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那环揉揉她头:“人见人爱有可能,傻瓜一向比聪明人讨人喜欢。”

英儿当晚一夜酣眠,睡梦中诩和怜儿冲她微笑着,好像回到初识的时候,英儿对诩说,我真高兴能有诩的骨血留在这世上,我还会来看她的,诩并不说话,只是看着她温和的笑着手指着她身后,渐渐变得透明直至消失,英儿冲着他手指的方向回头,是子攸站在那儿,时而温柔时而狂野时而愤怒时而无助却一直坚定的子攸,是对她由生愧到生怜到生敬到生谢偶尔生妒却一直呵护她的子攸。

阿那环站在她床边,看她在睡梦中辗转喊着子攸,他心下一叹,元子攸,如果你不够坚持,那么我绝不放过即将到手的机会。

路遇高欢

过了怀朔镇就是柔然地界,阿那环有意让英儿多逗留几天,不知何年她才能再回故土,这次他和子攸都冒极大风险,子攸嘱咐阿那环在魏国境内千万小心,皇宫里他自有主意,阿那环知道子攸会对外称皇后身体有恙,然后默默等待时机,如果尔朱荣执意要探望女儿,他就有机会对其下手,毕竟前往洛阳进宫探望女儿只是家事,尔朱荣不可能率领麾下铁骑前往。

尔朱荣本来只有万余兵马,葛荣之役后兵力达到数十万之多,在朝堂之上更是有恃无恐,尔朱世隆为首的尔朱荣亲信对皇帝的任何动作都横加阻挠,动辄拿天柱大将军对社稷的功勋给皇帝施压,子攸的忍耐已到极限。

阿那环知他决心已定,命令洛阳城里死士一旦魏国朝堂生变,务必保护子攸的安全。

英儿带着玲珑和琳琅跟在阿那环身后,在怀朔镇街上悠闲得四处观瞧,英儿已经快两年没有逛街了,在这个古朴的小镇上久违的感觉让她暂时抛下愁绪,她在每个小摊前逗留,挑选各式土仪簪子手镯耳环,阿那环皱眉看着她,想不明白她怎么会喜欢这些廉价笨拙的东西,不过只要她高兴随她好了。

英儿偏偏看见阿那环皱了皱眉头,噘嘴道:“你也太小气了,嫌我买东西多了吧?”

玲珑看周围无人,笑笑和英儿耳语:“王哪里会嫌买东西多呢,这些个物件加起来也不及王头上一颗珠子的零头啊,王估计是觉得娘娘这眼光……”

英儿见阿那环点头,琳琅也在笑她,不由敲敲玲珑的头:“哼,我就是喜欢这些,怎么样?”

阿那环笑笑,指着前面说:“还有好东西,快去看看。”

英儿放过三个人,兴高采烈过去挑选。

英儿正低头专心挑选一个珠子,阿那环不是嘲笑她的品味吗?她准备偷偷把这个和他头上的珠子换掉,看他能有什么反应,想想都有趣。忽然阿那环纵身过来把她抱在怀里,身旁一匹马疾驰而过,路边人们都匆忙闪避,一时间人喊马嘶好不热闹。

玲珑早已把琳琅护到路边,看阿那环对她点头,飞身上前紧紧勒住马的缰绳,马身上的人被迫停下来怒声喝骂:“谁人敢拦爷的坐骑?”

喝骂中已跳下马,举起马鞭兜头朝玲珑打去,阿那环上前把鞭梢牢牢握在手里。英儿刚从阿那环怀里抬起头,看见那人样貌,连忙把头扎在阿那环怀里,一动也不敢动,那人她认得,分明是尔朱兆。

阿那环也已经看清楚,心下一惊,他不是受尔朱荣派遣领兵汾阳吗?万没想到会在这儿出现。他脸上不露声色,一只手搂紧了怀中的英儿,缓缓放下抓在手里的鞭梢:“本王以为是谁在大街上纵马横冲直撞,原来是尔朱将军。”

尔朱兆也认出他来,心中愤怒,想到阿那环毕竟是一国之王,天柱大将军一向对他有礼遇有加,面上也淡淡道:“原来是柔然王,为何阻拦本将军坐骑?”

