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成章道:“父母犹在险境,一家子老弱妇孺,我再有那个心思,还有脸做人么?男人丈夫,顶天立地,靠的是自己,攀裙带算什么本事?我没那么下作。”

瑶芳见他急了,也不打断,往榻上坐下,听他说完,方道:“哪怕是七娘误置书中,这东西已经到了这里了,却要有个稳妥的法子还回去才好。”

贺 成章道:“还什么还?生怕旁人不知道么?你收起来,就当是你们相交时胡乱拿错的,不就成了?反正不能搁我这里。跟他们家也不要提,只当没有这么一回事儿。 打回京,我就没见过她。凭她有心无心,她有心,我也应不起,她无心,就更不要拿这个去刺人家好姑娘了。原本没什么的,过了闲人的嘴,也要有什么了,不 好!”

瑶芳嘀咕道:“还怪了我了,我说了什么了?你心里有数儿就行了。”说着,拿着书签子走了,回去放到自己妆匣尽里面的格子里。留贺成章郁闷地望着书本气了半天,发誓以后再也不借书给容蓟看了。

第二天,与容蓟见了面儿,容蓟还要再借书。贺成章便说:“原也没有几本的,他们出来的时候为了掩饰才带的,到了京里,也没再重置旧业,也就没了新书了。”

容 蓟试探地问:“没有新的,拿旧的再看一回也解馋呐!我还想再看一回呢,难道你拿回去之后都不再看的?”说着,还揉了揉手臂被七娘给掐的。那张书签确是 七娘误置的,书签是她自己制的,最喜欢、用得最顺手的一张,要用的时候一找,发现没有了,细细一想,容七娘找书签,脸都白了!事也不算个大事,毕竟不妥, 叫长辈知道了,也是要说的。

贺成章果断地道:“那些话本子,我都会写,还有什么值得看的?有那功夫,温习话本,还不如温习功课呢。扔箱子里就是了,还看什么?怎么?你?”这是要让他发现呢?还是希望他没发现,想将书再要回去,悄悄拿回书签来?

容蓟也有些踌躇,原本没什么的,要因此一事,少男少女起了尴尬的心思,反而不美。便不敢强要。决定回去再挨一回掐,然后领着妹妹去跟长辈坦白。口里说:“大郎说的是。还是温书吧,后年秋闱,可一定要中啊!”贺成章也含糊地应了。

容蓟看他的样子,好像是知道书里有书签了,又怕他误会,又怕他有别的心思,也是心不在焉。晚上回来就寻了妹妹,兄妹俩没有办法,结伴去找老夫人帮忙。

容老夫人听了,好气又好笑,指着容七娘道:“你要看什么话本子,纵京里没有,独他们家有,跟他们家小娘子讨来看就是了,怎么从你哥哥那里拿东西看?看完也不仔细,还失落了东西进去?”

七娘嗫嚅道:“我不是看得入迷,顺手就……”

容老夫人一摆手:“可长点儿心吧。算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叫你哥哥去好好说说,讨了来。就说,是旁人送他的,他顺手夹进去了,现在人问他要,他拿不出来,请贺小郎给找一找。”

容蓟踌躇地道:“我看他那个样子,像是看到了。他妹子与七娘也算是熟人,怕不认出笔迹来了?”

容 老夫人笑道:“那又如何?你们想得太多了。这等事,只要你们自己不想左了,谁能拿捏得了你们?你们小的时候,就不给你们讲什么牛郎织女,就是这个缘故!偷 闺女衣裳的,那是好人么?被偷了衣裳就要跟个贼过一辈子?那是脑子有病!贺小郎也不是恶人,品性也不坏。好好跟他说去。”

容蓟领命,次日一脸不好意思地对贺成章道:“有件事儿,还得麻烦大郎。就是,前儿那本书,你还得帮我捎来。旁人送了我一张书签,我给夹里头了。他昨天到我那里,没见到书签,以为我给弄丢了,可生了我的气了。我把书房都找遍了,依旧没有,多半还要着落在那本书上。”

明显地看到贺成章也舒了一口气:“明天我就去翻一翻,将书签给你带回来。”

容蓟小声道:“真是谢啦,我都没法儿交差了,好兄弟!”说着便用力拍拍贺成章的肩膀,心道,要是他真能登科,不不不,只要中了举人,想做我妹夫,也是可以的。

等拿了书签向容老夫人复命,容老夫人笑道:“贺家人或许有种种古怪脾气,人品却还是过得去的。老的太犟,知府太呆,几个孩子却教很不错。”又抚慰七娘,不必将这等事过于放在心上,以后小心一些就是了。哪个大户人家没丢过东西呢?

