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唯见长江天际流 第一章,流光容易把人抛

此时已是夏日,古代夏日的夜晚算得上凉爽。这会儿刚子时过半,云钰却怎么也睡不着,水色为她在院中备了凉床,她半倚在竹制的凉床上,闭了眼。空气中传来紫槐花的香气,若有若无,心中烦燥慢慢退去,却无端生出一股乡愁来。

记得家里的院子中种了一颗高大的树,那树云钰到现在都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可每年四月底五月初的时候,满树都会开出淡紫色的、形同喇叭的花朵。花朵掉落在地上,捡起来看,便能看到花的内蕊是白色的,上面有着星星点点的紫色小斑点。花底部有隐约的蜜,小时候没有那么多零食,又嘴馋,便会吸了那花蜜。其实掉落的花已经没有蜜了,但小朋友们却吸的不亦乐乎。

而那花的香气,竟和这紫槐十分相似。纵使开放的时节不同,云钰却固执的将那花叫做紫槐花,只是借此寄托而已。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胤禛此刻不在她的身边,她孤身一人。闭合的眼角微的渗出一滴泪,沿着脸庞慢慢流落。侧福晋钮钴禄氏今天临产,胤禛去了她的院子,在产房外等候。

生的是弘历吧,将来的高宗纯皇帝。

心头一片茫然,她没有孩子,也没有名份。历史上更没有记载过她这个人。纵观史书,雍正帝的妃嫔中,并没有一位是皇后的亲妹子,那么…她的结局是什么?

多么可笑啊,她知道每一个人的结局,甚至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更有甚者,她连胤禛死后的谥号也知道的清清楚楚。就连与她一同穿过来的沐妍的结局她也知道,可就是不知道自己的结局,看不见自己的终点。

过去、现在、未来所做的一切会对她有着什么样的影响,她分毫不知…心中越发的茫然,她是魔羯座的女子,最害怕的,便是有着不能掌控的事情。

满院紫槐花开,浓郁的香味让人不由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直到有人打破这份静谧。

“奴才给格格请安。”高无庸打了个千儿,缓声开口。

云钰微睁了眸子,大约知道他要说什么事儿,只觉浑身没有力气,只点了头:“何事?”她平日对高无庸十分客气,此刻见她精神如此不振,高无庸声音也有些迟疑。

只是他是胤禛身边的人,有些话仍旧得说:“爷让格格先睡,他今儿不过来了…侧福晋生了位小阿哥,但见了大红…爷怕侧福晋撑不过去…”

云钰有些疲累的挥了挥手:“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心中却又是一阵翻腾,这么多年,自己从来不闹,知他的女人不止自己一个,但…此刻心境却无法平静,或许是多年隐积的事情终于到了临界点,她毕竟是深受现代教育影响的人,而不是那个纯粹的云钰。

现在尚无法接受…那么,以后呢?

年氏、李氏、钮钴禄氏、刘氏…这些名字属于有记录的,而他的妃园寝里,葬着数十位嫔妃…难道要由这些人的名字如同毒虫啃咬自己的心?

“姑姑!”唇间突然微甜,一颗葡萄被人塞进自己的口中,稚嫩的声音是属于弘时。她睁了眼,正见弘时瞪大了眼睛,一双小手上全是葡萄汁液,已经把自己那浅绿的衣裳滴落无数。

云钰脸上浮起一抹笑容,拿起一边的丝帕,抹去他那小脸溅上的无数果汁:“这么晚还跑出来,你奶娘呢?”

“睡了。”弘时看起来颇为得意,大眼睛眨得犹如天上的星子,“姑姑心情不好啊?”

有那么明显么?云钰听他这么一问,不由愣了一下,旋即苦笑,自己现在是越来越不会掩饰情绪了,连个小孩子都看的出自己心情不好。

“弘时心情也不好。”弘时跳下她的膝盖,小大人似的在地上来回走了两圈,皱着眉头严肃道,“额娘说,弘时有弟弟了。”

云钰不由挑眉:“为什么有弟弟了,你心情就不好?”

