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宁长公主被人直接就送进了宫,而和韵长公主也是一路同行,她不相信自己的这个妹妹会有这样大的胆子,可是无论她是否相信,等到了御书房后,她便明显地察觉到,殿内的气氛,实在是太过诡异了。

她和和宁长公主走的较慢,而那件印有五爪金龙的外袍,早已摆在了皇上的殿内。

此时,她明显地看到了几位内侍正将一截衣袖烤干。

“皇上?”

皇上只是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并未出声,不过,眼神里的某些讯息,还是被她给捕捉到了。

皇上对和宁,显然已经是十分失望了。

而此时,那半截衣袖已经烤干,已有宫人拿了过来,呈给皇上和几位大人看。

和韵长公主此时才注意到,但凡是一品大员,以及亲族显贵们,已然是全都到齐了!璃亲王和长平王,自然也在其中。

“皇上,您请看,事实上,这件外袍上本身就是以不同的丝线织就了龙形的暗纹,若是细看,还是可以看得出来的。并非是被人在上面用了药物,如此,也就是说明了,这件衣裳在被和宁长公主命人裁剪之时,就已经知晓了。”

和韵长公主顿时心底发寒,对方此招,可不仅仅只是为了打压和宁,而是想要直接要了她的性命!

“方大人慎言!和宁是皇上的嫡亲妹妹,她何故如此做?还有,若是和宁明知此面料上有这逾矩的暗纹,又岂会穿着这样的衣裳四处招摇?岂非是等于告诉了全天下的人,她意图不轨?”

和韵长公主有些气极,和宁是她唯一的妹妹,她自然是不能容许有人就借着这样的一个机会,将她除去。而且,她总觉得这件事情太过诡异,这幕后的黑手,似乎是不仅仅只是想要和宁的命这么简单了!

“长公主所言极是,皇上,微臣也不赞同方大人的说法。若是和宁长公主果然是生了异心,又何必明目张胆地穿了这件衣裳到长平王府去赴宴?而且还在宴会上不小心打湿了衣裳?”

梅远尧此话,分明就是在暗指,和宁长公主并不知情,显然是长平王府的人故意捣的鬼!

长平王微微蹙眉,双手抱拳道,“皇上,当时众多人在场,不少的夫人小姐皆可证明,当时打湿了和宁长公主衣裳的,可是她自己的贴身婢女,而且还是曾被皇上册封过的女官。难不成,梅大人的意思是说,是我长平王府的人买通了伺候了和宁长公主多年的女官?”

璃亲王摇摇头,“不可能!回皇上,后来臣也过去问过了,那名婢女的确是侍奉了和宁多年的女官,若是长平王府果真能买通得了她,只怕是难以令人信服!”

皇上的眉心深锁,晦暗不明的眸子里,一簇簇的怒火在快速地燃烧着,可是偏偏这个让他如此动怒的人,又是他的亲妹妹!他的母后才死了没多久,接下来,就要轮到他的亲妹妹了么?

“皇上,此事事有蹊跷,恳请皇上下旨搜府。”

听到了方大人此言,和韵长公主却是身形一震,若是想要让和宁顺利地洗脱罪名,那么搜府,无疑是最快地可以证明了她的清白的法子!

可是反过来说,如果是有心人欲对她陷害得更彻底一些,那么,这搜府,无异于将将她推向了无底深渊。

和韵长公主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可是又突然觉得脑子里有些糊涂了起来,身形微微一晃,被宫人稳稳地扶住后,便听得皇上言道,“皇姐可是累了?来人,先扶皇姐去偏殿休息。”

“是,皇上。”

和韵长公主很想说自己没事,可是一抬眸对上了皇上隐隐怒意的眼神,也只能是默默地去了偏殿,她知道,这一次,自己在和宁的事情上,怕是一个字也说不上了!

可是就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妹妹被人算计致死?

不!不可能!

和韵长公主侧躺在了榻上,明眸流转,开始不停地算计着,如何才能帮着这个唯一的妹妹,逃过这一劫。

时间不长,便先是有尚工局,以及织造局的人过来,先后看过之后,得出的结论,便是这衣袍的织造本就是如此。

再然后,便是有了派出去的人回来禀报,在和宁长公主的府上,发现了数匹这样的绸缎,并且是全部搬进了御书房。

“回皇上,属下等岂先也并不能确定这些布料有问题,还是后来偶然有一人提议用水试一试,所以才会发现了这些布料。另外,属下等也注意到,这里面并非是所有的布料都是见水之后才会呈现龙形图案。”

侍卫说着,伸手指了两匹暗色的布料道,“回皇上,这几匹布料见水无碍,可若是在强光之下,便隐约可见龙形图案。”

好一会儿,皇上身边的一位内侍突然小声道,“皇上,这两匹布料的颜色,不是以前和宁长公主晚上进宫赴宴的时候,最爱穿的颜色吗?”