毕 竟有了这么一回事儿,容七娘羞恼过后,难免也想一想这贺大郎有没有认出她的笔迹来。看到书签是怎么想的,还书签的时候又是个什么心情?容二夫人亦知其事, 却不跟女儿挑明,老夫人已经开导过了,她便只当不知道。免得重复提起,反成了女儿的心病。只回去与丈夫说了一回,容二老爷倒是开明:“贺小子我看也不坏, 只要他能上进,招来做女婿亦无不可。”

容二夫人将丈夫一顿乱捶:“你这会儿又信口开河了!纵他人品不坏,儿女婚事,岂可戏言?且看看,他要真出息了,那就他吧。榜下捉婿难免遇到手快的,少年举人,也是可以的。”

贺成章就这么进了容二夫人的候选女婿名单,也在容七娘心里留了道不浅痕迹。

书 签事件过后,两处都消停了许久。贺成章老实读书,瑶芳一直老实窝在家里,每日带着贺平章教他读书识字。直到十一月里,才接到从湘州辗转而来的家书,信是贺 敬文的,洋洋洒洒写了几十页,恨不得将湘州的事情都交待了,又恨不得将家里的事情都安排好了。看得家人都很诧异:他什么时候不做甩手掌柜了?

贺敬文的风格,向来是有事交给亲娘/老婆去管。罗老太太还在呢,怎么他还啰嗦了这许多?

人家都以为是韩燕娘口述,逼着贺敬文执笔的,却不知道这真是贺敬文写的。他累月处理庶务,活把甩手掌柜逼成了个碎嘴婆子。迁新居很好,紧闭门户,不要生事,认真读书,书坊不要开了,什么生意买卖都不要做了,收租子就很好。乔亲戚那里,也要好好相待……

瑶芳有些发愁:“回信要怎么办?”

贺成章道:“还是想想乔亲戚那里怎么回事吧?怎么还没来呢?多远也该走到了。”

瑶芳道:“莫非路上出了什么意外?”

贺成章将事情揽下:“交给我吧。”自然又是去寻林百户那里打探消息了。

罗老太太亦知其事,对此颇有一点顾虑:“锦衣卫?怕不大好吧?”

贺成章道:“阿婆放心,我有分寸的。”

罗老太太也不过这么一说,硬拦也是拦不下的。闷闷地说一句:“你们都大了。”又去房里诵经去了。

林百户的消息来得极快,告知贺成章:“是那家有人病了,行走不得,并未动身。那里医药又有些欠缺。”报了几味缺的药。

贺成章谢了他,又托他帮忙捎带些京城的药材。林百户也不刁难,痛快地帮他办了。贺成章办成此事,回来与祖母、妹妹提上一提,又说:“置办年货时,也办一份子送过去,终归是亲戚。”

瑶芳道:“成,反正也费不了什么事儿。”左右是出钱。抵京的时候,宫里赏赐的金银并不算少。家里也没什么交际上的花费,年节想送礼都没地方送去,也就容家、罗家、贺成章的老师、林百户,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贺成章多问了一句:“家里钱还够使?年底的租子该交上来了吧?到时候我去收去。”

上辈子他就是被柳氏大雨天里逼着去收租出了意外的,瑶芳心里终有个疙瘩,不肯让他再做这个事,说道:“哪用你自己去?让本家送过来就是了,咱们管待他们吃酒。”

贺成章道:“不是这么个事儿,哪有自家的事情,不紧着看的?眼下还出不得纰漏。一年就这一回,不碍的。”

