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素红端着托盘施施然前来。

小永子说道:“素红姑娘。”

素红微微屈膝:“永公公。”

小永子笑道:“素红姑娘是要给良妃娘娘送药吧?”素红笑着回答:“正是,太医千叮万嘱的,这药得准时喝,身子才能养得起来。”

小永子侧过身子:“素红姑娘,请。”

素红微微一笑,瞥了眼跪在地上的宁昭仪。有宫人打起帘子,素红弯腰走进。宁昭仪的面色一白,她此时方意识到叶凝在里面!

她心心念念要见一面的皇帝,现在就陪在叶凝的身边!她甚至连她身边的侍婢都不如,她跪在外面,她的侍婢却能轻而易举地进去!

她的颜面!她的骄傲!她过去种种的得瑟!此刻完完全全被叶凝踩在了脚下!

宁昭仪面如死灰,身子就像是风中飘零的浮萍晃了又晃,整个人险些摔倒在乾和殿前。她身后的盼夏扶住了她,盼夏眼眶微红,她说道:“小主,我们去求淑妃娘娘吧。如果淑妃娘娘能在太后娘娘面前说上几句好话,兴许…”

宁昭仪摇头。

现在这种境况,淑妃是绝对不会帮她的。

盼夏心酸地道:“小主,我们回去吧。”

宁昭仪咬紧牙根:“不。”她要跪到皇帝愿意见她为止!父亲如今在大牢中受苦,落难之时身边的同僚竟没有一个愿意伸出援手,她若再不帮父亲,又有谁能助得了宁家!

这点屈辱,她受得住!

叶凝都能从冷宫里出来,还有了今日的荣耀。

她宁琬又为何不可以!

就在此时,素红走了出来,她低声在小永子耳畔说了句话。小永子看了宁昭仪一眼,说道:“宁小主,陛下愿意见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第二更估摸在晚上11点左右~~~~

第二十六章

宁昭仪进去时,叶凝与元平帝早已换了位置。元平帝低垂着眉眼,将叶凝平日里柔顺乖巧的模样学了个十足,瞥见宁昭仪时,他还扬起唇角对宁昭仪微微一笑,硬是将那一日宁昭仪在冷宫里的得瑟也学了个十足。

元平帝虽说也不是小气之人,但那一日的两巴掌真真是让元平帝毕生难忘呀。

宁昭仪扇别人耳光子时委实不像是个妇道人家。

宁昭仪自是没有错过元平帝的表情,她袖下的拳头紧握,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她深吸一口气,跪下行礼:“陛下,求您饶过臣妾的父亲。父亲…父亲只是一时糊涂,还请陛下念在父亲过去功劳的份上,饶父亲一命。臣妾担保以后父亲绝不会再犯了。”

宁昭仪泪盈盈地看向叶凝,两行眼泪滑下,端的是楚楚可怜。

若是个男人恐怕会心软,只不过叶凝不是,更何况她也不是元平帝。叶凝瞥了元平帝一眼,恰好见到他得意的笑容。

叶凝马上明白宁昭仪这次是大罗神仙下凡也没救了。

皇帝是彻彻底底对宁昭仪失去了兴趣,过去的宠爱已经不值一提了。估摸着宁昭仪在幽寒宫时没少给元平帝使绊子,要不然现在元平帝也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来。

叶凝轻咳一声,刚要说话时,元平帝忽然递了个茶杯过来。

“陛下喝口茶,这是臣妾刚刚沏好的信阳毛尖,您尝尝味道如何?”

叶凝侧头一望,元平帝的脸上写了一个字——喝。

叶凝在心中叹了声。

宁昭仪真是造孽了,看来在幽寒宫里她对皇帝做的事情一定跟羞辱扯得上边。

叶凝接过茶杯,缓缓地喝了口茶,很配合地说道:“味道不错。”

宁昭仪的掌心都快能掐出血来了。她又泪眼盈盈地喊了声:“陛下…”叶凝此时方道:“朕意已决,你无需多说。”

“陛下,臣妾这几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呀,臣妾所求不高,只求父亲能平平安安的,仅此而已。若是臣妾与陛下的孩子泉下有知,定也会盼着外祖父能平平安安的。”

听宁昭仪提起孩子,叶凝就在心中冷笑一声。

当初宁昭仪利用孩子来诬陷她时,怎么就没想到今日?叶凝给侍候在一旁的小永子使了个眼色。小永子轻轻地点点头,悄悄地离开了乾和殿。

约摸有一刻钟的时间,小永子提了个有黑布遮盖的笼子回来。

“宁昭仪,你看看这是什么?”

