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彰原本就是为父母祈福,只是对跟着他来寺中的几个孩子提起,只说这场法事是为谢弦而做,就是为了诈谢羽与穆原。

哪知道结果出人意料的好,顿感石瓮寺中神佛灵验,亲自往佛前去上了柱香,叩谢佛祖护佑。

谢弦既然有事要跟孩子们说,他也知趣暂时不去烦她,让小沙弥引了自己往客院而去。

石瓮寺近来香客寥寥,寺中客舍皆空了出来,且此次前来的皆是豪客,出手大方,知客僧便为众人留了好几个院子。程家三子同住一院,考虑到只有两位女眷,知客僧便将谢羽跟孙云安排到了同一处院落。

程彰回到房里,推门进去,才见桌上茶水点心齐备,孙云眸光熠熠:“程大哥,寺中素点心很不错,我想着你早饭也没吃多少,特意跟寺中要了些,待素斋好了就会送过来。”

孙云以前总觉得谢弦一直在程彰的心里,她花费了多少年心血,想用温柔小意取代谢弦在程彰心里的地位,但是都成效不大。

直到穆原的出现,听说他亲娘早逝,孙云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但是当着程彰的面儿还不敢露出这种情绪。还是此次程彰对孩子们说要为谢弦做法事,这对孙云来说才是梦寐以求的一天。

既然程彰都能为谢弦做法事,那说明他终于接受了谢弦已经离世的消息,此后不必心存幻想,大约也能接受她的情意了。

孙云苦候多年,终于等到了柳暗花明的一天,心中阴霾尽去,着意回房收拾了一番,虽不能穿红戴绿,但也是打扮的素雅别致,焕然一新。

她虽也是出自军人之家,但与谢弦截然相反,不喜舞qiang弄棒。此刻着意收拾,柔声细语春花带笑一般,行动间已经不似往日一般恪守男女之防,想要亲自服侍程彰更衣,怎奈程彰是个铁石心肠,朝后大退了一步:“我自己来。”

孙云嗔怪道:“我又不会吃了你!”已带了女儿娇态出来。

程彰心中一跳,正色道:“义妹不会怎样,但若是给阿弦瞧见了,让她怎么想!”

孙云一呆,不由便道:“大哥不是魔障了?”不是才为谢弦在正殿做法事吗?!

程彰眉间顿时涌上喜意,挡也挡不住:“阿云啊,你大嫂回来了,连我都吓了一跳!你都想不到,我跪在佛前,真没想到她就跟从天而降似的,就那么站在正殿门口,我都当自己做梦呢!”

孙云失声道:“大哥,要不阿云陪你去让空智大师瞧瞧?他的医术不错,又是佛门高僧,寻常鬼魅近不了身,早知道做法事能将她的英灵招来,当初就不应该做法事。”

程彰大笑:“瞎说什么!是你大嫂真的回来了,她没什么事儿,这些年一直东奔西跑,阿原也不是我们的儿子,阿羽才是我们的闺女,小闺女!”提起谢羽他顿时眉飞色舞:“你有没有觉得阿羽跟你大嫂小时候很像?我第一次来长安,见到她的时候,她也只比阿羽小个两三岁…”他絮絮叨叨,满腹喜悦总算找到了倾诉之人,恨不得一股脑倒出来,好好回忆一番与谢弦的小儿女□□。

孙云却如遭雷劈一般,只觉得神魂都遭了灭顶之灾,她张口,想要说些什么,程彰的声音忽远忽近,似听到了又似听不到,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一定是在做噩梦!

