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元帝并不过问这些细事,还是头回听说这事,奇了一声:“昭儿当真这么听话?”

卫敬容指指结香:“若不是结香来报,我也不知道她这么个胡闹法,晋地那些人都叫她什么?”一面说一面看向结香。

结香低头一笑:“说公主是胭脂虎。”两人添油加醋,把卫善怎么盯住秦昭,身边连个侍妾通房都没有的话说了一回。

正元帝面上喜怒难明,倒是头回知道秦昭怕老婆,连姬妾都不敢要,府里乐姬都没有一个,挑一挑眉:“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昭儿也太软弱了些。”

怕老婆这三个字,最能戳中正元帝的心,他不愿意见儿子被女人拴住,却乐见养子对卫善言听计从:“既然这样,挑些性子伶俐的送到晋地去,家里给添的人,善儿总不能胡闹了,看看昱儿,家里接连有子,这才是福气。”

宋良娣又怀上一胎,齐王府中新进的承徽昭训都有了身子,到明岁一府里要添三个孩子,这么一看晋王府还真是人丁单薄,连个男孩都没有。

卫敬容觑见丈夫的脸色,心中一定,倒真让善儿给说着了,提起怕妻无子,他就再不会动这个脑筋了,留在他身边总有一日无法周全,卫敬容搂了搂承吉,只不知道这一日什么时候会到。

作者有话要说:到处找咕噜的照片

悲伤

我们漂亮咕老虎咕发福咕一年多的照片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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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章 哑巴

边关每到九月, 草便由绿转黄, 一夜间就落得满地飞霜,秋日里牧草结籽, 便是此时的牛羊马匹最肥壮,每到秋日, 也总是永宁边防最严的时候。

往年这时候汉人都躲进城中去了, 纵是通商, 城门也不放行, 谁知道放进来的究竟是不是做生意的,今岁却又不同, 永宁县外开了胡汉商市, 平出一块地来, 围起矮墙,来不及建房舍, 只撑起一顶顶帐蓬来,帐蓬里头当作仓库, 外头支上木板。

虽是个小土城,说土城也还过了些,几乎什么也没有,司令官也就住在一顶帐蓬里,帐蓬上绑着一根红巾,胡汉商人有不能相互调合的就往司令官的帐蓬前去。

司令官是晋王任命的,面貌生得更像胡人,可从小就长在永宁, 读过书认识字,通些生意经,还给他配了个副手,副手才是真的通晓市货贸易的,可没个胡人长相,难以服众。

这些胡人都是头一年来商市做生意,潘家起的头,一路把消息撒播出去,北狄王廷与大业皇帝签订契约之后,便派人往各个部族群聚的之处通报消息,从此与大业休战,若私自掠夺的必受惩罚。

北狄这许多人,不靠抢粮无法过冬天,而群居一处又要抢草场水原,只能分散成诸部,其中乌罗护部在营州盐湖城聚居,而余下的小部还都在永宁县外。

营州永宁都开起了商市,这几个残部也因为去岁集结一处打征攻城的事,拧成了一个大部族,有了部落首领万事都容易商量,既然修好建市,北狄人那些牛马皮毛都有了地方可交易换粮。

秦昭用胡汉两种文字刻下一块石碑,立在胡汉商市的门前,只要进出就都能看得见这块碑,由部落首领选出两位识字部众,和大业的市令官员一同维护商市的秩序。

才刚开市的时候总是纠纷最多的时候,有些胡人根本就不识字,汉人也不通胡文,于是就这么个小商市,也有胡汉两边的头头,两边坐下来谈生意,拿去大头,散些零碎,足够部族过冬天。

当时立市时,秦昭便立下了规矩,商市周围不许民居,怕两边起争斗,可这些人聚集得多了,靠近商市的草场依旧有了部落围聚。

将要冬日,商市依旧按着时辰开市闭市,住得再远些来往不便,无可避免的人越聚越多,只怕要等到明年春天,草芽冒头的时候,这些人才会赶着马匹牛羊出发。

于是原来一日一巡的永宁边防护卫队,增派了人手一日两巡,等到十月,草原上落下第一场雪,胡汉商市反而更加热闹,围聚的人也更多。

越到冬天帐蓬毡房越是靠边得近,大雪的时候把牛羊也都赶进帐蓬里,在帐蓬当磊石升火,煮雪水熬奶茶喝,把封存的肉干米粮拿出来过冬天。不论平时离得有多远,过冬的时候一个部族都要聚集在一起,贫弱些的靠着族人的接济,活到春天。

