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奕心知与这人缠斗下去是要没完没了了,余光一扫,恰见婉仪又向这边看来,实在不愿再多纠缠,松了半口气,道:“一天。”

“谁跟你讨价还价来了!”蔺江拽着他衣襟就拧了眉。

但白奕只沉声重复了一遍:“一天。”俨然要么照此要么没商量的架势。

蔺江默了片刻,撇开手哼道:“行,只要你能把事儿说明白了,一个时辰也行啊。”他说完好似已然在白奕身上盖了戳似的。

白奕却只有苦笑,由不得想起上次,心中一阵莫名瑟缩。

不知蔺江搞得什么鬼,当真说动墨鸾带着阿恕去温泉宫疗养一月,但却也就这么成了行。李晗这阵子被压得抬不起头,巴不得能喘上一口气,也很乐得顺水推舟。

伴随淑妃凤驾的宫人、车队,浩浩荡荡,离京开道,到了汝州温泉宫。

这温泉宫落成于高宗大帝时,大帝喜好温汤,勘得汝州地下有这温汤脉流,又有相传能医百病的黄女汤,便命人在这依山地灵之处建下温泉行宫,每到冬日,就来行宫浸这温汤,知道次年开春方才还都。大帝崩后,这温泉宫便常常闲置了,只年年派些宫人来此留守,一晃经历几朝。而今淑妃与小皇子驾临,忽然之间,又忙碌繁荣了起来。

因着地下水暖,这行宫中气候十分宜人,才二月天,却已是各种春花早开,漫山芳华馥郁,宫女们采来新鲜花瓣,洒在汤池中,那丝丝清甜便仿佛能随着脉脉温水钻入肌肤一般,当真是柔香软滑。

墨鸾原本亏气血,手足常常冰冷,至来到这温泉宫中,竟渐渐的好了,人也精神不少。

这难得的安养之处,便似世外桃源,她每日浸着温泉,鼻息间满是那特异药香,懒懒的竟生出些乐不思归之意。

阁内汤池她嫌闷热,常会觉得晕,便叫宫人们在露天小池四周竖起屏风,温暖水流和着微凉空气,最是两相宜,偶尔,甚至能就这么趴在池畔光洁湿润的石块上睡去。

她常觉得她梦见了白奕,梦见他就在她身旁,搂着她,在她耳畔轻声低语。可他究竟说了些什么,任她如何努力,也无法辨清。

直到有一日,她忽然惊醒过来,睁眼看见那坐在池畔的男子,他的手正抚在她面颊,温暖又坚定,竟让她恍惚好安心。

“我在做梦么?”她将头仰靠在石壁上,抬起双手,抚摸那本只该在梦中出现的容颜。

“你睡在这里,仔细着凉。”他反握住她柔荑,另一手小心翼翼从后颈玉枕处托起她头,不许她再靠在水石上。

她却在水中转个身,将他那只手拖来唇边,厮磨亲吻时闭着眼轻叹:“不睡,怎么见得到你…”恍如呼吸,那只手真好,那样熟悉的气息、触感,真实地令她害怕了。

“阿鸾…”他的嗓音低哑下来,带着淡淡的哀伤,“你恨我么?”他这样问她。

“我恨!”她忽然张口咬住他,在他手腕啮出一圈齿痕。鲜血特有的腥锈刺激她的味蕾,酸涩得令她落泪。

他就这么任由她咬着,反而捧住她的脸,望住她睫毛轻颤的眼,低语沉吟:“可是我爱你,阿鸾,我爱你。”他倚身亲吻她眉眼,用唇感觉她细微的颤抖,每一次浅尝轻啄,都伴着这般亲昵蜜语。伏在池畔迁就,那姿势很累,他却仿佛没有察觉,只是慢慢地吻她,反反复复。

