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王妃——”

韩问微微一震,他之前虽说看出她气度不凡,侍卫也不一般,可是并没有想到她居然是皇族。

王妃,果然身份高贵。

韩问眼神一时有些暗淡,她这样的身份不是他家族能得罪得起的,自然不会通风报信。

“扬州齐家四公子齐问,因被奸人所害,逃难至京。改名韩问。”他说起这些话时,脸色有些黯然,似想到了些往事,表情变幻莫测。

慕容薇讶异地看着他,扬州齐家,她也听说过呢,南齐北张,两大豪富世家,富甲天下,生意门路遍布四海。

像慕容家这样的是官宦世家,跟齐家这种人家却又不同。

齐家主要经营丝绸瓷器,酒楼饭庄等,胭脂水粉不过是其中一项生意。

大家族之中肯定有些家族内斗,看韩问这个样子,似乎在逃避家族追捕一般。

慕容薇敛眸,沉声道:“公子是在家族内斗中被迫离开的吧?”

韩问目光有些清冷:“是被人所害,王妃若是不信,大可以派人去查。韩问现如今只不过是翟然一身,一无所有,现如今能回报的不过就是一身所学。”

慕容薇沉思片刻,“你若是想靠我对付你齐家,那是绝无可能,我不会因你而无缘无故对付一个齐家。”

“王妃放心,韩问绝不会利用洛王的势力,我自己的事自己会报。”

慕容薇看他说得认真,一时又不怎么舍得放弃这个经商之才,若是用他来打理她的生意,那定然是不错。

可是,若招揽这么个人,又得注意着他把洛王牵涉进自家复仇的事上。

“韩某愿跟王妃订下合同,韩某只是王妃雇佣之人,王妃不必为我所做的事情负责。”

韩问见她犹豫,知道她是顾忌什么,便如此一说。

果然慕容薇便答应了:“好,如果你真是个人才,我也不会吝啬于你。你若有真本事,王爷也会高看你三分,到时候只要他愿意帮你,你想报仇的事也会容易很多。”

韩问拱手道:“多谢王妃成全,小可一定尽心竭力,不负王妃救命之恩。”

慕容薇一想也觉得今日实在是搞笑得很,半路上也能捡个齐家的少爷,善于经商的天才,这真是瞌睡来了有枕头,实在是让人忍俊不禁呢。

慕容薇也不会现在就用他,问明了他在沈大夫那住着,便让他回去之后写一份计划稿来。

绿儿看韩问离去了,不解地道:“王妃这就真的用他吗,这也不清楚此人的身份呀。”

“不管他有什么目的,能够为我所用那就好,我管他是想怎么样呢,能给我赚钱就行。”

很多人都可能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却不可能用每个人都要求对方品质高尚。

人无完人,上位者只要你能发挥其能力就好。

她也不认为一个韩问能对她造成什么影响,如果他真的有能力,为她赚大笔钱财,慕容薇和萧明睿夫妻也不会介意帮他的忙。

慕容薇心情还算不错,今日的事虽然古怪,但是也算是好事。

宝柱看那个怪人离开了,摸了摸脑袋,道:“夫人咱们去划船吗?这会子正好能钓鱼呢。”

慕容薇看看远处的石桥,好心情地说:“好啊,你带我去看看。绿儿,你去找韩问,安排下他的事情,让沈大夫给他好好治伤。”

绿儿不怎么情愿,她不知道为何,就是觉得此人目的不这么简单。

但王妃显然是看重的是他的能力,她能说什么,随即也只得离去了。

香桃和爱春两个随着慕容薇一道沿着小河漫步着,远处几个侍卫不远不近地跟着。

这乡村倒也安静,并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此刻正到了下午,不少农人都到了田间地头侍弄庄稼,忙碌得很。

有人瞧见她们,也以为是附近乡绅家的家眷,并没有注意到什么。

宝柱活蹦乱跳地领着慕容薇到了小石桥附近,这石桥似乎有些历史了,岁月的痕迹在上面留下了累累刻痕,石桥下此刻果真拴着一只乌篷船。

“五老爷爷,快起来!”宝柱冲桥下喊着,这声音在桥东里回旋开来,声音很大,那乌篷船里钻出了个老汉,须发皆白,冲宝柱骂道:“你个兔崽子,乱喊个什么劲?”