皇上的眉心拧的更紧了些!

自己的亲妹妹,竟然是身着五爪金龙的衣裳,她到底是想做什么?如果说一件衣裳有问题,一匹布料有问题,那么这些又当如何解释?

如果说有人借了一件衣裳来陷害她,这一点,皇上倒是可以猜想得到,自然是不会相信和宁会起了不臣之心。可是现在,这么多的布料在这里摆着,什么人能有这样大的本事,竟然是将这些布料能藏进了长公主府?

皇上此时,已经是对于和宁长公主僭越之事,信了七八分了。

再然后,不过才一刻钟的功夫,便见再有人回来禀报,“启禀皇上,微臣等在和宁长公主府发现了秘室,在里面发现了这个。”

大总管将来人呈上的东西接过,再送到了龙案之上。

一个不过是一尺来长的布偶,上面却是以朱砂写满了字,再布偶的上面,还扎满了无数的针钉,显然,这是巫蛊之术了!

“混帐!”皇上大怒!

因为那布偶上面所写的,不是别人,正是身怀有孕的许妃。

慧觉大师曾批有一卦,所批出来的十二个字,“天生贵胄,福泽双亲,奈何薄命?”其意自然是指许妃腹中的孩子,可以为皇上带来福泽。

皇上如今已是九五至尊,且儿女双全,所谓的福泽,在皇上看来,自然就是长寿了!

可是没想到,自己的亲妹妹,竟然是诅咒自己的爱妃早死,且不得顺利生子?

皇上此时已是怒不可遏!

啪地一声,重重地击了一下龙案,随后起身,怒道,“来人,将和宁削去长公主封号,贬为庶民,暂时关押在长公主府,待朕仔细查问之后,再行定夺。”

“是,皇上。”

和韵长公主才过来,便听到了皇上的旨意,心里头咯噔一下子,再一看殿内的这些东西,以及龙案上的那件巫蛊。突然间,她才明白过来,皇上这次是真的动了肝火,连长公主的封号,竟然都给削了。

和皇上一起长大的她,自然明白,她穿了有五爪金龙的衣袍,皇上不一定就会重罚她,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妹,可是现在,她竟然是还动用了巫蛊之术,想要谋害许妃腹中的孩子,那可是犯了皇上的大忌的。

皇上如今年迈,所期待的,自然就是能长寿康健,而许妃腹中的孩子,又是曾得慧觉大师所言,一出生,便可为皇上带来福泽的,如此,皇上自然是对许妃格外的看重,不然,也不会允许这个屡次滑胎的许妃再度平安地产子了。

再闻得脚步声,一名侍卫进殿,跪下道,“启禀皇上,微臣等在搜查和宁长公主府时,发现了这些东西,微臣等不敢自作主张,故而将东西全部带回。”

言毕,一招手,便有几名侍卫抬了两口箱子进来。原本还是十分宽敞的御书房,此时看上去,倒是太过拥挤了些。

“打开。”

随着那名统领的吩咐,朱红色的箱子被打开,里面露出来的竟然是一些兵器。

细看这些兵器,竟然全是以精钢打造,短匕首,长剑,甚至是弓驽等等,箱子不大,东西却不少。

而让一旁的大总管直接就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的,便是在其中一口箱子里,竟然是发现了一块儿约莫一尺见方的黄龙玉。

此玉为紫夜产量极少的一种玉石,一直以来被明文规定,除了皇上本人之外,其它任何人皆是不可佩戴,违者便是僭越之罪,轻则砍头,重则诛九族!

就算是紫夜的太子,没有皇上的允许,也是不得佩戴此等玉石的。更何况,现在在和宁长公主府里,还发现了这么大一块儿的黄龙玉?

这和宁公主简直就是担心自己死的太慢了!连黄龙玉,她竟然是也敢私藏?