他便像是专酿来醉她的酒,如此轻易地打翻了她心深处固执的坚守,涟漪泛起,她打着颤松了口,醺然勾住他颈项,寻找他的亲吻。

唇齿相接,仿佛彼此都已在眼睁睁的两两相望中渴求了千万年。她试探地用檀口丁香轻舔他,立刻被他抓住了,再也休想逃走,那湿热的柔软卷入口中,灵巧如鱼,舔舐,纠缠,温柔里蔓着霸道。

腰肢酥软,指尖发梢也浸染快慰,她觉得自己被泉水没顶了,温暖寸寸节节的燃烧成了炽热。“抱我,抱住我。”她下意识地收紧双臂,仿佛害怕自己会沉入水底一般,几乎挂在他身上。

然而,当他真的在泉水里捆住她,那样滚烫的肌肤相亲,她忽然又莫名胆怯起来。

这羞于人见的沉沦,她竟如此贪恋,哪怕真是南柯一梦呵,依旧叫她心虚地直想逃走。

但他却一把梏住她。“阿鸾,我有话与你说…”他抵着她前额,那双眼,浓烈得仿佛沸腾苍穹。

“别说…我不想听…“她却扑身堵上他的唇。

别说,只因这人若说出口来,便再没有如果,她懂,她早已了然习惯。

忽然之间,她似又被他灌下了瑰魅毒液,一半冰凌,一半火翼,从眼眸里生出,从浸着温汤香滑的妩媚里生出,化身那云雨间的妖,只为自救。

她要救自己呀,即便希望如此卑微又渺茫。

她吻他,百般汲取追逐,不许他再多说一字,毫不娇揉地挺身迎上,那灼热的利刃。

随波荡漾,无可依凭。她抱住他赤裸的脊背,抬腿缠住他,听见他从喉管里溢出压抑的低吟。

瞬间,她睁大了眼,一瞬不一瞬地望住他,仿佛要将那模样刻入血肉中去。

他这样的男人,原来也会喘息,会呻吟,会颤抖,会不能自持…

只有她能叫他如此。

只有她,再没有别人。

忽然,快意地想要泪涌。她于是真的,落泪了。

他将她抵在池壁,噙着她遗失的泪光出入,这激烈的温存,狂乱又微妙,叫她顾不及迎送,只得随了他去,什么也不想。

素白衣衫与乌绸长发交织一处,在水面堆叠,顺水舒展,复又堆叠,再舒展…泉水,汗水,泪水,混作一团涌动,拍打出旖旎声色。

她引颈,在他没入最深处时,与他相拥得毫无间隙,听不见自己发出怎样入骨泣音。胸腔中那一颗滚烫搏动太炽热,叫她不能呼吸。她觉得自己快要死去。她宁愿就这样死去。

但他怎会许她死去。

这偷来的欢爱是自欺的醉生梦死,延得一时半刻,再睁眼,依旧凌迟。

她知道,她生死不能。

“阿鸾,我只愿来生做个闲人,日夜伴着你,赔一跳姓名于你…”他拥着她,在她耳畔低沉长叹。

她啜着泪笑:“今生呢?你的今生,给了谁?”

他沉默着不再言语,搂了她那可七巧头颅来,贴在心口,紧紧地,犹抱珍宝。

她却猛一把推开他,挥得水花四溅,而后定定地望住他,水润的乌发、乌瞳,神色苍白。

说什么来生,这连今生也吝啬给予的男人!该要何等痴迷的心窍,才敢眼巴巴地望着来生那一抹虚无的应许。

然而,纵然知道,又能如何?

她自将脸埋入他怀中,泪水溶在泉水氤氲里。

章七八 丧绝杀

好似什么也不曾说过,却又似什么也都说尽了。

他最终不曾多留一刻。她亦不曾哀求挽留。

她知道,没有用的。她早已习惯了这个男人。他一向如此,如此多情又如此无情,狡猾地把话只说一半,永远只说好听的那一半,那些残忍的却藏在水下,就像清澈湖底的砾石,看上去真美,走过去,伤痕累累。

但她也知道,这个男人,白弈,若他向她跪下乞怜,寻找各种这样那样的借口,她会更不快活,她会鄙夷他,唾弃他,一个耳光将他打出门去彻底厌恶了那张脸;而若他也能像九殿下,或是任先生那样,为了一个女人,什么也可以不要,那他还是他么…?

