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非人磨墨墨磨人 只缘身在此山中(1)

“我从未见过皇阿玛这般。”胤禛褪去朝服,拿起桌上的冰镇西瓜,咬上一大口,只觉冰甜甘爽浸入心肺,半眯起眼,又长长的叹了口气。

云钰也叹了口气,她对裕亲王并无印象,只是知道自己的那颗离火珠是从他那里得来。她只是感慨,康熙在福全死后,恐怕再也没有能交心的人了吧?

一个人,即使拥有天下,但精神上的空虚,又何尝不是一种苦?

裕亲王的葬礼隆重到险些逾制,所有的皇子在康熙的命令下都穿起了孝服,康熙更是命皇长子胤禔持服,御史罗占造坟建碑,并为裕亲王上谥号曰宪。

朝堂上的形势也渐渐明朗起来,或许因为福全的死,让康熙的心态有些改变,福全在生前夸奖过的人纷纷得到重用。皇子中,福全曾向康熙夸赞胤禩,说他忠孝难得,文武并重。或许因为这些话,康熙的目光投在了八阿哥身上,他在朝堂越发光彩,不光揽了几个重要的差事,更是频频替君行事,颇是风光。

相较于八阿哥,胤禛的光彩却渐渐黯淡下去,云钰担心他恼,却见他整日笑眯眯,似乎全无忧心之事。

墨蓝的天空中跳动着耀眼的光球,浮浮沉沉。远目而去,只见天空渐渐在夕阳的映照下泛出隐约的红色,一层层慢慢染开,仿佛无边的画卷。

云钰坐在院子里,抬头看着天空,直至脖子酸痛无比,这才收回眼光。从沐妍那里转折回来,她觉得很累。沐妍仍然一如既往的同她说笑,那个住在她那里的夜羽也很可爱,但却怎么也止不住一股股寒意从心底逸出。入眼望去的,都已经不是安郡王府的碧竹苑,而是八爷府上的如意阁。或许一切都已经不同。

她原本想问个清楚,但话至唇边再三犹豫,终究没有问将那信笺的事情问出口,她不敢,而且…问了也不会有结果,只是心底隐隐发冷。她究竟还有多少事情瞒着自己?

《清史稿》事件,九阿哥的赌场事件,这次德妃事件…沐妍她,倒底想做什么?云钰手指无意识的摩梭着座椅光滑的把手,不由眉头紧皱。

不能够掌控的事情的确让人不安,沐妍在这康熙年间重生后,似乎与以前不一样了…除去开始时的一段时日,之后的沐妍,似乎与印象中那个毫无心机的慕紫不一样了。慕紫什么事情都会和自己说,喜怒哀乐…两人总是分享着朋友那种亲密无间的感觉。

可是,为什么到了这大清皇室之后,沐妍…会与自己渐行渐远?

是她做错了什么吗?

云钰两眼茫然,却突然想到那日自己和沐妍说,要她劝八阿哥放弃夺嫡。难道,难道一切的错误,就缘自这里?

“呀…”指间突然微微一痛,云钰从茫然中清醒过来,却见把手上不知道哪里冒出的木刺划破了自己的食指,小心翼翼的将刺从肉中拔出,又挤去伤口处的血。云钰刚准备唤水色取药,却在望见那根木刺时倒抽一口冷气,胤禛…

如果沐妍打定心思要帮助八阿哥夺嫡…她整个人像是坠入冰窖,浑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

“说你笨,你还不承认。”身后传来胤祥的声音,“四哥,你怎么会喜欢上这么笨的女人?”

云钰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的抑郁,挑上一抹微笑,缓缓转过身。站在树荫下的正是胤禛和胤祥这两个好兄弟,两人都是一身轻孝,看来福全在朝堂之上的影响仍旧存在。尚未出五服,自然去不得孝。

不过让众皇子都穿上孝服,这康熙也真不避讳。

云钰腹诽了一番之后,眼光杀人般的投向胤祥:“你刚说谁笨?”手中已经端起一边的热茶,状似威胁。

胤禛笑着摇了摇头,上前接过茶杯:“胤祥别老说你嫂子笨,她若是生气了,你的那些甜食恐怕都没了着落。”

胤祥瞪圆了眼,点了点头,强忍住笑:“是…四哥。”

两人说笑着在圆桌前坐下,云钰白了胤祥一眼,给两人端上自己做的桂花酿,眼尖的瞥见胤祥手上一道血口。

长长的像是划痕,又像是被鞭子抽到。什么人的胆子这么大,敢和十三阿哥动手?