阿那环沉声道:“尔朱将军在人群中纵马,惊扰了本王爱妃,爱妃受此惊吓,一直在发抖。”

尔朱兆看看埋头在他怀中的女子,只觉背影非常熟悉,又看不到模样,眼珠一转看到琳琅,琳琅早躲在玲珑身后,且她做柔然装扮,尔朱兆又两年未见,所以没认出来,但总觉熟悉,他心下奇怪但无法深究,只得抱拳道:“那对不住柔然王了,本来是回北秀容清明祭祖,多逗留了两天,可现在紧急军务在身,要马上返回晋阳,得罪了。”

说完上马匆匆而去,英儿舒一口气,从阿那环怀中抬头,正好看见一人从阿那环身后骑马缓缓而来,他已经看见英儿,脸上神情却丝毫没有变化,只是策马到阿那环面前,下马抱拳道:“不想在此边陲小镇偶遇柔然王,在下高欢有礼了。”

阿那环也抱拳:“原来是高将军,今日的怀朔镇还真是热闹。”

高欢看看又埋首阿那环怀中的女子微笑道:“柔然王的爱妃还真象我朝皇后。”

阿那环笑道:“本王是心仪魏国皇后,怎奈天不遂人愿,魏国皇帝乃本王至交,否则本王定为美人兴兵犯境。所以觅一相象之人廖慰相思。”

英儿听得咬牙不止,恨不能拧阿那环几下出气,但高欢接下来的话让她心中不住颤抖,高欢象叙家常一样说道:“柔然王有所不知,皇上又临大难,北海王元颢数日前投靠南梁,梁武帝封他为魏王,命陈庆之率七千白袍军助他北上,几日内白袍军攻城掠地,皇上却因忌惮尔朱氏,放着天柱大将军这样的军事天才不用,而是派元天穆出任主帅,睢阳守将丘大千以七万之众战败,元天穆十万大军还在行军途中,皇上把洛阳两万精锐的御林军都派到睢阳去了,目前洛阳就是一座空城。”

阿那环心下惊疑,他知道元颢陈庆之北上之事,但未料到陈庆之如此英勇,南朝兵士向来只善步行作战和攻占城池,向来忌惮北魏彪悍的铁骑,丘大千又一向善于用兵,他并未为子攸担心,不曾想形势已经演变至此,看来魏国确实如子攸所言国势已衰,只剩表面光繁荣一旦生变定不堪一击,高欢对自己知无不言不知是何目的。

高欢又笑笑:“刚刚在下看见有两个人疾驰往驿馆方向而去,一骑自南来一骑自北来,想来是为柔然王而来。”

阿那环心知南来自然是报告魏国战事的,那北来……定是国内有要事。

英儿感觉到阿那环肌肉的骤然紧张,悄悄拉拉他的袖子让他镇静,高欢依旧微笑着又说:“在下是封天柱大将军之命前来请尔朱将军回去准备战事的,尔朱将军向来钟爱北秀容的女子,每次都逗留日久。”

高欢告辞后在街角看着阿那环急急赶回驿馆,眼睛一眯才回身继续策马向前,尔朱兆匆匆折回:“高将军可看见柔然王和三个女子?其中一女子分明是英娥贴身婢女梅香,那么阿那环怀中女子定是尔朱英娥无疑,怪不得她背影那么熟悉,这个水性杨花的贱人,这么快就厌了元子攸竟和柔然王私奔。”

高欢拦住他:“我看见那女子容貌了,背影虽象却不是皇后,尔朱将军,我们还是尽快赶路吧。”

静贵妃剃度

高欢在看见皇后的瞬间心念几转,如果是皇后和柔然王私奔,那皇帝定会以此为借口羞辱尔朱氏,可是尔朱夫人日前曾说女儿身体有恙,算算日子应是柔然王和皇后刚刚离开洛阳之时,既然皇帝瞒下消息那此事就有蹊跷,而且向来听闻柔然王和皇帝多年莫逆之交,就算心仪皇后也不会做出这等事情。看他神情虽对皇后呵护有加,却还有距离之感尚未到亲密无间的地步,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皇帝决心已下,却不想让皇后为难,所以让她到柔然避祸,这皇后还真是姿容绝美,多少男人为她动心,如果有朝一日入我高欢内宅,定当爱之惜之。

而且皇后看来心事满怀,如果她对皇帝有情,听到魏国生变定会回去。如她在皇帝身边,依目前局势,皇位终有一日易主,自己尚有可能得到美人,如果她远赴柔然,阿那环心思缜密国力日强,恐再无见面之日。