好。真好。他从头到尾都在用他自己的方式,选择,承担,没有变过。

不好的是她。

是她依旧放不开幼时天真的痴迷,自说自话的将他推上名为完美的高台,到头来却又固执地不愿接受突如其来的真实。

既不会割舍,又无法接受,是她自己把自己逼入这夹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没资格责怪他,正如同,她一样无法放开自己,在千夫所指之下赤裸地坦诚自己依然爱他,爱这个与她有杀父之仇又有兄妹之名的男人…

原来,她无法宽恕的,早已不再是他,而是,这样窝囊又不洒脱的自己。满身罪孽。

“你知道么,金佛草是有花的。”她立在池中,温泉水暖蒸着她的湿滑,乌发红颜,朦胧缭绕。她望住他,将一颗泪珠含入齿间,“番僧们说,那花儿是金色的,满山遍野时风一吹,一片一片得摇摆,很美。可我不知道该如何让它开花。你呢?你什么时候才能帮我把它种出来?”

他在池畔单膝而跪,伸手抚上她濡湿的脸颊,轻拭那些泪与雾,嗓音温软:“我让人去找了高原上的泥土,可是花匠告诉我,那里的水与空气,也与这里大不相同,想要它开花,只有等,等它终有一日适应了这里的气候。所以,再给我一点时间,再——”

“你要让我看见。”她不许他再说,阖目亲吻他的掌心,“趁着我还看得见的时候,不要等得太久…”

“傻话!”他拧眉斥断她。

她却转身游开了。“你走罢。”她将自己潜下深泉去,不想看转身一瞬的那个背影。

墨鸾不在的皇宫内廷并没有让李晗觉得如释重负,反而好似一下落了空。

每一处厅台殿阁,每一处花草树木,仿佛都有她的影子。八年婚姻,十载相识,赫然发现,一朝分别,记忆中竟几乎捕不到她的笑颜。她忧伤浅浅的模样,那种仿佛穿透了空间甚至穿透了他的神魂,遥遥地望着另一个人的眼神…满满的,全是…

莫名间,有种淡淡的苦涩从心尖涌上舌尖。

德妃的疯症愈发严重了,药石罔效。代执内事的贤妃三番几次与他说内廷开销,就知道轻言软语要钱…不过才一月不到而已。

他忽然很想要阿鸾回来,快一点回来。

他失去了阿琉,失去了阿咏,那些或曾与他贴心相伴的女子,在不知不觉中,一个一个都走了。六宫佳丽如云,四妃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如此庞大的规制,他自己从没记明白过,他心里记住的,午夜梦回时,思忆想念的,仍旧是她们几个。可是,她们都走了。等他恍然惊觉,伸手已再触不到雪腮偶落的红香。

莫非,如今连她也走了?

她在哪里?在哪里?

他像被扼住咽喉的溺水者,大叫着从梦中惊醒。

侍人们听得响声的慌忙奔上殿来。他翻身下榻,顾不得叫人服侍,一面自蹬着靴子,一面喊叫:“备马!朕要去温泉宫!”

“陛下!”闻报勿勿赶来的韩全惊道,“陛下,您怎么突然要去温泉宫?”

李晗这时已蹬好了靴子,自己拽了衣袍来穿上,也没挡风的斗篷可披,径直就往殿外走,一面走一面道:“去接淑妃回来!”他说着又高叫了几声:“备马!”