她不动声色,微笑道:“难得你们两人一起回来,看胤祥一脸喜气,莫非有什么事情么?”

胤祥满脸笑容,赶在胤禛之前开了口:“当然,天大的喜事。”

“哦?”云钰看了一眼胤禛,却见他一脸平静,心里有些奇怪,“什么事情?”

“方才在宫里…”胤祥喜笑颜开,但刚说了一句话,便被胤禛打断。

“司空伶说你刚从沐妍那里回来?”胤禛的眼神在她脸上回晃两圈,轻啜了口茶,状似不经心的开口。云钰点了头,她从未瞒着胤禛。近来胤禛已经不大管她和沐妍来往之事,此刻提及却不知道为了何故。

胤祥脸上浮起一抹笑容,语气却是有些不屑:“说你笨,你还真是笨。那郭络罗家的女儿不过利用你,亏你还常与她来往,这不是笨,是什么?”

云钰并没有答话,换了其它时候,她便会如同先前一样对付他。但现在…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胤祥应该并不知道自己心中的转折,又何出此言?

见她满眼问号的看向胤祥,胤禛嘴唇融动半天,却是叹了口气:“云钰,你…可否少与她来往?”他声音极低,似是央求,他为人高傲,何曾有此表现。

云钰看了他一眼,闭了闭眼睛,轻轻的点了点头。胤祥显然没见过如此的胤禛,目光带着惊异,在两人身上扫视一番,不由长长的叹了口气,接过话头:“明日早朝后,我们微服出去可好?”

胤禛笑了笑,点头答应。云钰更是眼睛一亮,脑海中自发浮现出热闹的街景。和男朋友一起逛街曾经是她最大的梦想,两人牵着手,从街的这头走到那头…重点并不在逛,而是走。长长的路仿佛没有尽头,她们便一直手牵着手,向着路的那头走。

一如在人生路上,相扶相携,不离不弃。

只是到了清朝之后,和胤禛在一起,他总是有着做不完的工作。虽然两人常同榻而眠,但终究没有机会一同在热闹的街头行走。她原以为这个梦想永远实现不了,可眼下胤祥的提议胤禛居然答应,不由让她欣喜。这个素来以工作为重心的男人居然肯放下工作陪自己逛街…莫非太阳从西边出了?

胤祥见她雀跃,也笑开:“云钰姐姐,你去做布丁给我吃吧。”

云钰的笑容僵在空中,果然是小孩子…抓紧一切时间一切机会寻觅满足自己口腹之欲…不过看在他帮自己实现梦想的机会,云钰也不打算和他计较,做布丁就做布丁吧。也无所谓。

“那个…你顺便帮我泡杯茶来,我要喝你亲手泡的。”见她欲往厨房而去,胤禛适时的加上一句,薄薄的嘴唇半抿,看起来极为欠扁。

云钰佯怒的对着两人挥了挥拳头,转身离开,这两兄弟,最大的特长就是支使人,难怪以后一个是皇帝,一个是亲王。

笑着摇了摇头,甩开心头的抑郁,得过且过,莫教浮云空等闲。

第三卷,非人磨墨墨磨人 只缘身在此山中(2)

等做好布丁端回来时,胤祥却已经不在府上,只有胤禛一人坐在园中。边上并无奴仆伺候,想来是教他支了下去。

他此刻独坐桌前,用手撑了额,似是打盹,又像是在思考什么。而此时天已经黑透,夜幕之中也并无星辰,月亮半躲入云中,只消得些惨淡的光华散落,偶尔卷过的风带起两片叶子在地上不紧不慢的打着旋,显得有些凄凉。他原本就瘦削,此刻昏黄灯光照在身上,将他的影子拉成长长一条,形单影只,看起来分外的寂寞。云钰心头仿佛被什么撞击,突然生出几分怜惜来。