柔然国内正青黄不接,奴隶因为难耐饥饿暴发大规模起义,阿那环毫不惊慌,密密嘱咐来人一番,来人快马加鞭返回国内布置,魏国的战况不容乐观,陈庆之已攻下睢阳向荥阳进发,英儿心下更为纠结,未用晚饭推说走得乏了就早早歇息,一夜辗转难眠。

阿那环不动生色等着她的决定。

天光微亮英儿敲门走进阿那环居室,未语泪流,阿那环看她神情心下了然,子攸啊子攸,你何其有幸,只怕明帝也不曾有如此之福,她竟然心心念念都是为了你。

英儿举起白天一直攥在手里的珠子,呐呐说道:“我身无长物,这个虽然廉价,是我昨日在街上为你挑选的,你别嫌弃留作纪念吧。既然柔然国内有事,你不必再陪着我,快回国处理正事要紧……”

话未说完,阿那环大力把她拉到怀中,紧抱着她吻住她的双唇,他的唇舌在她的唇舌间如狂风暴雨般肆虐,英儿吓得瘫软在他怀中,一动不敢动,任由他施为,阿那环一边吻着她一边往床榻边移步,他把英儿放在床上,英儿回过神来大力挣扎着推他,他却赌气般不肯停下。

他终于放过英儿埋头在英儿颈窝处平静下来,起身从枕下抽出一把匕首朝英儿挥来,英儿闭上眼睛,杀了我也罢,死在阿那环手里倒也值了,她直觉耳边一凉,一绺头发被割下来,阿那环从她手里拿过珠子穿在头发上,他看着英儿,蓝眸由幽深变得平静:

“也许本王上辈子欠你和元子攸的,本王向来任性而为,面对你们两个却一再违背本意,本王看上的女人,无论何种手段都要得到,对英儿,本王却硬不起心肠。”

英儿看他平静的蓝眸深处一闪而过的忧伤,起身扑到他身前,抱住他的腰:“阿那环,对不起。”

阿那环为她擦掉眼泪:“本王要回国平乱,不能再陪英儿回洛阳了,玲珑的身手足够护你周全,琳琅一起回去只能增加玲珑的负担,她只能随本王回柔然了。”

英儿点头。琳琅知道后先是不肯,最终被玲珑说服,也怕路途上增加玲珑的困扰,才哭着答应与英儿玲珑分开。

两人一路急行,回到洛阳才想起皇宫好出不好进,两人只得暂居阿那环在洛阳的驿馆,英儿这次才看见驿馆有一个风雅的名字,燕然居,不由感慨阿那环真是会享受,玲珑笑道:“娘娘的迟钝令玲珑大开眼界,王也许就是被这迟钝吸引。”

英儿想起阿那环也曾笑说她是傻瓜,不由气道:“玲珑也取笑我,莫非我真是又傻又笨?”

玲珑说:“也不是,在有些方面傻点罢了,尤其是男女情感方面。”

英儿心想,怪不得我那时候二十八岁都没有男朋友,看来真是智商高情商低,她也不明白自己在男女感情方面究竟怎么迟钝了,和玲珑笑闹半天,又商量着怎样才能回到皇宫。

英儿说让玲珑去找寿阳公主,被玲珑否定,北魏门阀制度深严,她一个婢女没有拜贴冒然前去,肯定会被打出来的,又不敢对任何人说她是受皇后派遣。

玲珑说找王安插在洛阳死士前往皇宫,用匕首给皇帝御书房书案上钉一字条,皇帝看见定会前来,英儿又断然否定,皇上现在忧心国事,不能再受任何惊扰。玲珑说皇上不会那么胆小,英儿想想还是不许,不能给他增加任何负担。

如此几日苦无良策,两人只能呆在燕然居内,时时派主持馆内事务的老管家出去打听前方战事的进展,老管家以前见过皇后,隐约知道她的身份,只是假装从未见过,没有王的命令他不能有任何言语和行动。

这一日英儿又皱眉无计,玲珑高兴得跑进来,王派人来了,吩咐可找瑶光寺住持师太。玲珑又说,王虽看着平静,当时忧心国内局势,估计现在局势已稳,想到娘娘一向迟钝,奴婢又限于身份,估计到我们可能回不去皇宫,所以派人前来。

