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已经是半夜了。新颜躺在床铺上,身体随着火车的节奏晃动,心里却惊奇不已。真是一个无梦的好觉,已经多久没有这么酣畅淋漓的睡过一觉了?原以为这样的环境肯定会被那些梦境困扰,可是竟然什么也没发生。她满意的叹了口气,翻身坐起。

包厢内一片黑暗,对面的床铺上传来周春阳起伏不定的鼾声,还有小孩子混沌的呓语。整列火车都在沉睡。银色的月光下,列车在旷野上飞驰,呼啸着飞越铁桥,投入山谷巨大的阴影中。

新颜把脸贴在玻璃上,想借着月光看清外面的景致。气流突然湍急起来,发出一声尖锐的长啸,四周突然一片漆黑,铁轨撞击的声音在有限的空间被无限地放大。新颜知道,这是因为火车驶进了山体中的隧道。同样的路线以前走过,新颜有着照相机一样的记忆,自然记得这一带,便是龙岩山脉群山耸峙的地方。

火车在群山间前进,穿过一个又一个山洞,大大小小的隧道长短不一。随着火车一起飞驰的月亮时隐时现,新颜全神贯注地看着外面,没有注意到身后包厢内微起的变化。

在月光照进车厢的瞬间,墙壁上的画框泛出异常的光,仿如远古异兽的眼睛,流露出嗜血的欲望。然而一旦月光被阻隔,那些或蓝或红的光芒也就黯淡下去。因此,即使新颜偶然回头,也无法察觉异状。

大概是因为刚才睡得太好了,即使车厢内鼾声起伏,她此刻也没有一丝睡意。

一个巨大的山影迎面扑来,凶神恶煞地将火车吞入自己的体内,这是一个长得几乎没有尽头的隧道,将进十分钟的时间内,车里车外一片昏暗,什么也看不见。百无聊赖之下,新颜只得回到自己的床铺躺下。

就在那一瞬间,火车终于冲出山体的包围,月光流进包厢,墙壁上的画框再次发出幽光,吸引了新颜的注意。

她心头猛地一跳,周身血液突然加速流转,不知为什么,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兴奋感油然而生,沿着脊椎向身体的各处末梢神经欢腾奔涌,她无法控制地凑过去仔细观察,似乎隐隐地期待着什么。

小小的画框中,城堡树林轮廓依然如故,那轮蓝色的月亮幽光闪动,竟仿佛真实的一般。新颜似乎看见几只寒鸦从月光中飞过,树梢也似乎在随风摆动,她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凑上去想看清楚。

火车再次嘶吼着冲入山体,黑暗突如其来的将她包围。新颜看了看手腕上的荧光表,凌晨三点一刻,还有七个小时,才能到达目的地。她突然觉得不安,一丝湿滑寒意仿佛小蛇在她背上游走,所到之处留下令人不寒而栗的异样。黑暗在此刻如此诡异,令她不由得想,这样的隧道尽头,是否会是另一个世界?

月光在那一头等待时机。

异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即使黑暗中,那幅画上蓝色的月光也仿佛迎风漾动。新颜敏锐的感觉到危险,完全是出于本能,她猛地向后退,想要在两者间拉开距离。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火车钻出了隧道,月光再次回到那幅画上。

蓝色的月光突然大盛,冰冷沁亮的色调瞬间在包厢内流泻。新颜的目光被那恶魔双瞳一样的蓝月所吸引,无法偏离。她清楚的看见黑影般的树丛剧烈摇动,不远处古堡的某一处窗户透出摇曳火光,寒鸦惊飞,遮蔽月光,寒冷的风突破画面扑面而来。

似乎是有着神秘的力量在牵引,她也分不清楚到底是自己朝着那幅画过去,还是画中的景物突然扩大,只一瞬间,她整个人就仿佛被淹没在铺天盖地迎面而来的,如冬天池水一样冰冷刺骨的蓝色月光中。幽微的蓝色,在她最后的意识里刺痛了她的眼睛。

第 4 章

新颜记得七岁的时候第一次看见大海,是在半山腰。一路苦行,挥汗如雨,终于快要到山顶的时候,灌木渐渐稀少,转过巨石,视野豁然开朗。浅蓝色的天空下,一幅蔚蓝的丝绒在阳光下闪着光迎面隔空扑来,丝绒的边缘镶嵌着细白的蕾丝。看地仔细了,才发觉竟然是海水,从山脚下向极深极远的天空伸展开去,似乎直触到了天堂,白云淹没其中,溶作点点浪花,随风摆动。