弘时停了下来,脸上露出一抹伤心的表情:“阿玛会把好吃的、好玩的全部给弟弟,再也不给弘时了。就连姑姑,也会只喜欢弟弟,不喜欢弘时了。弘时不要弟弟…”说着说着,他居然呜呜的哭了起来,看的云钰一阵心疼,抬手将弘时抱在怀里。

“不会的,阿玛还是弘时的阿玛啊,姑姑也不喜欢弟弟,只喜欢你一个。”她心底叹了口气,虽然知道弘时在历史上的下场,但眼前的孩子不再是书上冰冷的两个字。这孩子极为眷她,比和他额娘还要亲近…

想到将来弘时竟是被胤禛亲自下旨处死,云钰不由深皱了眉…总得想个法子,让胤禛放过他才是。

“姑姑,我喜欢你。你比我额娘还像额娘。”弘时在她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眼蓬松,“姑姑唱支歌给弘时听吧,就是上次唱给弘时听的那首。”

云钰看着他童真的脸,不由柔柔笑开,清了清嗓子,低低吟唱。

“我从睡梦中醒来,

轻轻将门窗打开,

月亮就这样跑了进来,

将我的心温暖起来。

我像是飘在城市的一颗尘埃,

寻找一片土地停留下来。

飘呀飘飘在茫茫人海,

偶尔会有月亮陪我等待。”

一曲尚未唱完,弘时便已经入睡。云钰知道他并不明白歌中的意思,只是喜欢那调子,无妨。望着他恬静的睡脸,她心头突然一片宁静,顿了一下,静静地将那首歌唱完。

“时光悄悄的溜开,我还来不及释怀,灯火渐渐把梦想掩盖,将天边的星星取代。我像是飘在城市的一颗尘埃,寻找一片土地停留下来。飘呀飘飘在茫茫人海,偶尔会有月亮陪我等待。我推开窗迎向那一片灯海,再次发现自己的存在,眨呀眨星星就亮了起来,突然之间有种感动自在…”

时光仿佛就在这一刻停驻,月光如水般倾泻在两人的身上,恬静而安宁。只是流光容易把人抛,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便已是康熙五十一年。

第四卷,唯见长江天际流 流光容易把人抛(1)

此刻正是八月,空气中像是埋了引线,随时会爆开。康熙对皇太子胤礽越发的不满,曾公然在朝堂上指责太子不孝不忠。

似乎所有人都可以预见太子最后的下场,肯与太子来往的人越来越少,曾经辉煌一时的太子党在夏日的骄阳中迅速缩水,树上的蝉儿长鸣,仿佛在为胤礽唱一曲悲歌。

而胤礽却仿佛丝毫没有感受到康熙的怒意,仍旧如同往日一般奢迷生活,东宫之内歌舞通宵达旦,无数的美酒佳肴如流水般送入东宫。朝廷连续查出四五起卖官案件,理清丝络,条条都指向胤礽,件件都与他有关。

胤禛劝说过几次,都以被胤礽责骂而告终。几次过后,胤禛也不再过问此事,除去自己份内的差事,一概不多管。

胤祥素来以胤禛马首是瞻,此刻连胤禛都远了太子,他也不去东宫了。只是两人以前同胤礽关系甚好,在朝堂一片废太子的议论中,两人沉默不语,任谁也在两人这里问不出什么。

“四哥…你就吃这个?”胤祥心中憋闷,特意到胤禛府上,此时正是吃饭的点,却见桌上只有简单的三菜一汤,他不由瞪大了眼睛,有些埋怨的看向云钰,“四哥小气,你怎么也同他一般小气了?”

云钰脸红了红,尚未及说话,却听胤祥又道:“你们两个啊…还是别吃的这么简单。辛苦省下来的钱,还不是给人用了。”

“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胤禛听得胤祥的话,重重的放下手中的杯子,声音凭的高了几度,“整天醉生梦死,哪里像个太子的样子!!”

