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枝完全搞不懂自家主子在想什么,先前是她说要来找四公子,到了门口了又一直待在这里盯着花看,没有一点进去看人的意思。要不来就赶快回去午睡,要来了就干脆点进门去看,做什么这样婆婆妈妈神神秘秘的,喜欢干脆利落的琼枝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在有外人在的时候,去破坏自家主子的形象,脸板的越发像是门板。

终于,岑兰芷赏花赏够了,招呼不打的就往院子的正门走去,伸手就要推。

琼枝诧异的看着站在门两边的两个,好像是叫东风和南风的小厮。见他们就像是没看见自家小姐的动作一样,垂着眼站在那里雕像似得完全没想要阻拦,琼枝站不住了,连忙跟着岑兰芷走进去一把拉住她。

院中还有院,门内还有门,岑兰芷本打算就这么潇洒的走到心上人歇息的那间房。毕竟那两个小厮看到她推门的动作没有阻拦,就证明她先前的想法是对的。可是还没走两步,就被拉住了,一转头,琼枝满脸担心严肃的看着她。

岑兰芷一笑:“没关系,我不会有事的,琼枝你在外面等着就好了。”

琼枝缓缓摇头,表情依旧严肃,看一眼门外的两个小厮特特压低了声音道:“不,小姐,奴婢不担心你。但是奴婢听说四公子正在病中,想请小姐千万不要趁机对人家做下那等禽兽之事,万一不小心弄出人命就不好了。”

“琼枝,在你眼里小姐就是那种急.色之人吗?”岑兰芷立刻表情哀伤的看着她。

琼枝不为所动毫不犹豫的点头了。主仆两个大眼瞪小眼一阵后,琼枝赫然发现自家小姐先心虚的移开了目光。小姐心虚了,她竟然心虚了!她难道还真的准备那么做吗喂!

这主仆两人自以为说话声音很小,但是练武之人耳聪目明,所以东风南风都听见了。听见了也要当做没听见,就算某小厮在心中大喊着引狼入室,某小厮在心中大喊着哀哉公子今日清白不保,他们还是要保持那张正直的脸,兢兢业业做好自己的分内的事。

“咳咳,我是来探病的,一定不会做什么不好的事情你放心!”岑兰芷将琼枝推出门外,自己脚步轻快的径直走向卫谨之的卧房,然后啪的一下关上了门。

先不论琼枝和东风南风三人在外面站着,个个竖起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准备着只要听到呼救就随时进去,单说走进了卫谨之卧房的岑兰芷和卫谨之两人,他们现在的情况并不像是外面三人脑中所想象的那么不能描述。

岑兰芷进了门之后一直走到内室,和靠在床头的卫谨之对视。他们两个见了不少次的面,但是说话确实没有说过几句,每次都是岑兰芷大胆送花,卫谨之微笑收下,然后两个人转身各回各的院子。

“你来了。”卫谨之下身盖着锦被,在有些微暗的床帐内,显出朦胧而飘渺的感觉。或许是因为他的脸太过于白皙,给岑兰芷一种他似乎在微暗的地方也会发光一样的错觉。让她越发的想要上去摸一摸,看看那触感是不是和自己想象中的一样。

“君之邀,不敢不至。”最终她还是站定在了床前十几步之外,两个人一个坐一个站,中间隔着窗棱里透进来的一个个菱形光点。窗外的竹子被风吹动的簌簌轻摇,竹影被阳光印在房内的地上。午后阳光正好,在光线中漂浮的微尘看的一清二楚。

卫谨之侧头看她,忽而启唇问道:“若铄王起兵造反,取昌仁帝以代之,胜算几分?”

没有被这个突如其来又大逆不道的问题给吓到,岑兰芷只是眼神闪了闪就不假思索的道:“若无三皇子,则九分。”

说完,她往前迈了一步笑问:“卫夫人想要控制我,将照花院里所有的奴仆都安排成了她的人,但是这些日子他们并没有将我反常的行为上报,所以那些其实是你的人?”

