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说起来奇怪呢。

慕容薇淡淡道:“急什么,王爷到通州的时候咱们再回府就是了。”

实际上她根本没想这时候就回去,哼,他要是以往自己送点礼物就能哄得她开心,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所以昨天慕容薇就到了肖家庄度假了。

月姑以前是水乡女子,也十分善于操舟,便借了五老爷爷的船,自在地沿着河道往前划船。

不多时便进了一座小湖之中,湖面种满了荷花,此刻误入藕花深处,芙蓉向脸两边开,荷叶罗裙一色裁,好生惬意。

月姑在船头剥菱角,闻言道:“也不知道小姐你跟王爷生什么气儿,这夫妻过日子哪能没矛盾?可是王爷是什么人,您可不能再使小性子了。要是被那些狐狸精勾了去,看小姐还不哭起来?”

他敢!

慕容薇哼了一声:“他要是这么容易就被人勾了魂去,也不配当我的丈夫了。”

香桃咋舌道:“小姐真强悍。”

慕容薇瞪了她一眼:“这话也就是跟你们说说,你们也不用管那么多,我做事一向知道分寸。”

月姑不无担忧,欲言又止,半晌只能无奈地摇摇头,端了菱角过来。

“小姐尝尝菱角吧,新鲜着呢。”

慕容薇懒得再想萧明睿的事儿,小舟停在藕花深处,风景正好,她何必想那些烦心事儿。

一边吃着菱角,一边谈笑着,今日万里无云,一碧如洗的蓝天上有白鹭飞过,温度不高不低,恰是好眠的时候。

“拿酒来,咱们喝点桂花酒。”慕容薇来了兴致,小酌怡情,不妨助兴。

船中有农家自酿的米酒,还有香桃拿来的食盒,里面放了几样小点心,瓜子,四色蜜饯,一小瓶桂花酒。

香桃打开食盒摆放着船头的矮几上,拿了甜白瓷的酒杯出来满上,乳白的酒液馨香扑鼻,让人闻之欲醉;而醇厚的米酒甘甜爽口,食之开胃。

这船上都是她信任的人,她也不管什么尊卑,招呼两人一起吃东西。

两人推辞不过,一想这荷叶深处并没有别人,也就放下拘束,随她坐下了。

饮下几杯桂花酿,慕容薇白皙的俏脸上染上两朵红云,酒微醺,情绪也放开许多,笑吟吟地说:“好久没这么畅快了。”

香桃笑道:“是呢,还是这样好,就咱们几个人,没有乱七八糟的事儿,可是自在呢。”

慕容薇豪气地一挥手:“把我的琴拿来,今个咱们也不管那些烦心事儿,好好玩它半日!”

香桃欢喜地起身把琴盒抱来:“太好哩,奴婢可很久没见小姐练琴了。”

月姑慈爱地看着慕容薇,心想,王妃最近是不怎么开心,她还是不说那些烦心事了。

人家都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想必等王爷回来,也就好了。

慕容薇拨动了琴弦,今日拿的却是古筝,和古琴的低沉不同的是,古筝的声轻快婉转,更加悠扬。

慕容薇试了试弦,婉转琴弦三两声,便有轻快悦耳的琴声响起。

这曲子是以前慕容薇曾经听过的蔡幸娟唱的《采莲曲》,曲声响起,仿佛可见少女采莲的欢快活泼。

若耶溪傍采莲女,

笑隔荷花共人语。

日照新妆水底明,

飞飘香袂空中举,

岸上谁家游冶郎,

三三五五映垂杨。

紫马嘶入落花去,

见此蜘蹰空断肠。

香桃跟着轻唱起来:“这歌儿可真好听,奴婢没听过这词儿呢。”

慕容薇笑道:“是李太白的采莲曲,如今咱们在这荷花深处,唱唱采莲曲,可是正合适。你不是唱喜欢听戏么,干脆也来唱一个听听。”

香桃顿时小脸皱成了包子:“奴婢可不行,唱得可不能像主子您这么好听啊。”

她转头看向月姑,笑着撒娇道:“月姑嬷嬷,您不是从江南来的吗,那肯定会唱江南小调啊,唱一个呗。”

月姑好笑地点了点她的额头:“我都几岁了,还跟你们小姑娘一起凑合?”

