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乾看了一下那饼“什么馅呢?”

“有肉还有那些我不知道果子,反杂七杂八的很多,我也不太省得,是阿娘给的.”阿房道.

“那…能吃吗?”阿乾吓了一跳.

阿房支起下巴看他,“随你吃不吃.”

他一下子就哽住了,不但从来没有吃过咸的馅料,也好像从来不知道她从哪里来一样,于是他抬手慢慢地咽下了一口.

“好吃吧!”

“还好.”阿乾心里默念着小饼里头的馅料…火腿,杏仁、桃仁、花生仁、麻仁和瓜子仁.他放下饼,拈了一块糕点给她,是母后给的.

阿房咬了一口,“哎!有点甜了.”

“本来不是这味的,因母后喜欢甜物,所以御厨在做的时候,额外放多了糖.”

阿房听出他语带暗讽,索性笑着道:“真是甜得我吃不下,但是我想拿着,等肚子饿的时候再吃掉它,不然这么金贵的东西,浪费了可惜.”她低头仍拿了一块方帕,把糕点仔细包好.

阿乾目光闪动,抖落衣间的一点饼屑,这时外面好像起了凌乱的脚步,他想能惹起延辉殿的紧张的人,除了母后还有谁?

于是阿房躲进了床下,阿乾躺在床上装睡.

太后轻轻到他床前看了下,侍女忙道:“官家很早就睡着了,我们一直守在门前,真的没看他出去过.”

阿乾偷偷开了一点眼缝看她.

太后看着半开的窗,低声道:“既然皇上睡着了,你们就该把窗关好.”

阿乾心想,母后的眉头一定在皱,因为她又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把延辉殿的宫人全换了.临近中秋,宫里最近乱了点,如果皇上这里出了一点纰漏,我就对不起列祖列宗.”

阿乾听着越发紧张的连手都不敢乱动了.

太后在殿里又踱了几步,当她有点俯身的时候,床下的阿房紧张的连心跳都快没了.

素媚姑姑忙道:“太后要不要叫醒官家问问?”

“不用了.”她轻轻挥了挥手,道:“让他睡吧!我这就走了.”

等太后出了去的时候,在床下的阿房差点瘫得爬不出去.

等人一走,阿乾忙坐了起来,从床下钻出来的阿房突然低叫一声,扑上去把他抱在怀里.“刚刚真的吓死我了,阿乾!”

隔着累赘的衣裳,阿乾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她柔软的身躯,透过那层层锦缎,触感迷离着绵软.

他不是一个人,他正和阿房在一起分享着刚刚的惊险.

“哎!太丢面子,一次这样.两次又是这样.”阿房突然松开了手抹了一把汗顿觉颜面丧尽.

阿乾吓了一跳,伸出去的手一颤就缩了回去.

“是啊!我刚刚也在担心来着.”他也点头,眼中的瞳仁,格外幽深.

“要不,”阿房声如蚊呐,“我先走了.”

听到那最不想听的答案,阿乾不易觉察地皱了皱眉,“可是,你的饼我还没有吃完呢.”

看着阿房头上的冷汗,他忙用袖子给阿房擦汗,但阿房没有理他,只顾皱着眉思索道“也是,你是我的朋友,我怎么能就为这么一点点事,就不计义气走了呢?!”

阿乾索性下了床,由窗中远眺着宫檐一角,叹息一声道:“何况早春那会,我等了你好久.”

这一声叹息,让阿房的心中不忍.

风一缕缕从窗吹来,阿乾却不添衣,只是僵站不语.

最后,阿房也站了过去与他互相看着.

阿乾又无所谓地笑道:“你先回去吧,今晚不好意思了,让你受惊吓!”

“我只是说说也不行吗?”阿房恼怒地道.

阿乾听到她如此说,安心了下来,他目光稍闪,拉了她去书桌前道“去写字可好!”

“要不你写,我一…边看着就行了.”阿房吞吞吐吐地道.

“你是不会写还是不喜欢写?”

“都有.”阿娘教她写字的笔比毛笔小,笔身也怪,但却比大毛笔好用多了.

“不会刚好,正好我教你.”阿乾拉回她的手.

“咦?”她愣愣仰望着阿乾,“我也不喜欢写啊!”

“我会教到你喜欢的.”阿乾的面容愈加鲜活了起来.

阿房身一颤,窗外的枝叶也随着一阵婆娑,里里外外都抖了起来.

狼毫沾过了浓墨,阿乾亲握阿房的手,笔走龙蛇,“瞧你写得不错啊!”

他笑得欢喜,阿房不禁在心中打了个寒战,道:“嗯!都是你的功劳.要不,你先写给我看看,我在旁边好好观摩学习一下如何?”

阿乾低低笑道:“随你,呆会你可得写.”