“是。”卫谨之微微颔首,表情淡然,“昌仁帝迫不及待想要铲除铄王,依你看来,铄王该如何做才是最合适的?”

岑兰芷垂眼想了一会儿,再次向前迈了一步道:“不若以江南四郡为基,划分北朝为二,自立为王。”看到卫谨之脸上的笑意深了一些,岑兰芷就知晓自己的答案正是他想的。

这短短两个问题,他已经向她表明了他的立场和身份。他应该才是卫家那个真正和铄王世子勾结在一起的人,而且是谋士一类的人物。

这个她不在意,她在意的是,他会将这种私.密的事情告诉她,背后深层的原因,是不是真的如她所想。

“那么,四公子为何要将这些告诉我呢?”岑兰芷眼神灼灼的盯着他。

卫谨之唇边带笑温和回视,“你若不明便不会来此,何须多此一问。”

岑兰芷又往前迈了一步,走到了床边,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的看着卫谨之。虽然是俯视他,但是在那带笑的目光中,岑兰芷却觉得自己才是被俯视的那个,被看透压迫着。这种感觉,竟让她不自觉的有些激动起来了,袖子里的手都有些兴奋地颤抖。

这个现在毫不掩饰自己的卫谨之,才是真正吸引了她的那个,最真实的他。即使依旧是一副苍白病态含笑温雅的模样,却让人莫名的觉得无法逃脱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那双白皙修长的手。那是一种天下尽在手中,输赢谈笑的沉稳淡然。

岑兰芷忽然一脚跪坐在床边,欺身压近卫谨之,将两人的距离拉得异常的近。她一缕长发垂下来落在卫谨之的胸前,四目相对,一潋滟一清澈,正如湖面一时波澜四起又一时平静如镜。

“我过了这曲径幽幽,来到这绿竹深处,想要一敲君之心扉,君愿开否?”她说。

卫谨之没有回答她这直接的问题,反倒问道:“可见了院子里的凌霄花?”

“见到了,那花如此间的主人一般。”岑兰芷又凑近了一些,几乎快要碰上他的鼻尖。

“那么,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这原本是岑兰芷第一次见到卫谨之的时候和他说的话,现在又从卫谨之口中说出,回答了岑兰芷的问题。

岑兰芷从幽篁馆里出来的时候,满脸得逞了的舒心表情,惹得琼枝十分怀疑她是不是真的强迫了四公子,让他如何如何了。

“唔,阑亭喝的药都这么苦吗?”岑兰芷忽然咂咂嘴这么说。

“小姐,阑亭是谁?”

“卫四公子姓卫名谨之,字阑亭。”

先不说小姐为什么进去一趟出来后已经和四公子亲密的能直呼对方的字,她只想知道小姐为什么会知道四公子的药很苦。

“小姐,你难道喝了四公子的药?”琼枝有些不相信的问。她家小姐有一个最糟糕的习惯,就是绝对不喝苦药,不病的要死了她也不肯喝药。好在她身体不错,病的十分少,不然这种事多来几次琼枝觉得自己肯定熬不到这时候,因为不肯喝药的小姐实在是太难解决了。

“我怎么可能会主动喝药。”

“那小姐你为什么知道四公子的药很苦?”

“佛曰,不可说。”岑兰芷负着手哼着小调走在前面,只给琼枝留了个背影。

不说就不说,脸红的和大红灯笼似的还要装模作样是要怎么样,琼枝跟在她身后木然着脸,只觉得自己最近好像老的更快了。

第18章

卫谨之知晓岑兰芷这个名字,是在岑兰芷还未来到卫家的时候。

“公子,玉京传来消息,中书令宁续归向昌仁帝进言,赐婚五公子和玉京城中大臣之女。”南风进了暖烘烘的书房,将一封信放在卫谨之的案头,有些好奇的问道:“公子,这昌仁帝赐婚五公子,莫不是要拿卫家开刀?”