当年谢弦离开,她有心取代,对程老夫人百般孝顺,就连程老夫人都认定她能做好几个孙儿的继母,但是却遭到了程彰的拒绝。

程老将军过世之后,程老夫人一直跟着儿子在幽州任上,她总道自己一个孤老婆子住在长安城,不是享福而是受罪。

后来程彰娶了谢弦,谢弦性格刚烈,又在北海掌军十年,是说一不二的人物,对婆母做不来屈意逢迎,又整日忙着军中之事,战事紧张起来披挂上阵,浑身是血的回到家中,程老夫人深为忌讳她一个女人抛头露面,对这个儿媳妇很是瞧不上,嫌她不会女红,整日跟男人们在战场上搏命换功名,总认为她功名利禄之心极重,很想让她修身养性,在后院做个规矩的小媳妇。

可惜谢弦虽然被婆母百般挑剔,也只是笑笑而过,从不争辩,但也从来不因为婆母的要求而放弃外面的天地。

程彰虽然站在妻子的一边,没少受亲娘责备,到底也不能够守在亲娘身边,忙起来十天半月不着家,住在营里。

孙云十几岁上就对程彰情根深重,常有意无意去将军府陪伴程母,程老夫人对谢弦的不满她听了不少,不知道多心喜。

谢弦离开之后,程母以命相挟,程彰红着眼眶跪在程父的灵位前面使劲磕头,将额头磕的头破血流:“…母亲若一意逼儿子娶阿云,那儿子只能带着孩子们去营里长住,从此不再踏足府里,反正程家烟火有继,儿子不孝,这条命早已经立志报国,马革裹尸,不能回报母亲,还要惹母亲生气,儿子万死莫辞!若母亲实在恨儿子,就让儿子战死沙场,以消母亲之恨!但就算是让儿子去死,儿子也不会娶阿云!”

程家一门忠烈,程老将军兄弟几个,乃至父辈叔伯辈不知道多少人葬身沙场,程老夫人原本是想以自己的性命来要挟儿子续娶,哪知道程彰心如铁石,根本不为所动。再听到他咒自己死,顿时心如刀绞:“你明知道你父亲跟三个哥哥都死在了战场上,还要用这话来刺我,是想剜了我的心吗?阿云待你一片心意,你何不成全了她?”

程彰虎目流泪,额头上流下的血染红了脸上的泪,瞧着倒好似流出了血泪一般,十分骇人:“儿子成全了阿云,谁来成全我?我心中只有阿弦一个,这一生再无女子似她一般与我并驾齐驱,并肩战斗,能够放心将背交给她。母亲,我若娶了阿云,便是害了她,而非成全她!儿子愿意认她做妹妹,此后拿她当亲妹子相待,将来等她出嫁之后,为她厚厚添一幅嫁妆!”

彼时孙云在侧,触目惊心,况且程家母子为了她都快反目成仇,她若再无动于衷,就大违她一贯温柔贴心善解人意的形象。

她当时跪在程老夫人面前失声痛哭:“都是阿云痴心妄想,都是阿云的不是,夫人不必再为了阿云逼程大哥,阿云愿意做程大哥的妹妹!”

那不过是权宜之计,没想到耗费了经年时光,到得最后,谢弦竟然又回来了!

孙云整个人都要发起抖来,如坠冰窖:“程大哥你在骗人!骗人!”

“阿云——”

孙云猛的推开了欲上前来察看她的程彰,夺门而出,从程彰的客院直冲了出来,茫茫然不知欲往何方,被山风一吹,顿时清醒了几分,迎面看见被谢弦从孙先生处支出来的谢羽脚步轻快,左顾右盼,脑子里烧时烧出一团火,直冲着谢羽过去了。

她如龙卷风一般冲到了谢羽面前,一把揪住了谢羽前襟:“你娘呢?你娘死哪去了?”

谢羽原本是出来寻程旭的,没想到半道上冲出来个妇人抓住了她,听得她这话便不乐意了:“姓孙的,你这话说的好没道理,我娘怎么你了,你一张口就诅咒她,小心我揍你!”

孙云从云端跌落崖地,多年梦想原以为一朝能实现,哪知道不过晨间露珠,天边流星,转瞬即逝,还未来得及让她回味一番这其中的甜美滋味,就被现实狠狠打了一耳光,整个人都失常了。

“你娘还不如死了的好呢!她回来做什么?回来做什么呀?”她双手忽的抓住了谢羽的肩膀,眼中疯狂,使劲摇着她。谢羽原本准备甩开她,但是眼角的余光瞥见远处程彰的身影,顿时又打消了念头,还故意道:“你这是疯了吧?我娘一会就过来找我爹爹吃饭呢,你还不躲远点?”