“好!好的很,和宁,朕一直是对你偏宠的很,想不到,你就是这样回报朕的。”

和韵长公主脸上的震惊之色,也是不亚于任何人,心头则是百转千回,这样多的物证,如果说是陷害她,那么这些东西是如何进的她的府邸?

要知道她是嫡亲的长公主,她的府上,也是有亲兵的,人数虽然不多,可是守卫也向来森严,能将这样多的东西,在没有人察觉的情况下送进她的公主府,的确是不太可能。

难道,她果然是有了不臣之心?

这个念头一升起来,和韵长公主自己就把自己给吓了一跳,她一介妇人,怎么会生出了这样的心思?

此时,惟有璃亲王的眼神在那块儿黄龙玉石上极为专注地看了一会儿,尔后,便转了头,沉默了起来。

皇上才将怒意压下去了三分,便听到了外头极为匆忙的脚步声,只见一个小宫人到了殿门口,竟然是一脚没有迈过那门槛,直接就一下栽到了地上,然后连滚带爬地就到了中间,脸色惶恐道,“皇上,不好了!许妃娘娘突然腹痛不止,皇后娘娘已经下令召了御医前往,可是许妃娘娘的情形似乎不妙,皇后娘娘大急,特意命奴才来请皇上过去瞧瞧。”

“什么?许妃她?”皇上二话不说,直接就往外走,大总管连忙跟上,再招呼了左右连忙去备了龙撵,急匆匆地去了坤宁宫。

皇上一走,这御书房里头自然是又安静了下来。

看着这殿内的锦锻,再看看那一个扎满了针头的小人儿,和韵长公主的右眼皮突然就连跳了几下,总觉得,这事情是不是也太巧了些?

才刚刚发现了这等的巫蛊之术,紧接着,许妃便出事了?

和韵长公主是女子,自然是可以前往后宫的,眼下,除了和宁的事情之外,许妃能否顺利地产下皇嗣才是最重要的。说不定,一旦母子平安,皇上会对和宁的态度有所转还了。

可若是许妃母子出事,只怕和宁,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宫里头的气氛越发的紧张了起来,而和宁长公主府里头上下,则是死气沉沉。皇上削了她的封号的旨意已经下达,和宁自己却是不肯相信这是真的。

她不相信皇上会这么做,皇上甚至是都未曾见她一面,未曾听她为自己辩解一句,就这样武断地定了自己的罪?

和宁长公主主要还是先前对自己太自信了,自以为皇上至少也要宣她觐见,可是没想到,她被人送回了府没多久,便接到了这样的旨意。

和宁整个人就像是疯了一样,头发凌乱,钗环歪斜,不停地挣扎着,想要冲出府门,进宫见驾。

“你们放开我!你们这群混蛋,我是长公主,是皇上的亲妹妹。皇上怎么可能会这样对我?一定是有人在故意陷害我。你们让开,让我进宫去见皇上。”

“您现在已经不是长公主了,一介平民,还妄想得见天颜?简直就是不自量力。”

相对于这两处地方,长平王府里,倒是安静地多了。

长平王很晚才回了府,所有人都在等着他一起用晚膳,很竟外地,梅侧妃竟然破例也被王妃准许留下来一起用晚膳了。

浅夏与穆流年用的都不多,待一回到了初云轩,穆流年就打发三七下去给她热牛乳了。

“那些暗纹,果真是织上去的吗?”浅夏有些好奇道。

“嗯,只是在织的时候,那些丝线被用一种特殊的药材浸泡过。在遇到水之后,颜色会变深,所以,就会出现你看到的那种情形了。”

听完他的解释,浅夏再度将整件事情都串联了起来,好一会儿,才问道,“你如此地大费周章,就真的只是因为想要打倒和宁长公主?”

“若是对付她一个,还不需要这样麻烦。”穆流年换完了衣服,因为不打算再出去了,所以只着了洁白的里衣,然后再帮着浅夏开始拆头发。

“许妃今日会早产,这些,都是与皇后事先就通过气的。正如你所说,许妃这样的人,再活着也只会给我们带来麻烦。无论她是真的背叛了我们,还是被人胁迫背叛了我们,她都不能再继续活着了。最重要的是,她敢屡次出手算计你,这又是超出了我的底线。”

“许妃的事,是皇后做的手脚?”

穆流年点点头,“到底也是淮阳许家的人,你以为我会亲自动手?”