瑶芳拗不过他,担心地等了一整天,熬到他平安归来,才放下心来。拿了租子,田里交上来的柴米、鸡鸭鱼肉,分了一些往罗家、林百户、乔家(依旧托了林百户)送。容家的年礼就要备得用心些,也不用十分隆重,不必很往上贴,贴得太紧了,也会伤交情。

诸般事务办妥,赵琪也从翰林院那里放假出来了,贺成章也不用读书了,除了贺敬文夫妇,人口居然都凑齐了。赵琪笑道:“再过不一、二年,楚地事情平息了,就全了。今年岳父岳母虽不在京里,胜在平安,已是最好的消息了,老太太不用很担心。”

罗老太太很给这进士孙女婿的面子,也极信服这读书读出名堂来的人,含笑道:“你说没事,那一定是没事的。”

赵琪又问,要不要邀些街坊到赵宅去,请罗老太太也过去,一起打个牌、吃个酒。这样贺家依旧是闭门谢客的,可以免除打扰,罗老太太过年的时候也有人解闷儿了。罗老太太犹豫地问:“不会闹着你们吧?你还读书呢。”

赵琪与丽芳都说不会,丽芳还说:“不到我那里打牌,您到哪里呢?容家的牌局,也不好日日去的,去一回就行了。舅老爷那里人那么多,又太烦。”

罗老太太最终被说服了。

岂料还没等过年,牌局还没凑起来,宫里又来了消息:娘娘因听到湘州的消息,想起罗老太太来了,召她和她的孙女儿们进宫去说说话。

叶皇后这个时候召见并非心血来潮,而是盘算好了的。一过年,连着到灯节她都不得闲,见各种外命妇,又有各种庆典,她脱不开身。年前比较好,宫里备年,她只负责指挥,自有专人去做。

叶 国公从前线传来的消息,说大军已到湘州,发现湘州的治安还是非常不错的,湘州的守卫也很能看。皇帝看了也高兴,他的官员能干、他家还有一心向着他的亲戚。 预备着正旦的时候,连犒赏三军一块儿,将贺、姜都奖励一回。唯一的不满是对贺敬文的:心太软,彭某弃民失地,当时就该拿问下狱才是。现在疯了,倒省了他的 事了。

还是姜长焕从中说:“知府就是太实诚了,小时候不懂事儿的时候还笑他来着,我是宗室,他非见面就念叨着叫我读书。后来才明白,他就是这样的人。”

皇帝也笑了:“就是取他心诚。你这小子倒有趣,不夸自己父兄,怎么夸起外人来了?”

姜长焕瞪大了眼睛:“臣的父兄还用臣来夸?您还不都看在眼里吗?好得都不用夸了!”

皇帝大笑,居然亲昵地将他招过来放到膝头坐着:“哎哟,你爹娘平素一定惯得你没边儿了!这么招人喜欢,必会溺爱的。娘子可不要中了他的计,必要严管的。”

叶皇后看了姜长焕好几眼,心说,你这媳妇儿还没娶上,就向着岳父了

直到前两天,姜长焕等与叶皇后相处得更熟了些,才期期艾艾,问了一个问题:要怎么扭转别人对自己的不良印象,然后成功娶到喜欢的媳妇儿?姜长焕发誓,这个问题,他跟亲娘都没提过。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很想向叶皇后请教。

叶皇后道:“你做得就不错,记着了,跟聪明人打交道,永远不想要空手套白狼,想得什么,就要付出什么。空手套白狼的,未必是聪明,却是心存了骗意的。一个骗子,哼,还想要什么好下场?”

姜长焕一个哆嗦,心说,得亏我老实。

现在他就这么老实地给岳父谋起了福利来。叶皇后没好气地道:“前两天还说,二郎不如先前肥壮了,是不是吃得不香、睡得不好。这会儿又说我疼他了,他都开始蹿个儿了,自然要瘦些。我在家的时候,眼睁睁看着我弟弟从个矮冬瓜蹿成了条细丝瓜,男孩子都这样儿。”

姜长焕故意问道:“真能玉树临风?”