七岁的新颜被那铺天盖地的蓝色惊住,似乎整个人都沉浸在或深或浅海水中;海风,沙滩,远方天水交界处底回婉转的涛声,从此成为她最美丽的梦境,深深铭刻在脑海深处。长大后,新颜曾经去过很多很多不同的海滩,然而再也没有寻见过那样的大海。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失去过意识,在自己被那幽微的蓝色月光包围的同时,幼年蓝色丝绒般的大海就挟带着海风特有的气息,出现在她的眼前身边。那种她渴望了许久都不曾觅得的心仪之所,就那么自然的出现在眼前,仿佛亘古以来就存在于此处,就这么等待着新颜来发掘。

然而欣喜震撼的同时,心底一个小小的声音发出警告,新颜敏锐的察觉到不同寻常之处。她没有忘记数秒之前自己还置身火车包厢,也没有忘记穿梭于群山间的银月和画框中诡异的蓝月,甚至手心还残留着因紧张沁出的潮意,眼前这个她寻觅多年的美景来的太突然,不能不让她格外谨慎。

“是梦。”她这样告诉自己,或者,更确切的说,她这样判断着,想要为这一切荒诞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来。四周的世界还笼罩在幽淡的蓝光中,让她更加确认这一切的不真实性,新颜居然不觉得慌乱,沉着的告诉自己,等到梦境结束,就会发现自己还在那间小小的包厢里。

向前踏出一步,眼前的美景突然被踩碎了一样支离破碎,幻化成千万个泡沫,倏忽间四下飞散。新颜脚下一顿,虽然早已经有所准备,看着那天鹅绒一样优雅的海水瞬间幻灭,心中仍是难免失落。

阳光将那成千上万的泡沫映得七彩绚烂,围绕着她上下翩舞。新颜静静的看着,全身戒备,在等待着什么。潜意识里有种感觉,这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奇迷的事情,她的冷静中有着一种过来人的老练。

眼前迷障逐渐消散,被泡沫遮挡的景物显出轮廓来。新颜发现自己站在一处广大庭院的一角,低矮的灌木与高大的乔木交相掩映,阳光透过繁茂枝叶的缝隙撒下来,在她的脸上绘出斑驳光影。树丛的后面,是一座城堡模样,风格奇怪的浅灰色建筑,穆斯林式的圆形屋顶却被东方传统的飞檐包围,向阳的墙壁上爬满了深紫色的藤蔓。城堡的大门前是一个巨大无比的花圃,即使相距很远,也似乎能闻见花的香气。在花圃和大门之间的空地上,竖着一根高高的旗杆,一面深紫色绘着白色巨鹰的大旗在风中招展。

新颜似乎有点不可思议的抬头望了望掩在宽大树叶后面的太阳,为什么是在阳光下?从她现在所站的角度,透过树丛朝城堡看过去,如果是在夜里,如果有一轮蓝色的月亮从城堡的后面升起来,那么就会和火车包厢里那幅画里的情形一模一样了。可是为什么会突然变成是在阳光下?她分明记得不久前看表,还是半夜三点左右。

风从右边的开阔地吹来,在城堡墙壁上紫色的藤曼海中形成道道波浪。两只翠绿的鸟儿从树梢飞起,相互应合着鸣叫,朝着边飞来。新颜脑中突然警铃大作,在自己意识到之前,已经一闪身躲入树丛深处。两只鸟几乎是在下一刻就从她适才立脚之处的上方掠过,在这一带盘旋着久久不去。

新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避,却本能的相信绝对不能让两只翠鸟发现自己的踪迹。此刻的她,似乎分化成两个人,一个沉睡在心底深处的自己仿佛突然活跃起来,没有任何理由,没有任何预兆的发出警告,并且采取行动。好在另外一个自己现在还处在茫然无措的状态下,在这个全然陌生的环境里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映,也就只能靠本能行事。

突然两只翠鸟发出几声刺耳的鸣叫,飞快的朝一处灌木丛俯冲而下。新颜远远看不清楚,只隐约瞧见一只兔子大小的动物从半尺高的树丛中跳起来,长长的尾巴横扫过半空,整个身体向着不远处的一株大树死命扑去,嘴里发出凄厉的嘶吼。两只翠鸟箭一样笔直飞过去,其中一只飞到离那个动物不到三米的地方的时候,突然收拢双翅,身体陡然拉长,碧色荧光瞬间灿烂,即使在阳光下也刺目耀眼。那动物身体还在半空上飞,察觉到危机,突然扭转身体,狰狞的向翠鸟迎面扑去。莹碧的鸟,箭矢一样插进动物的身体,突然一声闷响,一团惨碧的火焰迸裂出来。火焰耀眼舞动,瞬间就把那动物生生化作一团焦灰。