浅夏知道他做事一向细腻周到,今日才算是对这一了解,彻底地加深了印象。

“皇后是不会允许许妃再活着的,她不能容许任何不安稳的因素存在。更何况,许妃的心已经是明显偏向了皇上,若是将来她再因为子嗣而得了圣宠,那就更加不妙了。”

浅夏听罢,倒是没有急着再去做什么,任由他极其温柔地帮着自己拆头发,好一会儿,才若有所思道,“那件儿衣裳,是我事先就在阁楼里备好了的,与之前寝室的这一件儿,亦是一模一样。一个料子里裁下来的,一位绣娘做的,怎么可能会不一样?只是,我没有想到,我身边的陪嫁,竟然是这么容易就被梅侧妃给收买了。”

“这个梅侧妃,果然是过地太安逸了,如果不是因为你之前一再叮嘱,暂时不能要她的命,我是真想一刀把她给杀了。”

浅夏弯了弯唇角,笑道,“你急什么?若说是恨她,只怕王妃比你更恨她!可是这么多年来,王妃不是也忍了下来?”

等到了两人沐浴完,都准备就寝时,朱雀又送了密函过来。

穆流年看完之后,便交到了浅夏的手上,“你也看看吧。”

浅夏看罢,眸色微微一沉,“果然生了个皇子!想不到,许妃竟然是连看他一眼都不曾来得及。你说,王妃那边儿,是否也得到了消息?”

穆流年摇摇头,“这是我布在了宫里的眼线,快速传出来的,而正式的消息,只怕是要等到明天早上,才会送进王府了。这个时辰,宫里头早已落了钥。”

浅夏看着穆流年将那纸信笺直接就烧成了灰烬,心里头总觉得有些不舒服,憋闷得慌。

不知道是为了和宁,还是为了刚刚咽了气的许妃,又或者是与皇上联手,想要算计自己的梅侧妃。

事实上,她们每一个人似乎是都有着自己的难处和特殊使命,她们看似过得锦绣富贵,却是比常人过得又万分凄苦。这样的女人,着实可怜!

不过,浅夏也不会忘记有一句话叫做,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瞧着吧,这出戏,才刚刚开始呢。估计明天,允州暴乱的消息,便会直达天听了。我倒要看一看,梅家这一回,还能想出什么样儿的法子来帮着大皇子脱罪。”

------题外话------

我们开始一个接一个的虐了。亲们,你们比较想看和宁怎么死?还有哦,有关和宁的秘密还没有完全揭露出来呢。想不想看?

第六十一章

这一夜,宫里头热闹,而长平王府也不平静。

长平王自书房中出来后,便步履缓慢地到了梅侧妃所居住的院子,在门外站了许久,才终于皱着眉进去了。

到了屋门外,便看到了一道正在做着针线的人影,映在了窗格上。

人影的头发散着,看不清眉目,却能给人以清婉之感,偏瘦的身形,让人会在不自觉间,便涌起了一抹怜惜。

只是现在,长平王的眉心却是越皱越紧,负于身后的双后,指尖来回地摩挲了几下之后,才缓步进去。

屋门是开着的,似乎是早就料到了他会来,竟然这么晚了,也未曾关门落钥。

“你来了?”梅侧妃笑地很是温婉,一双水莹莹的眸子,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三十余岁的妇人,“怎么站在了门口?快进来呀。”

一瞬间,长平王似乎是又回到了那个年轻且意气风发的年代,似乎是自己又回到了十几岁的少年之时,而对面的妇人,也不过只是一名娇小的少女。

长平王似乎是又看到了那个在青草地上来回奔跑着放纸鸢的少女,一身粉裳,让人心中一荡。

“怎么不坐?”梅侧妃看他紧眉不语,却是分外地欢喜,笑吟吟地看着他,起身上前了两步,可是对面的人,竟然几乎就是快速地向后退了一步。

如此简单的一个动作,却是让梅侧妃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随即便寸寸碎裂,化为了一张布满冰寒狠戾的妖艳之容。

“怎么?现在连我靠近你一步,你都不肯了?”

长平王并未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妥,而是拧眉道,“你不该对浅夏出手。她是流年的妻子,是我的儿媳妇。”

“是你的儿媳妇?呵呵,王爷,其实您想说的是,她是王妃的儿媳妇吧?你就这样护着她?我做了什么?不过就是不小心将她的衣袖打湿了而已,何至于令你前来兴师问罪?”

长平王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不然,这么晚了,你屋门敞着,是在等谁?”