英儿想起阿那环数次说过他和瑶光寺住持师太交往密切,只是自己一时着急没有想到,看来阿那环是故意的,看我有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瑶光寺是皇家寺院,皇室女子有心向佛皆在此剃度,寺院规模宏大,却清幽怡人。玲珑刚到寺院门口,就被守门的尼姑拦阻:“女施主请回吧,敝寺食皇家俸禄,受皇令只能接待皇家命妇前来礼佛,女施主如果礼佛之心虔诚,可另择一尼寺前往。”

玲珑硬着头皮道:“小女子是受柔然王之命前来求见贵寺住持师太的,烦请通报一声。”

玲珑等了很长时间,就快失去希望时,前去通报的尼姑终于出来双手合什道了声请。

住持师太慈眉善目对玲珑说:“劳施主久候了,贫尼刚刚主持完一场剃度。”

她身旁一位新剃度的尼姑正静静站着,玲珑一看大惊,此女幽静淡然,分明是皇上后宫的静贵妃。玲珑不由脱口道:“静贵妃你……”

静贵妃双手合什:“贫妮惠静,不是什么静贵妃。”

洛阳失守

皇帝看到赵顺呈上来的书信,落款处是瑶光寺住持师太,心知是呈报静妃剃度之事,随手放在一边心下一叹,其实当日静妃来御书房就是禀告剃度出家之事,她执意为尼,恰逢皇后前来皇帝才佯装与静妃调笑以绝皇后留下之念。

静妃是他纳的第一位夫人,当时喜她安静和顺,神情祥和淡然,她嫁入长乐王府后两人也有过一段恩爱和谐的日子,后来纳了华妃,华妃与静妃截然不容,雍容华贵心思伶俐处处压着静妃,子攸为次曾斥责过华妃,他一直爱重静妃,心烦时也喜欢去她处坐坐。

谁知母妃去世后三年守孝,静妃终日吃斋念佛竟痴心于佛法,越来越安静淡然与世无争,子攸登基后有时去她寝宫,除了行礼倒茶两人没一句交谈,就算在床榻之上,她虽不拒绝反抗却难掩厌烦,只是一味忍耐而已。

皇帝也曾问她是不是自己慢待了她,她却说并没有,只是自己感觉与佛有缘,只有侍奉佛祖才觉心情开阔安适。她一再求恳,皇帝只好允了她。

他九位夫人丽嫔死了静妃出家,梅嫔在那日在皇后宫中受了斥责后见了他总是很冷淡,华妃时时生事总不安份,英儿在宫中她们尚有忌惮,如果她们知道英儿已经离开,只怕会有更多的事端。

英儿,想到英儿,他心下一阵抽紧,她现在可是在大漠草原上与阿那环快意驰骋?

前方战报,陈庆之已破荥阳,元天穆二十万援军赶到荥阳正在围城,陈庆之出身寒门,竟如此骁勇谋略过人,如果能破除门阀制度自寒门取士,定会国势日隆,可惜……

英儿与玲珑苦候燕然居却无消息,玲珑只得又去拜访住持师太,被告知住持师太已前往五台山显通寺参加佛教大会,并说女施主拜托之事已办妥。

英儿听了玲珑的话,心中气闷,元子攸竟然如此对我,知道他忧心战事,可自己对他的心就可以不顾吗?又想到静妃剃度之事,自己离开皇宫前他还在御书房对静妃甜言蜜语,现在一有战事,就逼迫静妃出家为他祈福,真正是冷酷心肠。

再度离开又狠不下心,如此过了半月,老管家打听来消息,陈庆之在荥阳弃城而走,于城后撕开魏国大军防线,竟一鼓作气攻到洛阳城最后的门户虎牢关,魏国二十万大军围着荥阳空城白忙一场,虎牢关由尔朱世隆带领万余铁骑把守,他如果能与陈庆之相抗几日,魏国大军就可赶到增援。

玲珑算算日子说住持师太应该回来了,她想再去求住持师太,英儿摇头,如果有用元子攸早就来了,我们就在这儿静观战事进展,一旦危机解除,我们两个就去游历天下,永远离开皇宫这是非之地。

