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事情处理完毕,我便径直转向林冲,说道:“大人,请恕凤君仪容不整,进退失据之罪,容凤君告退。”

“你先去吧,今日也辛苦了。”林冲眼眸轻垂,温柔的声线有些不同寻常的低哑。

“凤公子且留步。”我几乎已经走到门口,身后却传来挽留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妖孽男二终于出场了。

话说这是我写文一来,写的最着力的一枚角色了。很多看过原稿的jms都很爱他,也有人不喜欢他。

文中所引的词曲,都是来自网络资源,在我们这个和谐社会会被JJ“口口”的,大家尽量理解啊。

MS最近潜水的b童鞋越来越多了,程潜tx这枚鱼雷,希望能够起到作用啊。发射!!

折花令

我停下脚步转过身,程潜目光精湛仿若有实质一般,穿越空间的屏障锁定我,要将我看个通透。我故意骄傲地昂起头,毫不迟疑地迎着他的目光而上。我心里很清楚,这两个人都是人精,若此时哪怕只是露出半点不自在,埋下怀疑的种子,搞不好就会后患无穷。

“此事皆因舍下安排失当所致,若非翔之临危不乱,只怕已酿成大祸,还请翔之赏面,使程潜能聊表寸心。若不嫌简陋,且先以这支玉簪挽发。”程潜已经从指尖到发梢,都挂上士族公子的“标准配备”,端得风姿优雅,俊美无匹。

“公子的好意,凤君心领了。我碧落律法:‘受所监临。一尺笞四十,一匹加一等;八匹徒一年,八匹加一等;五十匹流两千里。’”我平视他,微笑着说:“所以这玉簪凤君是万万不敢收的,若公子方便,请与凤君丝带九寸,凤君将不胜感激,明日必奉还。”

我的话音将落,屋中已是一片死寂。想来在苏州城里,敢如此摆明了落程潜程大公子面子的,我还是第一人。几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着他的反应。林冲好似不自觉的向我这边动了一下,究竟还是留在了原地,只是忧心忡忡的看着我们。

“如此说来,竟是程潜唐突了。春九,速去取九寸织玉锦来。”出乎我意料之外,他似笑非笑看着我,好像我的反应尽他在掌握,那种感觉真的非常讨厌。

锦带很快就被送来了,他里里外外在近百双眼睛的注视下,一步步向我走来。乳白的飘带盘着花样繁复的缂丝,在空中轻扬,与他的衣裳交相辉映。

我也没和他多做客气,直接将丝带取来,将长发简单的绑成马尾,又道了一声告退,便头也不回的离开。没有我在中间,他们谈起问题来,应该会更直接和深入吧。如果真的这样也算与他与我两相便宜。

从温暖的屋内到冰冷的马车,温差让我忍不住瑟缩。我将身上的披风拉紧,分外想念家里的暖气和羽绒大衣。碧落朝自然没有高薪养廉那一套,貂绒想也不用想,看来从今往后宅才是王道,至少苏州府内的火盆还是公用的。

我才把自己包紧了,帘子一掀,荼蜜清秀的身影出现在面前。他将手中的银炉塞给我,轻声说道:“凤大人,这是我们公子令荼蜜送来的,公子说请您不必等了,先行乘车回府。”

“有劳了,请代我谢过大人。”

不过一个时辰之后,林冲也回来了。他将一本册子放在我面前,然后说道:“据程潜所述,那人应是扬州都督府前兵曹吕才。程潜与此人在映香院有两面之缘,知道他家里行三,且是蓟州人士。我已派小柳去了扬州暗访。”

扬州都督府在淮南道,而苏州在江南道。他们这般冒着天大的危险,越境绑架朝廷命官,其中必有缘故。而他不通过官方的渠道,反而派人暗访,应该是已经有了大概的方向。

“这是五日之前,京中来的邸报。皇上以三皇子睿王殿下为淮南经略使,代天巡守,算算这脚程,只怕不日便到了。这次所来,想必是为了一个月前对吐蕃用兵的惨胜回朝之事。”他长出了一口气,道:“睿王殿下以‘战神’之名威震天下,此次对吐蕃之战虽迫得吐蕃王俯首纳贡,裂土称臣,却也折损了三万将士,与他而言虽胜犹败。半月之前的邸报称,军器监于家中暴毙,十日之后,这位殿下便下到淮南——”