剩下的那只翠鸟绕着余烟袅袅的灰团飞了一圈,低低鸣叫了几声,这才振翅飞去。

新颜看着惊出一身冷汗,那碧绿火焰的如此厉害,简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绿色的火焰,她心头狂跳,心底其实明白了一件事情,却不肯面对。汗水爬满了背,她这才注意到身上穿着羊毛衫,而这里艳阳高照,草木繁盛,分明是夏天的样子。看看周围似乎没有危险了,才小心翼翼站起来,自言自语道:“日夜颠倒,季节也是颠倒的。如果不是梦,我一定是到了地球的另外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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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座灰白色的巨大城堡象一只在休憩地巨兽,安静的耸立在原地。新颜朝那边看了看,敏锐的第六感再次出现,她十分不愿意过分靠近,仿佛那里蕴藏了巨大的危险。对于这个陌生的环境一无所知,新颜除了依靠直觉行事,无计可施。

离开这里,越远越好。直觉这样告诉新颜。

她爬上一棵高大的老树,向远处张望。发觉那个城堡,连同自己置身的这片树丛都位于一座大山的山顶。山下是一望无际的平川,翡翠般的绿色植物遍布大地,目力所及的地方竟然一成不变,看上去就像一片绿色的大海,没有尽头。蓝色的天空下,只有极远处的地平线上,有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灰影。

新颜闭上眼,想象着自己在这片平川上空飞翔,一个巨大长尾的鸟的影子被阳光投射下来,在绿色的平野飞掠而过。她感觉自己就是那只大鸟,乘着风势,在几乎没有尽头的绿色海洋上一直飞。天边的灰影越来越清晰,到了近前就发现,那是一座宽广无边的城池。黑色的城墙倚山而建,绵延数十里,墙后堡垒亭台高高的屋顶依稀可见,半山腰上一片灿金的屋顶上方,飘扬着一面黑色的大旗,旗帜上一只金碧辉煌的凤凰在展翅翱翔。

城墙上有无数银盔士兵,一边举头向她张望,一边惊喜的喊着什么。新颜突然心头一热,不由激动起来,仿佛事隔多年之后回到了离开已久家。城上的人们继续骚动,纷纷向天空伸出双手,口中呼唤着什么,新颜听不清楚。她在上空盘旋着,想要降落到那群欢迎她的人中间去,可是却发现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靠近城墙。城后巨大的山间突然刮来一阵猛烈的风,仿佛一只巨手,把她推向一边。城墙上一阵惊呼。新颜努力调整姿势,风势强劲,几十保持平衡也不容易。她那巨大的羽翼此刻就想饱涨的帆,把她的身体拉离那座城墙。

忽然墙头聚集的人们向两边分去,中间留出的通道上出现一个黑衣宽袍的人影。新颜看见,突然心头狂跳,一股热流仿佛从身体深处涌上来,瞬间溢满双眼。她奋力挣扎,企图摆脱烈风的纠缠,投在下面的影子看上去就像一只烈火中挣扎的凤凰。黑衣人抬起双臂,向两边平伸,宽大的袖袍在风中飞舞招展,新颜只觉一阵温和却无比强大的力量迎面压来,她无可避免的从空中向下坠落。风云流动,天地变幻,那一瞬间黑色的城墙绿色的海洋蓝色的天空突然旋转着尽皆远去,只剩下无尽的下坠。

惊呼声中,黑色城墙上的众人眼看着那个火红的影子在空中消失,一个个都目瞪口呆张口结舌。一时间,数十里的城墙上只有风的呼吸声在起伏。

一根红色羽毛在风中飘摇。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黑衣人平摊开手掌,衣袖随风飞舞。红色的羽毛仿佛自己有生命力一样缓缓的飘过来,落在他的苍白纤长的手中。

火红的羽毛,形状美好,淡淡的金色环绕着,在他的手中微微颤动。他冰蓝色的眸子光芒闪烁,苍白俊美的脸上看不出半分情绪。“青鸢,”他低声唤道,声音清冽若冰峰寒潭,在阳光下闪着光。

一个从头到脚都被黑色包围的人,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黑夜一样的眼睛,也盯在那片羽毛上。

苍白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弄着红色轻软的羽毛,象是在抚弄着情人的面颊,他说:“她回来了,是不是?”

青鸢安静的看着他,没有回答。那不是一句问话,而是陈述事实。

“为什么呢?”冰蓝的眸子望向极远的天边,他喃喃自语着,并不期待有任何人能解释。手优美的扬起,那片火红的羽毛仿佛被人操控着一样飘到青鸢面前,他淡淡吩咐道:“交给陟游吧。”

新颜重重的摔在地上,从将近三米高的树上掉下来。如果不是丰厚的草地,以及她莫明而来的敏捷反应,只怕尾椎骨裂是难免的了。躺在草地上,一时没有动,新颜望着耀眼的天空发呆。

刚才那个是什么?梦?还是幻想?她觉得自己是一只鸟,可以在天空中飞翔,跨越无边的草海之后,有一座黑色的城墙,似乎,她应该到那里去。闭上眼,新颜开始回想刚才经历的一切,那么真实的感受,那些银盔士兵的欢呼声似乎还在耳边缭绕。还有一片闪光银甲中间那个黑衣的身影,那是谁?为什么觉得看见他心情复杂,既高兴,又惊恐,想要保持距离,又不愿离开太远,那种矛盾复杂的心情,到现在回味起来还觉得惊心。她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刚才经历的事情,那种真实,不能称之为梦或者幻想,可是那算是什么呢?除了离奇之外,她想不到任何语言来解释。