时令已进入夏日,傍晚时分突降大雨,皇帝在繁密的雨声中看着书案上的战报,魏国的命运又一次攥在尔朱氏的手里,尔朱世隆心性狡诈,但也勇猛有谋略,只是面对一路北行而来过关斩将攻城略地从无败仗的陈庆之,不知会怎样,北海王元颢乃是自己堂兄,幼时也曾嬉戏玩乐,现今为了皇位拔刀相向不说,竟向南梁称臣以换取梁武帝的支持。

元子攸极度忧心,反而放开胸怀,就算国都失守,朕已对元氏基业尽到最大努力,问心无愧,只是静待前方战报。

寿阳公主怒冲冲进来劈头问道:“皇后呢?子攸不是说皇后身体有恙,在寝宫静养吗?刚刚我硬闯进去,根本不见人影,两个贴身的宫女也不见了,这是怎么回事?”

皇帝沉下脸:“皇姐不该过问朕后宫之事,何况是皇后的事,皇姐成婚的日子也不短了,怎么还如此鲁莽无礼?”

寿阳公主不依不饶:“你别和我摆皇帝的臭架子,皇后现今可在燕然居,是不是你欺负她了,虽然她是尔朱荣的女儿,你的后宫我还只喜欢她,你可别慢待她了。”

皇帝站起身来:“英儿怎么会在燕然居,皇姐从哪儿听来的消息?”

原来寿阳公主白日里到瑶光寺为弟弟烧香祈福,巧遇住持师太从五台山显通寺归来,住持师太招待她素斋香茶,闲谈间问及:“皇后可好?早从燕然居回到皇宫去了吧,皇后贴身侍女前来求贫尼,想必是走投无路,生了什么变故,出得皇宫来却回不去了。”

寿阳公主大惊,两月前皇上对命妇们下旨,皇后身体有恙需要静养,任何人不得前去打扰,寿阳公主心中记挂她,曾去过几次,可式乾殿外皇上禁卫把守,称没有皇上旨意任何人不得进入。

可住持师太修为极高,绝不会随意说话,寿阳公主心下狐疑,拜别师太后匆匆赶往皇宫,强行闯入式乾殿,里面物是人非,哪有皇后人影。

皇后不在中宫是何等大事,寿阳公主猜不透皇帝之意,怒火升腾前往御书房问罪。

皇帝看着寿阳公主,心中五味陈杂,怎么会?赵顺亲眼看着英儿随阿那环出了洛阳城,她怎么会在燕然居?又怎么会去求瑶光寺住持?

他吩咐值事太监找来瑶光寺住持的书信,内容果真是说皇后现在燕然居,请皇上派人前往迎接云云,一看日子竟然是半个月前,元子攸霍然起身,口中吩咐速速备马,疾步往门外冲去。

寿阳公主追到门外,在檐下看着密密的雨帘,皇帝今晚估计不会回来了,现今战事吃紧,宫中不能无人坐阵,她折回身,一个人枯坐无聊,便吩咐赵顺遣心腹太监去请二位公主进宫作陪,待明日皇帝接回皇后,三人定以姐姐的身份教训他,后宫不宁,怎么治理国家?

三姐妹各自成婚后忙于操持府内事务,难得在一起说说话,各自聊着自己的驸马不知不觉更鼓已敲两下,雨声初歇,隐隐有嘈杂之身穿来,三人自幼习武,细听之下不由色变,这分明是兵戈之声,赵顺跑进来跪下抖着声音说:“三位殿下,大事不好,陈庆之拥着北海王打进洛阳来了,现在已攻到皇宫门前。”

白袍将军

寿阳公主咬牙道:“可有战报吗?”

赵顺回到:“战报刚到,尔朱世隆惧于陈庆之白袍军的勇猛不战而降,陈庆之趁势攻入洛阳,洛阳两万御林军早已派往睢阳,在睢阳一役中溃不成军。这陈庆之之勇猛实在是前无古人……”

寿阳公主喝道:“住嘴,休要长他人志气。”

回头和两个妹妹说到:“估计禁军撑不了多长时间,我们拿上兵器前去助阵。”

说完就要往外冲,安阳公主拦住她道:“冷静一些,我们三人之力有限,陈庆之之勇天下赞誉,禁军不是他的对手,皇宫恐怕要易主了,北海王也是好色荒淫之徒,我们三人还是先合力解救皇上的后宫为宜,娴妃和如嫔也自幼习武,我们五人一人护着一个应能突出重围。”