“昌仁帝已将江南世族视作心腹大患,再听闻我让人特意透露的铄王与卫家有所往来的消息,自然坐不住。宁续归眼下正得昌仁帝重用,他急于建功,又与我有旧怨,会向昌仁帝献出这种计策在预料之中。若来卫家的人能找出卫家勾结铄王的证据固然好,便是找不到,还能以此做文章,只要有心,昌仁帝定然不会放过任何警告削弱世族的机会。”

“只不过,入了我这局,事情的发展是否会如他们所愿就不一定了。”卫谨之缓缓说完,手下的一幅字也写完了。他停下笔又端详了一遍这幅字,然后在南风的伺候下净了手拿起那封信展开。

密信是玉京中的探子传来的,不仅写了玉京局势,还写了不少被有心人掩埋起来的真相。例如这位将要前来卫家结亲的小姐,左仆射岑世谊之庶长女岑兰芷。据说为人温婉可欺,本该因为对三皇子的救命之恩入三皇子府,却被岑家夫人玩了一手李代桃僵,送来了卫家结亲。

这个消息,这个名字,在那时候的卫谨之眼里都算不上什么,放下信转眼就忘记了。只要不会破坏他的布置,不管来的会是什么人都与他无关。

那个时候,不管是远在玉京的岑兰芷,还是机关算尽的卫谨之,都不知晓他们将会因为这场对弈,遇见对自己而言代表着什么的人。

收到密信的这年三月春寒,卫谨之尚且在稍远的一个有温泉的别庄里养病。卫家的公子不论嫡庶,皆能在十六岁后分到自己的商铺和别庄。这些是族中给公子们的一种试炼,也算是他们额外花费的来源。

江南一些较大的家族都是如此,族中子弟的地位全看他们能做出什么样的成绩,也不乏有庶子争气压下嫡子成为被看好的下代家主的事发生,例如四大家族的许家便是如此。

只是卫谨之一年里大部分时间都病的只能坐在轮椅上,他这人人皆知病弱的身体再加上刻意的藏拙,作为在卫家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庶子,能分到的都不是什么好的商铺和别庄。不过因为他的身体原因极俱寒冷,他的别庄里面便有一座拥有温泉池子的,这座别庄名叫未明庄,只要天气开始凉下来,他就会从卫家本家离开去到未明庄调养。

往年,都要到六月底卫谨之才会离开未明庄回到卫家本家,但是这年因为五月卫家五公子要取妻,他便提前回了卫家。

在卫家附近的湘天别庄,卫谨之是第一次看见岑兰芷。说是看见,或许不太准确,他只是在那里看到了那个女子的背影,听到她和自己的丫鬟用一种嘲讽不在意的语气谈论那个痴傻的夫君。她好像一点都不为将要嫁给这种暴虐痴傻男人的自己感到担忧,反倒兴致勃勃的在一旁看着,好像面前的闹剧与她无关。

这必定是个洒脱的女子。卫谨之第一感觉就是如此,洒脱这个词,他在此之前根本没有想过会用在女子身上,但是在听到她所言时,出现在卫谨之脑海中的就是这个词。

“这位岑小姐,我未来的五弟妹,和玉京中传来的情报并不相同。”卫谨之回到卫家后便这么说,“传信玉京,关于这位岑小姐的事情多让人打探一些。”

卫谨之不会允许自己的局被一个捉摸不定的棋子打乱,这个在他预料之外让他看不透感到在意的人,他会更深的了解对方,以免出现什么不能控制的意外。

他的感觉十分的准确,事实上这个意外确实出在了岑兰芷的身上,也许也可以说是出在他自己身上。

那之后,卫谨之知晓了不少岑兰芷的事情,在那些送来的消息里面,他隐隐的窥探出了这个女子埋藏起来的一角。

这是一个聪慧的女子,也是一个和他认知的女子不同的女子。好奇心一旦起了,似乎就意味着无法控制。

了解的越多,卫谨之就越发现自己失算了,因为他越过了某条代表着安全的界限。或许是因为在卫谨之的人生中从未出现过这样一个奇怪而不羁的女子,也或许是因为某些人注定会被一些人所吸引目光。在还未看清这个身上似乎蒙了轻纱的女子长相时,卫谨之对于她的好奇就已经远远的超过了他应该在意的那个度。