他的话没有说完,我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睿王惨胜,并非能力不足而是因为客观的原因。正因为这个原因,军器监“无端”暴毙,而睿王也必须亲下淮南。这下相关人员失踪了一个,不知道扬州府那边要怎么和这位睿王殿下交代了。

“大人,如今想来他们之所以不伤吕才,必然是有什么关键物证就在吕才手中。事发至今,已过二天一宿,我们如此守株待兔亦非良策,不妨引蛇出洞。”我想了一下,事情紧急,只能事急从权。

“翔之的意思是?”

“如果现在能让他们以为,这东西我们已经找到了,然后立刻被送出城去直下扬州,哪怕只是让他们怀疑——”

目送着林冲带着一票人马向城外狂飙而去,我叹了一口气,看来重头戏马上就要上演了。我带着小马和吉利,转身上车,向府衙而去。果不其然,当马车穿过一处僻静的街道便停住了,只听得前面的马夫闷哼了一声,车帘被撩起,一个青衣男子出现在我面前。

“你是谁?”

“你们在映香院找到了什么?”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你们绑走吕大人,又是为什么?”我反问道。

他丢出了两颗话梅,将我身边的两人悉数点倒。

“原来是你!”他就是那日的徒手凶徒!我叹了口气,说道:“于那件东西有兴趣的,是睿王殿下,而非本官。本官的职责,不过是抓住做下映香院灭门之案的凶嫌罢了。此时你若肯交出吕大人,本官自会在他日刑囚之时,为你向林大人陈情。”

“哈哈哈哈!”那人一阵大笑:“我倒是有些好奇,如今在下为刀俎,大人为鱼肉,又要如何抓住在下?”

“莫非你真的以为,我会没有任何准备,只待任人宰割?”我叹了口气,只觉得身侧一阵风吹过,一直藏在马车我座位后面的“靠山”程潜已经到了我身边。他也是林冲之所以敢放任我一个人留下的主因。

“苏州程潜,难怪难怪,原来凤大人早有准备。”

“我与林大人身份有别,你们于大人多有顾虑,于我却定然是肆无忌惮。”我淡然一笑:“如今你那追随大人而去的同党,只怕已经束手就擒了。交出吕大人博得宽大之机惟有一个,他残杀八人,宽免之后能落个全尸;而你杀一人,若有宽大之机,能减得流刑犹未可知。你可要想清楚,如今你们办砸了差事,你们的主子可会将你们轻轻放过?”

现在这样的局面,早在我们的预料之内。今日的设计,本来就是我为蝉而程潜为黄雀,不怕他们不上钩。

“似乎凤大人对此事知之甚深,大人便是如此自信,今日在此能让在下就范?”

“于程公子的能力,本官自然深信不疑。”我声音一顿:“若今日你能平安遁走,自然会为灭口再来找本官,只要你来,本官便再有机会将你擒下。”

“大人心性坚强,在下佩服,在下不过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们所要找的人,就在连云巷鬼宅,若有本事,便去拿人吧!”说完便消失在我们面前。

只要他还活着,便还有机会。现在更重要的是活着的人。我对程潜说道:

“程公子——”我转头看向他:“事不宜迟,能否请公子援手?”

连云巷鬼宅据说是苏州城阴气最盛之处,每到夜晚周围便是阴风阵阵,据说曾有人夜晚醉酒路过,竟听到那荒废的宅院之中,隐隐有女子的哭声传出,回去之后那人便发烧了四天,请来的法师说是撞到了不干净的东西,从此鬼宅之名不胫而走。搜查的时候,捕快们也曾去过,不过并无所获。

“光隐!”他强调自己的名字。

“光隐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现在不是跟他争执的时候。

“你没有想过吗?此人也许是别有用心。”

“他对幕后之人,确实别有用心。”我说道:“否则他也不须以这话梅留下指引。”

“苏州城内少有我不曾去过之处,但这连云巷,却是生平第一着。既然翔之如此确定,走这一趟又何妨?”