韩全闻之只觉不好,慌忙苦劝:“陛下,这汝州再近,骑快马也是大半日的路程,何况又有山路,您这会儿——”

但李晗却挥手将之打断。“等明儿就走不了了。”他一心不想被蔺谦、杜衡等诸臣知道了前来阻拦,急着就要立刻出发,连连喝命宫人备辇。

韩全唯恐他出什么闪失,噗通便跪在他脚边拉住他哀道:“陛下思念妃主,命人快马去报,请妃主明儿启程回来就是了。”

“别挡路!”李晗烦躁地一跺脚,“我要亲自接她回来…”他忽然垂了眼,嗓音沉缓下来,坚决里透着一丝迷茫。“你选几个人立刻换了常服跟朕上路!”他断然向韩全命道。

眼见已是拦不住了,韩全万般无奈,只得明面上依了他,挑了十名千牛卫,换上常服,就要随他连夜持令出城。

一行人才出得禁城,迎面却见一辆车障来,屏开帘卷,下车来的,却是东阳公主婉仪。

“陛下这时候是要去哪里?”婉仪上前两步,一把抓住李晗跨下马的辔缰。这一句,显然是明知故问了。

李晗见婉仪忽然来,心猜便是韩全偷偷使人去通得风报得信,心中恼怒,狠狠瞪了韩全一眼,但到底还是害怕伤了亲妹,不敢强行催马。“这样晚了,婉妹独自出来?”他抬眼张望了一下,见只是婉仪带了几个仆婢,并不见白弈踪影,忽然,觉得有些奇怪,不禁问道:“善博呢?”

浓夜如墨,婉仪一双眸子闪烁不定,一颤之下,神色间便见了些尴尬。

“他…”她不自在的虚了目光,迟疑了一瞬,轻道:“他来就能劝得住你么?”

“他不在府上?”陡然,李晗声已高了起来。无端端地,不安又恼怒。他猛一抖缰绳。

婉仪惊得松手向后跌了一步,一旁婢女忙上前掺住她,却见李晗已纵马改了道,竟是向着公主府方向奔去。

“哥哥!”婉仪焦急呼喊,但李晗撒出去的缰早已收不住了。

他一路策马,到得公主府门前就直闯。

“哥哥!”婉仪吓得面色惨白,追上来就拽他。

正拉拉扯扯到前院,忽然,却见白弈从正堂里快步迎出来。他看了看气汹汹地李晗,从容将婉仪拉进怀里,问道:“怎么了?夜里出门也不叫醒我一起?”

一瞬间,李晗腾腾的杀气全给生生憋屈了回去,成了怀疑的敌意。

“陛下这是怎么了?深夜驾临,所为何来?”白弈揽着婉仪,不动声色又问一句。

这人出现得正是时候,李晗瞪着他半晌应不出话来,哼一声领着韩全与几个千牛卫转身就走。

“陛下这就摆驾了?”白弈见他要走,不紧不慢再问一句。

话音未落,李晗已一脚踢在大门高槛上。“是呀,去温泉宫接淑妃。怎么妹丈不想朕去?”他侧身回头,恶狠狠瞪着白弈。

白弈见状轻笑。“微臣不敢,陛下一路当心。”他说着向李晗一躬到地。

李晗恨得牙根发痒,一刻也不想多耽,甩了袍摆出门上马。

事已至此,婉仪也不好再多说。韩全无奈已极,只得快步跟了李晗去。

待到送驾阖门,白弈才直起身,扭头却见婉仪正望着他,双眼泛红。

“你去哪儿了?吓死我了…”她抹了一把眼下,柔声问他。

“没事。”白弈将她拉近前来抱入怀中,眸光在暗处明明灭灭,“我与朝云哥出去了。”

“真的?”