他的性子并不若历史上描述的那般清冷,这些年相处下来,云钰知他是极喜与人玩笑的。两人相处,自己常被他油滑的语句逗弄得合不拢嘴,偶有辩论,却也是辩不过他。胤祥更是与他亲厚,两人常私下出去游晃,光是暗访四郊农民便不下十数次。虽然名义上是探访民情,但游山玩水却从未放松过,只是胤禛不喜欢和不熟悉的人多说话,少不得表面上待人冰冷,在外人眼里看来四贝勒仍是不易接近。加上这些年康熙所交办差事多是些得罪人的,肯真心与他结交的人少之又少,所以朝臣私下里竟然传他有些冷血。

仿佛是觉察了云钰前来的动静,胤禛回过头,起身接过云钰手中的托盘,又将她抱坐在自己的膝盖上,云钰只觉得他怀中温暖舒适,不由将头靠在胤禛的肩上。胤禛邪邪一笑,也不说话,低头便轻轻的啃咬云钰雪白的颈项。

云钰只觉颈间一阵麻痒,伸手想推开胤禛,却不想胤禛的大手从背后揽过,正覆在她柔软的胸部。她吓了一跳,未曾想到他竟然敢在露天行此亲密之举,用力一挣扎,想从他的怀中跳出。胤禛却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臂膀微微一用力,便将云钰锢在怀中,教她动弹不得。那火热的唇便沿着脖颈向上,竟然将她的耳垂含入口中轻轻吸吮。

云钰不由浑身一颤,脸上顿时飞上两朵红云,尚未及推开胤禛,却听一个哀怨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爷不是答应了今天晚上为乐容庆祝的么?”

云钰感觉胤禛的身体一僵,紧锢住自己的双臂松了松,然后将自己缓缓放下。借着宫灯微弱的光芒,云钰可以清晰的看见胤禛眼底的一股厌恶。那厌恶一闪而逝,眸中又恢复一片清明,继而脸上浮起一抹浅浅的笑容:“风大,你不应该出来的。”

年乐容站在阴影里,教云钰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是从她的语气语调中能够隐约推测出一些。她语气极为哀怨,听到胤禛的说话后,声音更是带了一分哭腔:“乐容早已备下佳肴,等爷回来庆祝。未曾想已经是戌时,爷却还在这里和…云钰格格盘恒。”最后不免带了埋怨之意,云钰愣了一下,她以为早已收服年乐容,却不想她现在还敢如此和胤禛说话。而且还敢当面埋怨自己,莫非其中起了什么变数?

况且,她口口声声说是庆祝,有什么好庆祝的?云钰微颦了眉,心头算计,莫非和年羹尧有关?

再想到先前胤禛眼底的厌恶,他是最讨厌别人要胁于他,莫非真是和年羹尧有关?云钰心头算计,面上却轻笑:“侧福晋有什么喜事,不妨说出来,请了爷和福晋的赏,大摆番宴席不是更好?”一面说着,手上也不停,将宫灯的烛花拨了去,一时间便亮堂许多。

灯光一亮,年乐容脸上的得意与嘲讽之色便尽显,与她那哀怨如受气媳妇的声音截然不同。她瞥了云钰一眼,嘴角微微一撇,像是有了多大的把握,刚要开口,却被一边的胤禛喝止:“你先回房,我片刻便回去。”

云钰心头疑云遍起,先前胤祥也是欲说之时被他打断。而现在,看样子这事胤禛是不想让自己知道,倒底是什么事?她狐疑的看向胤禛,黑色的眼珠不住的滚动,上下打量,仿佛能从他的身上看出些端倪来。

胤禛拍了拍她的手,像是安慰,又像是解释:“我送你回去,你别多想,她只是侧福晋而已,比不得你。”

云钰定定的看了他一眼,心下有些好笑,莫非胤禛以为自己只会吃醋不成?虽然的确有些吃醋,但又有什么办法?自己选的路自己走,丝毫怨不得别人。

那年乐容听得此言,眼底爆出一抹怨毒的光芒,突然脚下一个不稳,整个人便倒向胤禛怀中。胤禛下意识的伸手抱住她,云钰淡淡一笑,知道这是她示威的方式,转身欲走,却听年乐容颇为慌张的开口:“爷,乐容的孩子不会有事吧?”