她从第一天进程府,就对孙云不喜,此刻根本不怕激怒了她。

孙云被谢羽描绘的场景给刺激到了,双手顿时掐住了谢羽的脖子,远处程彰色变,已经惊叫:“阿云快放开阿羽——”紧接着孙云就被人一掌推开,谢羽落进了一个冰凉的怀抱,她摸着自己的脖子剧烈的咳了起来,耳边是崔晋焦急的声音:“阿羽你怎么样了?阿羽——”

程彰已经冲了过来,想要伸手从崔晋怀里将谢羽接过来,又怕这丫头拒绝他,满脸焦虑担心,崔晋俯身抱起谢羽:“阿羽别怕,本王带你去找空智大师。空智大师医术极好,不怕不怕!”

孙云用了全身的力气,那一刻恨不得掐死了谢羽。她原来只是想让程彰瞧瞧孙云的恶毒,哪知道自己吃了大亏,虽然不致送命,但脖子一圈连同嗓子火辣辣的疼,又被崔晋抱在怀里,好容易咳止住了,才哑声道:“我没事。”

崔晋哪里肯信,大步跑着向空智大师的禅院里去了,小沙弥见得情状,立刻进去通传。

孙云被蒋祝那一掌推倒在地,他在惊怒之下用力极大,孙云右肩剧痛,跌落在地之后总算清醒了几分,她眼看着程彰跑过来又追着周王去的远了,眼泪才大颗大颗的涌了出来。她捂脸痛哭:“…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掐死她…”她想掐死的从来只有谢弦一个人!

谢弦得知女儿被孙云掐伤的消息,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她前脚拒绝了崔晋,后脚崔晋就救了她的女儿,谢大将军见到守在谢羽身边的周王,也颇有几分不好意思。

纵然知道崔晋对她有所图,可是谢羽是她的命根子,真不敢想象当时若是蒋祝没有推开孙云,谢羽会怎么样。

“娘平日教导你的怎么全忘了?脖子都能被人掐着,你是不是傻啊?!看来这次回去之后,是要加强练习了。”

谢羽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这次是疼的,真哭。

“娘…那个姓孙的女人疯了!疯了!她真的想掐死我啊!”都怪她玩火**,这次受到了教训!

谢弦心疼不已,拿出帕子替她擦泪:“好了好了,别怕,娘在这儿呢,谁也不敢把你怎么样。等你养好了脖子,娘就带你回长安住几日,谢府里还有很多人没有见过咱们谢府的小小姐呢,你若是哭的眼睛红肿,到时候怎么见人?”

程彰在旁欲言又止,他本来想让谢弦带着谢羽住到程府里去,但是没想到孙云忽然之间发了疯,差点掐死了他的亲闺女。他远远看着惊的魂飞魄散,心脏都快跳停了。这会儿更是没嘴提让谢弦住回程府去了。

更何况,就算是他提,有了孙云这一出,谢弦肯定也不会回去住的。

“阿弦——”

崔晋见得程大将军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不禁在心里冷笑一声,他倒是极愿意看着程彰倒霉。程彰倒霉对他来说可是件高兴事。而且看谢弦听到他这声呼唤,面色都沉了下来,顿时极为识趣道:“空智大师说过了,只要敷了药静养几日就好了,不碍事的。阿羽既然没什么大事,那晚辈就回去了。”

自始至终,他在谢弦面前倒是都以晚辈自居。

谢弦送他到门口,忽道:“周王若是有暇,不如去郦山书院多听听课,恐怕受益匪浅。”

崔晋猛的转头,目中光芒一闪,朝她抱拳:“多谢大将军指点!”

守在门口的蒋祝只觉莫名,但眼看着周王行走的脚步都轻快了几分,忙追上去问:“殿下,谢大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崔晋笑道:“我也不知道。”

蒋祝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周王:那你还高兴什么呀?!

崔晋:“虽然不知道谢大将军说的什么,但是她能特意提示我去郦山书院,就定然有好事。”

蒋祝:…周王是不是被那个疯女人给染上了疯病啊?!