想到离奇,新颜不由苦笑。到目前为止,有什么事情是正常的?突然从夜晚奔驰的火车来到了这个完全相反的世界,会自动迸裂城绿色火焰的翠鸟,一望无际的单调的绿色草海,还有自己以为变成一只大鸟,飞到了很远很远以外的地方。这样的事情,如果告诉别人,只怕没人会相信。她甚至可以想象得到弟弟之佑会眉飞色舞地使劲一拍她的肩膀,一脸崇拜地说:“姐,你的想象力快赶上卫斯里了。”更或者,那个家伙会很认真的讨论,她是不是遭到外星人绑架之类的事情。

还有一个非常不正常的事情,新颜心里知道,却不愿意仔细想。突然来到这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发生了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为什么她一点也不觉得惊慌失措,一点也没有害怕或者绝望?反而非常镇静地接受下来,仿佛这不是什么出乎意料的巨大变故,而只不过是又一次出差或者旅游。难道在内心深处,她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或者,新颜想起看见黑色城墙时的激动,或者她一直期待着这样的事情发生?她不敢想下去,也不敢深究里面的缘由。这样的心情是不是有些愧对那些关心她的家人?如果他们知道她失踪了,该有多难过悲伤?

新颜猛地跳起来,阻止自己在胡思乱想下去。周围除了树丛还是树丛,她仔仔细细的搜索每一个角落,没有任何异样,没有门一样的东西能让她回去,也没有不知通往何处的道路,一切都那么自然天成,她不知道自己是从那里来的,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去。

搜索了一通没有结果后,新颜很自然的放弃。后来她回想这件事情的时候,自己解嘲道,那样的搜索,简直是在尽义务,找不到回去的路,所以可以顺其自然的留下来,心中对家人的愧疚也就顺理成章的变成了无可奈何。

下一步该怎么办,这个时候已经在新颜的脑子里形成了初步计划,那就是想办法去那个黑色的城池。到现在为止,她连一个人都没有看见,即不知道眼下身处的城堡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黑色的城池在什么地方。不过,天边那抹灰色的淡影还在,朝那个方向应该没错。

第 5 章

新颜几乎立即就发现了自己正面临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她肚子饿了。“看来无论是在哪里,人总是不能不吃东西的啊。”捂着自己咕噜咕噜叫的肚子,新颜藏身在灌木丛的后面,眼睛盯着下面的城堡,心中紧张的盘算着。

无论那座黑色的城池在哪里,都不是一两天可以到达的,所以必须解决温饱问题。而方圆百里内,唯一的补给来源,就只有眼前这座灰白色的城堡。此时已近黄昏,一轮斜阳向西边倾去,失去了大半温度。风中的寒意重起来,拉扯得那面白鹰大旗猎猎做响。

“很奇怪的地方啊。”她观察着那座城堡,自言自语。看起来很大规模的建筑,花园草坪植物整理的也很美观整齐,但是却看不见一个人。就算是修剪花草的花匠也没有。她还注意到一件事情,就是这座灰白色的城堡几乎是与世隔绝的。高踞在山顶上,却没有通往山下的道路,她现在是真的好奇着城堡里面到底有没有人。

“希望有人,不管什么人都好,是人就总要吃东西。如果里面住的不是人的话…”肚子的叫声更响,转移她的注意,没有在往下想下去,如果城堡里住的不是人,那会是什么。她强忍着,不敢妄动,那两只会爆出碧色火焰的翠鸟让她不得不格外小心。天色渐暗,一轮蓝月从灰白色城堡的背影中升起。她挪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手脚,全神贯注的观察着那个方向,完全没有注意到就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化作黑影的灌木丛中,出现一团幽暗的浅光,无声的闪动了几下,随即熄灭。

忽然在城堡被藤蔓遮蔽的墙壁上出现几点光亮,晕黄色调在寒夜中看来无比温暖,那是灯光透过窗户流泻出来。新颜眼睛一亮,不禁松了口气,至少这城堡里的确有人。不能再等下去了,谁也不知道野地里的夜晚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看准方向,她拼命朝靠近城堡的一处花丛跑过去。风在耳边呼呼的吹,新颜发现纵使在枝蔓横斜的山坡上,她的脚步也轻盈的让自己吃惊。斜下里突然伸出来的树枝,还没有到面前就被自己绕开;有时脚下踢到树根,身体会自然而然的做出反应,灵巧地保持平衡。将近五百米的距离,还是在黑夜中,几乎是在瞬息间就掠过,甚至没有惊动栖息在树枝间的寒鸦夜虫。虽然之前也知道自己的反应敏捷,却没有料到这样的伸手在这个世界里似乎更加好用。

