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她所言, 躺在床上的阿房在喝完药后脸色不但没有变好,而且变得更为苍白吓人.

不久扭曲的痛苦令她尖利的哭喊声搅乱了皇后殿的平静, 令周双宜的手忍不住颤抖.

这时一阵嘈哄的乱响后,赶来的叶嬷嬷进去后,又跑到门口,喘着气道:“大人孩子只能选一个.”

皇后不由暴喝道:“闭嘴!大人和龙种都不能有事.”

不久叶嬷嬷又走了出来跪下,颤抖道,“皇后,快拿主意啊!迟一会,大人小孩都留不住了.”

“要大人,你们给我听着,大人一定要没事!如果她有事的话,你们全部都要给她陪葬!”皇后瞧叶嬷嬷一眼,提步到了另一间屋里去了.

里面的阿房听了手一撑想坐起来,可是使不出力气,手一软,依然倒在床上.叫了一声:“我不要…”就再也说不下去.

不曾想,一直慈眉善目的叶嬷嬷冲进来抓起她,将她的头狠狠的抓住“娘娘,得罪了.”

看着两旁侍女端着的碗.

“不要!嬷嬷,不要“它”会动了,它会“动”了.”阿房缩进床角哀求.“不信,你摸摸.”

但是她的嘴没有合拢,第一碗药已经灌进了她的嘴巴,来不及吐的时候,第二碗药又已经灌了下去.

叶嬷嬷掐紧她的嘴巴“喝下这药!你就会是一个疯子,有哪个男人会喜欢疯子.”阴狠的声音从女人的嘴里传出有着骇人的味道:“记住这是皇后下的命令,不能怨我.”

阿房像头癫狂的马拼命地向后蹬腿,“放开我,求求你放我出去.”肚里的强烈的剧痛,令她什么思想也没有了.

“扔进水里去后就跟官家皇后他们通报房妃失掉了龙种后得了失心疯不小心跌进了水里.”

月亮冰冷的银辉,随她一同进浸入了水里,她倾尽全身力气的挣扎,只得到了决绝的灭顶.

下一刻,她的下身一阵剧痛,全身的力气,在这一刻慢慢地丧失…

湖水缓缓在她身边呜咽,载浮载沉中,阿房身后仿佛有千斤重的力量,将她拖向不知名的黑暗之中。

眼前的不远处的那一线白光中,隐约有母亲的身影.

难道母亲也下了黄泉吗?

她心头一阵冰冷——难道父亲对母亲真的是如此绝情吗?

正在赶来的阿乾心中一阵剧痛——他丝毫没有多想,纵身跳入湖中.

身子在下沉的阿房突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在瞬间将她拉起——

勉强睁开眼,只见一只有力的手,将她拉住,奋力游回岸边.

“阿娘…”她喃喃地喊出一句.

不,这不可能是母亲!

母亲已经扔下自己走了.

是宋郎吗!

不…这也不可能是他.

因为宋从平,早已舍弃了她!

抓住自己手的人是谁?抓得那么的凶狠——

阿房脑中一片昏沉,其实她死了也好,陪孩子去.

小小的人儿啊,肯定怕寂寞.

不要怕,母亲一定会陪在你左右.

阿房开始挣脱那只手,却被牢牢拉住,手腕间一阵火辣辣的疼.

到底是谁会拥有近乎扭曲阴戾的脸.

在彻底的陷入昏迷时,耳边隐约听到,那焦急的呼唤声.

阿房在在黑暗中载沉载浮,逝去的往事,从眼前划过,似浮光掠影一般惊现.

那时父母还牵着小阿房的手走在大街上.

彼时,宋郎画着自己的笑颜.

…还有阿乾,那个寂寞的少年,他正坐冰凉的龙椅上.

她茫然无措了起来,阿乾,我们不应该有这样的下场.

假若她和他从来没有相遇过,或许她去了别的地方,对他们来说才是最好的人生吧!

床上,阿乾看着阿房开始颤动的眼皮,慢慢地,慢慢地重新归于平静.

良久听到阿乾出去的脚步声,她才转过头去,看见离自己不远处的盆栽在冷淡的月华下,虫青色般凄清.她撑起了身子,才一沾地却倒了下去,连带那盆栽掉了下去,“嘭”的一声,泥土在地上散落了一地.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地上,惊愕得不能自己.