三人闹了会子,香桃被逼唱了段《紫玉钗》选段,月姑也跟着凑合唱了段江南小调。

那吴侬软语可是好听得紧。

慕容薇连忙道:“我可是不会唱吴侬软语的,还是换个调子唱个豪放点的。”

于是拨弦,来了一段滚滚长江东逝水。

这曲调本就豪放,大才子杨慎的词更是绝唱。

滚滚长江东逝水

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

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楮上

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

都付笑谈中

一曲未完,忽然便听一声大喝:“好!唱得好!”

慕容薇一惊,吃惊地四处看去,怎么有男人的声音?

香桃惊得连忙站起来,“谁在那儿说话?”

她们本来玩得正高兴,以为周围没人呢,这才尽兴,谁知道这儿居然有男人在!

这时却见东边一艘小船上,船头正坐着两个男子在对酌。

其中一人穿着青色松江茧绸直缀,身形挺拔,俊美的脸上一双冰冷的眼眸带点责备地看向对面刚刚叫好的家伙,紧抿的唇瓣透出无声的威严。

旁边的男人二十来岁年纪,虎背熊腰,浓眉大眼,穿着宝蓝色色云纹织锦交领袍子,脚踩着黑底黛面靴子,此刻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咳,大哥,我不是故意的。”

那冰冷男子哼了一声,见对面的船上三人惊讶的模样,知道想继续藏着是不行了,随即叫小厮划船过去。

慕容薇正诧异是谁在说话,便看到一艘小船穿过荷叶朝这边划过来了。

船头坐着两个男人,一个人面色冰冷,唇瓣线条僵硬,仿佛冰山也似,很是眼熟。

“打扰小娘子了。”他拱手道。

慕容薇诧异地看着他,想起这人不就是有一次她在肖家庄碰见问路的那个男人吗?

当时他正带着一些威猛勇武的军士前往顾家庄,他的那个手下还出言调戏她来着。

想不到居然又在此遇见了。

她还正想着,旁边的香桃已经记起这人,顿时脸色大变,挡着慕容薇道:“怎么又是你,我警告你,咱家娘子可不是你能招惹的!”

那冰冷的男人面无表情地看了眼香桃,淡淡道:“姑娘多虑了。”

旁边那个浓眉大眼的男人感兴趣地问:“大哥你见过她?什么时候的事儿?嘿嘿,咱们今天来这儿是不是大哥你故意的?”

“是你要来。”

“呃…”

男人无语地摇头道:“真是跟你没话好说。想不到在这种地方还有这样的美人,我之前怎么没见过?”

“是妇人,不许胡闹。”

“可惜呀,也不知道谁娶了她,莫不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男人啧啧叹道。

对面的慕容薇推开香桃,刚刚看到是那个见过一面的男人,她也很是诧异,怀疑他是不是特意过来的,可是看那人的那张冰山脸,面无表情的样子,真的让她很怀疑,这样的人不可能做出这种纨绔子弟的事情。

艳遇

“婢子无礼,公子请勿见怪。我们主仆在此闲闹,没曾想还有别人,倒是吵着两位了。”

那蓝衫男子嚷嚷道:“小娘子莫怪,是咱孟浪了,打扰你们唱歌了。刚刚我一下子听得高兴,就叫好起来,真是不好意思。”

慕容薇淡淡道:“只是闲来无事怡情罢了,被人知道倒是不受规矩的事儿,麻烦两位莫要说出去。”

“应该的,我说…”

那冰冷男子打断了兄弟的话,“这就不打搅小娘子了,我们兄弟这便离开。”

说罢便让小厮划船出去。

慕容薇见他这爽快的动作,怔了片刻,便见那船掉头就走。

“…”她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便沉默起来。

香桃见他们走了,这才松口气,拍拍胸脯道:“我看他们就不像好人。上回他带着些当兵的,居然敢调戏王妃,说不准就有什么坏心思呢。哎,咱们今天是跑得太远了些。”

月姑也有些不乐意地说:“是啊,这是太危险了,下次怎么也要多带些侍卫才行。不然要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好?”