胤祥长叹了口气,语气沉痛,神彩飞扬:“是啊,现在朝堂之上废太子的呼声越来越高。朝臣们也在推测,谁会是下任太子。”

他这话的意思大家心知肚明,胤禛长叹口气:“不能为皇阿玛分忧,是我们做儿子的不孝。”他给胤祥倒了杯酒,“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胤祥点了点头,拿起酒杯。

杯中之酒刚沾嘴唇,却见远处一人发狂疾奔,连滚带爬的跪到几人面前。云钰定睛一看,这人她并不识得,微皱了眉,心底尚奇怪怎么门卫竟放他进来,却见那人朝着胤祥狂磕头,言语不清:“爷,快回去!!福晋她…”

胤祥顿时面色骤变,猛的起身往外走。云钰素来与夜羽交好,顿时也慌了神,胤禛握住她的手,扶她站稳,看向那奴才:“十三福晋怎么了?”

那奴才伏在地上,颤抖不已:“福晋…福晋身中巨毒。”

“啊!”云钰一声惊呼,身形不稳,差点摔倒。胤禛连忙抬手环住她的肩,头也不回,沉声道:“高无庸,备车。”

“喳。”高无庸应了一声,忙走开备车。

云钰只觉心头如火焚,看那奴才的样子,夜羽恐怕情况不妙。胤禛环了她的肩,搂她在怀中,轻声安慰:“别急,我们马上去。”

胤祥一路策马狂奔,云钰他们赶的虽急,却也只见一骑烟尘,他便不见了踪影。胤祥和夜羽感情好,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胤禛嫌车慢,扯过骏马,将云钰放在身前,一扬鞭,便向胤祥赶去。

云钰只觉手心里不断出汗,心跳加速,一阵阵恐慌如同潮水卷来。她已经将涡玉珠交了出去。上次救过胤禛之后,那藏云便如同人间蒸发,她去过开扬赌坊,却被告之藏云早已离开。根本找不到他人,如果…如果夜羽死了,她哪里还有穿越时空的涡玉珠来救她?

可若救不了她,胤祥会变成什么样子…她不敢想像。她贴在胤禛的怀中,借由他身体的温度来暖和自己不断打颤的身体。夜羽,夜羽已经是她在古代唯一的朋友了,如果她死了,自己真的就是孤身一人了。

胤禛紧紧握住她的手,给她支撑的力量,其实他也同云钰一般,十分担心。只是相较于云钰而言,他更担心的是胤祥会因为夜羽的不测而做出什么失去理智的事情。

好在两人的府祇隔的并不远,马的速度也极快,眨眼间便到了胤祥的府祇。他将云钰拦腰抱下,两人便丝毫不顾形象的往里冲。自然也没有护卫敢拦两人,一路拔足狂奔,刚踏入夜羽的房门,便听见胤祥发狂般的叫声。

云钰的心陡然一沉,却见胤祥死死抱住夜羽,怎么也不撒手。而太医跪在地上,脸上有着明显的掌印,唇边更是血迹斑斑。

“福晋怎么样?”这种时候,也只有胤禛比较冷静,转头问向那跪着的太医。太医刚一抬头,见是胤禛,吓的连话也说不清。

说来好笑,这太医却正是那日为云钰去毒的太医。

“福晋中的毒…微臣解不了。”他说话漏风,云钰这才看见,他门牙已经被胤祥打落,可见胤祥已经急怒攻心。

“解不了毒?”胤禛的唇边露出一抹残忍的笑,“朝廷花这么多钱养你们,你说解不了毒?”他挥动手中的马鞭,在空气中打出清脆的响声。

“雍亲王饶命啊,”那太医五体投地,泣涕如雨,“十三福晋中毒臣闻所未闻,就是杀了臣,臣也解不了啊…”

抱着夜羽的胤祥突然起身,抽出身上的佩刀:“那就杀了你!!”