外面有人进来,问道:“房娘子…怎么回事.”

阿房大骇,抓住泥土中的那颗珠子急奔出殿.

殿外的内侍守卫见她飞奔,不知所然,迟了好一会才追了上去.

因想起她失心疯的传言,追得极缓慢.

另一边阿乾盯着周双宜,此时她的身后风露满天,红纱的衣裳鲜艳到了极至.

安静中她低垂了头,头顶的黑丝黑得可怕.

一片静默中,她突然抬头轻声对他说道:“官家,那兔肉是锦妃送来的.”

阿乾打断她的话:“那么简单吗?”

这时外面有人边走边惊呼,道“官家…房娘子…不见了.”

阿乾看到外面有个人影鬼魅般在黑夜里隐没了痕迹

他用尽了所有力气向前追去.

隐约的,是她的衣袂的翻飞,缭乱的,是她的发丝在风中的纠缠.

无论她如何拼命,力气也也渐渐弱了下去,阿乾艰难地伸手过去,仿佛下一刻就能抓紧她的双肩.

即使是疯子,她就依然还是他的.

只要能留在他的身边.

一刹那间,那银色的珠子开启了空间.

伸手可及的阿房转过了脸,那脸是心力交瘁过后的青白疲倦.

她赤脚下红色的血,在台阶上蛇一般怨恨蜿蜒.

阿乾伸出的手在半空停住…心脉里像被钢针猛然一刺.

应该放手的,阿房从来就没有错.

恍惚间,他好像看见阿房松了口气.

可是他以后的人生,都是这样了吗?

连一点温暖都得不到!

恍惚间,正被没掉半边身影的阿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了回去.

他已经学不会爱人了,他也不会再有那样的力气去爱人了.

所以害怕极了的阿乾抓住了她.

留下了心中仅留的温热.

能令他豁出命来去想要的灼热.

那样的情况下,阿乾终于从她的手里把那颗珠子抢到,一抬手就把它丢去了御河,大约不久的时候,连他都不知道,它会随着河水流向何方?

十指合拢的纠缠中,阿房用尽所有力量,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最后的希望被人扔走.

心碎透了.

原来她什么都做不到.

宋从平的懦弱,她挽留不住.

母亲的脚步,她追不住.

阿乾的纠缠,她挣脱不住.

连孩子的性命,都可轻易地被一碗药汤夺去.

那么她活着能干什么?

现在活着,的确可笑.

明明什么都做不到,明明什么都掌握不了…

所以阿房的身体,往后一倾,慢慢地------缓缓地-----倒在了地上.

凌乱的长发穿过阿乾的手像失去体温的羽毛冰冷地覆在脸上.

失去了灵气的脸像是脱了水般的失真.

阿乾的手,喉口一下抽紧,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听到阿房倒下的那声响,像惊雷一样清清楚楚在他耳边响起.

她那张曾如朝霞般灿烂的容颜,一点一点地流逝,没有痕迹地消失在刺眼的血泊中.

用尽的心机,拼尽全力伸手去抓抢,再怎么努力,到最后手心到却是空无一物,好像两人本来就没有交集,只余悲凉的回怆.

一切,一切能不能重来?

重回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日子.

阿乾坐在阿房的旁边茫然地看着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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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到了,她身上的血止住了.

一个月后,“娘娘身上的伤好了.”太医如是告诉他.

“啊…好了吗?”阿乾的手在她的脸抚摸了半天,问:“为何还不醒呢?”

“该醒的时候,娘娘会想醒的.”太医回道.

“哪有人睡一个月不会醒的.”阿乾揉揉她的头发.

“可是她身上的伤已经完全没有问题了.”

阿乾想了好久,终于明白了,阿房大概不想醒.

但是,她会一直都不想醒吗?

疯妃谁家

阿房会一直睡下去吗?

“如果她不想醒的话?”阿乾问.

太医点头,兴许是失神落魄的阿乾看起来毫无天家威严,他的胆子顿时大了不少“娘娘好像喝过一种能致人于疯的药,但她偏偏无事,我未做太医时,师尊曾教导,人的神志能受心中的事物影响,好像娘娘一直伤怀于胎儿一事,所以那药汤再多再浓,也不能令娘娘从胎儿一事上转移.师尊又有言,有些病虽从口入,但有些病却从心入.娘娘身上的伤虽好了,可心上的伤一直未愈,所以她才不愿醒.”