“总算不是太坏的意外。”隐身在花丛的阴影中,新颜些微调整自己的呼吸,两年来第一次对拥有这种不属于自己的敏捷感到庆幸。

蓝色的月光悄无声息的浸满庭院,映得碎石地也莹蓝如同湖底。新颜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习惯了另外那个世界皎洁的月色,纵然胆大的近乎冒失,这样的情景也诡异得让她心生警觉。

她低头看地上,发现身边的花影轻微动着,不由一愣,诧异地抬起头来。密密的花枝向自己伸来,风却朝着相反的方向刮。她只怔了片刻,立即醒悟过来,身体飞快地向后退去。顶着大朵花蕾的花枝猛然伸长,仿佛鱿鱼的柔韧的触手,在空中招摇,不待她逃离,一景象水草一样缠上她的脖子。

枝条是冰凉光滑的。“幸好不是玫瑰花。”新颜冷冷的想,随即对自己在这样的紧要关头居然还能冷嘲热讽感到吃惊。三四条花枝鞭子一样抽在身上,一触及身体立即收紧,她开始还本能的挣扎,枝条缠裹越发紧,深深嵌入肉中。新颜知道无法挣脱,索性放松,那花枝仿佛有意识一般,将她整个身子大力拽进花丛中去。

一切都在寂静无声中迅速进行,花树来去倏忽,片刻之后,一切又静止如初。

新颜被禁锢在花丛深处,一动也不敢动。她知道南美丛林中有一种食人藤,一旦捕获猎物,就会分泌一种腐蚀性极强的汁液,将猎物消化掉。虽然这些抓住她的植物一点也不像食人藤,但是会如何对待她这个猎物,她并不敢太过乐观。她安静的躺在那里,听凭心脏狂乱的跳动,心中焦急,生怕因此而轻微起伏的胸部会刺激到环绕着她身体的花枝,导致什么恐怖的后果。这个时候,她毫不犹豫的把那些植物当作有意识,有主张的敌人,谨慎的思考脱身的办法。如果就这么一直被困在这里,不知道最后会怎么样?就算这些花不把自己当作肥料来享用,只怕过不了多少她就会背渴死饿死吧。

淡淡的浮云慢慢游过,遮蔽得蓝色月光游移不定。她瞪着天空,发现夜空中繁星璀璨,明灭闪烁,好像缀满了水钻的巨大黑色丝绒幕布。忽然一个奇怪的想法钻进脑海,如果这里是与她所生活的世界截然不同的世界,那么她现在在看的这片天空,跟“那边”的天空,是不是相同的呢?在身体不能动弹,除了头顶一片天空什么都看不见的情况下,她居然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也不知过了多久,又累又饿的新颜开始有些昏昏沉沉睁不开眼睛的时候,忽然一片阴云遮住了月光。她猛地惊醒,身体小幅的震动刺激了缠绕在身上的花枝,更加深的嵌入血肉。她却几乎没有注意到疼痛,目光被天上的异状所吸引,无法离开。

宽广的黑色遮住了天空,不但是蓝月,还有满天星光,都被那无边无际的影子吞噬掉。四周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甚至连脸旁边的花树枝蔓也无法看清。空气中充盈着让人透不过气来的压力,气流暗暗流转,象是被什么东西局限在了这个空间里,无法像之前的风那样自由回旋。新颜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整个世界,包括天地日月星辰都被一个巨大无比的怪兽吞进了肚子里似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就连之前被捕获得慌乱也突然消失无踪。

树丛花丛中的动物都不安的骚动起来,新颜可以听见远处树上栖息的夜鸦成群地惊起,惊慌失措地,刮噪地满天盘旋乱飞,几点绿光夹杂其中。新颜远远看着,认出来是白天看见过的那种翠鸟,黑暗中,这样的鸟倒成了唯一的光源。翠鸟们也失去了镇静,一只只不要命似的往黑暗如海的夜空上冲。就在这时奇景出现,翠鸟向上飞到了一定的高度,就好像一头撞上了什么,噼噼啪啪的爆裂开来,化作一团团刺目的莹碧火焰,纷纷坠下,仿佛燃火的星辰突然坠落。一时间碧色火焰成了天地间唯一的亮色,一片昏暗中倒也壮观灿烂。

然而吸引新颜的确是被这些碧色火焰照亮的情形。即使看的不是很清楚,却也明白了这一片无边的阴影是的的确确有形的物体。

“就象是给天盖上了一个盖子。”后来新颜这样形容给石定襄听。

而这个时候,借着火光,她甚至可以看见盖子上不规则的纹路。如果把一块一平方厘米大小的鱼皮放大一千万倍,大概就会看见这样的纹路。她突然想,会不会,这块黑影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动物。几乎立即,她就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因为这个时候,她看见了黑影的尾端,那是一只鸟被放大了几千倍的尾翼。