这几十顶帐蓬,有一顶扎得远离人烟,小小一顶毡房,里面住着一个大个子哑巴,谁也不知道他是哪个残部并过来的,半边脸被胡子盖住,头发脏兮兮的纠在一块。

可要是因为这个就觉得好欺负,那就得狠狠受些教训,大个子才来的时候,便有人看中他的马匹,和马匹上驼着的皮毛,夜里去袭击他的帐蓬。

他是新来的,没人认识他,连姓名也没有,更没有原来部族的庇护,他连一只羊都没有,就算他强壮有力,靠他一个人无法在草原上生活下去。

四五个人把他当作待宰的肥羊,如果他乖乖交出毡房里的东西,部族可以接济他过冬天,就算他像山一样壮,他们一个个也都是好猎手。

谁知四五个人也没能制服他,大个子却没杀他们,他要是想留在这块地方,就不能杀人,只把他们打了一顿扔出帐蓬,他的胳膊这么有力,一手一个能拎得起百来斤的大汉。

哑巴虽然不说话,长得又像山那么高,一张脸遮得只看见眼睛,常年背着一把弓箭,得看得出是极好的弓,可再没人打他的主意了,他的力气这么大,谁能拉得开他用的弓呢?

他还总有法子猎到好东西,就算没养牛羊,却常用皮毛跟人换酒喝,他的帐子孤零零坚在草场边,都知道里头有满满的奶酪青稞酒,可谁也不敢到他的帐子里偷东西。

大个子哑巴喝了酒,歪在他帐蓬的毛皮堆上,他身子底下压的毛皮,足够他过到春天了,帐里有一口小锅,小锅里炖着肉干,也是他拿毛皮换来的。

搓上一点雪水,再放一块奶酪,这锅肉汤炖得又香又浓,配着青稞酒吃得身上暖洋洋的,他叉开腿,掀起帐蓬一角,眼睛透过白茫茫的雪片,望向永宁城。

四下里静得能听见雪落声,远处却有北狄部族团聚在一处喝酒宰羊的声音,他藏在又密又长胡须里的喉结滚动两下,耳朵一动,听见一声细碎声响。

那个呼吸又轻又急促,仿佛受了惊的小动物,大个子懒得动弹,若不下雪,此时正是黄昏,永宁的天边缀满了落霞,他原来该在城中望关外,而此时却在关外望着永宁城。

那声音越来越近,到了帐蓬边,大个子已经知道来的是个小孩子,侧耳去听,还能听见他肚子传出来咕噜咕噜的声音,这是饿得急了,想来偷东西吃。

一只小手扒开了帐蓬边的雪,想偷偷钻进来,大个子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爬进来的地方,有意从鼻子打几声鼾,那小东西就更放心了,钻进来那一刻闻见帐子里的肉汤味儿,他已经有很久没喝过肉汤了。

亚克就住在部族中,和母亲姐姐一起生活,父亲在去年攻永宁的时候死了,人没回来,马也没回来,家里的牛羊被族人瓜分,他们只留下两头羊和一顶小帐蓬。

母亲病了,家里却没有吃的,姐姐想把家里最后的财物去换些粮食,可草原上再小的孩子也知道,没了羊,他们有粮食也活不过冬天。

母亲躺在床上,两只羊肉一只挨在她身边,一只挨在她脚边,姐弟俩把家里最后一点粮食煮了汤,一下雪连野菜都没了,那汤像水一样。

如果再不吃些东西,阿妈就挨不过冬天了,亚克整个人都在发抖,所有人都说大个子哑巴的帐蓬里堆满了好吃的,可他会把每一个到他帐蓬里偷窃的人撕成碎片。

现在大个子睡着了,亚克在心里祈祷,这只是为了救母亲的命,等到明年他一定要跟着猎队一起出去,打到猎物就还给他。

亚克从怀里抽出布口袋,望着那锅子里一点点锅底肉汤直咽唾沫,如果能有一点奶酪和肉,煮些肉汤给母亲喝也好,可他只拿了一点粮食,一块干饼,就要他要摸出帐子的时候,大个子坐了起来。