阿房巴不得一声,连连点头称是.

阿乾重新沾了浓墨,亲笔写完一幅后又盖上自己的印章,但却发现旁边毫无声息,转头一看却瞧见阿房平静地蜷在被窝中,呼吸细微.

阿乾轻轻走了过去,到她身边.偷偷伸手去触她的手.那方带着粉色的手心安然躺在他的掌上,好像一切都是顺理成章.

他的脸红了一红,窗外缠绵的秋雨,就象敲打在心上.

就着寝室里乱跳的烛火,洒下那些细碎的光影在她的脸上细细地盘旋.阿乾听着她细微的呼吸,身影就此无声无息的顿住,仿佛年华从此老去.

更鼓敲过子时.

离仲秋之中,还有一天.

阿房就睡在他的旁边.

他微微辗转了身屏住呼吸,慢慢上前要去亲她.

那温软的唇,在似触非触间突然张开,把头偏去了一边.

轻轻淡淡的,那玉兰的暗香在昏黄的宫灯下,低低浮浮温柔的在空气中缠绵.

阿乾忍住害羞,用唇去碰了碰她垂在枕上的青丝,得到了心间最大的快乐!

他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睡觉.

睡了不久,他却是心惊地醒来,怕她已经离开.

看看旁边枕上的青丝高高低低的垂落,他又闭上了眼睛.

听到更鼓声再度敲起时,他发了梦魇,迅速惊醒坐了起来,真的已经没有人了.

下了床一看,才发现她原来坐在椅子上托着下巴看他写的字.

阿房听到声音,回头对他一笑:“对不起!我看着看着就睡着了.还占了你一半的床.”

“没关系!”阿乾这才放心下来,在她身边坐下.“天差不多亮了,等天亮了你再走好不好?”他问.

“也只能是这样了.”她皱眉.“本来想刚刚就走,但你没有醒.不过没关系,天一亮我马上就走.”

“不能多留两天吗?”阿乾有点沮丧.

“唔!”阿房失笑:“我尊重你怕你的母后,所以你也得尊重我怕我的爹爹!”

阿乾的心情顿时沉了下去.

他以为只要她愿意,什么都可以改变.

可是没有真正长大的人,其实什么都无能为力.

破晓前的晨阳,惊天般劈开了云雾,天空中阵阵微寒的风留也不留就匆匆的走.

“好了.我回去了.”她从袋子时拿出一颗珠子.

“不要这样走,”阿乾吞吞吐吐地道“能不能让我送送你?”

咭!阿房想笑,但又想起门外有人,赶紧又捂上了自己的嘴.

阿乾觉得很难为情,不敢说话.

“只能是一点点的地方哦.”

“唔!”再多他也不能送.

爬窗,避开了守卫,到了开元殿,居然有人在.

是宋从平.

他看见他们,当即就愣住了.

“房姑娘你…皇上.”良久,他结结巴巴地言不达意.

“那么早你就进宫了,谁准许的.”阿乾拂了拂衣袖,轻描淡写的反问.

“太后命臣进来绘双宜娘娘的像.”

“放肆,谁封她做娘娘了.”阿乾有点后悔要坚持送阿房出来,“无风的事情,不要听别人乱说.”

“是!…可是,皇上,那个太后…房姑娘不行!”

“没事的,她不会发现的.”阿房笑道.“对了,上次还忘了谢谢你帮我们付了钱.”

阿乾有些不开心,“回头朕还他百倍的钱.”

阿房呵呵一笑,正要回答.

却听得有人叫道:“官家!”

宋从平从门外一看后马上躬着身子,阿乾头一转,太后已经由素媚姑姑稳稳地扶上了台阶,她的身后蓦然就是双宜.

秋错

“宋卿刚刚是不是和皇上说话了?”太后慢慢地问.

宋从平脸色在瞬间失了血色,瞬间跪倒叩头.

“说吧!什么事开不得口?”

阿乾却轻描淡写地解释:“离中秋尚有一天,在万家团圆之聚,孩儿越发想念父皇,想前去拜祭,但又怕规矩多,随行的人浩浩荡荡十天半月不能成行,反倒还会累得父皇在地下不得安宁.”

太后上前轻轻抚了一下他的头,道:“想你父皇,所以你一大早的睡不着.”她长吁了一口气,仿佛如释重负.

“心慌意乱出来走走时就遇上了宋卿.”

“房姑娘!”跪在地上的宋从平不知想起了什么,道出了这三个字.

阿乾假装漫不经心地拂抽“什么房姑娘,周姑娘的,她们比得上父皇重要吗?”他抬头淡淡说道,不顾宋从平诧异的神情

倒是宋从平一楞之下,抬头却发现阿房早己不见.

素媚姑姑可别有一番心头想,因为双宜正姓周,所以她勉强笑道:“官家还是孩子,说得自然还是孩子话.”