去鬼宅捉人这样的事,带着我自然只有累赘,他最后还是自己去了,张头带人去接应。我抓了一本书,靠着厚厚的羽垫,让自己投入到书香的世界中去。

“翔之!”林冲象征性的敲了一下门,便走进了我房间,在他身后程潜也跟了进来,一脸轻松的笑意。我心里一松,看他们这表情,应该是成了。

“人呢?”我放下手中的书站起身。

“已在客房,皮肉之苦在所难免,所幸并无内伤——此事所知之人不多,亦不方便传召医博士,翔之,你精于医道,还是由你亲自去一趟愚兄方才放心得下。”

“是!”我点点头,抓起披风披在身上,将装着常用药的木匣拎起来。只听得程潜说道:“二位所托幸不辱命,既然事了,我也该回去了。”

“今日辛苦了,光隐,改日再找你喝酒。”林冲拍拍他的肩膀,由衷地说道。

“兄弟之间,自该召之即来。”程潜转头看着我道:“难得见识到翔之的雷霆手段,令我眼界大开,如此算来,倒是我偏得了。”

刚刚才“利用”过别人,我自然不好太过,只好回以一个笑容:“程公子过誉了,凤君代表苏州府刑房上下,谢过程公子仗义援手,改日自当将‘除暴安良’锦旗奉上,以彰显公子的贤德。”

程潜微微一笑,说道:“妙极妙极,那我便等着翔之的锦旗了!”

他伸出手,拿起桌上的他“借”给我的那条锦带,我赶忙说道:“还要特别谢过公子的‘一带之恩’,待明日我将这锦带浆洗好了,再请人送到府上。”

“就不劳烦了。”他将丝带轻轻一卷,放入袖中便转身而去。他自己拿去倒也省事,如今一个吕才,就足够我们头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妖孽男二戏份上升ing,男一惊鸿一瞥而过。

tx们为嘛都忽视我美丽的文案,男主惊鸿一瞥,是指在对话中出现过。睿王殿下就是本文正主。

继续打击潜水b,我的心好疼!

破字令

“吕参军,这位是我苏州府法曹凤大人。”林冲轻声说道:“今日你得以脱险,全赖凤大人智计。”

“有劳凤大人了。”躺在床上的男人三十出头,容貌并无任何突出之处,只有那一双眼,透着荒芜的绝望,让人心头发紧。他挣扎着欲坐起身,被子滑落,“万紫千红”布满了睡衣尚未完全遮住的胸口,映衬着那一片苍白,更显得触目惊心,无言的诉说着他曾经经历了如何的酷刑煎熬。

林冲忙走上前去,扶他躺下,我也走上前,说道:“吕大人有伤在身,不必如此多礼。在下略通岐黄,愿略尽绵薄之力。”

我拉开被子为他做初步诊断,那些人下手颇有些分寸,虽然看上去很恐怖,其实除了几处骨折之外,倒并没有太过严重的内伤。想来在得到吕才背负的秘密之前,他们也不敢下重手。只是——

我的目光落在他伸出的左手,那上面已经只剩下孤单的两指,在古代的环境下,我已无法为他接合,这后半生,他就要带着这残缺的肢体和伤痛的记忆,艰难的活下去了。

手指的残缺,是肉体的标记;那心灵的伤害,却永远也没有办法愈合。从此以后的每个夜晚,他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那一幕一幕…

“翔之,翔之!”林冲正关切的看着我,说道:“你的脸色如何这般苍白,这披风也是太单薄了些——”

“我没事!”我摇摇头,说道:“所幸并无内伤,只是腿与手需要固定。每日外敷之外,再服两剂汤药,清火去毒,正本培元。如此休养二月,便可恢复如初。”

“凤大人。”他喘息了一下,说道:“真真她——她可在府中?”

我点点头,说道:“真姑娘此时暂寄苏州府中,曲玲珑姑娘不日便要前来迎她。”

“真真,真真!”他闭了眼,轻声的念着这个名字,再睁开眼,眼神已经充满了刻骨的怨恨,几近于癫狂:“那些害了真真的人,我定不容他们于世。林大人,下官要求见睿王殿下,还请大人从中斡旋指引!”