梅侧妃一愣,眼神微闪了几下之后,轻咬了嘴唇,“你有多久不曾踏足我的院子了?如果我不这样做,你会来么?我在你的心里到底算什么?王妃欺负我,世子欺负我,如今就连你也欺负我?你难道忘了,你曾经答应过姐姐什么?”

听她提到姐姐二字,长平王的眸光似乎是晃了晃,就像是一颗水晶在阳光的照射下,突然就生出了流光溢彩的感觉。

“以后别再做了。梅妃死了,皇上是什么性子的人,你心里头应该比我清楚。他喜新厌旧的速度,绝不会比任何一个男人差。如果不是因为你姐姐,你以为,他会宠爱了梅妃这么多年吗?”

梅侧妃的身子晃了一下,脸色也有些难看,“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长平王的眼睛却是盯在了她的脚下看,似乎是地上的那些砖石,都比她的这张脸好看。

“你应该庆幸你是她的妹妹,不然的话,你以为你还能活到现在?就冲着你曾三番四次地对我儿下手,我就能要了你的命!谋害府中世子,你就是再有十条命,也不够赔的。”

梅侧妃闻言,微微抬起了眼睑,少顷,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笑话一般,连续不断地轻笑了起来。

“怎么?现在知道找我算帐了?穆怀安,我该说你什么好?让我好好想想,事实上,只怕世子的毒早就解了吧?你们最近这几年,也不过就是为了应付我与皇上罢了,我说的对不对?”

梅侧妃侧了身,冷笑一声,“你说,若是我将这个消息送给皇上,他会如何对付你们穆家?满门抄斩?诛你九族?”

长平王本名穆轻和,字怀安,多少年来,都没有人再唤过他的字了,而眼前的这一位,显然并不是他所钟爱的,自然,也就不希望自己的字,从她的嘴里头说出来。

“住口!你以为单凭你的一面之词,皇上就会信了?以前皇上还算是倚重你,也不过就是看在了梅妃的面子上罢了。至少,她比你长得更像你们的姐姐!”

最后这一句话,对梅侧妃的打击似乎是颇大,只见她的胸脯急促地起伏着,而其脸上的阴狠之色,亦是再没有一丁点儿的遮掩,“你才住口!你有什么资格提我姐姐?如果不是因为你,她会死么?就是你逼死了我的姐姐,所以我们姐妹二人才会落得分别与人为妾的局面,如今连她也死了,我们姐妹也不过是就只余我一个了,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是么?你别忘了,穆焕青也姓穆,也是长平王府的人,若是满门抄斩,他和你,也都一样跑不了。”

梅侧妃脸上的怒色极盛,越是如此,脸上的笑竟然是就越是妖艳,“是吗?你就这么肯定,我的儿子,也会死?”

“哼!你以为呢?你不会天真地以为,他还会将这个孩子认回去吧?你可明白,一旦将这个孩子认回去,他将承受什么样的骂名?侵占臣子的美妾?还是有意羞辱朝臣,将自己怀有身孕的爱姬赐予臣子为侧室?简直就是愚不可及!”

长平王在说完了最后一个字后,似乎是一下也不想再多待了,出了门,便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外头的新鲜空气,似乎是先前所处的那个满是香味儿的屋子里,实在是污浊不堪。

而梅侧妃则是被他狠戾的话,直接就给惊得站不稳,摇晃了几下之后,扶住了长几,再慢慢地踱回到了榻上,整个人的表情,都是恹恹的。

长平王所说的话,她又如何不知?

这么多年来,皇上对她如何,对姐姐如何,她又怎么会一点儿也感觉不出来?若是皇上果真心里有她,那么当年被下旨赐给了长平王为侧妃的,就不该是她,而是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梅贵妃!

梅侧妃的手无意识地开始在榻上胡乱地摸着,很快,便摸到了一个绣棚,拿在了手上,再细细地看着上头所绘的花开并蒂,怎么看,都是觉得无缘的讽刺!

“为什么?你们男人之间的事,为什么一定要算上我们女人?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被你们这样对待?”

梅侧妃话落,眼泪便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一颗接一颗地滚落了下来,沿着自己的脸颊,滴答滴答地,落到了那未曾完成的绣棚之上。

这么多年了,夜深人静之时,她也曾问过自己多次,自己爱的男人,到底是哪一个?