真正见到她的模样,是在岑兰芷与卫勤之拜堂的那日。那个穿着红衣的女子在厅上被当众掀开盖头的时候,就连卫谨之这样从不在意他人容貌的人,都忍不住失神了一瞬。那确实是一张得天独厚的脸,和玉京传来的信中描述的一样。

那身红衣和那太过出色的容貌,都太过灼眼,正应了那句话“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甚至那日晚上,卫谨之竟然在梦中恍惚看见了那袭红衣。

卫谨之极少有感到迷茫的时候,若是告诉他的两位好友他也会迷茫,估计他们都不会相信。但是那天醒来后的卫谨之,确实有那么一瞬感到迷茫。他反思自己这些日子的所思所想,试图找出自己为什么会被这个女子吸引,但是一无所获。

他原本并没有准备和岑兰芷有任何关系,即使发觉了自己对她不同寻常之处,卫谨之也归类于一时的好奇心。他一向知晓该如何克制自己,所以他不再关注岑兰芷的事情,毕竟已经知晓了岑兰芷并不会对他的局有什么影响,再多关注她也无益。

后来的相遇,是一个巧合。经过某个僻静的角落准备回到幽篁馆的卫谨之,忽然听到了卫二公子的声音。另外那个女声虽然很陌生,但是他第一时间就猜到了是岑兰芷。在假山外听了一会儿,听到了卫二公子的惨叫,又听到南风的回禀,卫谨之眼里忍不住染上一点奇妙的笑意。

闺阁女子,会如她这般做出这种事?听着假山后的动静消失,卫谨之挥挥手,让南风推着他离开。他本该离开,但是鬼使神差的,他停在了不远处,并且遣退了东风南风。

他停在那里其实并没有思考多少,只是单单觉得自己应该和她见一面而已,他想看看自己是否还如之前那样对她感到莫名在意。卫谨之行事,多是走一步之前便已经想到了之后的许多步,这样随心去做的事还真的没有过几次。

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出乎了卫谨之的意料,他收到了岑兰芷折下来的花。为什么第一次见到他会说出那么临摹两可的话,还会做出送花这种引人深思的行为?卫谨之怎么都想不明白。

南风说那是表达倾慕的意思,卫谨之是不相信的。可能他也有这种猜测,但是又被他自己否决了。第一次见面,她完全不了解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与她说的话也不过两句,怎么会产生倾慕之意。卫谨之看来,这种事不可能发生。

但是,这件不可能发生的事确实发生了,就像他曾经以为自己不会因为某个人而动心,现在也不那么肯定了一样。

被他遣去照花院打听消息的东风,每日都向他转达着岑兰芷说过的话。

她说:“若能一尝四公子滋味,当真死而无憾。”

她说:“虽然倾慕四公子,可我却不怎么好意思向他吐露心声,真是苦恼。”

她还说:“一直见不到四公子,心中甚为想念。”

卫谨之似乎忘记了自己让东风去照花院探听消息的初衷,每日听着那些完全不像是女儿家说的话,只觉得心中升起自己被雪山中的恶狼盯上的奇怪之感。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让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块可口的肥肉,正在被人垂涎觊觎。

若被他人这样大喇喇的觊觎,在背后用语言调戏,卫谨之觉得自己定然是要让胆敢觊觎他的人身败名裂悔不当初。可是这个他人换做了岑兰芷,卫谨之反倒觉得这个感觉…十分不错?