一道寒光闪过,眼见那刀便要砍在太医的脖子上,那太医双眼一翻,当场晕了过去。胤祥却生生的收住了刀势,猛的折转回身,眼睛通红的看着夜羽,死死搂住她,怎么也不放手。

“…”门口突然传来嘶哑的声音,胤禛回头一看,只见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倒在门口,手中还死死握着一封信。他的胸口被利器贯穿,留有二指宽的一个透明窟窿,可看样子,他竟然还支撑着跑到这里。

胤祥也看到这人,却面色漠然,毫无反应。

胤禛上前一步,取出那血人手中紧握的信。那信被他握的极紧,即使死了,手却也不放开。胤禛皱了眉,手起刀落,将那血人的手砍了下来,又削去他的手指,这才将信取出。

信已经被血浸透,虽然字已经晕开,但仍旧能看出上面的内容。胤禛皱了眉,展开信纸,缓慢读出:“万蚁毒需百酿蜂毒方可救,若需,请今日子时至城东关帝庙。”

胤祥原本已经像是失去知觉,却在听完这句话,猛的从床上跳起,像是一阵风。只见他抢过胤禛手中的信,仔细读了两遍,又将信小心折好,放在怀里。

“你要去?”胤禛见他如此模样,不由开口头问道。

“是!”胤祥的回答极为简单,只有一个字。

云钰心中闪过一丝不详的感觉,夜羽怎么会中了毒?这万蚁毒她是知道的,中毒的人先是没有知觉,一个时辰之后全身便如万蚁啃咬般疼痛,这痛苦会持续三天三夜,然后全身溃烂而死,是极为凶残的毒药。

夜羽怎么会中了这毒?而且,怎么就立刻有人送来信件?莫非这都是事先计划好的?可是,他们有什么企图呢?

她本欲说出自己的疑惑,却在看到胤祥的表情时闭了嘴,无论她说什么,胤祥都会去的。那她又何苦要说?更何况,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夜羽去死吧…

她暗地里拉了拉胤禛的袖子,胤禛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却还是随她出去。

眼见周围无人,云钰便开口将自己方才的想法一五一十说与他知,胤禛点了点头:“我也想到了这点,但现在…走一步算一步吧。”

他们…总不能看着夜羽去死。

第四卷,唯见长江天际流 流光容易把人抛(2)

太阳西沉,在褪去了白天的炽热之后悄悄换上夜幕的浸凉。灯也慢慢的亮了,一盏接一盏,远远望去,像是夜空银河的星子,璀璨而又华丽。

只是这灯光却分毫不能照进这不大的房间,里面虽然点了冷,却仍旧黑暗一片。胤祥一直陪在夜羽的身边,寸步不曾离开。随着沙漏中沙的减少,时间已渐渐接近子时。

胤祥冷着脸,换上一身劲服。侍卫早已将马备好,胤禛见他一反常态,满脸沉静,不由拧了眉:“我与你同去。”

胤祥却挥手拒绝,言辞之间极为认真:“不用,四哥,我一人去就行了。你,帮我照顾好夜羽,我怕那些人不死心…”

“还是让你四哥与你同去。”云钰思虑片刻,起身开口,“夜羽我来照顾,方才胤禛已调了王府的护卫四十人前来保护,你别担心。你一个人去,万一有什么事情,你四哥会后悔一辈子。”她总觉得这事情不简单,每个字眼里都透露着蹊跷。

“云钰说的没错,”胤禛握了云钰的手,似是十分感动她的理解,“我与你同去,即使有什么事情,也好两相照应。”

胤祥说不过两人,又见时间临近,怕误了点,便点头同意。

云钰送两人至府祇门口,目送策马离去,这才转身回房。她坐了床边,先前胤祥一直抱着夜羽,她并不曾看清,这会凝神看去,却见夜羽呼吸微弱,面色青紫,一呼一吸之间带了浓重的血腥气。即使是在昏迷中,却还是紧紧的皱着眉,似乎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云钰咬了牙,从怀中掏出胤禛的印信交给一边的侍卫,寒声开口:“去,把十三阿哥的几位侧福晋和庶福晋以及几位格格全部请到花厅。”如果这毒的确是针对夜羽下的,那下毒之人,便只可能是胤祥的这些小妾们。