小永子揭开黑布,笼子里赫然出现一条手臂般粗的黑蛇,嘶嘶嘶地吐着蛇信,阴冷地看着宁昭仪。宁昭仪尖叫了声,跌倒在地,她连连地往后挪了几步。

她的鬓发也乱了。

宁昭仪花容失色地看向叶凝。

“陛下,这…这…”

叶凝淡淡地道:“宁昭仪忘了么?不过是大半月前的事情,这么快就忘记了。”

元平帝冷冷一笑,说道:“你当真是好手段,害得我卧病半月,当时若不是刚好王太医经过的话,我早已成为亡魂了。”再加上月事的到来,过去半个月里于元平帝而言怎一个痛字了得。

宁昭仪露出惶恐的神色。

“我…我不明白。”

叶凝说道:“只要你能承认并一五一十说清事情的原委,朕便饶你一命。”之前叶凝派了小永子去查探,兽舞园里的宫人无论如何也不肯供出究竟谁是幕后主使。以宁昭仪的招数,若身后没人帮着定不会做得如此完美。

叶凝猜测幕后主使是淑妃,可惜却无证据。

淑妃太聪明了,她若能尽早铲除淑妃对自己便越有利。不然迟早有一日,她定会死在淑妃的手中。如果现在宁昭仪能供出淑妃,即便不能致死,也能挫一挫她的锐气。

皇帝对淑妃始终心有不舍,之前虽下了毒,但她有张强硬的护身符。而且淑妃要害的人是她,而不是皇帝,尽管心思歹毒,但不涉及皇帝的利益。

叶凝不知道两个人的身体会何时换回来,她只知不管换不换得回来,淑妃必须要铲除。

宁昭仪使劲地摇头。

叶凝给小永子使了个眼色,不一会小永子便领两个人进来。

一个是上次在兽舞园里打盹的宫人,另外一个是寒梅园里负责清扫的宫女。

宫人不停地在地上磕着头。

“陛下,娘娘,都是宁小主指着奴才的。宁小主说奴才不听她的话就要害死奴才的家人,奴才别无他法只好应承宁小主…陛下饶命呀!奴才也只是逼不得已!”

宁昭仪猛地抬头:“胡说八道!”她连忙说道:“陛下,即便真是臣妾命令他放出毒蛇,可当时臣妾与良妃都站在一起。若当真是臣妾指使的,那毒蛇也有可能会咬到臣妾呀。”

此时,寒梅园的宫女说道:“那一日,奴婢见到宁小主身边的太监偷偷摸摸地在梅树上涂抹雄黄,地上也撒有雄黄,只有一小部分的树没有。”

元平帝一听,醒悟过来了。

那天素红说没有在宁昭仪身上闻到熏香,是因为她用了雄黄,而之所以不回应他的呼喊,反而越走越快,是想让他走到没撒雄黄的地方,好让毒蛇能咬到他。

宁昭仪龇目欲裂!

“你…你信口雌黄!”

小永子拍拍手,有宫人捧出了一个端盘,端盘上赫然摆着宁昭仪那一日所穿的衣裳。

叶凝淡淡地道:“到这个时候你还肯承认么?宁昭仪,你敢说这衣服上没熏有雄黄?你是要等太医亲自说出来时才肯认罪么?”

宁昭仪的表情忽然变了!

她死死地瞪着元平帝,仿佛元平帝做了什么不得不的恶事。她扑了上来,一旁的宫人连忙挡在了元平帝的身前。小永子扯住宁昭仪的胳膊,宁昭仪扑腾了几下,咬牙切齿地说道:“为什么那条毒蛇没有咬死你!叶凝,你这个贱人!你不得好死!你等着,你风光不了多少天的,迟早有一天你也会跟我一样!”

她又痴痴地看向叶凝。

“陛下,你到底喜欢她什么!臣妾哪儿不如她?你明明答应过良妃之位是留给臣妾的,可她一出冷宫,陛下您就忘光了…良妃是我的!是我的!”说到这里,宁昭仪又瞪向叶凝,神情凶狠阴冷得可以与笼子里的毒蛇相比。

“一定是你!一定是你!你这个贱女人!一定是你教唆陛下!叶凝,我要你以后生不如死!”