孩子?

云钰的脚步微顿了一下,却又慢慢迈出,原来所谓的喜事,就是有了孩子。但是…她微有些不解,胤禛并非没有孩子。从弘晖算起,已经有了三个儿子了,值得年乐容这么兴奋么?而且,十三也说是天大的喜事…

她心底有一丝奇怪,不由回头看了一眼。

正对上胤禛略带歉疚的眼神,她淡淡一笑,又扭回头,缓步前行。那年乐容的声音却又从背后传来:“没事就好,皇上亲自为孩子赐了弘时的名字,尚未出世便有名字的皇孙,奴婢怎么也不能教他出事。”

云钰别的都不怎么在乎,不过是年乐容为了打击自己说的话而已?只是…弘时?她此刻怀的孩子叫弘时?还是康熙亲自赐下的名?

云钰不由有些糊涂,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弘时的母亲并不是年氏,而应该是另一位侧福晋李氏,怎么弘时成了年氏的儿子了?而且,康熙没事怎么会为她腹中的孩子赐名?这可是莫大的荣宠,又想到之前十三说是天大的喜事,莫非就是指这赐名一事?

后面仍旧隐约传来年氏的声音,云钰也没心思去听,总觉得这之间和自己有什么干系,却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

索性回房,多睡会罢,养足了精神,才有精力去做事情。

而且这年乐容对自己暂时构不成威胁,只是她必须得尽快搞清沐妍心底真正的想法,否则恐怕会陷于万劫而不复。

第三卷,非人磨墨墨磨人 第五章,蒹葭苍苍叹白露

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

这世间最难看清的,就是人心。她表面笑语盈盈,心下可能毒计横生;她面上带着怒火,心底却如丝般柔软。若有心要隐藏自已,别人真的很不容易发现。

云钰深谙此道,所以在如何探得沐妍的真心上,颇为苦恼。若沐妍真欲帮八阿哥夺嫡,想改变历史,那恐怕自己的试探会全部落空,更教她警惕。而若沐妍完全没有这般心思,自己若是试探,或许会弄巧成拙。

两番权衡,却怎么也是弊大于利,倒教云钰无从下手。苦恼间,脑中突然灵光一现,这些日子,那兆佳夜羽可是一直同沐妍居住在一起。或许从她那里能得到什么线索,而沐妍和八阿哥刚刚大婚,也一定不喜有人做了那八百瓦的电灯泡,自己若是接了夜羽回来,岂不两全?

云钰抚了抚额头,轻笑出声,原来自己也已经学会算计。人果然是在改变的,自己不愿意去思考太多,是因为知道最后四阿哥一定会当上皇帝,所以即使现在吃些苦,也无妨。但沐妍呢?她也知道最后八阿哥的下场,为什么义无反顾的扎了进去?如果换了自己,恐怕避之不及吧?那么…她这么一头栽进去,怎么会不想结局?

或许这就是沐妍与自己的不同之处了吧,已经逼上悬崖,所以必须改变。云钰慢慢闭上眼睛,如果自己是沐妍,会如何做?

换位思考之后,心底似乎略有所悟,像是一团乱缠在一起的麻,慢慢的找出头绪。但心情却并没有由此变好,而是觉得夜风吹得身子格外泛寒,已经快夏天了,为什么还这么冷?

听说云钰要接夜羽回府,沐妍倒也没有反对。只是因为尚在新婚期间,所以便派人将夜羽送到了四贝勒府上。

看起来夜羽十分可怜,像是无家可归,实际上她性情外向,活泼开朗。这对她来说非但没有伤春悲秋的感觉,反而更增几分流浪的新鲜感。

现下她正拉着云钰的手,四处指点四贝勒府中的奇花异草:“虽然四贝勒府中布置别具一格,但要说到奇花异草,真的和八贝勒府上不能比。他那里有一种花,火红色的,极为漂亮,而且香气醉人。只是茎上生了许多尖锐的刺,我上次要摘,就被扎破了手。”

云钰挑了眉,轻笑道:“四爷不喜欢过于艳丽的花草。所以园中种植的多为素色花草,若是再热些,便可看满园芙蕖竞相开放的景色,清香醉人,很适意。”

夜羽点了点头,却微皱了下鼻子:“不过云钰姐姐,我还是喜欢那火红色的花。八福晋说那叫…叫…玫瑰。”她的脸上浮起一抹红晕,“八福晋还说,这花在传说中,是用来送给心爱的人的。”

云钰见她满面红晕,又想到那天她坚持不肯要嫁八阿哥,心下一动,调笑道:“哦?送给心爱的人,莫非你心底已经有了那位可以让你送花的人了?”