亚克脚一软,坐在地上,大个子好像冬眠被打扰的熊那样,从厚厚的毛发里看向他,亚克知道他听不懂,可他还是求饶了,如果他不能回去,姐姐和妈妈怎么办。

亚克缩在地上,还没有木桩子高,他结结巴巴的叫大个子“哑巴大叔”,求他能借一点粮食,等他妈妈的病好了,一定会给他做一件皮袍子。

大个子站了起来,亚克以为自己这回一定要死了,他反而不再祈求,抿紧了嘴,两只手紧紧攥着拳头,等到哑巴伸手的时候张嘴咬在他胳膊上。

他的胳膊像铁那样硬,亚克没有挨打,哑巴把他掉在地上的布口袋捡了起来,甩甩胳膊,把布口袋填满了递给他,做了一个赶他走的手势。

亚克张大了嘴巴,他脸上还有鼻涕和眼泪,呆呆看着大个子,大个子不耐烦了,把他提起来,扔到帐蓬外。

亚克抱着这一袋粮食,飞快的跑起来,回到自己的帐蓬里,把满满一袋粮食交给姐姐阿思娜,告诉她这袋粮食是哑巴大叔给的。

所有人都叫他哑巴,可亚克看见过他卷着狼皮回来,是一卷白狼皮,所有的狼中最凶狠也最难缠,所以他才叫大个子是哑巴大叔。

阿思娜打开那袋粮食,里面装着各种各样的食物,半袋粮食还有肉干和奶酪,她马上抬起头来,黑眼睛里闪烁着光:“把帐蓬放下来。”

绝不能让食物的香味飘出去,炖了肉干,把肉和米给母亲吃,自己和弟弟喝稀汤,然后她把粮食藏了起来。

姐弟两个往草场边那顶帐蓬去,阿思娜紧紧拉着弟弟的手,可亚克已经不再害怕了,他喝了两碗热汤,有肉碎还有奶酪,脸上终于有了红润的气色。

姐弟两人停在帐蓬边,还没等阿思娜鼓起勇气,帐蓬就被拉开了,那个哑巴紧紧盯着他们,虽然只看得见眼睛,却能看得出他正在生气。

这样看上去,他就更像一头冬眠被打扰的黑熊了,他怒气冲冲的看着他们,可他没有伸手恐吓他们,亚克对他姐姐说:“哑巴大叔是个非常好的人。”虽然他不是族人,可他比部族中多数的人要好得多了。

阿思娜紧紧拉住弟弟的手,她结巴了一下,跟着道:“大叔,我可以给你补袍子,我的手艺和阿妈一样好。”

帐蓬帘子就在他们面前被放下了,里头半天都没有动静,亚克挠了挠脸:“大叔可能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哑巴大叔魏人杰

我们魏二哥变了

出版社现在说领导出差了没法回复(?)

做人能不能爽气点

气得我的脸又圆了

仿佛圆咕隆冬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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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6章 封禅(刷不出)

太初周岁生日才过, 正元帝便下了旨意,要往泰山封禅。十月从京城出发,到正月在泰山祭祀天地, 途中经过四个州府,十二月月中抵达泰山, 让秦昭和卫善一并过来,就在泰山行宫过新年。

卫善看完了信把信纸叠起来摆在一边, 经过几回, 再发生什么上辈子没有事,她也已经不觉得奇怪了,上辈子正元帝哀恸太过,祈福三月更是掏空了身子,哪里还在路上折腾这么久,他无力封禅泰山,也无心封禅泰山。

这辈子多了皇子皇孙,他的身子也比从前更好, 连腿疾都好了大半, 自然有力气也有心思去泰山了, 只是卫善没有想到, 他竟要把二哥也召过去。

卫善搁下信纸, 沉香奉了奶窝酥糕上来, 又沏上一壶清茶,太初睡醒了自己坐起来,从花碟里头挑出一只小兔子样的奶窝, 咬掉了兔子耳朵,看见里头不是芝麻馅,把这手里送到卫善面前:“娘,吃。”