宝柱笑嘻嘻地说:“咱们庄子的夫人来了,说想坐船游玩,五老爷爷我可是给你带生意呢。”

那老者抬头一看,果然看到前边站着三个女子,其中一个显然是为首的,连忙道;“原来是夫人,老汉失礼了。”

香桃喊道:“你把船划过来些,夫人要上船,少不得你的船钱。”

五老头一张脸满是笑容,“哎,老汉就来。”

五老头把船划到了岸边较平坦的地方,香桃朝船里看了看,这船里摆着张乌木桌子,放着茶吊茶盏,里面隔着竹帘子,倒也清静。

香桃先跳了下去,见没问题,爱春才扶着慕容薇上了船,宝柱跑上船,便到五老头旁边玩耍起来。

慕容薇进了船舱,香桃拿了手帕铺着,让慕容薇坐下。

“夫人这是要到哪游玩?”

五老头在船头隔着帘子喊道。

“随便走走,你慢慢划吧。”

慕容薇坐在船舱朝外看着,微风拂面,小河中浅草游动,鱼儿在水莲中游来游去,慕容薇瞧得有趣,欣赏着这两岸风光。

护卫的侍卫见王妃上了船,立刻有人骑着马过来了,怕她出了什么事儿。

不过看船只是慢慢划着,也没有什么事情,便慢吞吞地骑着马跟着。

虽然天气不算太热,慕容薇嫌头发披散着麻烦,便拿了手帕出来,重新挽了个发髻,用手帕扎了起来。

香桃笑嘻嘻地赞道:“王妃这样也挺好看呢,我听您之前念的诗,叫什么浓妆淡抹总相宜,可不是这个意思嘛。”

爱春点头:“的确如此。”

清澈的水面倒映着船上娇客的容颜,她这一身素色纱衫,乌发用淡蓝的丝沙帕子扎起,瞧着还真像个村姑呢。

宝柱拿了根鱼竿过来:“夫人可要钓鱼?这里的鱼儿又蠢又笨,可容易钓了。”

慕容薇也颇有闲情逸致,见他拿了根竹竿儿做的鱼竿,弄了鱼饵,随即施施然地钓起鱼儿来。

能不能真的钓上来她是无所谓的,之所以如此,不过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

两岸乡村风光野趣横生,岸边垂柳随风招摇,野花蔓草爬满了两岸,蜂蝶纷飞,在这夏日的午后自在地到处飞舞采蜜。

恰在此时,远处一道烟尘横起,伴着隆隆的轰鸣声响彻耳畔。

几人不知道出了何事,俱朝远处望去。

但见左岸上从东边有十来骑朝这边疾奔而来,马蹄声隆隆作响,人未至声先到。

慕容薇看得诧异,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心中还十分奇怪呢。

“不知道是哪来的人,这些都是好马呢。”五老头手搭凉棚朝远方看着,此刻已经能看到一群骑士。

虽看不清相貌,但也得见那奔驰中的骏马膘肥体健,神俊异常,马上的骑士披坚执锐,穿着锁子甲,个个拿着兵器,阳光下寒光闪闪。

虽只是十来骑,却给人一种重型坦克碾压而过的感觉,巨大的轰鸣让人兴不起反抗的念头。

慕容薇看得出奇,这是哪来的兵马,看着气势却是非凡,应该是精锐。

怎么会有兵马到这边来?

五老头吸了口气,惊异地瞪大眼珠子:“这是哪里来的军爷,好生威风,可比京营的精锐看着还要厉害!”

京营的士兵已经是十分精锐的禁军了,但是跟这些士兵相比却少了些什么。

是杀气。

慕容薇看得稀奇,这事儿还真奇怪,从哪里冒出些兵来,他们到这儿干什么?

“奇怪,他们这是去哪儿?”

那马上骑士离得渐渐近了,直到慕容薇都能看清他们铠甲上寒光闪闪的佩刀,这一群人形杀器俱是人高马大,彪悍异常,脸上带着些兵痞满不在乎的样儿,一双眼睛却是时刻戒备地注意着四周,若真有人敢冒犯,怕是会立刻暴起杀人。

那浑身的煞气谁见了离得老远就得躲开,可不敢有人上前捣乱。

这些士兵隐隐把当中一个男子围在正中,显然是护卫着对方。

慕容薇只是好奇地看着,忽然那些马儿停了下来。

随着一声令下,这些马儿立刻停下,令行禁止,马上骑士也自然形成了层层防护。

为首那男子驾着马出了列,向五老头问道:“船家,顾家庄何在?”