可是自己这么多年,为了皇上,先后给穆流年下了几次的毒,自己应该是向着皇上的。对,就是这样。只要是穆流年死了,那么将来的长平王府就是自己儿子的。

如此,自己的儿子,也便可以封王,而且还将是紫夜最有权势的王爷!

不姓肖又如何?不姓肖,她的儿子也一样是可以扶摇直上,成为人中龙凤。

可是事情的转变,实在是出乎了她的意料,更准确地说,是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没有人想到,穆流年的毒,竟然是真的解了?那样的剧毒,都没能要了他的命,是该他的运气太好了,还是该说他们这边儿太大意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掩饰地很好,可是没想到,就在六年前,那个穆流年眼看病得就快要死了的时候,长平王竟然直接冲进了自己的房间,然后冲着自己便是一声怒喝,还直接就踹了自己一脚。

那一脚,几乎是要了她的半条命。

更让她一瞬间心如死灰的是,那一天,长平王亲口告诉她,就是将长平王的王位传给其它的旁支的儿子,也不可能会传给穆焕青,不为别的,就只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是穆家的种!

原来这么多年,不过是她自己自以为是罢了,如果不是因为穆流年一直身中奇毒,还要从皇上那里换取一些灵药,只怕他早就恨不能杀了自己了吧?

呵呵!

梅侧妃苦笑了几声,自己这一生,还真是失败呢。如果自己当初没有想着要算计长平王,没有在婚前便与皇上有了肌肤之亲,那么现在自己的处境,是不是就会不一样了?

可惜了,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如果,只有事实。事实就是,她被皇上玩弄了,被长平王鄙视轻看了,却无力为自己辩驳一个字。

说来说去,还不是咎由自取?

不知过了多久,梅侧妃才低喃了一声,“姐姐,你可知道我有多羡慕你?虽然你走的早,可是至少,这世上还有两个男人曾经真心地为你付出过。可是我呢?却还要活在这世上继续受苦。何苦来哉?”

长平王府这一处并不怎么显眼儿的院落里,此刻却是弥漫着一股极低的气压,整个院子,似乎是都被一种浓浓的悲伤和绝望所覆盖,而梅侧妃所没有想到的是,自今日之后,她便再也没有机会见长平王一眼了。

更准确的说,是她再也走不出这间院子,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了。

次日,长平王直接下令,梅侧妃毒害世子,罪大恶极,念其也为穆家繁衍子嗣,只是将其侧妃的头衔撤了,贬为侍妾,并且禁足终生。若有求情者,一并论罪。

这样的责罚一下来,整个长平王府都震惊了。

浅夏对于长平王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有些意外,不过,想到了当初梅千洛离开之前,送给自己的那个大秘密的时候,也便了然了。

穆焕青根本就不是长平王府的血脉,如今宫里头没有了那位梅妃,长平王将梅侧妃贬为侍妾,自然是也没有什么不妥当的,毕竟,她背负的,可是谋害世子的罪名,只是贬了她的身分,对她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长平王知道自己不可能会杀了穆焕青,毕竟那是皇上的血脉,即便皇上不能认他,也不可能会眼睁睁地看着有人对皇子动手。只是可惜了,穆焕青这一辈子,注定了要当一名见不得光的皇子。

而长平王为了彻底地绝了穆焕青想要成为长平王府主人的心思,一举将梅侧妃给贬成了梅侍妾,如此一来,整个王府里,身分最为低下的,便成了他穆焕青了。

浅夏甚至怀疑,长平王是故意这么做的,目的嘛,一方面是为了给当初的穆流年受的罪讨回一个公道,另一方面,自然也是为了让宫里头的那一位心里不好受罢了!

即便是龙种又如何?如今在长平王府,还不一样只是一个身分最为低下的公子?生母为侍妾,这样的出身,将来还能有什么前程?

浅夏不知道的是,长平王对梅家人,或者说是对皇上的报复,这才仅仅只是一道小小的开胃菜。后面的,才是真正的报复了。

皇上得知了长平王府的消息时,自然是怒不可遏!

皇上不笨,梅妃才死了多久,长平王便对梅侧妃动手了,与其说是处置她,倒不如说是处置那个儿子才是真的。

如此看来,他是知道穆焕青根本就不是他的儿子了,所以才会突然对梅侧妃发难?