卫善伸手捏住了她的鼻尖:“太初想不想去见祖母?”这回封禅,不仅把文武百官都带上了,连皇后妃嫔们也一并带上,这才有信里写的一家人一起过新年的话。

大业这一岁虽有客星压帝,可各地竟风调雨顺,并没有多大的灾祸,又跟北狄立定契约,永世修好,再不动干戈。

田地丰收,边境安稳,这一年的贺表奏折上便都是夸赞正元帝诚心祈福,修德为民,这才四海皆安的称颂之语,曾文涉便在此时上奏,奏请正元帝封禅泰山。

古往今来,封禅泰山的皇帝寥寥无几,俱是有千秋功业的人,要么是一统天下,要么是盛世之主,大夏的开国皇帝是上一位封禅泰山的,到如今已经有两百多年了,其中十几位皇帝,再没有资格去封禅泰山。

正元帝很是意动,去岁客星压帝,各地民心难安,所幸没有大灾祸发生,那颗妖星亮了三月,这才熄灭,紫微帝星重放光华,封禅泰山之举正能定天下、安民心。

曾文涉心知自己这封奏折正中正元帝的心思,他新官上任,身边围拢的一批人,正是讨好投诚的时候,一看曾文涉上奏,正元帝隐有喜意,都纷纷上奏,奏请陛下封禅泰山,祭天地封玉策。

曾文涉接二连三的上奏折,最后更是把史记中的《封禅书》拿出来说,陛下祈福于天,而天降恩惠于民,更该报天地功德,既对天祈愿,那就该还报于天,把封禅比喻成了到菩萨跟前去还愿。

正元帝吃斋三月,整整吃了百日的斋,那颗妖星才黯淡了光华,他才带着皇后与皇孙自斋宫回到皇宫,这些日子中,各地都未有灾祸发生,于是斩杀胡成玉便成了正元帝的一件功德,连天都不容他,正元帝杀他是为民除害。

究竟他心中信不信,无人知晓,可客星压帝依旧让正元帝焦虑,日子越是久,越是寝食难安,曾文涉此时上奏,这一下的马屁拍了个十足。

可行宫要修,路上所费的米面粮食就不知多少,皇帝出行带的仪仗,侍候帝后妃嫔的宫人太监,还有从上到下的官员,费举国之力去封泰山,曾文涉的奏折刚上,袁礼贤便站出来赞同。

经过胡成玉,又来了一个曾文涉,胡成玉死得冤枉,袁礼贤当时便上奏折为他说情,他虽收了金饼,却罪不至死,那些罪状有多少是构陷该一一查实再作定夺。

袁相为胡相求情的事,让朝中许多人都觉惊奇,两人从来政见不和,总要分出高下胜负,胡成玉身陷囹圄,袁礼贤不推波助澜已是公正,不意他还会替胡成玉辩白。

消息传到晋地,秦昭卫善都不觉得古怪,唇亡齿寒,正元帝今日能因为妖星临空,便把罪不至死的胡成玉给绞杀了,显是已经寡恩到了极处,袁礼贤不保胡成玉,总有一日,自己便是胡成玉的下场。

袁礼贤没能从刀口上救下胡成玉,带了两个仆从去大理寺见他最后一面,胡成玉自知将死,还想死得体面一些,人虽关在牢中,到底还收拾得干净,抬抬眼皮看见袁礼贤来了,冲他先点头后摇头。

袁礼贤带了一块团茶茶饼,两人在值房天天都一处喝茶,不意最后一回喝茶,会是在大理寺的牢房里,胡家余下的人都流放被贬,倒还能活命,一半也是袁礼贤的功德。

仆从担水进来,牢房中一床一桌,胡成玉一看那小桶里的水便知是山泉水,两只手搁在膝上,到此时笑了一声:“袁相有心了。”