“真的。”

婉仪望着他半晌,缓缓靠在他怀里:“你以后出去能不能先告诉我,不要总是一声不响的,叫我一个人心里没底…”

白弈轻叹一志的。“以后哪儿也不去了。”他抚着婉仪后心,如是轻道。

蓦然心颤,婉仪猛一下抬起头来,踟蹰良久,不敢确定他的意思。

李晗一路轻骑快马,到得汝州温泉宫,正是次日晌午。

踏上那块被温泉地脉蒸得温暖的土地,远远已觉有浸着药香的水汽扑面。卫军与宫人们见皇帝忽然驾临,颇为意外,急忙便要禀报妃主。李晗却不许先报,反而将随行也尽数打发去休整,径自向了墨鸾寝殿走去,顾不得洗去满身尘泥,显得有些急不可耐。一彻夜外加一个上午马不停蹄,他直觉的全身的骨头已经散了架。然而,当他看见她安静侧卧榻上的身影时,却陡然心中一松,仿佛天地也安静了下来,一切都不重要了。

乳娘抱着阿恕在一旁哄逗,见他忽然来到,慌忙上前施礼。

他看着墨鸾睡影,轻声问起她近况。

乳娘应道:“妃主这阵子好多了,也能睡得安稳,不怎么惊醒了。”

李晗闻之欣慰,他抱过阿恕,一面叫宫人们备汤沐浴,一面逗着孩子向外走去。

汤阁泉池里蒸出的雾水一直很暖,不似铁蟾蜍烧出来的一会儿便冷了。湿润像一只湿滑温暖的手,持续包裹着他,李晗舒服地沉在水里,只留一颗脑袋在外,觉得浑身的关节都已被打开。

阿恕还不会走路,虎头虎脑地在池边上爬来爬去。乳娘与宫女们唯恐他不慎滑下池中去,忙要去抱。

“没事。朕看着他呢。”李晗抬手轻摁在孩子背上护住。

阿恕却十分不乐意地扭了两下将之甩开,在池边上坐成一个粉嘟嘟的肉团,小手不安分的四处抓挠,一不留神,就在自己脸上挠了一道,挠疼了自己,“哇”得就哭开了。

李晗忙去查看他的脸,他却很大脾气地冲着李晗小臂就是大力一爪,像只气呼呼地小老虎。

这一爪子好狠!立刻就见了血痕。

小东西真厉害,想麒麟那会儿至多也就是在摇床上把肉呼呼的四肢扭成各种奇怪的形状,自己又绕不回来了开始急得大哭,可从没见连阿爷也敢来挠的!

李晗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一把揪住那双小肉爪。“小小年纪就这么凶,将来你还不造反了?”他说着轻轻捏了阿恕粉嫩肉脸一把。

“陛下!”

他这话一出口,一旁伺候着的宫女侍人们连同阿恕的乳娘,吓得腿软,齐刷刷跪了一地。

李晗心一跳,这才惊悟过来,顿时沉了脸。

他怎么一时不察随口说出这种话来…

但阿恕却反而不哭了,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李晗,嘟着嘴,竟是一副颇不服气的模样,眸光闪烁间似有强悍。

那双幼瞳很亮,亮得叫李晗慕名心惊。

“把小皇子抱下去。都下去。”他忽然觉得很累,疲惫地松了手,将宫人们全都遣走,也不许她们上来替自己理伤。

孩子的指甲其实并没有多么坚硬,挠一下,也就只是一道浅浅的血痕,只是浸在温泉水里,有些麻麻涨涨得疼。

他在水下轻揉着伤处,淡淡血丝溶在泉水里,很快便淡的看不见了。他却总觉得眼前有一抹腥红。没来由的,这孩子的眼神叫他不太舒服。

是他方才失言,故而自寻烦恼么?

他隐隐约约知道自己在不安什么,只是,不愿深想。

他阖目在水中浸了许久,直到觉着有些晕了,才站起来,牵过巾子要擦身,泉池搅起澜动,“哗哗”得响。

但他却捞了个空。

他抬起头,看见墨鸾站在那儿。她太静了,以至于方才他闭着眼竟半点也未察觉。

她见他起身,便伸手去扶他。

山石铺成的地面经过泉水润泽,十分腻滑,稍不注意便足下打滑。他由她扶着在一旁坐下,任她拿了绵软的巾子在自己身上细细擦拭,一句话也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