“你莫要着急,若吕大人信得过本官与凤大人,便将此事本末一一道来,我们亦可以为你筹划。”林冲坐在床尾的椅子上,眼中光芒四溢。

“大人能救得下官出来,想必对此事已有所知。”他看着我们,半晌方说道:“二位大人为下官之事卷入其中,下官——”

他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大人也知此次吐蕃入侵,事发突然,睿王殿下先带精兵三万,轻车简从,星夜驰援而去。剩余七万大军,则与辎重押后而至。兵部疾调本欲发往新罗为戍边兵士所用甲胄。这批甲胄,是昨年扬州府所造。”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接下来的事情不用他说也是很明白了,就是那扬州府所造的甲胄,都是315严打的货色,到了上阵之时,纷纷掉了链子,使得这位睿王殿下虽胜犹败以及三万将士血染沙场。

“你身为扬州兵曹,甲胄之于兵士轻重如何,你心里应当很清楚。让这样的甲胄进入兵器监,与杀人何异,与卖国何异?”林冲的话语中,已经带上了一丝冷意。

“我虽是扬州兵曹,却并非那位大人的亲信。验看器械之时,方巧六合县兵营突发痢疾,下官为其所遣,甲胄验看,全由扬州司马刘大人负责。直到事发之后,下官才发现,那验凭之上,竟盖着在下的印鉴。”

“大人身为兵曹,甲胄锻造之时,亦应常往监看。若有造假之处,焉能逃过你的耳目?”林冲继续问道。

“大人有所不知,甲胄制造之时,在下丁忧方满。前任扬州兵曹王大人称病致仕,故于返乡途中,淮南道经略使的李大人夺情起复,调在下至扬州接任。”

“既如你所言,你对此事全不知情,他们又要从你身上寻得何物?”如果不是他拿到了这些人的把柄,估计也活不到现在。

“是前任兵曹王大人遗书与甲胄清册。”他喘了口气,说道:“王大人称病之前已有觉悟,所以留下这两件东西,缝在了狐裘之中,送进了恒丰当铺,约好活当以一年为期,若无人来赎,当铺便要派人至扬州兵房确认。下官接了恒丰通知,便将那狐裘赎了回来。下官看了那遗书与清册,并核对了笔迹,确认是王大人所书无疑,便知此事非同小可。恰在此事,兵器监暴毙身死,扬州府亦有了异动。下官思前想后,只怕落得与王大人一般无二,便夤夜逃至苏州府,原想着只待查核此事的钦差大人南下,再将证物呈上,不想竟累得真真为我惨死——”

他说着说着,眼睛又变得赤红,泪水夺眶而出,顺着眼角滑落。

我和林冲同时说了一句“节哀”,然后对视一眼。按照他的意思,那位王大人的死,就不是患病那么简单了。若能证明这位王大人死于非命,这案子也就能坐实了。

“那遗书和清册现在何处?”林冲问道。

“吕大人,您可知王大人葬身何处?”我则问道。

虽然都是破案,显然我和林冲的思考回路并不相同。

“下官将此物藏在苏州城外第一间驿馆的雅舍之中。”他喘了口气:“真真画筒之中,有一卷墨兰,题着‘俗人哪解此,看叶胜看花’的,地图便在画轴之中。”

“看叶胜看花”,这暗号还真妙。只是一直以来我们都是以寻人为第一要务,所以还未来得及整理真姑娘的遗物。

又安慰了他几句,我与林冲便一起离开了客房,匆匆赶往刑房,找出那副卷轴,小心的抽出其中的地图,林冲看了一眼,便将地图收入怀中,对我道:

“事不宜迟,我即刻便出发。我已传令司马与兵曹增派人手护卫府衙安全。翔之——”他握住我的手,直视着我的眼睛,说道:“我在外之时,府中之事,汝均可从权处置。”

苏州府的长史上月丁忧,回乡守制去了。吏部年终事忙,只说要等上计结束后,才能派员前来。这么大的责任,他便这样一下子压过来,我还能怎么说。将手指从他的掌心撤出来,我微微一笑,说道:“不会有那万一,倒是大人要多加小心。”