都这种时候了,宁昭仪还是念着皇帝的好,把所有过错都推到自己的身上。叶凝瞅了瞅元平帝。

他的眉头紧蹙,看宁昭仪的颜色充满了厌恶。

叶凝在心中一叹:比起淑妃,宁昭仪的手段还是低了些。本想着借宁昭仪的口供出淑妃的。现在看来是不大可能了。

元平帝对小永子道:“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把这个疯婆子拉下去。”

小永子望向叶凝。

叶凝沉声道:“宁昭仪意图毒害良妃,心思歹毒且口出恶言,从今日起打入冷宫…”叶凝本想说永生不得出来,可元平帝却轻咳一声,指了指发髻上的羊脂白玉簪。叶凝犹豫了会,还是顺了元平帝的意思。

“赐三尺白绫。”

宁昭仪被赐三尺白绫的消息不到半日便传遍了整个后宫。宫中的妃嫔们一方面感慨曾经不可一世的宁昭仪如今也沦落到这种地步,另一方面又在羡慕良妃的得宠。

这一回可是皇帝亲力亲为,就为查出毒害良妃的元凶。

这样的荣宠,后宫里是从来都没有过的。

鸾祥宫里,流春担忧地问道:“娘娘,宁昭仪会不会供我们出来?”

淑妃轻描淡写地道:“不会。本宫不过是告诉了宁昭仪要如何做才能天衣无缝,兽舞园的事情都是宁昭仪自己的主张。况且本宫应承了照顾她的家人,宁守青本宫帮不了,她的族人本宫也是能勉强帮得上的。为了这一点,宁昭仪即便是死也不会供出本宫。”

流春道:“若是陛下知道娘娘暗中照拂宁家的人…”

淑妃轻笑一声。

“本宫也不过是说说而已,宁昭仪即将被赐死,人都死了,还有谁能来和本宫较真?”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嘤我真的两更了!不敢置信呀,我这么蜗牛的速度一天竟然能写两更呀!

掌声在哪里!

鲜花在哪里!

酷爱来我的怀里!

明天是黄桑娘娘和小凝子的戏份~~~

第二十七章

幽寒宫。

宁昭仪坐在缺了个腿儿的太师椅上,她的嘴唇干枯,头发披散,整个人死气沉沉的。她面前的摆着个乌木托盘,上面放有三尺白绫。

一旁的内侍不耐烦地说道:“宁琬,该上路了。”

宁昭仪牵起唇角,低低一笑。

“该上路了…呵…呵呵…”她猛地抬起头来,说道:“本宫要见陛下!本宫还有话要与陛下说!”

内侍轻哼一声,说道:“陛下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也不想想现在自己是什么身份?”内侍给身边的太监使了个眼色,太监挂好白绫,阴恻恻地看了眼宁昭仪,强硬地箍住宁昭仪的手臂,强迫她套上白绫。

宁昭仪边挣扎边说道:“我要话要跟陛下说!陛下不听会后悔的!”

屋外忽有脚步声响起,内侍侧目一看,不耐烦的神色顿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谄媚:“哎呀,良妃娘娘,这儿脏,怎么劳驾您过来了?有事吩咐奴才便好。”

元平帝道:“本宫过来看看。”

叶凝去上早朝了,他闲来无事便在御花园里闲逛,刚好听到有宫人在窃窃私语,他上前一听,也只听见宁昭仪三字。元平帝想起宁昭仪今日赐死,想到之前他在幽寒宫里被欺凌了数日,如今风水轮流转,他便想过来看看。没想到刚走近幽寒宫,就听到宁昭仪在大喊大叫的。

“你们都出去吧。宁昭仪有话要和陛下说,本宫便来听一听。”

内侍迟疑了下,元平帝道:“无妨,若是有事,本宫会喊。”内侍这才应了声,和身边的太监一道出了去。元平帝瞅了瞅那张缺了个腿儿的太师椅,当初他便是在这里别宁昭仪扇了个耳光子。

他好整以暇地坐下,对宁昭仪道:“不是有话要跟陛下么?你现在说了,本宫自会帮你转达。”

宁昭仪咬咬牙,说道:“叶凝,你现在很得意是不是?”

元平帝淡淡地道:“你当初做得出这样的事情,就该料到会有这样的下场。你的心思如此歹毒阴狠,你现在也是死有余辜。”

“歹毒阴狠?呵…”宁昭仪冷笑数声:“我歹毒阴狠?这后宫里哪个女人不歹毒阴狠?我不歹毒我不阴狠,我又要如何在后宫里活下去?这些年来,我爬到昭仪之位,明枪暗箭又受了多少?我不狠我不毒,我便只有死路一条。歹毒阴狠本就是后宫的生存之道!叶凝,你敢摸着良心说一句,你从来没有害过任何一个人吗?你装天真纯良的时候,陛下知道吗?你我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叶凝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

宁昭仪哈哈大笑,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外头的内侍听见不妥,赶忙进来。元平帝沉默了会,从太师椅上站起,对内侍道:“莫要误了时辰。”说罢,元平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幽寒宫。

素红说道:“冷宫里秽气得很,宁昭仪的死也是她咎由自取的。娘娘又何必去看她?娘娘就是太善良了。”

听到“善良”二字,元平帝停下脚步,他看着素红,说道:“我善良?”