在某种程度上,女人的妒忌之心,会比毒蛇还要可怕。

云钰刚踏入花厅,便见一双双带着鄙夷的眼睛将目光投射在自己身上。她知道自己在这些人的眼中地位极低,这些人肯来,不过是因为雍亲王的印信而已。她的目光在众女身上扫过,淡然却又冷凝。或许这些年和胤禛待的久了,她竟然也学会了几分胤禛的气势。虽然不及他的十分之一,但用来吓唬这些女人却已经足够。

果然,她目光所及之处,那些女人便都低下头,或者也偏过脸,避开她的目光,只有一个人例外。那人一身艳色旗装,个头高挑,满脸桀傲,她目光与云钰相接,写满不屑。

云钰淡淡一笑,也不理会她,由水色伴了,在主位坐下。

果然,尚未坐稳,那女人便开了口:“您便是雍亲王府上的云钰格格吧?哦…应该说,是费扬古大人家的云钰格格。”

话音刚落,底下便传来一阵阵窃笑声。

云钰目光再次扫过众人,冷冷开口:“福晋此刻尚处在危险之中,你们却还有心思说笑,莫非都有夺嫡之心?”她这话说的极重,众女顿时噤了声,没有人想背这个黑锅。

“敢问云钰格格凭什么管我们府上的事情?”果然是个刺头,那女人艳媚一笑,同样冰冷的开口,“福晋若是死了,也是由我来处理府中大小事务,即使有什么不规矩的,也轮不到格格说话。”

云钰眯了眼,眼神在她身上打量两转:“你是谁?”

“我是十三爷的侧福晋万琉哈氏。”她挺直了背脊,似是十分自豪。

“掌嘴。”云钰眼光一凛,一边跟随的丫头便立时上前,用力的赏了她两记耳光。那万琉哈氏一时不察,竟没有让开,半边脸顿时红肿起来。

云钰知众人不服,但她若要查出夜羽中毒是否与众人有关,她们不服,自己便没法进行调查。须得杀鸡与猴看,这个万琉哈氏,便是鸡。更何况,她以前也曾听夜羽说过,此人跋扈骄扬,并不将她放在眼里。夜羽时常与她发生口角,只是夜羽不想让胤祥烦心,便没有告诉胤祥。

若是少女时的夜羽,恐怕早气的拿刀砍她了…云钰淡笑,时间真的会改变一个人的。不是么?自己也越发的不讲人权了。

只怕将来,自己或许会看着沐妍被胤禛赐死而不加阻止吧…心头便是一阵刺痛,眼底不由泛了红。

“贱妇!你凭什么打我!!”那万琉哈氏吃了那丫头两记耳光,顿时勃然大怒,立时瞪红了眼,要冲上来打云钰。

云钰却也不避,不紧不慢,一字一句:“诅咒福晋,莫非我打不得?”

周围众人都不说话,静静的看着两人。那万琉哈氏一听云钰如此说,脸色顿时一阵惨白。胤祥对夜羽如何,所有人都是清清楚楚,若是夜羽有个三张两短,凭她方才的话,胤祥便能让她去殉葬。

云钰深知此点,故话一出口,那万琉哈氏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不复先前的嚣张样子。云钰静静的看着她,又道:“你们福晋此刻正处于危急之中,你不但不为她祈祷,反而艳服浓抹,且口出狂言,莫非…”她顿了一顿,突然加重语气,“莫非福晋中的毒,就是你下的?!!”

花厅内顿时一片哗然,所有眼睛都在第一时间看向万琉哈氏,她的脸色更加惨白,在这并不热的深夜中,额头竟渗出点点汗水,显得惊慌异常。

“你不要血口喷人…”万琉哈氏像是被抽去全身的力气,辩解也有声无力。云钰见她将全身重量都倚在侍女的身上,更是怀疑,莫非自己运气如此之好,一下子便找到了凶手?