夜羽被她这么一调笑,脸上更红,和那在马尔汉门前撒泼的帅气少女竟然完全不似一人。云钰差点失笑出声,看来无论什么样的女人,在爱情面前,都会昏了头吧。云钰若有所思的看向夜羽,不知道她喜欢的人会是谁?不会是八阿哥吧?

“咦?哪里来的小美人儿?”略带沙哑的声音自两人背后响起,云钰不用回头,便知道那是正处于变声期的胤祥。想来很有意思,男人在变声期的声音是最为难听,而自己也算运气好,用离火珠穿梭时空穿了五年,正好把胤禛那公鸭嗓子般的五年从生命中略过。

但胤祥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自己从他清嫩可人的声音一路听来,这一年正巧他是变声期,声音是难听至极,沙哑到可怕。

果然,他的声音一出来,一边的夜羽立刻皱了眉头。云钰拉了她的手一下,轻声道:“是十三阿哥。”

谁知此言一出,夜羽皱起的眉头却突然舒展开来,脸上的红云更加浓重。这种清纯少女对人的反应实在是好猜,不要多说一个字,便可以看出她心头的人,或许正是这位声如破锣的十三阿哥。

只见她挺直了背,深吸了几口气,突然飞快的转身。云钰暗地叹了一声,果然是满族的儿女,不像汉人看到心上人那般羞涩,倒是大方的很。

那夜羽转过身,便低头行礼:“兆佳夜羽,给四贝勒请安,给十三阿哥请安。”

园子里顿时一片寂静,半晌无人说话。

那夜羽低了头,完全看不到园子里的情形,只觉得气氛有些诡异,半晌才听十三阿哥难听的声音慢慢开口:“四哥…他在哪里?”

云钰终于憋不住心头的笑意,捂住嘴大笑出声,先前还暗赞她落落大方,原来是打肿了脸充胖子,作不得数的。

不过这女娃着实可爱,云钰很喜欢这样的性子,私下决定好好搓合她和胤祥一番。反正即使自己不下手,到最后这两人还是会搞在一起,不如这会给个人情,好教胤祥以后对胤禛更忠心些。

“好了,快起来。”云钰拉了她一把,又笑道,“我有些事情要出去,胤祥你来的正好,替我招呼下夜羽。别让府里的人欺负她,顺便带她熟悉下府里。”

胤祥狐疑的看了她一眼,诧异道:“出去?四哥现在允许你随便出府了?”

云钰恨不得狠狠踹他一脚,唇边却挑起一抹笑:“两个布丁。”

胤祥虽然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听到自己最爱吃的食物,便什么也不顾。当即点了头,不就带这个小美人儿四处转转么,他又不会少块肉。

只是思量了一下,他突然开口:“凤梨味的。”

云钰本已经转身离开,听到这句话,脚下不由踉跄了一下,远远的应了一声,这死小孩…居然会趁火打劫。也不想想,自己是帮他在找老婆啊…还挑了胤禛最讨厌的凤梨味。真是…太贪心了!!

第三卷,非人磨墨墨磨人 蒹葭苍苍叹白露(2)

“格格,”云钰刚回到房里,便见水色托着一盘杏仁酥推门进来,“这是您前天派奴婢去流觞楼订的杏仁酥。刚他们差人送了来,您是不是现在就用?”