阿乾转头看着阿房,她的眼睛仍然紧闭着.

大约她心里的伤还难过着.

所以不愿醒来.

最后心里难受的阿乾道:“能不能让她忘了那胎儿.”

太医思量半晌,只说出一句:“微臣见过师尊后定当回禀官家.”他跪下磕了头,然后出去了.

据说他的那位师尊是位女子,除了这次不小心说出来,其它时间他并没有说过.

在他走后,阿乾胡乱地在阿房身边躺着,渐渐睡了过去,可是梦中周双宜的眼,锦娘子的话,母后的脸象刀子一样从他身上刮过,几乎至到皮开肉绽.

可是他痛得连发抖也不曾.

醒来时,阿房的脸依旧冷淡地在他旁边.

她没有醒来.

他知道的,她在宫中安稳的那阵子,不过是为了肚子里的骨肉.

但真正明白后,

心脉那一块好像被这个认知撞掉了一块,令人疼痛至极.

这时早上过来请诊的太医,傍晚又来求见了.

阿乾呆了半晌,然后道“请他进来吧!”

殿门大开.

久久仍是一片寂静。

不知道太医进来了没有?

他感觉到后面有点温温地热起来,仿佛有人一样.

太医偕一位女子跪在他的后面.

“官家?”

来了,可他居然不知道.所以阿乾诧异地转身.“什么时候来的?”说到这里时,太医身边女子的眼睛里突然有了一点异样光.

太医低声地道:“官家,我们已经来了好一会.”

看到那名女子偷眼看他,阿乾可不想这样给人觑着,不由说道:“卿早上时曾言,人的神志能受心中的事物影响,现在我也是吧!”因为他心中一直想着阿房的事情,所以他们的到来毫无所知.

那名女子叩首后含笑不语.

阿乾唯望能和阿房的这段姻缘有再续的可能:“不用拘礼,我有什么事要做吗?”

那女子一笑,道“自座下弟子来邀后,民女对房娘子一事惴惴不安,但听官家如此一言,民女不用看,却可先有五分把握.”

阿乾像是瞬间回过神来,对她笑笑,轻声问:“请问先生如何称呼?”

“民女姓吴.”

“原来是吴先生.”阿乾和言再道“无论我是何等身份,现在不过是一介为妻子着急的夫婿.”

吴先生颔首.“医者父母心,自当十分尽力.”

“阿房一直沉睡,”阿乾说道:“料是心中有伤痛难言,但请先生妙手去除她心中烦杂,从此一心与我相伴.”

吴先生明白他的言下之意,“我先开一副汤药,房娘子喝下神志混沌时,官家可将心中所愿尽诉与她便是.”

“如此便可吗?”阿乾困惑地问.

“民女惶恐…”吴先生含笑欠身:“我不过是以祝由术迷惑她一时,日后还得看官家如何影响于房娘子.”

“祝由术?!”阿乾微微仰首,半眯着眼睛,不知是在想什么祝由术?还是在想祝由术究竟有什么作用?

此刻在旁边侍立的太医笑道:“官家,祝由术可以诱导房娘子暂时忘却伤心之事,并遵从官家心中所想之事.”

阿乾仰面朝着殿外深秋的空气呼吸后默默地点了点头,晃动着的帘幔应着太白薄薄流光,在他面上留下一道浅红的光影,而那样的浅红就在漫不经心的曳动中一点一点深红了起来.

(注:祝由术类似于现代的催眠术)

阿房继续在黑水之中载浮载沉,突然喉咙里流来一股水.

“为什么是热的.”她近乎呻吟的,从心中喊出一句.

一个柔和的声音对她说,“醒来吧!”

“不醒!我活在世间太痛苦了.”阿房喃喃自语.

“难道你在世间就没有留恋的人了吗?”

“有!从平!我们曾经在荷叶下结过同心结!…不,我不留恋他,他早己是他人的丈夫…”

“你错啦!在荷叶下结同心结的人是阿乾,不是从平,你从来都不认识一个叫从平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