光阳公主点点头,赵顺急忙前去备马,三位公主手执弓箭飞身上马,向皇宫内院疾驰而去。

宫墙外已被重兵把守,安阳公主沉吟片刻:“唯今之计,只能去求陈庆之,他既然英武盖世,想必不会为难几个弱女子,对了,光阳看来最为柔弱,开口求他,其余人都别说话。”

陈庆之带领白袍军已攻至太极殿前,迎面奔来五骑,每骑上面两个女子,这些女子容貌姣好衣着高贵,面对人人谈之色变的白袍军并无惧色。

光阳公主下马朝陈庆之走来,陈庆之看着这个缓步而来的女子,姣如朝露美若落霞,双眸中流动出月之光华,两月前离乡后不停鼓舞麾下搏命背水而战的陈庆之,感觉自己远离了战火尘烟,耳边不再有兵戈铁蹄,他在静谧的夏夜中,呼吸着星空下隐隐飘来的芝兰芬芳,放佛回到江南小桥流水人家溪流清澈蜿蜒的家乡,低垂的柳丝轻拂着他的脸庞,洗涤着他的疲惫。

耳边传来娇弱悦耳的声音:“阁下可是陈庆之将军吗?”

陈庆之点点头,光阳公主朝他一福,陈庆之感觉她娇弱的身体不胜盔甲之重,想要上前扶她起来,想到不妥生生止住脚步,只看着她没有说话。

光阳公主也看着天下驰名的陈庆之,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白袍将军外表竟是书生般温文,温文下藏着坚定,双眸灿若寒星,光阳公主一福之后求恳道:“小女子是皇上的姐姐光阳公主,另外两名是寿阳公主和安阳公主,其余皆是皇后后宫妃嫔,陈将军威名赫赫,还请不要为难我等弱女子,陈将军知道一旦皇宫易主,我等会面临怎样的命运?”

陈庆之虽爱极光阳公主之姣美,却也理智地知道两军阵前不能有妇人之仁,但想到如果攻下皇宫,这些女子皆逃不过惨遭蹂躏的命运,他律下甚严,但无法约束元颢和他的亲随,别人还罢,如果眼前的女子也遭到侮辱,他此生都会遗憾和悔恨。

杀伐决断的陈庆之在一个弱女子面前犹豫了,她静静看着他等待他的决定,目光之中满是信任和求恳,拒绝之言怎么也说不出口。

可如果放过她们,他的麾下必会不服,以后再服众就难了,他沉吟之际,听见宫门外有人大声喝道:“陈庆之,萧赞来也,赶快下令放本王进去。”

陈庆之回身一摆手,三位驸马策马冲进来,李彧策马到安阳公主身旁低声安慰,高颢看见爱妻站在陈庆之面前似在求恳,连忙上前扶她上马抱她坐在自己身前,陈庆之眸色一黯,跪在萧赞马前叩头道:“庆之见过二殿下。”

萧赞沉着脸说:“你既然还认我是二殿下,还请放过这些女子。”

陈庆之道:“二殿下吩咐,庆之怎敢不从。陛下有礼物带给二殿下,庆之安排好宫内事务定当前往府上拜见,庆之也保证新皇登基后绝不冒犯二殿下府上。”

寿阳公主听见他说新皇登基,脸色一变就要发作,萧赞拍拍她的后背示意她忍耐。

光阳公主望着陈庆之柔声说:“皇宫内太监宫女并非战场上的兵士,还请陈将军善待他们,不要杀戮无辜。”

陈庆之无言点头,一行人策马离开皇宫,陈庆之望着他们背影,良久没有转身。

她的夫君风流名士,与她真是天作之合,自己出身寒门,只是皇帝跟前陪伴下棋的奴仆,此番上战场只为建立功勋,为寒族出身的人争气,占领荥阳后为鼓舞士气,带头剖食生吞魏国将士心肺,如此残暴肮脏之举被她知道作何感想?,陛下日日思念的二殿下竟做了魏国的驸马,不知是敌是友,陈庆之北上以来所向披靡的决心出现短暂的动摇。