云钰眼中闪过一道光芒,微笑道:“他们的动作还真是慢,前天订的杏仁酥,今天才送到。本想昨日给四爷尝尝,这会看来只有我一人品尝了。”

水色见她颔首,便将杏仁酥放在一边,将先前沏好的香片端了上来。将云钰面前细白瓷杯中注满清茶,那茶色碧绿可爱,随着淡淡的白雾扬起,屋子里瞬时盈满一股茶香。云钰深吸了口气,点头道:“好茶。”

水色得了夸奖,脸上扬起一抹笑容:“格格,这是皇上赐给四贝勒的雨前茶,整个府里,也只得了四两。”她手上不闲,又将杏仁酥用筷子夹了一块,放在云钰面前的青瓷小盘中。退后一步,恭声道:“请格格享用,奴婢告退。”

云钰半眯着眼,见她退出后,这才看回面前的点心。那杏黄酥是流觞楼的名点,京中不少贵族千金都喜欢,那点心通体金黄,形态各异,仿佛是用黄金雕成,看上去漂亮奢华至极。不光是卖相好,口感亦是一流,入口即化,唇齿留香。杏仁夹杂了桂花的香味,再和上蜂蜜一并烤就,一口咬上去酥脆无比,配上清香的绿茶,却是非常适宜的小点。

胤禛知道她喜欢吃,便派水色常去订,只是这次流觞楼送的稍晚了些,前天订的,今天才到,也难怪水色会抱怨。

但云钰却没有丝毫不悦,她估摸着水色已经离开,这才慢慢拿起面前的点心,仔细打量。这次杏仁酥是烤成了绵羊的形状,形态各异的绵羊,看上去颇为可爱。

云钰拿起一块,送入口中,心底慢慢换算。绵羊是未,在十二生肖中排行第八。这么算起来,就是八天后,未时在流觞楼见。

这是她和胤禟约定的暗号,一但有什么事情需要她去流觞楼商量时,流觞楼的点心就一定会晚上两天送来。然后点心是什么生肖,就是什么时辰,这个动物在十二生肖中排行第几,就是几天后。

这样的暗号除了事先约定的人,任谁也看不出。

云钰努力的消灭面前的点心,脑中不断思索胤禟会找自己的理由。这暗号两人自约定后,一次也没有用过,而这次,胤禟找自己,会做什么呢?

其实胤禛倒不限制云钰出入府祇,只是云钰知道他会派人暗中保护自己。而若是自己和胤禟私下碰面之事被那些人知道,就难保胤禛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性子云钰再清楚不过,自信的过了头,甚至有些刚愎自用。他认定的事情,别人再解释,他都不大会听。所以若是让他知道自己和胤禟私下碰面,恐怕又要生出不少事来。

其实云钰心底也隐约有些担心,毕竟自己前几次和胤禟碰面,那个司空伶都是知道的。除去第一次是意外的见面之外,后面和胤禟约在流觞楼那次,就完全不是意外,虽然也是为了拿那本花名册,但终究…

好在司空伶从未对胤禛说起过,不然以胤禛的脾气,早就向自己询问,不会到现在只字不提。但他终究是个变数,云钰叹了口气,垂了眼,心中翻腾。

八日后,未时,流觞楼。

天字号雅间里早已摆上满桌的甜品,莫说云钰喜欢的双皮奶和杏仁酥肯定在内,就连她只是略加夸赞过的芙蓉莲藕羹和千层玉米饼也被放在桌上,更不要说数品时下的鲜果和蜜饯。整个雅间里弥漫着一股甜香,混和在一起,闻得心底有些发腻。

云钰却毫不为意,深吸了口甜腻的空气,笑眯眯的在桌前坐了下来,毫不客气的拿起一边的蜂蜜柚子茶猛喝。一路行来,这七月的天气实在让人热到头昏,这冰凉的蜂蜜柚子茶正好解暑。

而一边的胤禟坐在背阴处,脸上有着淡淡的笑容,眼神万般宠溺的看向云钰。却在云钰放下茶杯,将目光调向她时变幻成一幅冰冷而公事化的面庞。

云钰丝毫没有发现,笑意盈盈的开口:“难得九阿哥肯如此破费,是不是赌坊有了大笔的进帐?”她纤长的手指挑开双皮奶上覆盖的冰糖薄膜,用银制的小勺轻轻的挖上一块,送入口中,微闭上眼,享受那淡淡奶香与清甜在口腔中打开的感觉。

胤禟微微苦笑了一下,开口道:“难道我就是这么小气的人吗?”