太后眼眸微闪,轻启唇道:“既然是孩子话,为何宋卿会慌张成这样?”

阿乾略带嘲讽的说道——“孩儿拜祭父皇时会跟他说,孩儿不喜欢周双宜,因为她像张贵妃,年纪小小的就进了宫.如果不是因为她,父皇也不会那么早走.”

这一句说得孩里孩气的,可却如平地巨雷一般,将双宜震得脸色苍白,差点掩面嘤嘤哭了起来.

太后一听自以为心中雪亮:儿子还小,因对母亲安排的女子不欢喜,但又不敢说,所以彻夜想着自己的父亲,而这宋从平进宫却是帮双宜绘像,却不料碰见了他,皇帝不喜之下定是对他发泄了不少怒火.

不过自己初到时,好像听到他们中间隐隐约夹有一把女声.

她微一沉吟,吩咐道:“今日天色不好,画像不如改天再绘,宋卿先回去吧!”

素媚姑姑一楞之下,明晓了她的言下之意,偏偏又不知道双宜姑娘哪里做得不对,得罪了皇帝.

宋从平一听,松了一口气,不过临走时眼睛难免多扫了几眼殿内可藏身之处的角落.

太后看在眼里,心中有些不可抑制.

隔着冷烟未灭的香炉,阿乾静静地听太后低声对素媚姑姑道:“呆会叫人搜一下这里.”

此时外面突然有跳动的声音,太后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一惊,忙道“快出去看看!”

素媚姑姑连忙往外面看了一下,道:“没事,有只猫往树上窜呢.”

“是猫吗?”

素姑姑点点头确定,阿乾回头看她,她的嘴唇却动了动,不过并没有说话.

“时候也不早了,皇儿去用早膳吧!”太后柔声对阿乾道.

阿乾抬头看看窗外的太阳,朝阳挂在天侧,光芒渐亮.

“母后,我能不能回去再睡一会?”他打了呵欠,“昨晚挂念了父皇整晚,还没有好生睡过呢.”

“素媚,”素媚姑姑忙近前来.

“你跟太傅说今日免了皇儿的讲学吧!”太后顿一顿道.

“好!”不知为何,她的声音应得有点颤抖,但她应完后转身就走,所以太后并没有发现她的异样.

早上的朝阳并不火辣,躲在草丛中的阿房却觉得被它照得生痛,半晌,她抬头看到一对鞋子走到她的跟前.

素媚姑姑看着她,半晌从牙缝中挣出一句,“不要说话,快跟我走!”

“我走不了.”

“你不走?”素媚姑姑诧异地问.“你不走,难道想待在这里等死啊!”

“我的…珠子掉了.”阿房急得声音都颤抖了.

“作死了,那么大声,招了人来,我告诉你,官家都保你不住.”

“可是没有它,我就回不了家啊!”

素媚姑姑却不待她说话,直接把还在地上摸索的阿房一把拉起“你再找一下的话,不要说珠子,就是你的脑袋也保不住.”

“可是…”

“没可是了.我叫宋画师送你回去.”

好吧!回家的路途虽然比平时漫长多倍,不过总比掉脑袋好.

阿房像只泄了气的皮球,沮丧地跟在她的身后.

但在宫室等待人接出宫的宋从平看见她们,当即就愣住了.

“如果你不想那两位因她失和的话,就赶紧把她带出去.”素媚姑姑一看到他,连解释也没有,就直接叫他带人走.

“太后…她…不如…”宋从平结结巴巴的想阻止.

“宋画师!”素媚姑姑低喝了一下“早上官家才逆了太后,你是不是想他再逆多一次.”况且张庆德来宫时,不但送了她厚重的礼物,而且还将她失散多年的妹妹给找着了,于情于理,她都只想私了.

“不敢!”

“也不能说出去,如果官家知道是你三番两次密告太后,房姑娘与官家事情的话,日后,他绝饶不了你.”

“是!”宋从平惊起后果,忙不迭的点头应是.

阿房也不敢吭声,乖乖地只跟他身后.

待到宫门时,她心中惴惴,原以为会受到严厉的盘问,没想到什么也没有,大概也是因为宋从平经常出入宫廷的缘故.

跟着太后一起殿的阿乾,心中有种慌张,可是又不知道为了什么.

也许是秋老虎令天气闷热的缘故吧!

回到殿时,太后还是传了早膳,然后又留了周双宜一同用膳.

“这道膳点是新做的,皇儿可喜欢吃?”太后让身边人为他送去一道点心.

还是有点太甜了.

“不错.”

那个周双宜则只敢吃她面前的菜.

“现在皇儿还小,成亲确实太早了点.”太后却是向周双宜说的.

阿乾低头吃太后递过来的糕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