皇帝顺后给他后脑勺来了一记:“胡说什么呢?君子不重则不威,腰带十围才好!”

姜长焕鄙视地给了他一个“莫驴我”的眼神儿,嘀咕道:“您也不胖。”听说,妇人们不喜欢大胖子。

皇帝大笑。

叶 皇后看他这样子,也不点破。这皇帝,还是更喜欢自己的儿子的,然而亲生的太小,还没办法逗他开心。看完了亲儿子,就过来寻侄儿开心呢,姜长焕最好不要因为 皇帝的另眼相看而骄纵,那样就是作死了。不好叫皇帝跟姜长焕相处太久的!叶皇后当机立断,对姜长焕道:“我有事与圣上商议,你去写字,别说我惯坏了你。”

姜长焕会意,退了下去,皇帝心里就有些扫兴。叶皇后却说:“圣上,贺敬文的母亲、女儿都在京里,过了年事就多了,混在人堆子里见一面,也谈不上多重视。不如年前我单独召了她们来,赏些东西?前头正拼杀,后头也要立个榜样出来,如何?”

这是正事,虽然很无聊,要立榜样的事情自己心里想着、默默做着,老婆居然也想到了还点破了,这就更没意思了。皇帝起身道:“你看着办。”抬脚出去办他那一摊子事儿了。

贺家就接到了叶皇后的通知。

再 次进宫,罗老太太和丽芳已经很熟练了。让瑶芳最开心的,莫过于在这次不是在韩太后那里,而是直接到了叶皇后中宫里去。这一天一大早,瑶芳就爬了起来,将衣 柜打开,仔细挑选衣服。她不是命妇,自然要穿自己的衣服、戴自己的首饰。叶皇后喜欢自然一点,不那么浓墨重彩地修饰的姑娘。

可用赏下来的料子做的衣裳,快要年了,南方战事也挺顺利,要穿得鲜亮一些。娘娘其实挺喜欢鲜艳的颜色,只要不太花哨就行。首饰也不须插得满头才显得隆重。自己如今年纪也不大,身量并没有全长开,不必强作大姑娘的妆束。梳双髻、带缨络圈儿,上些淡妆即可。

亲自动手打扮了一回,绿萼和青竹要帮忙都被她推开了。待妆束停当,绿萼抚着心口,呆呆地道:“姐儿,你这是……”要迷死人呐!

瑶芳嫣然一笑:“我心情好。”

这份好心情持续的时间并不短。

到了中宫,忍着激动行过了礼,祖孙三人皆得赐坐。瑶芳坐稳,抬起头来,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叶皇后。叶皇后也笑着望她:“二姑娘真是令我见而忘忧。”皇后见过的小姑娘也不算少了,得体的也有一些,然而单凭一身打扮就让她觉得样样合意的,这还是头一份儿。

瑶芳眼睛微弯:“要见娘娘,怎么能不让人见着我就开心呢?”她倒是一点也不怯场。仲嬷嬷想要说什么,看她一脸的欢欣,忽地不想拦着了:这么个人儿,看着就觉得世间一片美好。

叶皇后也很开心,笑道:“那你心想事成了,我见到你就很开心。”又问瑶芳在家里都做些什么。

瑶芳道:“也给阿婆管家搭把手儿,也教弟弟识些字,自己也看看书。”

叶皇后因问何书。

瑶芳道:“读些经史,还看些典章律令。”

叶皇后赞道:“该当如此!”