房里,谢弦安慰完了女儿,哄着她钻进了被窝,替她盖好了被子,视房里的程彰如空气一般。程彰叫了她好几声,她都充耳不闻,再叫便皱起了眉头:“别吵了阿羽休息!”

等谢羽撒娇够了,偷瞧着向来威风的程大将军就差跪着向谢弦请罪求饶了,她才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睡觉,将战场留给了谢羽去打扫。

谢弦当先从房内出来,程彰紧随其后,看着她小心掩门,走出去几步,才道:“阿弦,我真的没想到孙云会发疯!”

作者有话要说: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谢弦在别的地方上或有可能一笑而过,不予计较,但在女儿的身上却从不会姑息。她冷笑:“你没想过的地方太多了。孙云父兄战死沙场,固然是你指挥失利,但未尝不是未守将领令,领功冒进之错。这些年来你跟孙云如何,我通管不着,但是我却不能不管女儿的死活。阿羽是孙云的眼中钉肉中刺,她今日恨不得掐死阿羽,若是我当真将女儿交给你带到将军府去,谁知道孙云会不会投毒。”

程彰张了张口,只觉得喉咙很干,却没办法为自己多辩解一句。

孙云在程府多年,当初父兄战死之后,她哭着求上门来,被程老夫人养在身边,谢弦并未多一句嘴。只不过一年功夫,谢弦离开幽州,程母后来逼他成亲未果,又多番为孙云在幽州军中谋求一份好姻缘,但都被孙云拒绝了。

程母弥留之际,还说耽搁了孙云,又嘱咐程彰务必要待孙云如妹,她已不指望凭自己的遗命能够撮合儿子跟孙云,连以死相挟都没用,程母也早死心了,只能恨儿子一根筋,谢弦给儿子灌了**汤。

于是孙云就这么一年年的在程府里蹉跎了下去。

就像两个人无声的角力,程彰多年不肯续娶,而孙云也不肯先踏出这一步,于是便僵持了下来。

现在平静被谢弦的出现给打破了,孙云失控之下做出伤害谢羽的举动,谢弦是一点面子也不想给程彰了。

“…程彰你给我听好了,阿羽姓谢,她会是下任谢家家主,以后跟你程门毫无关系,你想要她陪在你身边,还不如回家去娶了孙云,早点生个小闺女去疼!”

能让谢弦说出这番话来,那当真是愤怒已极。

程彰垂头丧气,比吃了败仗还沮丧:“阿弦,这件事情我一定会处理好的,我向你保证!”

谢弦冷哼一声,大步回房,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谢羽在被窝里睁开了眼睛,一眼便瞅见谢弦背靠在门上,似乎心情极度不好。她小小声叫:“娘…我想让你陪我睡。”

谢弦神色回暖,脱了外衣,钻进了谢羽暖烘烘的被窝,她立刻便似条蛇一般整个人都缠到了谢弦身上,满足的叹了口气:“娘,我有时候真恨不得自己变做海里的八爪鱼。”

“满脑子奇思怪想。这又是什么古怪的想头?”

谢羽开心的笑了起来:“恨不得所有的爪子都巴在娘身上,谁也揪不下来。”谢弦总算被她这话给逗乐了:“傻丫头!”

“娘身上特别好闻,”谢弦深嗅,幸福满满的样子:“我要一直陪着娘。”

她可爱的模样让谢弦方才心里的一团火气总算被浇灭了,她故意逗谢羽:“娘这一路上为了追你,跑的一身汗味,足有十天半个月没洗澡,你觉得好闻的是汗臭味吧?还一直陪着娘,预决算你不嫁人了?”