也许他应该顺心一回。卫谨之看着书本中夹着的一片广玉兰花瓣,这么想着。

然后,他开始时常出现在岑兰芷面前,逐渐换掉了她身边伺候的人,一步步的将她引入了自己的地盘。自身为饵,愿者上钩,只为钓有情人。

明明他们并没有多少交流,却契合的像是天生就该如此。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卫谨之微笑着这么说,在看到她骤然亮起来的目光时,抬手抚上了她的脸,缓缓贴了一下那柔软的唇。

“我觉得这样不太对劲。”两人分开后,她舔了一下唇说:“这样太简单了,你觉得呢?”

“说来惭愧,我并没有此种经验。依你看来该如何才对?”卫谨之谦逊的表达了自己的不擅长,并且温和的询问岑兰芷的意见。

“我看,应该这样才对。”岑兰芷整个人靠在卫谨之身上,再次凑上去亲吻他的薄唇,还无师自通,试探的将小舌探了进去。

“唔,很苦。”一吻毕,岑兰芷说。不过她咂咂嘴话音一转接着说道:“但是回味甘甜。”

“若如此才是正确的,那我明白了。”卫谨之从在隐山书院时,就是一位让书院山长都赞不绝口的天才,他不仅好学并且聪颖。

微微抬起岑兰芷的脸,他学着她的样子再探索了一回。

“这样可对了?”

“我觉得我们都有待加强。”岑兰芷一本正经的攀着人家的肩膀这么说,说完又凑过去亲他。

作者有话要说:

#呵呵我怎么知道他们到底亲了多少次##女主这么流氓一定不是作者的错##你猜我今天又要用什么姿势求留言?#

第19章

看着堂上坐着的卫夫人,岑兰芷盈盈行了一礼,“母亲,不知唤媳妇来有何事吩咐?”

岑兰芷因为夫婿新丧还未过百日,身穿穿着的还是素净的白衣,通身上下就只有头发上簪着一只银簪两朵白花,更显得她整个人就像是瑶池仙子,那么娇娇柔柔的一笑一望,通身仙气。

不管卫夫人心底对这个儿媳是怎么看怎么想,她脸上的慈爱表情做的很到位。让身边的花嬷嬷扶起岑兰芷,她招招手让岑兰芷近前来,握住了她的手道:“这些日子我一心为了我儿勤之伤心,难免怠慢忽视了你,好孩子,你应当不会责怪为娘的吧?”

“媳妇怎会责怪母亲,不能为母亲分忧,又不能为母亲稍减苦痛,才教儿媳感到心中愧疚。”岑兰芷听着卫夫人说起卫勤之,眼里一下子就蓄了泪水,一幅十分悲伤还要隐忍的模样。眼里还适当的出现了些惶惶之色和悲苦。

虽然她只见了卫勤之两面,一面卫勤之在她面前将她的丫鬟打了个半死,一面在拜堂的时候当堂跑掉留她一个人拜堂,使她对卫勤之实在很难升起什么喜欢的感觉,但是既然卫夫人想要做戏,她就不得不陪着一起,演好这场你慈我孝。从前在岑家,她也不时需要去岑夫人面前演上这么一场,所以现下这个场面于她而言倒也熟悉。

又拉着岑兰芷安慰了一大通,卫夫人这才说起了叫她来的正经事。如果不是因为卫夫人有事要她配合,又怎么会想起这个被她扔在了角落里让人监视起来的柔弱小姐。

“孩子,你身边的那位潘嬷嬷在庄子上许久没有回来了,这事你知晓吧?”

岑兰芷脸上疑惑的看着卫夫人道:“潘嬷嬷放心不下秋水,原本在岑家时潘嬷嬷就对秋水照顾有加,还说着要收养她做义女。潘嬷嬷是个有情有义的,和儿媳说了这事,儿媳便使她去了庄子上照顾秋水。儿媳身边的丫鬟个个都是得用的,还要多谢母亲为儿媳着想,替儿媳寻了这么多可心人伺候。”

岑兰芷适当的透露了某些事情,便一派诚挚的感谢起了卫夫人。心机不见,像是涉世未深的柔弱小姐,和玉京中探查出的形象十分吻合,一个被嫡母不喜,打发在小院里什么都没教导过的小女子。卫夫人又感到放心了一些,但是她的脸上神情却是越发的严肃。