瑶芳心头一暖,当年娘娘就是这样说的,也有心教她,然而她们没有那么多的精力放到读书上头,只能东一鳞西半爪地学,叶皇后想到哪些要紧的,就拣着要紧的讲,学得并不连贯。

罗 老太太和丽芳见瑶芳与皇后投缘,也都静听着叶皇后不断提问,乃至于两人讨论了起来。列女传里,叶皇后极赞冼夫人,瑶芳亦说:“妻未必不如夫。”两人说得投 机,叶皇后夸奖瑶芳一路从湘州逃出来报信之功,瑶芳大方地道:“必有人能做得比我更好,不过她们没这机会罢。嗯,这样大灾的机会,还是不要有了,有旁的机 会也行。”

叶皇后笑了,问道:“说到湘州,姜二郎还在这里,可惜你们都很大了,唉……”征询罗老太太的意见,要不要他们见一面。

罗老太太道:“但凭娘娘作主。”

叶皇后又问瑶芳,瑶芳想了一想,道:“娘娘跟前,我又何必矫情呢?自从遇到哥哥,我就没见过他了,看一眼他如今什么模样,也不枉一路同舟共济,心里也算对简娘子有交待了。中宫殿内,又有什么好说嘴的?”

叶皇后笑道:“痛快。”

这才命姜长焕过来。

丽芳一看姜长焕,大吃一惊:“嗐,长俊了。”

姜正源是个端正人,简氏更是个美人儿,两个儿子都没有长歪,只是姜长炀已经长成,很是俊美。相较之下,哥哥玉树临风,弟弟冬瓜趴地,丽芳不免觉得这姜长焕肥壮团胖,是做母亲希望养成的小男孩,却不是少女喜欢的俏郎君。

如今姜长焕却有点脱胎换骨的味道,人也瘦了,也高了,渐渐跟姜长炀有点像了到底是兄弟。只是姜长炀生得温润如玉暖人心,姜长焕却带一点骄纵飞扬的无赖气质。丽芳此时,还不知道姜长炀在湘州做过什么吓人的事,只是惋惜要是这弟弟的性子像哥哥,可就好了。

姜长焕脸红了,很红。一看瑶芳就是精心打扮的,虽然知道面见娘娘的人都会用心打扮,他还是忍不住给自己一个幻想:也许,也有要见我的缘故呢?

瑶芳心里坦荡,大大方方看他一眼,便对叶皇后道:“人看到啦,娘娘真会调教人。”上辈子两个孩子,都经娘娘的手,也没什么兄弟阋墙,也没什么小心眼儿地合起来算计不该算计的事儿。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嗯,其实听说他住娘娘这儿,我就很放心了。”

【这般口气,倒好像陪了我许久的人,这么老气横秋的,二郎得哭了吧?】叶皇后很没良心地笑了,一看姜长焕一脸的憋屈,她终于笑出了声来。

皇后一笑,大家都得跟着笑,除了姜长焕。他看着瑶芳低头掩口,留给他一个秀美的侧颜,心里又甜又美,还带着一股子愁我真的不小了啊!

瑶芳正笑着,便听到一声:“什么事情这么开心?”她倏地僵硬了。

皇帝。

死鬼。

被她弄死的死鬼皇帝,活生生地从门口过来了。

真是会扫兴!

作者有话要说:【1】感兴趣的同学可以去查一下韩寿的出身,据说是战国时韩王室的后裔。确定是曹魏时期司徒、南乡亭侯韩暨的曾孙。他爷爷是南阳太守,爹是侍御史。堂伯是新城太守,叔叔是益州刺史。曹晋的九品中正制不用我多介绍了吧?门阀的起源时期。

所以贾充一看这小伙样子还行,闺女又喜欢,就答应了。要换个王二麻子来试试,不打死才怪!

所以说啊,不是鹦鹉就不要调戏空姐。(鹦鹉调戏空姐,乘客跟着学,空姐把俩都扔出飞机了,鹦鹉一拍翅膀飞走了,乘客就自由落体了。鹦鹉说:小样,没想到吧,爷会飞。)

第77章 利用被利用

相对于这个职业来说,当今这位元和天子的长相并不令人讨厌。他既没有长着吓人的双瞳,也没有手长过膝以致体型类猿,更没有耳垂至肩稀奇古怪。元和帝今年二十五岁,五官端正,长期浸淫在权利之中,自然带着上位者的气势与一丝无世事的淡漠不在乎。