要说,这事儿也是梅侧妃当初自己心中畏惧,所以一直没有敢将长平王当初对她说的话说出来,所以,除了她自己之外,皇上根本就不知道,原来长平王早就什么都清楚了。

如今,皇上虽然是有心插手,可是没有了梅妃,梅侧妃又是一介妇人,如今又成了侍妾,更是没有了进宫的资格,别说是皇后不会帮她,就是会帮,也不可能会下旨让一个小小的侍妾进宫说话吧?果真如此的话,那皇室的脸面往哪儿搁?

皇上这才刚刚喜得麟儿,可也在同时,失去了一颗对付长平王府的最好的棋子,许妃没了。

如果许妃还在,或许还能想出一个由头来由她将梅侧妃召进宫来,可是现在?

皇上此刻心里头是说不出来的憋闷,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似乎是不一样了,到底有多少的事情在沿着他意想不到的方向走,他已经完全没有把握了。

皇上也知道,自己当初让长平王纳了梅侧妃,这事儿做的不厚道,总是不能摆到了明面儿上来说的。

如今自己的儿子不能认,反倒是成了长平王府里面出身最低的一个子嗣,这简直就是在打他的脸!

接连几日皇上都是忙得焦头烂额。

和宁长公主有不臣之心一事,尚未完全弄清楚,已经移交大理寺去细查。而偏偏这个时候,宫里头又没了一个许妃。皇上为了安抚淮安的许氏,赐了许妃一个贤妃的封号,葬入了妃陵。

而许妃所生的皇子,则是赐名为云福,因为宫中的华嫔入宫多年,一直无子,只得一女,所以皇上便下旨抬了华嫔为华妃,将小皇子,交由她来抚养,并且,也是记在了她的名下。

皇上这一系列的举动,倒是让华嫔喜出望外。

她入宫多年一直无子,只得了一位五公主,可是将来公主一旦出嫁,她也就等于是没有了子嗣的人,只能在宫中孤独终老,若是有了儿子,自然就不一样了。

将来若是他能封王,自己也是可以以母妃的身分,随同儿子一同出宫的。当然,这个前提得是皇上殁了之后。

皇后正在宫中练字,身边的凤仪女官将这一消息带来之后,皇后也只是轻哼了一声,似乎这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华嫔无子是一,最主要的,是华嫔的娘家背景不深,否则,华嫔入宫多年,怎么还只是在一个嫔位上熬着?皇上这么做,无非也就是想着再树一个梅家罢了。”

“娘娘,您的意思是说,大皇子那边儿,已经不成了?”

皇后将纸拿了起来,看着上面一个大大的忍字,再拿近些,轻轻地吹了几下,“大皇子除了梅家,已经是再没有其它的倚仗了。本宫今早接到了消息,允州百姓发生了暴动,其缘由便是因为食不果腹。”

凤仪女官微诧,“娘娘,这之前,皇上不是才吩咐了户部,往上拨了十万石的粮食吗?这才多久,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没了?”

“是呀,皇上亲自下的旨意,可是实际上送往允州的粮食,不过才一万石。剩余的九万石去了何处?”

皇后说完,冷冷一笑,将纸往身后一递,一旁的宫女连忙接了,“这个字写的不错,裱好了,给桑丘烈送去。”

“是,娘娘。”

皇后似乎是有些累了,到榻上侧倚了,一抬手,便有两名宫女过来帮着捶肩揉腿。

“子睿果然是善于谋断,这一次,如果不是他,只怕我们也不可能将梅家逼迫至此。本宫听说,今日早朝,皇上看过奏折之后大怒,当场就将大皇子给喝斥了一顿,这会儿,估计正将户部的几位主事都叫了过去,仔细问个清楚了。”

“娘娘,二皇子有公子扶持,相信很快,就能坐上那个位置了。只是,公子却执意不肯在将来再继续入朝为官,娘娘是不是得寻个机会劝一劝?”

皇后摇摇头,“他是个聪明人。名利权势,这些东西都不是他想要的。用他自己的话说,如果不是因为他生在了桑丘家,他是根本就不可能会入朝的。他一心修道,这一次,也是为了整个儿桑丘家族,所以才会破例入朝。待此间事了,他便会去找他师父,寻仙问道去了。”

只是,他真的会这么做么?

这个问题,桑丘家的人自然不会怀疑,毕竟,桑丘子睿之前可就是四处云游,自由自在惯了的主儿,会有这样的想法,那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可是对于某些人来说,显然就是不信的。

比如说穆流年,比如说云浅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