慕容薇一想也是,几个女人在一起,亏得刚刚那些男人不是什么歹人,要是人家起了什么歹心,就是岸上的侍卫想救也来不及啊。

那可就危险了。

“算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被他们这闹,慕容薇也没了游逛下去的心思。

于是,在那两人走后不就,慕容薇也划船出了这片荷花海洋,到了湖面上。

远远还能瞧见那艘乌篷船向远处划去。

“大哥,你是不是看上那小娘子了?”男子挤眉弄眼地笑嘻嘻说道。

“李泰你给我闭嘴!”

李泰被他这严厉的声音一骂,顿时老实了,只是暗自嘀咕:“那是谁听人家唱曲子,眼睛都不转的?”

冰山酷哥拿起酒壶豪迈地喝起来,他修长的手指间有常年握刀剑产生的茧子,还有指间常年握弓箭形成的薄茧,在在表示了他的身份。

微风拂面,李泰见哥哥不说话,便道:“这不是我想说大哥,娘她老人家可成天介地在我耳朵跟前念叨,说你怎么还不成亲。大哥你成天冷着个脸,还不近女色,害得娘以为你断袖呢…”

被兄长冷眼一扫,李泰缩了缩脖子,完全没有在外人面前那雄姿,“这不是我说的,谁叫你对女人不感兴趣的样子呢?还好今天我知道了,原来大哥还是喜欢女人的。只是你标准太高了。回头我就跟娘说,找个绝色美人给你当媳妇。”

“不用你瞎操心,爹让你做的事情你完成了没有?”

李泰苦着脸道:“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欢读书,爹这不是欺负人嘛。”

说着他又看向慕容薇那远去的乌篷船啧啧称赞道:“真是个少见的美人儿呢,那声音,那眼睛可真美。怪道大哥也会喜欢。可惜呀,怎么这么早就成亲了。若是没成亲,看她的样子应该是个闺秀吧,配大哥正好。”

李勉面无表情地望着远处的船只,并没有说话,只是眼眸微动,神情有些奇异。

“不必多想此事了,更不准去骚扰人家。”

李泰撇撇嘴:“俺再浑也不会去调戏良家妇女吧?何况是在皇城根呢?不说这个了,难得放假,咱们兄弟好好聚聚。不然又要回军营了。”

慕容薇根本没把那件事放在心上,第二天一早起来,锻炼了下身体,吃了几个素馅包子,三两样小菜,喝了碗粥。

香桃跟晚夏在她身边伺候着,晚夏本就是从肖家庄挑选进府的,这回慕容薇到肖家庄便把她也带上了。

晚夏便顺便回家一趟,这会正喜滋滋地说:“奴婢跟爹娘说了,他们说要来给您磕头呢。”

“那就不必了,我这也不需要多少人伺候,顺便放你个假回家陪陪父母。”

晚夏眼眶红了:“奴婢真是好命,碰上您这样和气的主子呢。”

香桃在一边想,王妃是和气,可那是对她看得上的人,真要生气,可不是谁都能承受得住的。

正说着,周方家的周大嫂过来请安,她脸上带了些热汗,“奴婢给您请安了,我家那口子让我来跟您说声,咱们庄子那跟人闹起来了。”

慕容薇诧异道:“出何事了?”

周大嫂拍拍脑门道:“看我都忙糊涂了,是这么回事。咱们庄子跟顾家庄的地是相连的。那边是一片坡地,就都没种地,种了些荆棘在上面当分界了。最近不是您说让人试着种些新鲜种子吗,那东西不知道怎么拖了老长的藤,爬到对面了,结果顾家庄的人就把咱们家的藤给砍了许多。我男人跟他们交涉,他们说是过界了,吵着就打起来了。这不就闹起来了。今天一早对方就喊了庄子里的壮丁,咱们庄子的人也过去了,正对峙呢。”

慕容薇没想到是这种事,一想难道种的是芋头,不然哪来的藤?