谢羽从小就爱往她怀里钻,还一直嚷嚷着娘身上好香。但谢弦从来都活的十分粗糙,戴荷包熏香熏衣服,以及戴花调弄胭脂这等事情大半辈子从来没干过,就连她润脸的膏脂都是没味道的,也不知道谢羽在她身上闻到的是什么味道。

春和夏阳等人也觉得奇怪,还逗谢羽。谢羽彼时正是五六岁的时候,一本正经的回答她们:“是娘的味道啊!娘身上就是娘的味道啊,可好味了。”

几人失笑。

她们皆是北海郡孤儿,被谢家收养,做了谢弦的亲卫,有专人训练,后来也跟着谢弦上过战场,死人味儿血腥味儿倒是闻过不少,娘的味道委实没听过。

谢羽偎依在谢弦怀里,声音里已经带了朦胧的睡意:“这个容易,将来招赘个人来孝顺娘就好了。”

“胡闹!”谢弦都被她天真的话给逗的不知是气还是笑了,抬手准备给她一下子,却瞧见她双眸已经闭了起来,睫毛弯弯,在脸上投下两处阴影,哪怕半梦半醒,也觉得眉目嫣然,说不出的甜美可爱。她轻柔抚过女儿的额头,只觉得手里的发丝柔软,让她的整颗心都跟着柔软了起来,不知不觉中疲累上涌,搂着女儿进入了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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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弦能睡个好觉,但程彰却没这么好命了。

他被谢弦几句话刺的心中如烹滚油,稍微倾斜就能烫穿了肚肠肺腑,疼及五脏。

程大将军拖着沉重的步伐去找孙云,到得她掐谢羽的地方,孙云已经不在原地了。

他吩咐了程家下人去寻孙云,却引的两个儿子过来了。程智虽然跟谢羽吵了一架,互相说话不中听,但听得程彰护卫提起孙云发疯,差点将谢羽掐死,顿时也急了。

程旭原本是去劝弟弟的,只是程智的心结也并非一时半刻就能解开的,兄弟俩正在争执不下之时,听到这个消息,齐齐去寻程彰。

程彰正耷拉着脑袋坐在房里等消息,见到两个儿子,不知为何,他竟然觉得心虚,先开口:“你们两个去看妹妹了没?”

程旭原本就对孙云没好感,又与程彰从来都是一对父子冤家,此刻往他面前一坐,嘴里便没好话:“去看什么呀,妹妹那里有娘守着,倒是父亲准备怎么办?您是准备护着您的云妹妹呀,还是护着自己的女儿啊?”

他声音里满含了讽刺,若是以往,程彰早跳起来一棍子抽过去了,但今儿他委实理亏,实不敢做出过激的行为,就连声音都软了下来:“你说呢?”

程智捅捅程旭,示意他见好就收,免得惹恼了程彰没有好果子吃。但程旭如今可是一点都不怕程彰,反正真要动起手来,他都想好了,直接往谢弦身边跑。他就不信亲娘能眼看着亲爹打死他!

以程彰在谢弦面前低眉哈腰的架势,恐怕还真不敢怎么样。

“要我说,爹不如大张旗鼓的娶了云姨进门,来年再给我们添个小妹妹,到时候想怎么疼就怎么疼!”

程彰给气的,咬牙:“你可真是…你娘的亲儿子!”

程旭大喜:“娘也这么说?!原来是英雄所见略同啊!”在程彰抬脚之时,他已经跳了起来,窜到了门外。

程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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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时候,程家下人在后山悬崖峭壁之上找到了孙云,她站在崖边很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程家下人喊她,她恍若未闻,往近几步,她却忽然回头狠狠道:“你们都想逼死我是吧?!你们都巴不得我死是吧?!”

程家人往日都敬着她,心里未尝没想过将来她会做程家主母一事,但如今谢弦回来了,而且还带回来个女儿,而程家其余三位小爷全是谢弦所出,大将军又巴巴的跟在谢弦身后,谁输谁赢不言而喻。

孙云不让他们靠近,程彰的亲卫们最后想了个损招。这些人都是跟着程彰在军中厮混多年,知道突厥人在打谷草的时候,见到汉家女子便扔了套马绳过去,孙云难逃其困,这才被带了回去。

“你们放开我——放开我——”

上半日谢羽哭的惊天动地,傍晚孙云疯颠一般尖利的叫声穿透了僧舍,整个石瓮寺的静谧被这两人给打破了。

谢羽是没人敢捂着她的嘴,就连谢弦最后也因为不忍而不得不放过了这小丫头。但是面对孙云就没那么多顾虑了。见得来往僧人侧目,其中一名亲卫拿出自己的帕子塞住了孙云的嘴,几人直将她带到了程彰房里。

