘已经被关在扬州监狱里……”

“你说什么?”君玉上前一步,“祝先生和师娘怎么了?又是你父亲干的好事?”

朱渝冷笑一声,“这次可不是我父亲,是御史查出千思书院那群书生结党议事,妄想清流干政,力主对胡族作战,犯下文字狱,皇上大怒,下令捉拿的。”

君玉无暇细问,朱渝大笑着已经远去了。

君玉想起弄影公子早年因为家族的文字狱黯然归隐,文字狱这种案件往往牵涉九族,并非只有三几个人,可以干脆劫牢救了去。动辄几百上千人成囚,如果不是皇帝开口赦免,基本上没有任何营救的希望!但是,抓人一般都是皇帝下的旨意,要是他赦免,则间接承认自己错了,这些昏君为了维护自己的所谓权威,是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的!

她也无暇多想,当即交代好凤凰城里的事宜,连夜启程下江南。

快马加鞭赶到扬州,已是正月。

君玉寻了当地最大的一家“涟漪客栈”定好房间,坐下,小二冲了茶来,是芬芳碧绿的龙井。细致的景德镇陶瓷杯子里,雾气缥缈,茶叶栩栩如生,犹如兰花初绽,碧汁晶莹,令人赏心悦目。君玉喝了一口,茶香袭人,馥郁若兰,满口生津。凤凰寨虽然产茶,却绝无如此佳品,无非是一些普通的茶叶,多卖与游牧民族,因为他们以肉食为主,要多喝茶才能帮助消化。一路行来,但见江南繁华若锦,君玉不禁感叹,无怪乎关外的游牧民族始终虎视耽耽着这片锦绣河山!

她心绪烦乱,也无心细品,正欲起身外出打探消息,忽然发现大堂里的客人纷纷往外走。君玉四周一看,周围的茶客居然很快走得一个不剩。接着,一个人走了进来在她对面坐下:“相请不如偶遇,一起喝一杯如何?”

一招手,小二已经送上一坛上好的竹叶青!然后退下,诺大的茶坊只剩下二人。

君玉看着此人,每次见到此人几乎都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

来人倒了两杯酒,自己喝了一杯,叹息一声:“既生君玉,又何生朱渝!”

君玉不语,也喝了自己那杯。

朱渝连喝三杯,斜着眼睛看她一眼,忽然想起在千思书院第一次见到君玉时的情景!那是一个冬日的上午,他看着那个雪地上的翩翩小少年,第一次强烈地想去招呼一个陌生人,迫切地想和如此美好的一个人成为朋友!可是孟元敬已然先跑了上去,那个小少年也就此和孟元敬成为了最要好的朋友。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他突然非常憎恨孟元敬,也憎恨那个小小少年!

那时,他们都还是少年,自负是精英中的精英,全才中的天才,可是,这个神仙般的少年出现了,于是,众人就什么都不是了!

……………………………………

朱渝沉默半晌,从回忆中清醒过来,缓缓道:“你知不知道?我从小就很恨你!在你出现之前,我无论做什么都是第一;可是,你一出现,无论什么,我都要落在你的后面——这让我父亲很失望,觉得我是个没用的废物……”

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来,“甚至,你并不肯成为我的朋友!”

君玉突然明白为什么多年后第一次见面,他就要和自己内力相搏了,她不禁道:“至少,你功夫比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