元和帝因是先帝长子,打从开蒙开始,所有师傅都是当世大儒,大儒们没能开阔他的心胸、扳正他的脑筋,却让他的外表沾了点斯文气。他还习过一点点粗浅的武艺,虽然现在有点懒,不似先帝在世时那般用功练习了,倒是没让他变成个胖子。

年轻,尊贵,富有,健康,甚至还有点俊美。确实是许多女子喜欢的样子,瑶芳初入宫廷的时候,也觉得他是个很好的男子。尤其他还是皇帝,做他的妾,也谈不上不体面。宫里头有一阵子,争得实在是厉害。现在,他还在处于一种被争的状态里。

瑶 芳却知道,随着岁月的流逝,哪怕他还没有变老,等到而立之年,连刚入宫的小宫女,都没有那么天真了这个皇帝太难伺候了。到了他三十岁上,已经获得了 “冷落皇后数载、幽死两个一度有宠的宫妃、贬了三个嫔、生气时失手弄死了一个宫妃、不小心毁了另一个的容、杖责过上百宫人”的成就。他还真不是故意的,他 就是这么随心所欲。都当皇帝了,国家大事不能太意气用事,还不兴生活里任任性?反正不管前朝还是后宫,都没人比他聪明,活该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

瑶 芳上辈子没被韩太后怎么样,倒是在他手里吃过几回暗亏。都是因为这皇帝看她跟皇后关系太好,故意刁难的。叶皇后被诬魇镇的时候,瑶芳自然是要去代为申诉求 情的。元和帝晾了她半天,这也没什么,反正是人都知道她跟叶皇后好,跪一跪也没啥,元和帝的儿子被人咒了,这份心情她理解。让她不能忍的是,她在凉地砖上 跪了个半时辰,两条腿差点儿就废了,人在濒临昏死的边缘,元和帝来了,高高地站着,问她:“她不过是见你年轻貌美、心地单纯,利用你夺吴氏之宠而已,你这 般为她鞠躬尽瘁,值得么?不生气?不想看她的下场?”

瑶芳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被他给噎死。后来元和帝故意抬着她们母子跟中宫母 子打擂台的时候,瑶芳越想越恨,就下手把这货给弄死了你说得没错,利用人的人,就得没好下场!现在想来,瑶芳忒感激贺敬文,哪怕上辈子死得早,他也是 个认死理儿的货,做了他的女儿,或多或少受了些影响,譬如说:士人不可辱。哪怕落魄了,瑶芳骨子里还是个士人之女,自幼养成的自尊还在。士为知己者死,良 臣择主而事。什么利用不利用!

娘娘什么都好,人好、人品好、脑子清楚,唯一的不好就是丈夫是个王八蛋!利用你娘!反正娘娘回宫之 后头一件事儿就是宣了御医给她看腿,然后才匆匆去整顿宫人。这世上总有一些人,自己蠢,就以为世上没有聪明人,自己自私凉薄,便以为世上没有无私与真情。 懦夫眼里没有英雄,自己做不到,就以为别人也跟他们一样胆怯阴暗。可悲可笑!

“妾不敢妄度圣意。娘娘的好结果,我就看。不好的,我陪着。”

好 赖她这一争,总是让皇帝有了见叶皇后的欲望你从哪里找来这样一朵大奇葩?也不知道叶皇后说了什么,反正这事儿就消了。后来查出来,是御马监的李太监 自作主张,妄想以此扳倒皇后,卖吴贵妃和皇长子一个好儿,以图后报。叶皇后当时就冷笑了一句:“这才是想搏个拥立之功呢。”

就这一句话,不但李太监被元和帝剐了,吴贵妃与皇长子也渐失宠爱,元和帝对吴贵妃犹有一点旧情,却从此不想见长子了。等叶皇后生下儿子,皇长子就彻底与东宫无缘了。

这 个自以为很聪明、也搓磨死不少人的皇帝,有时候他的思维也极好控制。从此叶皇后与瑶芳更成了一个整体,奇异地,元和帝就喜欢往她俩中间凑,也不知道他存的 是个什么心。大概齐是跟叶皇后较上了劲,又或者是觉得瑶芳这样“别人的忠臣”特别带感,想给扯到他自己这边儿来。就跟看到别人家老婆人又好看能力又强,对 老公还特别好,就想抢过来一样。从此惹来无数的麻烦,想想都让人恨不得掐死这家伙!

