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阿房有些迷惑了.

那个声音愈加的柔和“你睡得太久了,所以很多东西都记错了.”

唔!“阿乾不是官家吗?”这个她没记错吧!

“对!他是皇帝,可你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他曾经抱着你快乐的坐在墙上,他曾经抱着你喜悦的转圈…”

“而长大后,你正当风华,他正倾天下.”

已近二更,重重宫幔中,但闻阿房声息开始微平,偌大的殿房中,荡漾着阿乾欣喜的气息,太白的光,此时隐约欲灭,微弱的烛火,在昏暗中摇曳,吴先生顿时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最迟明日,房娘子便会醒来.”

“辛苦你了.”

阿乾站到窗边,望了眼深重肃穆的高墙之上的太白,道:“先去歇息吧!”本想让人带他们去,想了想,为示心中的十分谢意,他又亲自送了出去.

此时夜色已深,树间的倦鸟,在一片寂静中,喃喃低语入睡.

一阵浅浅的雾气不知从何处飘来,令守在门口的侍卫有些无力地垂下了脑袋.

但见一道人影,顷刻间进了延辉殿内.

她轻巧地来到阿房床边,轻轻挑开帐子眸光冷冽, “你们张家还想出一个贵妃,真是做梦.”

她举起手中一支闪着寒光的金钗,这一道别样的光,将半边的夜色都染成银黄.

她以袖掩面,掩下了一个阴冷的微笑.

随后她手飞快向下,近乎闪电的一剌,那带着钩的尖利,被月华呑噬了影.

下一刻,阿房胸口一阵巨痛…啊!

她口中呜咽着,新鲜血液的悲涌而下,眼前这张笑开的嘴脸仿佛狰狞的血盆大口.

阿房眼中水雾氤氲升起,皎月的地上,嫣红绚烂的血液在地上渲染成一幅凄美的画面.

胸口被抽离的尖剌,仿佛是千万道的口,带起了血肉的浮动,哀鸣着,最终破碎一地.

这一番声响,已将阿乾惊动——

他蓦然转身奔向殿中,厉声喝道:“什么人?”

但他赶到殿内时,窗门大开,太白光淡淡照入,一切已经了无痕迹.除了躺血泊中昏迷的阿房.

阿乾举首望天,看头上满天的乌云,心情亦随那轮太白一点点沉了下去.

第二日,回宫的太后还在床塌上静养,就听见宫人们都在传说,房贵妃的病情不知为何加重了.

她微笑着,想着此时床上的阿房,脸色是何等的灰败.

太后闭了闭眼,仿佛这阴暗的殿里是一派的春光明媚.

她慢慢起身,挥手止住了上前的侍女——

“我自己来吧!”

铜镜中映入的容颜,己是苍老, 跟当年的张贵妃有点相似,她有些悠闲的一笑,随意的倚在窗边.

锦妃进入寝殿后,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置身外的画面.

太后回头,看到是她,“把时鲜的糕点送上吧!”

锦妃心中有事,实在吃不下.

太后笑着调侃:“又做亏心事了.”

锦妃悚然动容,趁势跪下求道“姑母救我.”

太后哼了一声,冷然道:“事情不是全赖在皇后身上了吗,还要我如何救你?”

老太婆,你也脱不了关系,你殿里的叶嬷嬷当日在此事中.皇后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主.

心下冷笑,但锦妃眼中却含泪,道:“皇后已经停了俸例,如果房贵妃就此死去的话,表哥一定饶不了我.”

“那你是要我救你,还是救房贵妃?”太后用团扇敲了一下她头“如果是房贵妃的话,我可不是什么太医,会施妙手救人.”

跪在地上的锦妃压下心中的怨忿幽幽地道:“兔肉是我派人送的,可是烹调的是御膳房,皇后她说什么都行了,而且她当日也请了叶嬷嬷过去,摆明了有心把我们锦家一起拉进这个漩涡.”

太后端起茶杯,露出一丝嘲讽冷笑,暗道不过一个嬷嬷能证明些什么,所以她轻咳一声,慢悠悠地道:“加上锦家,官家还能应付的了吗?”见锦妃还在懵懂,她伸出指套,比了比前朝,锦妃顿时醍醐灌顶,恍然道:“周家?!” 一时激动得心都快跳出胸腔,如若表哥先对付周家,两虎相争,得利的还不是锦家吗?

太后细抿了一口茶,笑道:“等他们两败俱伤了,你表哥还有心情理你吗?”必要时,她也会大义灭亲,把自家的侄女抛出去做替罪羊先熄了儿子的火,反正锦家不止她一个女孩.

不知她心中算盘的锦妃很是惊喜,“谢谢姑母的提醒.”

太后让素媚姑姑拿出一件精致金钗,笑着给她,道:“可怜见地,害你担惊受怕了那么多天,这件金钗是尚工局新做的,正好给你拿去戴,压压惊!”

本来心情郁结的锦妃,见此金钗样式新巧写意,不由娇笑着起身接过.

坐在榻上的太后看着在众人的簇拥下锦妃,坐着肩辇而去,心中不由一片感慨.