一只巨大无朋的鸟,正从她的上空飞过。新颜吃惊的几乎完全忘了自己的处境。如果那无边无际的黑影真的是一只鸟的话,按照那样的高度和经过的时间来估算,这鸟身体的长度大概超过两百公里,是一架波音747的一千倍。这样算出来,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如果不是她疯了,就是这个世界疯了。她这样想着,连连否定自己的想法,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大的鸟?即使知道这个世界诡异得出奇,这样的事情也仍然超出了她能接受的范围。

但是,慢着。

新颜脑中突然亮过一道闪电,想起来刚才看见的情形。这大鸟没有羽毛,有的是鱼皮一样的纹路,难道这大鸟就是传说中的鲲鹏,展其双翼阔达五百里的大鹏鸟。

宽阔无边的黑影终于过尽,月亮重新露出面来。星空也恢复原来水洗一样的清澈璀璨,除了仍在熊熊燃烧的碧色火焰,一时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短暂的安静之后,是突来的骚乱。仿佛这时才从震惊中醒过来,城堡里响起无数声尖叫,脚步声杂乱响起,间杂着呼喊呵斥训骂的声音,甚至还能听见女人哭泣的声音。死寂沉静了一整天的城堡好像受到了大鹏鸟的刺激,突然之间复活了。

躺在半人多高的花丛中看不见外面的情形,只能勉强根据身下土地震动的频率判断出有人的脚步在接近。新颜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困境,虽然之前对这个城堡心怀戒备,即使决定来找食物也不愿意惊动任何人,可是比起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几朵花给困死,她宁愿让人类发现自己,不知道这样的决定究竟算不算作为人类顽固的傲慢?迅速判断清楚情况,她不假思索大叫起来:“救命,救命啊。”

没费什么力气就引起人们的注意,几乎立即就有人朝这边过来。新颜听见有人大声的叫道:“这里有人,花丛里有人,一定是菲莼花又在恶作剧了。”

恶作剧?新颜苦笑,这个世界不但有蓝月亮大鹏鸟,还有会恶作剧的花,这算不算是惊喜?就在她自我解嘲的时候,眼前的花丛被人小心翼翼的用两根长棍分开,露出她在这个世界遇见的第一个人的脸。

月光撒了她一头一脸,可以清晰辨认出五官。来的人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看见新颜,突然一愣,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半天也没说出话来,惊讶之情溢于言表。新颜猜想大概是因为自己的衣着打扮在他们眼中属于异类,不想吓跑他,于是尽量做出和善的样子,冲那男人微笑,说道:“我被这些花给捆住了,你能不能帮帮我?”

那男人听见她说话,浑身上下突然一抖,结结巴巴地说:“我,小人,小人认识您…难怪,难怪…”

新颜不明所以,见他语无伦次说不明白,忍不住问道:“难怪什么?”

“难怪大鹏鸟会出现在这里。”他激动得满脸通红,忽然扑通一声在新颜脚边跪下,大声说:“恭迎朱凰大人驾临白隼堡。”

第 6 章

“朱凰?大人?白隼堡?”没费什么力气就被从缠人花枝中解救出来的新颜有点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尴尬。一边享受着盛情殷切的招待,以便茫然的重复着这几个陌生的名词。“这么说这个城堡叫做白隼堡?”坐在精致明亮的餐厅里,她一边大嚼着不知名的肉脯,一边问一个二十岁上下,身穿全白制服长裙,身材粗壮的女子。

“是啊。”那女子布满雀斑得脸微笑着给她盛了一碗香气浓郁的汤,催促道:“您多吃点,我伍味的手艺可是白隼堡上下最好的呢。”

“伍味?”看着眼前明晃晃杏黄色的汤,新颜重复着那女子的话,明显感觉到眼睛耳朵嘴巴都不够用。

“伍味是我的名字,我是白隼堡的厨娘。”伍味自豪地自我介绍,满脸得意地在新颜身边坐下,用幼稚园老师对小朋友讲话的腔调耐心地说:“就好像您的名字是蔻茛,您是朱凰大人一样。”

刚含进嘴里的一口汤“噗”的一声喷出来,汤汁淋漓溅开,新颜面前一片狼籍。

“哎呀,是汤太烫了吗?”厨娘伍味手忙脚乱地替她收拾,嘴里还不忘自夸:“多可惜啊,我这汤浪费一口都是可惜啊。”

“等等,”新颜一把抓住她在自己眼前挥个不停的手腕,问道:“你刚才说我叫什么?蔻茛?朱凰大人?”