云钰咽下口中的美味,轻轻摇了摇头:“当然不是,比起小气来,你不及某人。那么…今天找我,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么?”

胤禟看了她一眼,长长的叹了口气,长长的睫毛颤动两下,黑玉般的眸子紧紧盯住云钰,闷声道:“我们有麻烦了。”

云钰手中的动作微僵了下,挑眉看向胤禟:“麻烦?不要和我说,我和你合开赌坊一事被他知道了!!”

胤禟显得颇为无奈:“难道在你的眼中,被他知道就是最严重的事情吗?”

云钰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却惊诧的睁大了眼睛:“莫非还有什么比这更麻烦的事?你都解决不了?”她知道这位九阿哥是笑面狐狸,虽然常带微笑,私下里做起事情来却阴狠无比。京里不少人吃过他的亏,不过也因为如此,所以他的名声和胤禛比起来好不到哪去。胤禛只是无情、只是小气,他却落下了个狠毒。

这可不是一个性质的词,他如此的名声,也就注定了他落了下乘,江山宝座,在此刻便已经与他无干了。

胤禟起身在屋里走了两个来回,显得有些烦燥:“你要知道,皇子私下开设赌坊一事,若是被皇阿玛知道,就是重罪。而现在…唉…”他深深的叹了口气,眉头紧锁,“现在,这事情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传了些风声出去。虽然没有点名说是我,但矛头已经隐约指到我这里来了。倘若皇阿玛得到风声,下令追查,只怕你也逃不得干系。”

云钰这回是真的没有心思吃东西了,如果康熙追查起来…不光自己会丢了性命,恐怕还会连累到胤禛。康熙也许会认为这是胤禛的主意,这该如何是好?

她心头一时烦乱,微咬了下唇,急促道:“我们找个人顶罪?”脑子里一时晃过以前当记者时看过的种种黑幕,但却理不出个清晰的思路。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她心里清楚的很,如果康熙要查,哪里是有人顶罪就能逃得过去的。

否则狐狸般狡猾的胤禟怎么可能这么着急。

第三卷,非人磨墨墨磨人 蒹葭苍苍叹白露(3)

胤禟看了她一眼,苦笑道:“我当然想找人顶罪,但这事是传到了太子的耳朵里。你要知道…太子一向与我不和,倘若抓到了我的把柄,是怎么也不可能放过我的。”

提到太子,云钰突然心头闪过一丝怪异的感觉。她和胤禛是什么样的关系,所有人心里都明白,而胤禛在朝堂上已经被归为太子一党…胤禟这番来找自己,会不会是…她眼底存了猜疑,不着痕迹的看向胤禟,刚想开口,却被胤禟打断。

胤禟见她神情僵硬,拧眉叹气,却又似是安慰道:“唉…我总归护得你周全便是。”

云钰听闻此言,突然浑身一震,眼底的狐疑瞬时转变成惊异,不为别的,只因为“护得你周全”这句话。她曾无数次的在心底重复这句话,胤禛在乾清宫里,在她耳边轻喃的便是这句话。

而现在,这句话居然再现。不同的场景,不同的人…难道他那日所言,句句属实?云钰心头微微发颤,暗叹口气,如果胤禟的感情是真的…那么,却也只能负他。只是她会尽已所能,不教他落了历史上那凄凉的下场。

云钰抬起头,眼波微转:“无妨,这事还有转机。”云钰定了定神,仔细想来。

她并没有在历史上看过九阿哥因为私设赌场而被康熙责罚的记录,后来当上皇帝的是胤禛而非八爷党,自然不会为他粉饰。所以,这件事情要不就是因为被压下去了,要不就是有了极佳的解决之道,总之应该没有可能闹大。

“转机?”胤禟眼中闪过一道光芒,有些期盼的看向她,“是不是老四和你说了什么?”

云钰摇了摇头:“他什么也没有说。”

胤禟眼中的光芒顿时黯淡下去,“那么,怎么解决?怎么有转机?”他并没有问云钰,只是一个人自言自语。云钰见他眉头紧锁,心底不由叹了口气。福兮祸相依,赌场是生钱的好地方,只是风险也很大…现在这个危机他们要怎么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