“今日庄子上来报,秋水去了,是潘嬷嬷杀的人,证据确凿呈报到了我这里。两个都是你身边伺候的丫鬟,还有宫中派来的人,我不好出面,需得你这个主子来处理,所以为娘才会扰了你的清静唤你来商量这件事。”

“怎么会!”岑兰芷捂住了自己的嘴,不可置信的低声惊道,“杀、杀人?潘嬷嬷为何无缘无故的杀人?”一边做出害怕的神情,岑兰芷一边在心中微微笑起来。果真如她所想,即使卫夫人想杀潘嬷嬷,也不会自己动手,而是会让她去,只有她这个‘细作’杀了潘嬷嬷,上头才没什么好说的。

卫夫人叹了一口气,妆容精致的脸上带着几分悲悯,“下人来报是为了财物争执,真是令人不敢置信,我们卫家一向是厚待奴仆的,未曾想竟然会发生这种谋杀之事。这事本该上报衙门,但是这始终是你身边伺候的人,消息传出去你的名声也不好听。所以为娘想着,你自己出面给潘嬷嬷治个罪,让人在庄子上送她一程就是了。”

等岑兰芷犹面带惶恐不定之色退了下去,卫夫人这才消失了脸上的悲悯,换做沉思。从屏风后走出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正是卫家大公子卫仁之。花嬷嬷和连嬷嬷退下去守在门外,留下卫仁之和卫夫人单独相处。

“仁之,你觉得那丫鬟当真没有把那件事告诉这岑兰芷吗?”卫夫人摩挲着自己手上的玉镯,面带不虞。

和卫仁之的私情,以及对亲生儿子的死视作不见,是她最不能开口的两件事,她绝不允许别人知晓。否则就算岑兰芷死了会给朝廷发落卫家的借口,她也要除去岑兰芷。毕竟这事一旦被捅破,她这卫夫人都做不下去了,不仅如此,还会连累她最爱的小儿子恕之,这让她最不能容忍。

卫仁之一手揽住了她的肩膀,温厚的面容上带着微笑,嘴里却说着:“若是还担心这事,我们只需要彻底的掌握岑兰芷便可。为了卫家着想,岑兰芷目前还不能死,但是如果能把她控制在手里,对我们只有好处。”

“就算她知晓那件事,我们撤去了她身边所有的可用之人,让我们的人每日紧盯着她,用五弟的死将她彻底软禁在照花院守孝,谅她也翻不出风浪。不过是个刚从闺阁里出来,还未经风浪的小丫头,素娥不必多虑,一切交给我便是。”

啪的一声,卫夫人将桌上的茶盏挥到了地下,带出清脆的碎裂声。她双手有些颤抖的避开了卫仁之的拥抱,嘴唇哆嗦了一下,“不行,我还是不放心,必须想个更稳妥的法子。”

卫仁之看着自己落空的手,眼里一下子有些阴沉之色。即使默许了他溺死卫勤之,卫夫人还是对他产生了一些隔阂。明明是他们合谋的事情,可是事到如今她又感到心神不稳,想要把这件事都推卸责任给他,当真是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卫仁之心里嗤笑,脸上还是一派温柔。

他拍拍卫夫人的肩道:“不如这般,这样柔弱可欺的女人最在意的大概就是清白,我们找人玷污她,你再带着心腹去抓奸。到时候就以这件事威胁她,她若是不想身败名裂,定然会好好听话。她不是依靠着朝廷吗,如果这事出了,这么一个不守妇道与人通奸的不洁女子,就算是皇帝都不能公然包庇她。”

用这个法子,对女子确实是最过歹毒的。在这个人人都看重贞洁,女子身上捆绑着层层道德枷锁的时候,要控制一个女子这确实是最适合的方法。

卫夫人眼神一沉,缓缓点头。“如此,就按照你说的做。十几日之后,是吾儿的九九祭辰,就在那时候促成这事。在这之前好好安排,务必要万无一失。”