完全不知道这家伙哪里来的自信,以为被他搓磨得久了,就会被他驯服。他似乎忘了,他面对的是活生生的人。

瑶芳一直以为,这家伙能坐稳江山,真是历代先帝积了大德!

现在这个积了祖宗十八代德的人,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叩 拜起身,足尖滑过脚下的地毯,身形犹如一道游鱼,瑶芳又往罗老太太身后藏了一点点。凶手在受害者面前,一点也不紧张,只是为了表现得像一个正常的小少女。 普通女孩子初次在这种场合里,应该是羞涩的、胆怯的。瑶芳也没兴趣引起元和帝的注意,这个男人很麻烦!她过来看看娘娘就好了,没必要跟个难伺候的主儿培养 什么感情。她上辈子倒是想来着,把这两口子伺候得好好的,结果,好么,真是不提也罢。

上辈子动手的时候,心里不是没有紧张,事成 之后,也早就做好了赴了的准备,只是要跟娘娘坦白了才好。没想到一找到娘娘,没等她要去死,娘娘就开始着手善手了。接下来就是一通忙,人一旦忙了,就不会 想很多,忙完了,原本关心的事情也就过去了。到了后来,就把这一茬给深埋了,再也不提这事儿了。

元和帝并非处心积虑,特意要过来的。今天已经封玺了,除紧急的军国要务,旁的事儿都要暂时放到一边儿,他很闲。先去看了看吴贵妃所出的儿子。

这 小孩子被吴贵妃当眼珠子一样地护着,养得“肥壮可爱”。却因母亲太护着了,到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更不要说走路了。小孩子学走路,跌跤是难免的,吴贵妃就 是舍不得。打这孩子学会爬开始,一爬,吴贵妃就命人将他抱起,叫乳母喂奶。就因为儿子爬两下就翻了个四脚朝天,吴贵妃心疼了。爬着翻个个儿都心疼,何况走 路跌跤?

吴贵妃的口头禅乃是:“长大了自然就会了,何必现在受这个罪?”

是以孩子虽然养得肥壮,走不会走,爬也爬不好。难得皇帝看吴贵妃这个样子,也有点心疼,也顺着她,总以为孩子到了六、七岁上,出阁读书了,自然有师傅教着。宫里夭折了不少婴儿,这一个,小时候看护得仔细些,总是没有坏处的。

既 是这样娇养着的,这孩子就不大灵活,脾气也不大好,平常就呆,生气的时候显得脾气很坏,跺脚虽然没什么份量,打人虽然没什么手劲儿。倒还没有跟亲 爹动过手,终究不大会讨皇帝喜欢。因为是宠爱的妃子所生的儿子,元和帝也不讨厌他就是了。相较总是惹事生非的王才人、默默无闻的张丽嫔,吴贵妃总是讨喜 的,那两个女人的儿子,自然不如她的儿子得元和帝喜欢。

元和帝逗了一刻钟,发现儿子还不会叫爹,只会咿呀,渐渐觉得有些乏味。将 一个孩子,从什么都不会的婴儿带大,还要养得讨人喜欢,本身就是一件很乏味又耗时耗力的工作,元和帝显然不具备这样的素养。这么丁点儿大,什么时候能够长 好?元和帝头疼了,一头疼,就不想在这里玩了,这个时候就想起姜长焕的好处来了。

已经长得挺大的半大小子了,还很识趣,出身也不错。元和帝嘱咐吴贵妃几句带好孩子,教孩子说话之类的话,便说:“我还有事,你好生教着他。”

吴贵妃知道,旁的时候可以胡搅蛮缠,完全没问题。一旦元和帝说“有事”,那就不能再吵闹,强行撒娇,只会招他厌恶。便作依依不舍状,又抱起儿子来,左手托着儿子,右手拿着儿子的手跟元和帝招手:“你说,爹爹要常过来看旭儿和娘啊。”

元 和帝看着儿子严肃的脸,再年吴贵妃带点撒娇的样子,倾身在儿子额头印上一吻,又飞快点了一下吴贵妃的粉颊,笑着出了吴贵妃的翊坤宫。吴贵妃的笑容持续到元 和帝出了门儿,飞快地命自己的心腹宦官:“去,看看圣上到哪个小妖精那里了!都封玺了,还有事儿,哄鬼呢!要叫我知道是哪个小妖精,看我弄不死她!”