五老头见了这些军士的威风,早就腿软了,这会见此人只是询问顾家庄在哪,便有些抖着手道:“军爷,您往前走,有个岔路口,往南走的路就直往顾家庄的。”

慕容薇打量了一眼,见为首的男子并没有穿军服,只一身靛青云纹素面茧绸劲装,外罩着一件淡蓝色实地纱绣猛虎下山斗篷。

他身形修长,脚踏着乌色官靴,剑眉入鬓,星目似铁,两点寒星朝人看去,不带一点烟火气,直让人有种坠入冰窟的寒冷感觉。

一双薄唇紧抿着,线条僵硬,似乎从来不会笑一般。

这男子虽俊美,却面无表情,神情极端冰冷,像一座移动冰山,微风拂来,慕容薇都感觉阵阵寒气。

从哪冒出个冰山酷哥来?

“多谢。”男人言简意赅,不废话,正准备离开,旁边一个五大三粗,生着络腮胡,一双铜铃眼的黑面汉子吹了声口哨:“好俊的小娘子!”

他这一喊,旁边的十几个兵士便立刻将目光转了过去,顿时看到慕容薇和两个婢女。

方才她们是侧着身对着他们的,这会子慕容薇转过身来看那个冰山,倒是被人瞧了去。

慕容薇的容貌自然是极美,尤其此刻她打扮得较为朴素,但是素色衣衫不能掩其绝色,反而更衬得那容颜更加倾城脱俗。

便是一旁的爱春和香桃,也是个个娇美。

那些个兵士一个个笑嘻嘻地吹起了口哨,慕容薇皱了皱眉。

为首的男子将目光转过去,便看到乌篷船头恰有个少女正持着鱼竿垂钓,轻纱衣裙在河面的微风中衣袂翩翩,酥手皓腕,碧绿竹竿,雪肤花貌参差是太真。

一双潋滟黑眸横带三江水,乌沉沉向他看来,沉静如水,没有紧张,没有害怕,平静得很。

男子瞳眸动了动,只是一顿,多看了几眼。

旁边那个络腮胡黑面汉子似瞧见了他的目光,顿时瞪圆了眼睛,嘿嘿笑起来。

他自以为自己是猜中了了男子的心思,大人居然多看了这少女几眼,怕不是看上人家了!

这可真是少见!

香桃见这些军汉居然敢戏耍她们,当即恼了,站到船头泼辣地骂道:“你们这些个大头兵好大的胆子,敢调戏我家娘子,再乱说叫人堵住你们的嘴!”

那黑面汉子得意地回道:“你个小丫头莫不是也想被调戏了?你家娘子生得这么貌美,留在这小地方不是亏了?我看啊,不如跟了我家大人,那才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呢!”

慕容薇哭笑不得,想不到自己居然被人调笑一番,这话要是被萧明睿听了,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让她改嫁,萧明睿怕是会暴跳如雷!

香桃气得脸涨得通红,一旁的侍卫早就飞奔到岸旁,朝对岸呵斥道:“哪来的混蛋,居然敢胡言乱语!”

那为首的男子脸色更冷了,啪的一马鞭打在那黑脸汉子身上:“胡闹!”

他朝慕容薇一抬手道:“这位小娘子勿怪,失礼了。”

说罢便驾马而去。

那黑脸汉子被他打了一马鞭,拍马屁拍到马腿上,顿时有些讪讪的,在其他几个汉子的哄笑声中一起驾马跟了上去。

王府侍卫愤愤地议论:“那是哪家的兵,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冲撞王妃!”

“不像是京里的,看那口音像是边军。”

侍卫们纷纷过来谢罪,慕容薇摆了摆手,失笑道:“这事儿不怪你们,是我穿得太朴素了些,让人误会了。”

若她穿着华贵,仆役围绕,那些个兵汉也没那个胆子调笑,怕不以为她是个村姑呢。

莽汉

香桃气得小脸鼓鼓的:“一群讨厌鬼,没点儿礼数,不知道哪来的莽汉。”

爱春说道:“奴婢瞧着他们像是边军呢,不知道这去顾家庄做什么,真是奇了。”

五老头也吓得很,还好慕容薇这边也带着侍卫呢,而且那男子不是纨绔子弟,并未做出什么色令智昏的事来。

宝柱崇拜地说:“哇,那个人是不是将军?他们都叫他大人,这人好厉害啊。”

香桃敲了敲他脑门子,翻了个白眼:“你个臭小子,是谁给你钱的,怎么为他们说话?”