仆从煮水烹茶,等到茶汤沸过一回,便退了下去,两人面对面坐着,一人喝了一碗。

袁礼贤一语未发,胡成玉倒打开了话匣子,死到临头,也没甚再瞒的,顶了妖星的骂名,百世之后也不能翻身。

满室都是茶香,胡成玉自被关押一口茶都不可得,喝过一碗,也喝一碗,他一身好茶,不意到死时却是驴饮,搁上茶盏一字一顿道:“袁相一生为名,得名几分?过刚易折,我自先去,袁相来路不远。”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这几句话无人听见,袁礼贤眼看着他把两竹桶水煮的茶都喝尽了,这才起身离开,满衣都是茶香,把“来路不远”这四个字反复咀嚼。

曾文涉提议,袁礼贤竟不曾驳,袁礼贤手下有一批清正官员,写信质疑,吴地还未收到手中,大夏还在苟延残喘,此时岂可封禅,袁礼把这些声音都压了下去,倒让正元帝看他顺眼了几分,下令各地修葺行宫官驿,十月中旬出发往泰山去。

皇帝封禅泰山,一路官员富户百姓都各有进献,四州府把沿途的官驿行宫都收拾妥当,更有豪富世家进献各样奇珍,比当年赵太后回乡热闹得多了。

正元帝封禅并不经过晋地,秦昭却一样拿出钱来修葺行宫,以彰显对父亲的孝心,除了出钱修行宫之外,又从晋地征美人送到行宫去,预备着侍候帝后妃嫔。

才刚发的财,这下去了一半,还得从晋地赶过去奉承,卫善算了一笔帐,要不是今岁收成好,光是这些花费,财政上便得亏空。

晋地这一岁的收成极好,卫所屯田也从永宁推行到了各县,晋地的兵马日渐增多,又因为秦昭鼓励通商,清关通路,开了新商市,钞关司这一年收来的税比去岁添了两成。

晋地商贾遍地,追根究底还是因为刘刺史,大业向来是重农抑商的,商人流动大,农人却能世代耕种,到了刘刺史上任,却捧起商人,连年帐上的钱不多,可他肚里的油水却越来越多,晋地这才会有驼帮船帮马帮。

秦昭出了钱,正元帝便夸了他两句,秦昱这些日子大出风头,听见正元帝夸奖秦昭,竟没说什么难听的,正元帝把泰山封禅这一路上的事宜都交给了他。

他比别人先行,每到一地先检视官驿,把后宫百官们的食宿都安排妥当,再往下一个地方去,这么劳心劳力的活,秦昱却做得极有劲头,泰山封禅是多么露脸出风头的大事,若是祭祀天地时能让他亚献,那么支持他当太子的人就更多了。

京中官员还能知道些究竟,一路的地方官员却是头回见到王爷,对秦昱极尽奉承之能事,把他吹捧得飘飘然,又是献财帛又是献美人,比起秦显在时,他出京时受到的礼遇更甚。

秦昱前脚才到泰山行宫没多久,秦昭后脚就赶来了,有意算准日子,早些到泰山脚下迎接正元帝。秦昱得意了一路,听见小禄子报说晋王马队到了,摆出主人的架势去迎。

他还未到平台上,就见马队浩浩荡荡,郡县官员当初是如何迎他的,此时就是怎么迎接秦昭的,秦昭身后俱是晋地兵丁,足有千余人,队伍正中是金红大辇,顶上雕花缀珠,一看便知是卫善坐在里头。

两年不见秦昭,隔得这样远,秦昱便收紧了下巴,两只手不由自主攥了起来,秦昭的马队在山脚下停住,秦昭骑在乌骓马上,一只手牵着缰绳,一扬眉便在人群看见了秦昱,冲他微微颔首。

跟着竟不近前下马叙礼,而是返身向后,到了大辇边上,这才翻身下,姿势利落,卫善从辇中下来,两人分明晚来,却倍受瞩目,时时能听见官员赞叹声,秦昱手指紧紧扣住,脸上好容易才扯出点笑意。

秦昱站定了步子一动不动,官员们却不敢不近前迎接,却又不能越过他去,身后一阵骚动,秦昱忍气吞声,近前一步,叫了一声:“二哥,许久不见。”