云钰和万琉哈氏的目光在空中相触,片刻之后,那万琉哈氏跌坐在地上,竟然呜呜的哭了起来。而见她如此,众女顿时四下议论出声。

“原来是她下的毒啊…怪不得福晋在喝了她送的汤之后就倒下了…”

“平日里就那么嚣张,下毒也是正常。”

“这下看爷不杀了她,居然敢对福晋下毒…”

云钰抬眼望去,只见众女有的愤愤然,有的幸灾乐祸,却不见一个人有同情之色…心中越发的冰冷,命侍卫看住万琉哈氏,转身回去夜羽那里。

第四卷,唯见长江天际流 流光容易把人抛(3)

天空中并无月光,亦无星子,只有侍女手中提着的灯笼映照出些许光芒,照亮云钰脚下的方寸土地。云钰便在这微末的光芒中缓步前进,身上的玉佩叮当作响,仿佛无数细微的声音在冥冥中歌唱。

十三初绾发,随波入长门,

长门深几许,妾心不曾梦。

初识君容颜,羞怯盼恩宠,

日日不相亲,岁岁倚门棱。

但见颜色淡,不见君心恒,

深宫多怨毒,从来不长生。

她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向那间尚可称上明亮的花厅,万琉哈氏的哭声从里面传出,却又像是在吟唱。她的身影便在这无尽的歌声中,越拖越长。而这不存在的、微末的歌声似乎刻在云钰的心底,一笔一划,深深烙下。

云钰停了约莫五分钟的时间,突然转过身,加快了脚步,头也不回的离去。

此刻夜羽的房间周围已经完全布满胤禛从王府中调来的亲信侍卫,三步一哨五步一岗,完全没有人可以任意接近房间。这也是云钰先前敢离开的原因,那房间此刻只有夜羽同水色两人。

云钰先前将水色留下照看夜羽,为的却是怕夜羽的侍女之中有奸细。她是在府里中的毒,能给她下毒的…也就是那些侍女了。更何况,先前胤祥已将服侍夜羽的所有侍女关了起来,所以,若不将水色留下,夜羽身边便连个照料的人也没有。

屋子里充斥着浓重的药味,这是太医开出的方子,能够暂时缓解她身上的痛楚。这些药都是外用,水色便用棉布沾了药,一遍遍的为夜羽擦拭着身体。药味在空气中散开,直飘出院子,闻的人心情顿时沮丧万分。

云钰抬手接了水色手中的棉布,浸入墨水般的药汁中,等药汁浸透棉布,这才拧了半干,走回床前。而掀开被子的那一刻,云钰觉得自己的心都在颤抖,她甚至不敢碰触夜羽。她的皮肤上出现了点点青斑,手轻轻一碰,那青斑最深处便渗出血液。直到药汁浸在上面,那青斑才消退些许。可药汁一干,青斑又再次冒出。

那无数的青斑看起来便像是一个个蚂蚁,夜羽的喉咙中发出轻微的呻吟声,她在昏迷中,却仍旧能够感受到这样的痛楚。

云钰的心越发揪紧,一时间甚至憋住了呼吸。和夜羽这样的痛苦比起来,自己上次中的毒,应该还算轻的吧?

心中越发的烦燥,不由频频看向屋外,他们两人怎么还不回来?

时间在这一刻似乎过的特别慢,只是一柱香的时间,云钰却觉得如同一个世纪那般漫长。一面夜羽的呻吟声不时传入她的耳朵,另一面脑海中总浮现胤禛和胤祥两人一身血迹的不详镜头。她知道自己这在胡思乱想,却怎么也控制不住。她一会坐下,一会站起,焦燥不安。

屋中的沙漏仍旧慢慢的滴落,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云钰突然听到侍卫请安的声音。她连忙起身扑到门口,抢先拉开了房门。

正是胤祥和胤禛。

云钰望去,只见两人完好无损,除去头发有些乱,其它与走时并无分别。胤祥手中紧紧握着一只瓷瓶,却像是他的性命般,紧紧的握着,丝毫不肯松开。这肯定就是救命的解药了,云钰心知他着急,忙回身让水色去隔壁房间中唤来那太医。

这太医并不若她想像的那般没用,他说不能解,只是因为没有百酿蜂毒,倘若有,倒是有解毒的法子。天空中此时突的闪过一道电光,映的胤祥的脸色一片惨白,他飞快的踏进房门,眉头紧锁。太医也在此刻赶到,刚要跪下,便听胤祥开口:“快给福晋解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