“这替罪羊也只能让你一做到底了.”

低语完后,她也无意再看,只用手捻着念珠,默默诵念.

次日,赵乾降下圣旨,道是周相公两朝为相,有功与朝,加封为爵.

又加封了几位朝中官员的女儿为婕妤、美人,其中周相公新进宫的侄女周氏位份直接晋为熹妃,赐予安华殿所.

此时朝中人以为皇帝自房贵妃流产后,心忧子嗣之事,是已大封妃嫔,又因周相公家出了一后一妃,于是对周相公奉承不己,但另有敏锐之人却不为然,止步观望.

此次封妃,唯独锦家女无份,眼见周家风光无限,在朝为官的锦家人,难免妒火中烧,于是明里暗里与周家过不去.

被反将一军的太后有苦难言,却对皇帝的如意算盘发作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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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一处巷房中.

“无论阿房的病怎么样.”房紫静的目光淡淡地凝视着吴先生.“我都要把阿房带回来.那男人也不是什么好货色,阿房的病还没好呢,他就招了那么多女人进宫.”

漫不经心坐在妆台前吴先生笑道:“紫静,如果官家将心中之想形之于色,就等于把你女儿置于风头浪尖上,让她成为众矢之的,到时你女儿还不定是什么下场.如果官家不是对阿房十分用心,何苦弯弯曲曲地安排那么多.”

真是旁观者清,吴先生的轻轻一点,房紫静也醒悟出自己只是在心急,一时也平心静气下来.

后宫中,出乎意料的风平浪静,阿乾深知锦家已经把风头转向了周家无暇顾己,便暂时撂开了手,专心于阿房.

一日早朝己下,太医携吴先生和另一女子进宫.

阿乾见那女子,胸中升起一道轻微的熟悉感,心中不由暗自纳罕.

只是这么多天来,他已然倦透,一昧靠在高椅上,望着他们,“这次阿房真的能醒吗?”

房紫静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不敢轻易出口.

只听吴先生道:“我的祝由术是方先生所授,如果连她也不成,民女只能以死谢罪了.”

那太医见他阴郁更甚,已是汗流浃背“方先生进宫前曾言,她必有十分把握.”

“果真?”阿乾下了座走近问道.

于浑噩茫然之中的房紫静应了一句“是!”

随后她起身随阿乾进入殿房中,看到床上那熟悉的身影,房紫静顿时僵在当场,任由手中的丝帕飘落.

然后脚下加快,三两步跑到床前,阿乾却被这一幕惊得呆滞——

“阿房!我的阿房你醒醒啊!”随着这一句声起.

阿乾心中隐隐知道不对劲,不由怒斥道——“你是谁!!”

房紫静没有理他,只是声音满含悔恨,“阿房啊,我是妈妈.还记得妈妈在您小时候最喜欢说的话吗?----------小阿房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踩着七色的云彩来娶你.”

果然是故人.

阿乾焦急,却丝毫没有办法,因为在床上的阿房已经微微有了反应.

“都怪妈妈不好,害你所爱非人,所嫁非愿.”房紫静用力搂着阿房的痛哭——“我带你走,我这就带你走.”

“啪”的一声,突如其来的声响中,阿乾脸色灰白,哪还有君王的风范.

吴先生和太医偷瞥着皇帝面色身子一抖,满以为接下来便是雷霆之怒.

不知从哪生出一道力量,阿乾,扑!一声跪在房紫静的面前:“不要带她走.”

“我已经错过了一次——不能再错过第二次!你跪我也无用,我受不起!”

阿乾唇边泛起桀骜的冷笑,“你是要把我的良心带走吗?”

三把剑锋同时缠绕在她们的脖子上.

“我知道你有样宝物,可以在空间来去自如——但是你带得走你认识的人吗?”阿乾眼中怨毒欲狂.

房紫静圆睁着眼,无言以对.

“岳母!”

阿乾眼中光芒坚毅,一字一句道:“你听着,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他转身抱过阿房.不愿多说,只是挥手命他们一行迅速离去.

殿中又是一片死寂,只是怀抱中的阿房忽然睁眼迷糊地看他“你…阿你…谁啊?”可能精力不济,她又缓缓闭上了眼睛.

阿乾把她放在床上后又轻问了一句“阿房!”

阿房转了个身嘟嚷道“阿…你…那个什么你…不要吵我.”

阿弥或许应该是他的另一个名字.

…阿乾心中隐隐泛起一阵解脱.

那个盈盈站在他的窗前,少年时发誓要永结同心的女子…他们中间终于没有了其它闲杂人等,可以重新来过.

一把涅盘火,却是未央天.

雉入大水为蜃

阿房慢慢睁了开眼——

“房娘子醒了“左边的珍珠,右边的翡翠,一见她醒来,她们都惊喜的喊了出来。

行宫外殿的阿乾听到宫人禀报,道是房贵妃已经醒来,他心中一阵高兴,快步走进来,刚冲了进去,和下床走动的阿房撞个正着——

“啊!”

一声尖呼,只见阿房被撞得跌倒,阿乾连忙扶住她.