秦昭身着玄衣,腰系玉带,比在京城时更显得意气勃发,他与秦昱对面而立,官员们便在秦昱身后打量晋王,齐王已经生得唇红齿白,人中难得的俊秀。

晋王却眉目英挺,生得文士模样,举步抬眉间却偏又有种金刀大马的豪迈之气,浑不在意齐王无礼,对秦昱点一点头道:“三弟别来无恙罢。”

卫善跟在秦昭身后,通身金红,肩披锦绣,发髻高高梳起,正中簪着一朵金边红牡丹,颈间一串明珠光华四溢,顾盼之间叫人不敢直视,她的目光在秦昱身上停留片刻便又收回,秦昱比原来要更像她认识的那个秦昱了。

作者有话要说:比好看我们二哥善儿绝不会输

重看天龙

虚竹和西夏公主一共也就见了三次

可以说是非常有天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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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7章 再见

泰山脚下的行宫还是大夏时修建的, 正元帝一出京城,沿途这些州县便急急修葺起官驿来,正元帝尚算简朴, 一路都未有奢侈之举,每到一地都在官驿中休整, 并不曾因为封禅泰山便沿途大修行宫别馆。

泰山行宫分东西两侧,秦昱把秦昭和卫善的住所安排行宫西侧, 这一溜三间宫院自左往右排开, 第一间是太子妃的,第二间是秦昭卫善,到第三是才是他自己。

三间宫室其中最大的那间给了太子妃,东宫跟来的只有太子妃和姜碧微,这两人都是因为有孩子,才能一并跟来泰山。她们人数最少,宫室却最大,卫善听了眉目不动, 不等秦昱夸口便道:“大嫂孀居, 承吉承佑又还小, 该给她最大的这间, 叫她住得舒坦些。”

秦昱便是如此, 做了一丁点事体也非得夸耀自己一番, 眼见话被卫善说了,脸上也没有恼色,反而点头:“善儿说得很是, 大哥不在,咱们更该事事都关照着承吉承佑才是。”

若说如今谁最让秦昱气不顺,秦昭且得往后排,不论朝中有多少人称颂秦昭,正元帝心中不喜他,他便不是秦昱最大的敌手。秦昭让位,甄家排在头一个,一个还不知能不能长成的毛孩子,事事都排在秦昱前头。

宫中饮宴,秦昱坐得离正元帝最近的,可承吉却坐在正元帝的腿上,四岁的小儿和正元帝一起,接受百官祝酒,其中自然也包括秦昱。

承吉已经在紫宸殿中住了快两年,正元帝亲自教他识字读书,又手把手的教他拉弓射箭,越是住得长,他对这个孙子就越是偏爱,而秦昱就越是视他为眼中钉,慢慢越过了秦昰。

可人人都知道正元帝宠爱承吉,正元帝早年四处征战,还没有哪个孩子是在他的看顾下长大的,除了承吉几乎是他亲手带大的,从二岁长到四岁,越是看得多,就越是偏爱,拿他当眼珠子似的看待。

秦昱对着这个侄子自然也是百般宠爱,但凡承庆有的,承吉承佑都有一份,还每每在正元帝的面前感叹,若是大哥在,看见两个儿子这样机灵可爱,必然高兴。

卫善口角含笑,与秦昭坐在一处,冷眼看着秦昱坐在对面怀念秦显,说得仿佛他原来和秦显有多亲近似的,与秦昭目光一碰,心中微哂,非对着明白人做这无用功。

两人一语不发,秦昱却喋喋不休,行宫早已经有人收拾过,白姑姑和沉香一到殿中便把殿里的人都换过,安排上自己人,又去担水来煮茶,把带着的点心捡出来待客。

秦昱用了一盏茶,才把他在京里如何辛苦,又如何羡慕秦昭的话给说完了,装模作样叹息一声:“到底是二哥清闲,不似我,见天为着这些零碎细事劳心劳力。”

秦昭改军制、屯军田、修长城、通商市,到了秦昱的嘴里,却成了“清闲”,秦昭不欲同他作口舌之争,只觉秦昱年纪越长,眼孔越小,连四岁孩子的醋都吃。

可卫善却不会这么放过他,她越听越笑,等秦昱第三回说到“清闲”时,她翘着嘴角,还是原来那付口吻,眨着眼儿道:“这有什么难的,三哥要是真觉得差事辛苦,就自请往封地去,想围猎办宴可不就由你的性子来了。”