元和帝也知道吴贵妃那点嫉妒的小心思,不但不怒,反而有些好笑:这小女子,就是这样可爱。

可爱也没能留住他,抬脚上了步辇,一气回到了弘德殿,发现姜长焕并不在这里看书。问了宦官,宦官答道:“今天娘娘召见湘州知府家眷,想起他们与二郎有些渊源,故而叫二郎去见上一面。”元和帝这才想起来,这事儿还是他答应了的,又转到了叶皇后这里。

他 过来既非是为了贺家女眷,自然不会放很多注意力在这上头。匆匆一眼扫过,只见眼前有三个生人。打头的那一个头发花白,微有些佝偻的老妇人,应该是贺敬文的 母亲了。老妇人身后,略靠前一些,是个作少妇打扮的人,略一想,就想明白这是赵琪的妻子、贺敬文的长女。再略靠后一点,是个还没长成的小姑娘,衣着打扮倒 是得体大方,只低垂着头,看不清面目,这个当是贺敬文的次女了。

元和帝的好奇心并不很强,至少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姑娘的长相的好 奇心不大强。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强叫人抬起头来给他看。着力在罗老太太这里,问了她几句话,譬如家中生活之类。罗老太太头回面圣,又有点激动了, 好在话说得还算清楚,答曰一直在家闭门谢客,等儿子回来。

元和帝和气地道:“不用到明年这个时候,就该回来啦。”

瑶芳心说,你别逗了,一年能拿下来,你就烧了高香了。莫大可不是一般人,上辈子你靠着他和叶国公俩人儿,还跟楚王那里磕了好几年,现在姜长炀不跟楚王混了,莫大也不跟你混了啊!没个两年,拿不下来。好在湘州稳固,不在敌占区,大家都还平安。

罗老太太自然要谢圣恩。元和帝又略夸赵琪几句,丽芳亦谢恩。又说瑶芳这一路也很辛苦,瑶芳就着低头的样子,再一福礼,谢他夸奖,只说他谬赞,余者一个字也不多提。元和帝一时觉得这声音听起来舒服,又不好逗着她多说话,转跟叶皇后说:“枯坐无聊,就想起二郎来啦。”

又跟姜长焕说话,将罗老太太祖孙三个且放到一边。

时光仿佛倒退了二十年,大家都还在。瑶芳还跟娘娘一处,应付着皇帝。后来有了儿子们,也是这么配合来的。再一看姜长焕,发现他也是配合着娘娘跟这位圣上说话呢。

元和帝说着便说到了吴贵妃的儿子:“倒有一副淘气的脾气。二郎小时候也这样?”

叶皇后道:“男儿郎,小时候脾气沉稳也有,淘气也有,都不算什么,长大了,教好了也就是了。”

姜长焕就说:“臣小时候还行。早管晚管的,人一辈子挨的打一定是有个总数的。小时候多挨点儿,大了就小挨点儿,我现在就挨得少了。”

元和帝笑道:“那你小时候,一定是淘气的。”

姜长焕道:“那现在一定是好脾气的,对吧?”将帝后都逗笑了。

瑶芳听了,不由乐了。还真像。

姜长焕看她笑,也傻笑了起来。瑶芳心里翻了个白眼,不好再逗他,免得他在御前做出不大得体的事情来。姜长焕又看了一阵儿,见她一动也不动,便觉有些无趣。继续附和着叶皇后,将元和帝哄得开心。

说了几句,叶皇后又问罗老太太:“二郎更小些的时候,也是在湘州的,老人家是亲眼见过的,他可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