“嗯,怎么了?”伍味的眼珠子转了一圈,突然啪的一声响亮地一拍双手:“对了,您一定比较喜欢凤凰城的风味,这个难不倒我,我做的酉肉筱饼连凤凰城罗翰楼的大厨吃了也要脸红,您一定想吃吧,我这就拿去。”一边说着,也不等新颜回答,径自跑了出去。

新颜苦笑不止,偌大的房间只剩下她一个人,说了半天厨了这位厨娘的名字,还是什么都没搞清楚。在出声呼救之前,她曾经预想过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偏偏就是没料到这个叫白隼堡的地方几乎人人都认识她。“不对不对,”她使劲摇头,不是认识她,而是认识一个叫做朱凰大人的人。似乎他们都认为她就是那个什么朱凰大人。

伍味的手艺的确不错。新颜也饿得狠了,脑子里面一边乱七八糟地做着各种猜想,嘴上也毫不客气的把堆在眼前的食物一口气打扫干净。

凤凰城,会不会就是她看见的那个黑色的城池呢?记得那里最高处飘扬的是一面绘着金色凤凰的大旗。从伍味的话来推想,朱凰大人似乎来自凤凰城,或者至少跟凤凰城多少有些联系。想到这里,新颜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个黑色的人影,她心头猛地一跳,连忙闭上眼,当时的情形清晰的出现在眼前。

黑色高大的城墙上,被银铠武士们簇拥着的纤长人影,宽大的黑色袍服在风中飞扬,即使在很远的地方,她似乎也能看见那双冰蓝无波的眸子。他是谁?看见他的感觉很奇怪,不知道是喜是悲,想亲近又怀着戒心。他把自己推开,温和,却毫不犹豫,那人究竟是谁?

门突然被推开,沉思中的新颜一惊,抬起头来。站在门边的是一个三十岁出头的瘦高青年,身穿浅灰色长袍,腰间缠绕着半尺宽深灰色腰带,介于灰白之间的长发垂在肩后,就连一双眼睛也是浅淡的灰色。餐桌到门口的距离不过两米,新颜看着这个人,却感觉很模糊,似乎就是一团灰色的影子,暧昧的存在着。

“您休息好了吗?”他问,声音沉稳没有温度,听在新颜耳中,就像是一团呛人的灰尘。

她不动声色的在心中皱眉头,直觉的不喜欢这个人。看着他,就想起当初第一眼看见白隼堡时戒备不喜的心情。其实这里的人都热情好客,如果真要解释这种不喜的心情何来,新颜会毫不犹豫地说是因为眼前这个人。

“朱凰大人?”见她不说话,青年礼貌的提醒。

“你叫我朱凰大人?”新颜向后靠在倚背上,双手抱在胸前,直视对方的眼睛,“为什么?”

像是没有预料到会遇见这样的疑问,青年愣了一下,目光闪动,反问道:“难道您不记得了吗?”

新颜大皱其眉,心中不悦加重,没有回答。眼前这个人的话,越发让她确定对他的不信任,就是这样的感觉,狡猾而不坦诚的试探,胡狼一样随时窥伺着机遇,不知道下一刻会发起什么样的攻击。

“那么,您一定也不记得我了。”青年嘴角撇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不等她回答,继续说道:“您也一定不记得凤凰双翼的事情了…那么凤凰双翼折损的消息看来是确实的了。”

“既然你好像什么都知道了,不妨说给我听听。”新颜不耐烦地打断他一系列的推测,语调冰冷的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然后她的脑子又开始不合时宜的思考一些与眼前情况毫不相关的问题,比如她突然发现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似乎自己的处世的性格变得很不一样了。比起在家的时候,连她自己也感觉得到,要积极主动了很多。虽然人地生疏,独自流落全然陌生的环境中,却冷静自持,无论什么样的遭遇都能保持乐观镇定,努力主导局面。一个人的性格不可能在一天之内改变,所以这样的变化对她来说,实在说不上是什么好消息。

料想不到她如此直白,灰色的青年也不禁一愣,随即一笑:“朱凰大人的指令,怎么敢不遵从?”他自顾自走到桌边,拉开一张椅子,坐在新颜对面,“我的名字叫做伥灯,我是白隼堡的管家。”说话的时候,他灰色的眼睛死死盯着新颜的脸,像是想要从中发掘什么秘密。

新颜毫不客气的与他对视,努力不流露情绪的点点头,“幸会。”这话说的毫无诚意,连一丝客套的意思都没有,只传达出一个意思,知道了。

伥灯似乎对她的态度一点也不意外,继续道:“白隼堡曾经隶属于凤凰城,如今却是独立的势力。”他小心的看着新颜的神色,“难道大人真的没有印象了?您曾经坐镇白隼堡,主持对南方罗河的星野之战。”

“你说的是朱凰大人吧。”新颜不动声色地说着,忽而一笑,“看来这位朱凰大人应该长得跟我很像?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好像很了不起的样子?”带兵打仗?新颜不会狂妄到以为自己能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您就是朱凰大人!”伥灯突然激动起来,声音也不觉提高,“凤凰城主左右近身相随的凤凰双翼之一,银凤朱凰里的朱凰大人!”