一面说一面捧着茶盏笑:“我记着前些年的三月三,三哥还作了长卷,画的就是曲水流觞,这些俗事怎么能沾三哥的手呢。不如就去求求姑父,让你也去封地,可不就清闲了,三哥要是不好意思说,我去跟姑姑说。”

秦昭在桌子底下握住了她的手,在她手心里搔了一下,两人坐在一处,脸个都是似笑非笑的神气,拿秦昱当猴儿戏耍。

秦昱握着杯子的手指一紧,自己干笑上两声:“善儿说笑,为人子为人臣,自然要替父皇分忧。”跟着便再坐不下去了,连早就想好的要刺一刺秦昭怕老婆没儿子的话都没来得及说。

他一出殿门,卫善便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总算送走了恶客,扭头问沉香:“郡主可醒了?”这一路可把太初新鲜坏了,他们早早出来,一路游览着往泰山来,太初虽然不懂,可在秦昭怀里却了见许多名山大川。

沉香落琼几个收拾了箱笼,白姑姑守着太初,沉香回道:“郡主睡得熟,白姑姑怕她走了困劲,把她拍醒了,这会儿正在外头看松树。”

卫善伸手揉一揉腰,坐在车里久了,比骑在马上还累人,秦昭送走了秦昱,抱着太初回来了,太初红扑扑的脸蛋裹一在圈白毛里,一看见卫善就比比划划告诉她,松树上爬着松鼠。

正元帝一行还有七八日才到,秦昱生怕秦昭争功,安排了人带他们游览泰山,自己便摆出哪儿也少不了他的架势,仿佛事事都必他经手才能办得好,秦昭本就无意去跟他争这点微末功劳,倒也乐得清闲,干脆带着卫善登山。

泰山是大夏开国皇帝遇仙的地方,传闻便是在玉皇顶上遇到了神仙,这才在泰山建玉女寺,这些传说流传了二百年,衍生出许多故事,卫善还是上了泰山才亲眼见到那块汉白玉碑,上面写了大夏皇帝遇仙的始末。

秦昱留着这块碑竟没砸了,一问方知原来是清虚给保下的,他都已经八十好几了,却跟着秦昱,赶在正元帝之前到了泰山,若不是他,连玉皇观中那些个道士怕也保不住性命。

大业已经立国多少年了,最怕的便是百姓念旧主,各地大夏时的旧迹要么拆要么改,也就是这玉皇观在泰山顶上,这才幸免。

卫善在这碑前立了良久,这遇仙的故事和陈公宝库一样流传极广,遇仙一听便知是假,可和它一并流传的陈公宝库却越传越动人。

小顺子在京城西市坊内开了一间铺子,窄窄一间门面,卖丝路上银器和各样皮货,东西算不得贵重,胜在价钱合适,赚得不多,却慢慢在京城里站住了脚。

他送回来的消息中便有齐王正在招揽鸡鸣狗盗之辈,要寻着大夏宰相手里搜出来的藏宝图找陈公宝库,想从宝库之中寻到大夏开国之君,最初得到的那枚传国玉玺,想要献给正元帝,讨他的欢心。

秦昱自开了府,手上能用的人和钱就更多了,修书扬孝名的事他已经干过了,思来想去能讨着正元帝欢心的就是找到传国玉玺了。

大夏宰相王策一直都关在狱中,苦熬了这么多年,也只交待出半张地图来,说是从陈家手里得到的,自己也不知真假,余下的半张在陈皇后的手中,传言陈家便是靠着这半张不知真假的藏宝图才把女儿送上了后位。