说实话,他的情形比较不妙,只要他这么一出府,今天被我威胁了的那位仁兄,岂有不跟着去的道理。

还好这一宿太平无事,我放下手中的医书,推开枕雪阁的窗子,梅花的清芬沁入心脾。在初升的朝阳之中,林冲那一袭玉色的大袖衫,行动间光彩跃动,正朝着这边走来。那双晶莹明澈的凤眼温柔四溢,带着无比让人的心安的气息,安静的微笑。

“翔之,昨夜辛苦了。”

我摇摇头,辛苦的人是他才是,长途奔袭一个来回,不过看他这个样子,这事情是成了。困倦一下子涌了过来,我已经快两天两夜不曾合眼了,现在应该是面色入土了吧,但是在将这些证物交给那位钦差大人之前,我们都只能撑着。

当天林冲便派人前往扬州府发照会,只说扬州兵曹吕才作为映香院灭门案的重要证人,被留置在苏州府协助调查。这招敲山震虎效果明显,在接到扬州府方面的“强烈抗议”之后,接下来的两天都是风平浪静,我照常办公。受理的也无非是些家长里短的小事,不过越是这样,越是觉得山雨欲来风满楼。

那位吕大人在恢复了些气力之后,便挣扎着去了尸房,悲恸之下又晕了过去,现在仍回到床上调养。曲玲珑找上门来,敲定了在真姑娘的第七日出殡敛葬,遗体先停在映香院中,随后将安葬在虎丘后山灵地。

数数出殡那日,正是除夕夜。早上起来我便收拾了一身白色素服,刚刚穿戴完毕,就听到拍门声传来,林冲的声音响起:

“翔之,可起身了?”

这几天这位林大人仿佛转了性,竟懂了礼数了。若在往常,只怕就推门直入了。我走过去开了门,只见他一身白衣站在廊下,头上没有加冠,只用锦带与玉簪固定了长发,更显得丰神如玉,俊美出尘。

他见我如此打扮,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说道:“今日是翔之的生辰,本应隆重贺之,却偏值多事之时。愚兄惟有以此物相赠,还要翔之莫嫌轻薄。”

说完便将手中的包裹递给我,我道了声谢,将其打开,里面是一件白狐披风,雪青色的缂丝凤纹针脚细密,精致典雅。我拉起披风的一角,触感轻暖非常,缎面之上竟有银色的流光转动。古语曾有一寸缂丝一寸金的说法,何况这件衣服里外的料子都是上好的,不消说,想必贵就一个字。

“这太贵重了,请恕凤君不能接受。”我皱起眉,这位大哥未免也太大手笔了。

“翔之无须推脱。”他微笑着道:“礼物无轻重之别,在乎送礼者的本心。何况此件披风除翔之之外,亦无人可匹。”

他强行将那披风展开,围在我身上,说道:“大丈夫不拘小节,翔之若想答谢,今晚便在福满楼设宴,还席除岁如何?”

看来这份好意是推不掉了,也罢,反正来日方长,总有机会以其他的方式还掉。

作者有话要说:hello,亲爱的tx们,新文到底写得如何,眼见说话的人越来越少,是不是我越写越烂了。大家有啥米意见一定要说,我还想越写越进步的说。就像我常说的,好的读者是作者成功的一半啊~~

——被b到泪奔的老年痴呆无梁某雪掩面而下

兰陵王

当我们到达报恩寺时,曲玲珑一身素白,手中抱着琵琶,独坐在灵堂的一角,低首弹着哀伤的曲调。我与林冲都停住了脚步,而与我们一同来的吕才早已克制不住,踉踉跄跄扑进灵堂,俯在灵前,随着肩膀的起伏,压抑的哭声时隐时现,更让人觉得撕心裂肺。

待曲子停了,我们这才走进灵堂,在灵位面前以礼拜过,转身向今日身为“丧主”的曲玲珑致意,曲玲珑答礼之后,这才向我们裣衽为礼,说道:“玲珑见过二位大人。”

“曲姑娘,请节哀!”我向她点头为礼,轻声道。

“这曲《惊鸿》是真真心头至爱,有了这曲子,再有吕公子相伴一程,真真此去也不孤单。玲珑在此,代真真谢过二位大人。全赖二位大人奔走,才是真真冤屈得昭,心愿得了。如今又得二位大人亲来相送,真真泉下有知,想必可以瞑目了。”曲玲珑泪盈于睫,向我们深深行礼。