不过她记得芋头的藤好像无所谓吧,那玩意儿不是靠藤生东西的,本来就能弄一些喂家畜的。

香桃蹙眉道:“咱们王妃是什么尊贵的身份,哪能去处理这种事情?”

周大嫂连忙说:“我哪敢让王妃去,只是问您,这事儿怎么处理。”

本来此事也不是复杂的事,关键两方一打架,可就闹大了,万一发生火拼,伤亡了的话,就不太好了。

慕容薇想了想,在周大嫂耳边吩咐了几句:“你就这么说吧,受伤的人让庄家补偿吧,千万别闹出人命来。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周大嫂闻言喜笑颜开:“还是王妃聪明,奴婢这就去让他们别闹了。”

说罢她就紧赶紧出去,准备去阻止人了。

到了地方,这两个庄子的人正在对面骂着,虽然还没打起来,但看情形也是十分火爆。

周大嫂到了地方跟周方说了慕容薇的话,周方笑道:“还是王妃有办法。”

说着便朝对方喊道:“咱们东家发话了,说多谢你们帮忙给剪了藤,你们不动手咱们家还要自己弄呢。为了感谢你们,特地让人送些银钱给你们的劳务钱,拿回去该养伤的养伤的,养病的养病。”

对面顾家庄的人愣住了,显然被周方这话给弄得很是吃惊。

先前两家还剑拔弩张的,突然态度大变,实在是让人吃惊。

顾家庄的人还没说话,肖家庄的人就嚷嚷起来:“庄头不能这么算了,大黑都被他们打伤了。”

“主家说了会发钱让受伤的养伤,这不是什么大事,为这点事吵起来像什么样子?咱们不能跟对面的人一般见识不是?”

被周方这话一说,庄丁们一时面面相觑,看对面议论纷纷的样子,想想也的确不是什么大事,差不多也就行了,难道还真打出人命不成?

这时数骑飞驰而来,很快停在了闹事的人群之前。

顾家庄的庄头连忙上前迎了,“大公子,二公子,您二位怎么来了?”

李泰挑眉道:“再不来你不是要打起来了,多大点事儿,是不是仗势欺人了?”

那庄头连忙陪笑道:“怎么会呢,小的哪敢这样做?这不肖家庄的东家也发话了,说愿意赔偿咱们被打伤的人,也不是多大的事,哪用得着惊动二位公子。”

李勉目光凌厉,看着坡地上种的一片绿油油的植物,觉得眼生,他从未见过此种东西。

“这些钱不用他们出,你从账上付吧,别人家也被打伤了。”

既然主子这么说了,庄头也不便发表意见,冲对面喊道:“咱们东家发话了,咱们不稀罕你家的钱,这事儿就不闹了,走吧,各自散了。”

周方诧异地朝对面看着,见果然人散了,奇怪道:“那是顾家庄的新主子吧?听说他们庄子才转了手。”

“好像是这么回事。”周大嫂咋舌道:“看那马可不一般呢。”

正说着,李勉已经趋马上前,问道:“这地上种的是何物?”

周大嫂见这公子威势无双,锦衣华服,知道不是常人,但人家没有仗势欺人,态度也算不错,她便和气地回答:“这是芋头,又叫红薯,可甜着呢。还能晒干了磨成粉当面吃,产量不小,也不像庄稼要求那么高,随便就能种。”

李勉有些惊讶,心中一动,觉得此物若是能大量种植,可是个好物。

“这东西能不能卖给我?”

薇儿,我回来了

周方瞪了婆娘一眼,这事儿是东家吩咐不让说的,她就是嘴巴大。

“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种了当零嘴吃的。咱们东家栽一些自家用的。这我可不好做主。”

李泰上前道:“大哥你问这个干啥?要想吃叫粮油店送些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