宝柱揉了揉脑袋,撅着嘴说,“本来人家就很威风嘛。我以后也要当大将军!”

“好志气。”慕容薇笑吟吟地拍了拍他的脑袋:“想当大将军可不容易,你要是像现在这样玩耍,以后可是没法子当将军了。”

五老头似想起什么,拍了拍脑门子:“老汉想起来了,听说顾家庄那也来了个京里的贵人,在那边养伤的,这不是去探望的吧?”

慕容薇想想也可能,看此人这个样子,倒像是个军中人物,怕也不简单呢。

她对此人并没有什么恶感,只是难得碰见个冰山酷哥,怎么不感兴趣。

香桃看了看四周,怕待会又碰见那些人,便央求慕容薇先回庄子去。

慕容薇也逛累了,随即乘船到了浅水处,上了岸回庄子去了。

慕容薇想做胭脂,几个丫鬟采了些花回来给她做实验,爱春倒是自己动手做过,便教慕容薇怎么捣碎花瓣,怎么用纱滤干净了,再用特别的法子蒸出来之后便是胭脂了。

慕容薇用的是胭脂花,海棠花,玉兰花几种花瓣,蒸出来之后虽然不甚熟练,不是特别好。

只是慕容薇第一回做这玩意儿,倒是颇为高兴,也不计较这胭脂做得不怎样了。

晚上周大嫂炒了田螺吃,慕容薇惯是喜欢吃这玩意儿,只是很久没得吃了,如今品尝一番倒也颇为美味。

绿儿回来说韩问住在沈大夫那,她付了银子让沈大夫照顾他。

沈大夫说他只是皮肉伤,只需将养几日便也无碍了。

“那家伙倒是识字的,回去就在那写着什么,说很快写好了就交给您。”

慕容薇沐浴过后拍了拍自制的爽肤水,抹了玉蔻膏做的面霜,等着头发晾干。

“嗯,他努力自然是应该的,我的银子也不是白出的。”慕容薇拿了本杂记看着,“王府没什么事吧?”

“没事,郑嬷嬷让人送信来,说今日跟平时没什么不同,王妃之前交代过的事儿,管事的都按您吩咐办了。现在府里有条不紊的,冲着奖金和赏钱大家也都很有冲劲儿。”

“嗯,很好。之前我说让人从庄子上挑些丫鬟进来,办的怎么样?”

“周方周管事说他挑了几个小丫头,若是您明日得闲便见见,大兴的庄子那还远,说等您回王府了一道送来。”

“行,明日也没什么事,让人挑来我看看。你让人送信给苏德,叫他查查这个韩问的来历,是不是像他说的那样。”

“奴婢晓得了。”绿儿记下了慕容薇说的事儿,还是忍不住道:“王妃,这人我总觉得他心思不纯。”

慕容薇笑了笑,狡黠地眨了眨眼:“我不管他什么目的,开始我也不会赋予他什么权柄。等王爷回来了,王爷想必从江南那更清楚他家的事儿,他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对付我们。”

绿儿看她这般说了,便不好再提。

她没说出口的是,她总觉得那人看王妃的眼神很奇怪,像是…

不好说,真的不好说。

肖家庄山灵水秀,倒也是个休养的好地方。

慕容薇住了几日,挑了两个可心的丫鬟,王府里的事儿她也不可能不管了,随即打算回京城。

宝柱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夫人,那个怪人来了,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慕容薇拿了过来一瞧,见是韩问写的胭脂水粉作坊的流程,人员管理,设备采买制作,经营流程,顾客方向,俱都写得清清楚楚。

慕容薇看得出神,许久才吁了口气。

这人还真是个人才,不愧是扬州齐家出来的。

这等精密的设计,已经算是这个时代十分精干的手法了。

“让他来见我。”

慕容薇到了客厅,不一刻韩问便在两个小太监的带领下过来了。

几日的时间,他的伤势已好转很多,走路不再一瘸一拐的,脸上的淤青消去很多,便显得越发俊美了。

“韩某见过王妃。”

慕容薇摆摆手,“拿去看看,若无异议,就签下来。一式两份。”

韩问接了过来,见是个雇佣合同,看了片刻,按下了手印,提笔签了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