我忙让过了,换林冲上来与她寒暄,我走向吕才,说道:

“吕大人不妨先去后堂相伴真真姑娘,此地有曲姑娘在,大人也尽可放心了。”真真已故,什么都来不及了,可是他还活着,我们所做的一切,还要以活人为要。

林冲和曲玲珑一起过来,与我一同劝得吕才起身,他们三人一同往后堂去了。看来今日这阵仗无论如何也小不了了。不说真姑娘芳名赫赫,只说这丧礼由曲玲珑“承办”,那些有心人如何会错过这一亲芳泽的机会!

今晨起来便阴着天,白雪无声无息而至。我站在廊檐下,伸出手去触摸那六角的洁白,有时我宁愿相信真的有死后,而这满天的雪花,就是真姑娘灵魂的独舞。突然想起从前看到的一首诗:

“飘落疑有声,蛾眉古难全。”

“好一句‘蛾眉古难全’!”身后传来某人华丽的声音,我这才从自己的世界醒来,转过身,程潜正看着我,俊美的脸上挂着欠扁的笑容。

同样是笑,林冲的微笑让人如沐春风,而他的微笑则时时刻刻勾魂摄魄。

“不愧是翔之,就知道你定会来的。”他转过身,与我并肩看雪。

我明白他的意思,碧落的风俗,生辰不宜见白,也就是说在生日这天不宜参加白事,两相冲撞会折福折寿。这样的迷信,我是素来不信的,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

“凤君操持的便是这验殓死人的勾当,世上便真有鬼,只怕也是绕着我走的。”我收回手,说道:“致远兄在里面,程公子请自便。”

“有求于我是光隐,平日里便是程公子,翔之还真是方便得紧。”他没有离开,反而轻盈一跃,坐在了栏杆之上,居高临下看着我。

“公子是江南第一才子,凤君如何敢高攀?”我没有仰头看别人的习惯,所以干脆直接走进那飞雪之中。

“江南第一才子?便是天下第一才子又如何?若被这虚名所累,人生还有何意趣!若喜欢拿去便好——”他扬声道,也许是穿越风雪而失真,他的声音里隐隐透出一丝寂寞:“于翔之,我却只愿是光隐。”

我没有说话,春风得意如他,也有自己的不如意。这世界上没有一种人生,是真的可以了无遗憾。而我们都比真真幸运,因为我们还有继续烦恼的机会,而她已经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那些为了一己之私,剥夺了她以及她家人所有未来可能性的人,我绝对不会放过。

雪花轻柔的落在我的头上,肩上,像是一种无声的抚慰。这是我在碧落过的第一个新年,也是第一个生日,祖父所说的“那终有一天会到来的幸福”仍没有降临,我在一片素白的悲哀之中,目送着一个青春而美丽的生命远离。

“光隐!”如碎玉般的声音不远不近,仿佛从某段记忆里复制而来,绝对不可能错认。我身体一颤,难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摆出镇定自若的架势转过身,程潜已经到了我身后半步的地方,潇洒的长揖为礼,我便措不及防,映入那双深邃而冷冽的眼,那足以令人世间最美的一切黯然失色的容颜,只要见过一次便不可能忘却,是谢缜!

不,应该说是——

“程潜见过睿王殿下。”

原来如此,彼时萍水相逢,我千般遮掩机关算尽,他又何尝以诚相待?

我撩起衣襟,缓缓跪在地上,一种刺骨的冷意顺着膝盖爬上来,身为古人最大的讨厌之处,便是这差序之分吧。我不是程潜,没有倨傲的资本,我依赖着这套体制活着,所以不得不妥协,不得不接受。

“臣苏州司法参军凤君,参见睿王殿下。”

“凤卿平身!”玉雕般的手虚扶着我的手臂,长袖一卷,只觉得膝盖处有一股柔和的力量托着,我不由自主站起身。

他并没有与我们多做寒暄,便直接进了后堂,我和程潜不约而同留在原地,没有跟进去。我看着他的背影,长出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