素红毫不犹豫地点头。

“是呀,娘娘最善良了!当初奴婢还只是一个乞儿,连口馒头也是奢望,若没有娘娘搭救,奴婢也不会有今日呢。未入宫前,我们府里上上下下的哪个人不崇敬娘娘呀。入宫后,每回夫人来探望娘娘时,不也说府里的人都记挂着娘娘的好呢。”

元平帝想了想,说起来叶凝的确不坏,入宫的这大半年里,每次与她相处,也是如沐春风,从未见她打骂过下人,连…这么聒噪的素红她也放在身边。

比起宁昭仪,叶凝当真是好太多了。

想到方才跟疯婆子似的宁昭仪,元平帝就想快点见到叶凝。他对素红说道:“回青玉宫。”

昨夜和叶凝说好了,她一下朝就过来青玉宫。之前因为受伤了,落下了不少奏折,这几日他得全部批阅完。

叶凝下朝后直接去了青玉宫。刚进殿,她就发现一事,元平帝的目光有些不对劲,他甚至亲手给她倒了杯茶,神情上的热忱让叶凝…觉得元平帝是不是又跟谁换了身体?

比如素红。

叶凝默默地看了眼素红,素红低眉顺眼的,端的是一派对天子的敬畏之态。叶凝打消了这个念头,把青玉宫里的宫人都屏退出去。

元平帝热忱不减,眼里还有几分笑意。

“你尝尝,看看味道如何?素红说你小时候喜欢喝花果茶。正好青玉宫里还有一些,我便泡了一壶。”

叶凝注意到元平帝用的是“我”字,而非“朕”字。

“怎么了?”元平帝问。

叶凝回神,神情复杂地看了看元平帝手中的茶杯,说道:“这…是陛下所泡的?”不会下了毒吧?

元平帝道:“是呀,我方才不是说你的青玉宫里还有些花果,我见到有剩便泡了一壶,尝尝看吧。”

这么殷勤…

当真没下毒?

叶凝半信半疑地接过茶杯,她心想着横竖毒死的也不是她的身体,喝了也应该没有大碍。遂在元平帝满怀期待的眼神之下,叶凝喝了一口。

两个字:难喝。

元平帝问:“如何?”

叶凝琢磨了会,问:“陛下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元平帝问:“味道不好么?”他捧过叶凝的茶杯,喝了口,面色瞬间变了下,他摸摸下巴,道:“是糖放多了,不过味道也不会难喝。对吧?”

叶凝不忍心打击元平帝,只好昧着良心道:“嗯,不会难喝。”但也不怎么好喝就是了。

元平帝道:“朕头一回给人泡茶,既然不会难喝,那你喝光吧。”

叶凝一听,倒是兴冲冲地捧着茶杯,大口大口地吞进肚里。这才是皇帝的语气呀,看来元平帝是一时兴起,而不是揣了什么难以揣摩的心思。

这么一来,她也放心了。

叶凝不怕难喝就怕元平帝殷勤!

元平帝见状,笑着问道:“朕给你泡茶,你高兴么?”这样的恩典,宫里头可没哪个妃嫔有过,就连林悠兰也没有。

叶凝顺口应道:“高兴,自是高兴了,陛下给臣妾泡茶,臣妾高兴得心里都在笑呢。”

元平帝唇一抿:“朕要听真话。”与叶凝相处了这些时日,元平帝总算明白了,每次叶凝脸上笑得特别假时,她说的话十句中有九句都是假的。

叶凝轻咳一声,说道:“其实臣妾不怎么高兴。”

“嗯?怎么说?”

叶凝道:“陛下乃是九五之尊,这些事让奴才去做便好。若是不小心烫伤了陛下的手,那就是臣妾的不是了。”

“这话是真的?”

叶凝看了看元平帝,又轻咳一声:“好吧,其实臣妾是担心陛下您烫伤了臣妾的手。臣妾体弱,若是烫伤了,恐怕又得养上好一段时日。”

这回元平帝信了。

他说道:“你身子的确是弱了些,太医说你先天不足,可是因为在娘胎里受了惊吓?哦,朕还记得你有个兄长?”

叶凝的心咯噔地一跳。今天的元平帝果真不对劲呀,她入宫半年以来,皇帝也没这么关心过自己。叶凝小心翼翼地回答:“臣妾是有个兄长,但也因体弱,所以从未踏出过府邸。”

“也是先天不足?”

叶凝回道:“是的,臣妾与兄长是孪生的,出自同一娘胎。不过兄长的身子比臣妾还要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