“我知晓,人选我会好好安排。”卫仁之心里未必就没有自己的算盘,那五弟妹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他难道就不想一尝芳泽吗。

正想着,卫夫人又忽然开口说道:“那个奸夫,想办法安排成卫谨之,若不行,就给他们下药,我要用这件事一并威胁卫谨之。”

“为何是四弟?这事不宜牵扯过多的人,选一个我们能控制的,事成之后杀了就是,何必要惹上四弟徒增麻烦 。”就算卫谨之是个病秧子,卫仁之也不把他放在眼里,但是这事一个不好说不定就要除去卫谨之。这么短时间内卫家连死两个公子,别人会怎么看待他这个代家主?

但是卫夫人却无论如何都不听劝告,执意如此。“恕之那孩子太过亲近他卫谨之,现在连我的话也不怎么听,我不允许这种事发生,卫谨之我也要控制住。本以为他那个身子很快就会魂归西天,没想到让他苟延残喘至今。”

卫夫人神情阴沉的能滴出水来,眼里都出现了不少血丝。这些日子以来她常常梦见死去的儿子卫勤之,梦见他带着傻笑的叫她娘亲,然后拖着卫恕之一起沉入了水底。还梦见了许久没有想起过的卫谨之生母瑶花姨娘,梦见她带着她那个病痨鬼的儿子,一同去索卫恕之的命,这让卫夫人备受煎熬。她的儿子只剩下卫恕之了,一定不能再出什么差错。

听她说起六公子卫恕之,卫仁之皱皱眉也只好同意了这回事,毕竟他也不乐见卫恕之和卫谨之越走越近,能借着这事让卫谨之主动远离恕之也好。

卫夫人和卫仁之都不知晓,他们两个谈论的话,一盏茶后就呈上了卫谨之的案头。卫谨之翻看到最后,神情未变的将那张纸扔到了火盆里付之一炬。

“南风。”

“是,公子。”

且不论他们这些人都在心里各自有什么计策,岑兰芷此刻带着黄莺壁月两人,趁着天色尚早坐着马车出了卫府,前往乡下奴仆养病的庄子,奉卫夫人的命去处置潘嬷嬷。

至于琼枝,岑兰芷让她待在照花院看着湘绿,当然最重要的是琼枝其实晕马车,当初从渡头一直坐马车去湘天别庄都让琼枝晕了许久,险些吐出来。这回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岑兰芷就让她待在照花院,也算是给她放半天假。这些日子带着她每天午后去晒太阳,琼枝这个一贯喜欢待在院子里不出来的,不知道给了她多少次脸色看。

奴仆养病的别庄虽说还好,但是同主子们住的别庄是比不上的,这里难得有主子上门,管事很是殷勤。即使岑兰芷在卫家几乎算是透明人,但好歹也是个主子,这些底层的不能在卫家本家伺候的奴仆们还是想要巴结她。

岑兰芷在外的形象一向是娇弱的小姐,会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看到花落都会留下感慨泪水的那种,和秋水之前的样子倒是有几分相似。想到据说已经去世了的秋水,岑兰芷脚步顿了顿说:“先去看看秋水。”

岑兰芷戴着帷帽,被黄莺和壁月扶着,身后跟着十几个丫鬟,还有卫夫人特地遣来名为帮忙实则监视的嬷嬷,一行人先去了停放尸体的地方。

秋水躺在一副薄棺里,脸色青白。岑兰芷叹息了一声,让黄莺给了那管事一些银子。“好好安葬她吧。”

对于秋水,岑兰芷唯一的感觉大概就是可悲吧。她一心想着攀附权贵为家报仇,最终却什么都没能做到,而她也什么都不能帮她。

潘嬷嬷还未死,但是也差不多了,躺在床上不能动也不能说话,见到岑兰芷进来后便紧紧盯着她,在喉咙里发出赫赫的声音,眼里满是希望的光芒。她以为她是来救她的,毕竟岑兰芷之前表现的都是事事听从她的,她还自以为是岑兰芷所有的依仗,她怎么会知晓岑兰芷是来夺她性命的。