“很神气的名字嘛。”新颜不以为然的撇撇嘴。不过这个人虽然让人喜欢不起来,说起话来倒是比那个叫伍味的厨娘要轻松的多,一下子该知道的全都说出来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你非要说我是什么朱凰大人,反正我知道自己不是。”她站起来,向门口走去,“多谢你的招待,请转告伍味,我很喜欢她做的东西。我要走了。”

“不行!”伥灯冲过来拦住她的去路,“你不能走。”

“为什么?”新颜冷静地看着他,耐心地说:“我不是朱凰,你认错人了。我也有我的事情要做,不想在这里耽搁太多时间。”

伥灯啪的一声把门关上,整个人插在新颜和门的中间,灰色的眼珠中迸出光芒,咬牙低声道:“凤凰城主对朱凰大人非常看重。大鹏鸟出现在这里,说明银凤大人也来了。”

这两句话似乎说的没头没尾,新颜却立即就明白了话外的意思。如果银凤朱凰并称凤凰双翼,应该都是凤凰城主的左右手,而银凤来到白隼堡,说明凤凰城主已经知道了朱凰出现在这里的消息,所以伥灯无论如何不能让她离开,否则大概无法向凤凰城交待吧。“如果我一定要离开呢?”她平静的问。

伥灯忽然笑了,目光瞟向餐桌上残余的碗盘,说道:“我知道朱凰大人的厉害,所以不得已,只能出此下策了。”

新颜心中咯登一下,暗自运气,发现果然手脚酸软,无法动弹,明白刚才吃的食物中被下了药。她恶狠狠盯着伥灯,脑中飞快的思索,有什么应对方法。沉默了一会,冷冷笑道:“如果我真的是朱凰,你不怕我脱身以后报复吗?”

伥灯不语,拎过一把椅子,靠在门边坐下。

新颜又问:“那么你打算怎么办?”

“银凤大人大概不久就要到了。等他来了再说吧。”

既然没有办法脱身,新颜索性坐下来。打量这间布置类似波斯风格的房间,银色窗户上垂着绿色丝绒窗帘,圆形的镂花灯台从绘着繁复花纹的天花板上垂下,灯台上既不是蜡烛,也不是电灯,而是四个八角形淡粉红色瓶子,柔和的光芒从瓶子里散出来,照亮整个房间。“那瓶子里装的什么?”她问伥灯,反正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多了解一些事情总是好的。

伥灯似乎对她的问题很吃惊,想了一下才答道:“是熏霓水。”见新颜一脸茫然,只得解释道:“西方柱天山上有一个熏霓潭,潭水白天萃取阳光,夜里再将光芒放射出来。天柱山的主人将潭水贩卖到各地,赚进大量财富。”他顿了顿,补充道:“四年前,您带领大军攻占天柱山,从此熏霓潭成了凤凰城一大财源。”

“是朱凰,不是我。”新颜不厌其烦的纠正他,心中更加肯定自己不是朱凰,四年前,她还在大学里读书,身体没有出现任何异象。突然变得身手敏捷,受到怪梦困扰是从两年前开始的。如果说她曾经怀疑过这些异象与这个奇怪的世界有关的话,那么此刻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不是众人口中的朱凰大人。

伥灯见她态度坚决,也不去分辩,只是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地给她。

“这是什么?”新颜接过去,一边问,一边观察。银色的镜子,手掌大小,一面光滑平整,另一面印刻着一只金碧辉煌振翅欲飞的凤凰。她一怔,脱口道:“这凤凰我见过。”那座黑色的城池上,高扬的旗帜就是这样的金色凤凰。

“这是凤凰城的标志。”伥灯回答,“你看另外那一面。”

新颜依言看去,平滑的那一面突然显出五彩符纹,图形变幻不定,如同水面涟漪向四周波辐,渐渐出现一幅活动的画面。一个红衣女子,身穿宽大的袍服,侧坐在一头青牛背上。青牛在水面上奔行,蹄下水花飞溅,映出七彩虹影。那女子一手挚着缰绳,一手高举青铜长剑,长发在风中飘扬,一面火红的凤凰旗凭空高悬,仿佛火红的霞光,笼罩在她的身上。女子正回过头去高喊着什么,新颜凑近去仔细瞧,那女子也正好将脸转向她。

新颜以为看见了自己。

那是一张无比熟悉的脸,墨黑的眸子在瓜子型的脸上湛放精光,没有血色的脸在红衣的映衬下益发的苍白,就连目光流转间的凌厉也是如此熟悉。难道这个人就是他们口中的朱凰?她望向伥灯。

伥灯点头道:“这就是朱凰蔻茛。”

“蔻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