不过半日之遥,孙云再踏进程彰的房间,便似做梦一般,之前暗藏的喜悦成了笑话,而她多年苦候成空,只觉得满腹苦楚无处倾诉,见到程彰肃着脸坐在那里,眼泪顿时涮的流了下来。

“解开吧。”

亲卫得令,将孙云身上的绳子解开退下,房间里便只余了程彰与孙云。

“程大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孙云流着眼泪,为自己申辩。

程彰不说话,房间里只听有她断断续续的哭声与说话声。

后窗下,程旭跟穆原两人正使劲趴在窗户下面偷听,还小声议论:“大将军心被哭软了?”

穆原摇头表示:那是你爹,还是你比较了解他!

程智在二人身后,暗暗扯程旭的领子:“二哥别偷听了!”

“呆子走开!”程旭正听到紧张处,生怕孙云哭的程大将军心软了,无论如何也不肯走。他小声向穆原传授心得:“别听女人们哭的楚楚可怜,谁知道心里怎么想呢。大部分男人都吃这套,被女人的眼泪跟几句话就哄的心软了,大把掏银子,予取予求。”

穆原小声道:“二哥你说的这是青楼里的女子吧?”

程旭瞪他一眼:“你懂什么?你听房里的这位对这招不就是烂熟于心吗?”他装模作样的叹气:“唉!说起来最吃亏的就是我娘这种实诚又不哭的,凡事自己解决了,都能上阵杀敌了,赚钱养家挣功名,要男人做什么呀?给自己添堵?!”

“谬论!”程智觉得自己再听下去,就要忍不住踹程旭一脚,以阻止他的谬论,他扭头就走,发誓不跟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再掰扯下去。

穆原脑子简单,又向来没什么坚定的立志,是个人云亦云的家伙,听了程旭高论,顿时对他敬仰起来,还颇有感触:“是啊是啊!想当初干娘一杆长qiang荡平了我家的寨子,连我那个山匪爹都不敢惹她,寨子里一班叔伯从此都听命于她。”就连最让寨子里一帮猴崽子发怵的穆老三在她面前都跟绵羊似的,何等的威风!

他实在很难想象谢弦坐在后院绣花弹琴,相夫教子的样子。

程旭对谢大将军的一生做了最精妙的注解,又有穆原捧场,说的兴起之时倒忘了自己在偷听,声音都高了起来:“我若是我娘,也不要程大将军。别瞧着他上了战场是条汉子,家里弄的一团乱麻,教育儿子除了骂就是打,一点同理心都没有…”

穆原捅了他一下:“二哥…”

程旭自觉参透了男女关系,又急于向穆原传授,还一把扒拉开了他碍事的爪子:“你听我说,我爹这个人做一军主帅还行,但做丈夫父亲就差远了。”脑门上重重的挨了一巴掌,程旭跳了起来:“唉唉唉——”抬头看到从天而降的一巴掌,原来是程彰黑着脸居高临下看着他,也不知道听到了多少。

“我要去找我娘吃晚饭了,爹您继续!继续!”程旭眼疾手快,伸手就将不知何时打开的窗子砰的一声合住了,若非程大将军躲的快,鼻子都要撞上去了。

房间里,孙云糊的满脸眼泪,忽然就哭不下去了。

方才她在房里哭的气噎难言,只觉满腹酸楚,正哭到伤心难禁的时候,就听到了程旭那句“…大部分男人都吃这套,被女人的眼泪跟几句话就哄的心软了,大把掏银子,予取予求”,顿时一滞。

正欲收拾心境,从头再哭,就听到穆原那句“二哥你说的这是青楼里的女子吧?”还让人怎么哭?!

孙云恨不得怒摔帕子,先冲出去揍程旭一顿再说。

——这小子是故意的吧?!

程彰将听墙角的赶走之后,孙云就觉得她若是再哭,可不正暗合了程旭所说。方才程彰也听到了程旭跟穆原的话,心思再粗疏的男人也能听进去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