岑兰芷在帷帽下微微勾了一下唇,取下帷帽的时候却早已经是一副复杂又悲伤的表情。“潘嬷嬷,兰芷没想到你竟然会做出这等事,这次便是我也保不住你了,你安心去吧,我会着人好好安葬你的。”潘嬷嬷是不是杀了秋水不重要,重要的是岑兰芷和卫夫人都不希望她活着给她们制造什么麻烦。

事实上岑兰芷真是十分的好奇,为什么宫中会派出这么一位嬷嬷呢?开始行事还算有章法,但是后来行事就越来越不靠谱。便是湘绿都比她要聪明些,至少湘绿至今还未出头,也还未暴露自己身后的主子,可是潘嬷嬷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寻死了。或许,这里面也有那个湘绿在搞小动作,才会使得潘嬷嬷越发自大莽撞了。看来,一直不声不响的湘绿才是最需要提防的那个。

“劳烦送潘嬷嬷一程吧。”岑兰芷叹气,似乎是不忍再看的戴着帷帽离开了房间。本来就是走个过场,这样就足够了。

站在门外听着里面渐渐没有了声息,岑兰芷忽然笑了笑扶了一下帷帽低声道:“我当真不是个好人。”

第20章

八月,卫家五公子的九九重祭,又是一片的哭声。过了这日,卫家的白灯笼都要撤下去换回红灯笼了,而岑兰芷这位新寡的夫人也不用再避讳各种夫人之间的宴会活动。

当然岑兰芷不喜欢这些,还是准备打着五公子的旗号多偷些懒,安生的待在照花院或者幽篁馆为了达成自己的愿望努力,就不在江南世族夫人圈里面招人眼了。

不过眼下,显然不是想着以后的时候,她最应该感到苦恼的是当前。

从被卫谨之告知了卫夫人和大公子的计划之后,岑兰芷就一直觉得很可惜。因为卫谨之不打算被他们得逞,所以这事注定不会如卫夫人和大公子的意。

但是岑兰芷不这么想啊,她可是盯着卫谨之不知道盯了多久了,初初听见卫夫人的打算有那么一瞬还准备在心里将她引以为知己。发现卫谨之不打算将计就计,她还很是遗憾了一番。难得他们好意,她其实一点都不介意配合一下,这种时候先吃下了肚,以后什么事再说嘛。

“琼枝,你说阑亭怎么就不能理解卫夫人的苦心呢?”岑兰芷穿着白衣在灵位前扼腕了一阵,唉声叹气的询问琼枝的意见。

琼枝左右看看,低声回答道:“小姐你一向不靠谱,好在四公子还知晓分寸,奴婢觉得甚是欣慰。”

不管说什么都永远得不到安慰的岑兰芷恍若未闻,接着说道:“你也觉得太可惜了对吧?这么好的机会,啧,生生放弃了。”

她根本就是不管她说什么都准备自说自话,明白了这一点之后的琼枝不再理她了。眼角看到有人进来,刚准备提醒自家小姐,就见她比她的速度还快,一瞬间就变成了满脸的悲伤,眼角恰好划下了一滴泪,深情的看着灵位,眼里似有无线哀怨的轻声道:“你为何要去的那么早,留下我一人在此。”

如果她什么都不知晓,定然以为她对那名义上的夫君有多深爱。琼枝脸皮扯了扯,垂头装路人。

进来的是卫夫人身边的花嬷嬷,她之前是照顾着五公子的嬷嬷,但是始终是卫夫人的人,同连嬷嬷一样,两个人都是卫夫人的心腹嬷嬷。卫夫人许多的事她们两个都知晓,包括五公子的死和大公子与卫夫人的私情,今日要促成的事,自然也是由她们两个人之中的一位来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