地图只有半张,秦昱便广招天下能人异士去掘宝,卫善把这个当作玩笑话来听,偏秦昱信以为真,还藏着掖着不让秦昭知道,毕竟王策是他抓住的。

这半张地图勾得秦昱无心别事,一门心思想要找到陈家的宝库,当年陈皇后能用红宝石装饰甘露殿的金壁,这宝库有多少财富可想而知。

两人一路上山,一路把这些事当作笑谈,山道上的石阶早已经修整过,损毁的铺上新石,撒盐化雪,一路都有内侍民夫在山道上设黄幛。

玉皇观二百年都立在泰山顶上,云开雾散时分,从半山腰上便能看见山顶上一点金光,许多年来都有往泰山来访仙。

四周都是落雪,太阳晒得山岳一片晶莹,秦昭搂着卫善的腰,把她一阶阶扶上来,卫善热得解了斗蓬,踮了脚去看风过时山谷中的阵阵雪涛。

她头回爬这么高的山,却半点也不怕,秦昭总会在身后拉住她的,身子往后一挨,两个人便挨在一处,身后怪松披银,仿佛冰雕出来的一般,寒气扑而来。

两人接连爬了好几日山,把几处峰顶都游览一回,后来干脆带上炉子木炭,在入山平台上用雪水煮松鸡吃,香得连松鼠猴子都要探头看一看。

卫善靠在秦昭身上,秦昭把手搂在她腰间,耳里隐隐听见奏乐声,眼睛微微眯起,望向底下蜿蜒山道,和山道尽头的黄幡仪仗:“来了。”

卫善已经有两年没见姑姑了,从这里望下去,眼睛不住去寻仪仗的大辇,排在第二的就是卫敬容的,里头该坐着姑姑和如意,秦昰十岁了,应当是骑马来的,也不知道他长高了多少。

卫善一踮脚,秦昭便托住她的腰,让她能看得更远些,嘴里却说:“还离得远着呢。”此时下山还能给换一身衣裳,华服衣冠迎接正元帝。

不意正元帝是骑着马来的,他坐在马背上的样子还似过去那样挺拔,可发间的银丝却比过去多的多,低头一看见卫善倒有片刻吃惊,笑了一声道:“善儿长大了,有个母亲的样子了。”

卫善面上稚气全脱,眉目间有灼然光华,与秦昭立在一处,是最登对的一对璧人,跟着他又看见秦昭,秦昭有意收敛,半个身子都在卫善之后,一察觉正元帝瞧过来,立时下跪请安行礼。

正元帝似乎对此非常满意,不住冲他点头,跟着指一指身后大辇:“去给你们的母亲请安罢。”

作者有话要说:九月中旬到十月下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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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8章 磐石(修)

卫敬容由杨宝盈扶着从辇下来, 一双眼睛牢牢钉在了卫善的身上,把她从头看到脚,眼圈一红, 伸出手来:“善儿过来, 叫我好好瞧瞧。”

卫善也跟着红了眼圈,快步上前,伸手紧紧托住了卫敬容的胳膊:“我可想母亲了。”卫敬容从没叫她改过口,爱叫什么还叫什么, 只在外头必得称她作母亲, 称正元帝作父亲。

杨宝盈笑盈盈的看着她们姑侄团聚, 收了手站到后头去, 和太子妃站到一处,亲亲热热的对她说道:“母亲念了一路, 我耳朵可都念出茧子来了,这下可好,总算见着了。”

一面说一面睇了一眼太子妃, 她在闺中时便最会这些小伎俩, 跟人交换眼色, 凑在一处说悄悄话, 动些小姑娘的心思, 仿佛和你最要好似的。

原来这些心思用在别人身上,如今用在卫善的身上,面上还带着那样的笑意,声音里都满喜意:“母亲可得瞧仔细了, 看看善儿有没有少了一根头发丝儿。”

她作玩笑话说出来,就算心里听得舒服,也不好说什么,太子妃端端正正立着,脸上是端端正正的笑容,包容的看杨宝盈一眼,一只手牵着承吉,承吉点丁大的年纪,却被仪官教得极好,站得直挺挺的,杨宝盈见太子妃不说话,便低头逗他:“承吉还记不记得二叔二婶?”

秦昭卫善离开京城的时候,承吉才一岁多,一岁多的小儿,哪里还会记得卫善,懵懵懂懂看过去,对杨宝盈摇摇头,太子妃握握他的手:“承吉记得给二叔二婶行礼问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