阿房拍了拍胸口,只觉得胸口有些恶心,不由咳了几声.阿乾一见之下,连忙取过珍珠手中的大毛披风,把她裹了个严严实实,轻轻地把她放在床上.

“调皮鬼,昨天才刚碰了头,这么快就急着走动了!“

阿房拍开他的手转身道:“我又不是纸做的,有什么关系?”

“伤还没有好利索,嘴皮子倒是利索起来了.”阿乾皱起眉头,心情突然沉到深渊里,阿房好像有点不同,但哪里不同,他却又说不上来.

他把阿房抱在怀里凝视着她,却见阿房缓缓抬头,眼中有些排斥——

只是甫一接触他的眼,波光便是一闪,又似平日的无忧又无愁.

阿乾只觉得心脏生疼——

而且不是一刀下去的痛快,那是钝刀子割般的闷痛.

“阿房你又怎么了!生什么气?”他又问了一句.

阿房静静在他怀里,并无一言回答,只是脑中忆起的往事,如破堤的洪水一般,铺天盖地汹涌.

阿乾并不知晓她脑海烈焰一般中燃烧.

只是急着把她的头发拨开,看看里面有没有包扎完毕,只见里面的纱布已经整齐扎好,便又拿起桌上的玫瑰鲜花饼递到她的嘴边.

她己睡了半天,阿乾满心希望她能像往常那般嚷着饿,然后张开嘴吃下.

可阿房的嘴唇猛然转了个方向,又不顾他的焦急,挣扎了下地,并坐到了房间另一头的椅子上.

阿乾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椅子面凉,回床休息吧!”

半晌,他才说出这样一句.

听到这句看似平淡的话,阿房莫名地打了个冷战,

但看着阿乾一脸的青灰,阿房便知他一夜未睡的事实.

看见她眼中的波光闪动,阿乾站了起来“我先出去了,如果你还想继续休息,不妨先进点食.”

阿房有点放下心走去床边,阿乾回头来看她,却对她笑了一笑,道:“阿房若是想我了,却要告诉我.”

饶是心事重重,阿房却没忘白他一眼.

等他走后,阿房打量着一下环境,却不是原先的寝殿,外面多了三班侍卫轮流守卫.

翡翠艳羡道:“官家对房娘子真好,您昏迷了的半天,他一直守在您身边,连水都没顾得喝上一口!”

阿房不语,待众人退下后,她才面壁轻声道:“好?真好的话,就该让我娘把我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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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在行宫,可阿房受伤的事却也很快传了出去,但因皇帝口谕不得扰动,才未出现门庭若市的盛景.

但有些人,却实在不能拒绝.

首先能进殿内探望的,是亲切的安国夫人,老远就听到她哭哭啼啼地道“如果贵妃有个万一,可叫我们张家怎么办啊!”她完全不顾自己的大腹便便,依旧把唱念做打做了个齐全.

安国夫人,这名头听着有点熟,但实在想不起来是谁?

阿房捶了一下脑袋,莫非里面有些部件还处在罢工状态.

看着她烦恼样,珍珠低下头对着她说道:“她是您的后母!”

“真是太没规矩了,让她回去.”阿房说得斩钉截铁.“前母,中母都没来呢,她插的什么队啊!”

别以为她从前傻,她现在就不能傻,要傻就要傻的聪明.

一边翡翠也低下了头道“不好吧!她好歹是您的长辈哦!”

阿房思考了一下回道“此话有理-------”

不等珍珠翡翠松一口气,她又马上接了下去“按屁处理.”

“娘娘!”

你们跟我急我不跟你急,你们越急我就越不急.

阿房管她们急不急,索性一头钻床上了事.

聪明不是万能的,有时还需要倚傻卖傻.

“请她回去吧!”一道男声,在阿房头上突兀响起——

阿乾静静伫立, 他虽从幼时有习武,却己是一夜未眠,不等阿房回应,他已然揭开纱帐,一头睡了下去.

阿房一言不发,背对着他躺下.

夜色已深,静谧的殿室里,阿房拨下头上的金钗,剌进阿乾的手腕.可阿乾依旧毫无半点声息,仿佛停止了呼吸,沉睡不醒.

阿房以袖拂面,极为怨毒的喃喃道——“叫我进宫害死了我孩儿,逼走我的母亲,凭什么你还可以睡得如此心安理得.”

她手下用力,带着尖利的金钗,如闪电一般飞剌在他的身体各处.

四周的风飘影动,只听到凝聚的凄清声响.

阿乾身上流下的鲜红,平静如秋日的落红.

等她要刺到他脸上的时候,阿乾才将她的手握住,轻声在她的耳边说道:“好了,好了,如果剌在脸上的话,我就不能交待在剌客的身上了.”

不!

绝不停手!

阿房眼中几乎要流出血来,“不要假心假意的哄我,如果不是你的自私,我现在不知道有多幸福.”

阿乾从她背后环住她的双肩轻轻道:“宋从平真的能给你幸福吗?宋家能比皇宫好入吗?”他用了掌心紧贴她的脸“阿房,我喜欢,你知道我…——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