元颢在白袍军护卫下进入皇宫内宅,元子攸的后宫人去楼空,早就听闻长乐王的夫人们个个美貌且各有特色各有千秋,不由怏怏不乐,陈庆之看在眼里,对新皇帝生了憎恶。

元颢吩咐勒死赵顺,被陈庆之拦下,元颢忌惮陈庆之勇猛善战,不敢多言。

陈庆之被封为上国大将军,告诫军兵不许侵扰百姓;又安抚全城民众各安本业,不要惊慌,因此洛阳城没有受到什么惊扰,安宁如常。

萧赞带领一行人回到丹阳王府,陈庆之不会冒犯他,能保众人周全,而且众人一处可齐心协力商议对策,寿阳公主对皇上和皇后的去向闭口不言,众人知她脾气,谁也不敢多问。

华妃忽然开口道:“是不是皇上知道陈庆之攻入洛阳,丢下我们带着皇后逃了?”

一向寡言的娴妃突然出手,左右开口打在华妃脸上,厉声喝道:“本妃替皇上掌嘴,不许再胡言乱语。”

身后几个贵嫔噤若寒蝉,心中本来也有疑问,却不敢再说出口。华妃捂着脸怒道:“皇后不在静妃出家后宫以本妃为首,你竟敢......”

娴妃冷冷斥道:“三宫之位历来无高下之分,且大敌当前应齐心抗敌,谁也不得再胡乱猜忌。”

燕然居倾情

夏夜里大雨如注,燕然居的老管家刚要歇息,大门外传来重重的敲门声,声音并非王约定好的节奏,老管家有心不予理会,敲门声却越来越响越来越急,老管家只好披了斗笠提了灯笼来到门口,问声谁呀有何事?

来人大声回答,是元子攸。老管家心下一惊,来的竟是魏国皇上,他打开大门上的小孔就着灯光往外看,皇上为长乐王时常来燕然居,他是认得的。只是门外之人全身湿透,头发上不断滴着水珠,濡湿的长发贴在脸上,他有点犹豫。

门外之人听见里面响动,急急说道:“老管家快请开门,真的是我元子攸,皇后和玲珑可在此处?”

声音中竟有了求恳之意,老管家听他提到皇后和玲珑,知道是当今皇上无疑,连忙开门迎客。

元子攸进门后朝老管家一揖,老管家指了指一个亮着灯光的客房,他就急奔过去推开门,里面之人听见响动往这边看过来,真的是他的英儿。

子攸扑过去把英儿紧紧抱在怀里:“英儿,告诉朕,朕不是在做梦。”

英儿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吻住他的嘴唇,子攸沉醉在她唇舌的馨香中只是更紧地抱着她,放佛要把她揉碎溶化在自己怀中。

英儿停下来抚着他的脸,他瘦削很多,英儿心疼得流下泪来,子攸看着她:“傻英儿,你回来,朕就再不会放手了。”

子攸抱起英儿放到床上:“英儿把衣服换了吧,朕都给你弄湿了。”

英儿疑惑得看向他,他的衣服上头发上还在滴着水珠,才想起外面风大雨大,他竟然是冒雨来的。忙不迭扬声喊玲珑过来,吩咐她去找阿那环的衣服,准备洗澡水并熬一碗姜汤。

子攸泡在热水里,英儿为他按摩着肩背,突然重重掐他一下:“元子攸,半个月前我就托瑶光寺住持师太带消息给你,你怎么拖到今天才来?”

子攸喊了声很疼说:“朕今天晚上刚知道消息就急忙骑马前来,蓑衣斗笠都没带,英儿就不要怪朕了吧?”

英儿又掐他一下,不过轻了许多,埋怨道:“可以等雨停了再来呀。”

子攸说:“朕急着见到英儿,半月前看到师太书信,以为是静妃剃度之事,搁在一旁就没有再理会。”

不提静妃还罢,他提到静妃之事,英儿气往上撞,狠狠掐着他说:“元子攸,你欺负静妃老实,逼迫她出家为魏国祈福对不对?我随阿那环走前去御书房,碰见你与她甜甜蜜蜜的,说她幽静如兰淡然如菊,怎么这么快就翻脸?对你来说女人如衣服对不对?”

子攸疼得龇牙咧嘴,却是笑着说:“英儿怎么出去一趟回来性情大变呢?从来没有人敢象你这样对朕连打带掐的,上次御书房朕与静妃之事,听起来英儿是吃醋了对吗?”

英儿听见他言语中竟带着欢喜,不由俯身在他肩上重重咬了一口:“元子攸,你听不懂我问的重点吗?不要逃避静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