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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智离开之后,安静了好大一会儿,谢弦才疲累的开口:“出来!”

谢羽磨磨蹭蹭从内室出来,走过来趴在谢弦背上,软软糯糯道:“娘,三哥是呆子,书呆了!”

她听到程智看不起商人的理论,简直恨不得冲出来揍他一顿。他这是连娘亲也看不起吗?

谢弦摸摸谢羽垂过来的手,再次道:“出来!”

谢羽才要分辩说没人了,程旭也从内室出来了。

谢弦抬头瞅了一眼次子,但程旭今日面目全非,笑起来都是狰狞的,实在不宜揣测他的心理,索性直接开口:“阿旭也觉得娘做商贾之事丢脸?”

程旭露出个丑陋的笑容,在谢羽捂着眼睛娇嗔:“二哥你还是别笑了”的调笑声中,他道:“儿子认为天下之事,力求一个活字。比如一潭池水若是不能流动,天长日久必生异味,人不能饮。而天下钱财,若是都装在国库,富人家的仓库里,不能在市面上流动,那想来市井凋零,也无今日之繁盛景象。而南北之物产,若无人千里贩运,谁知南地北景有何不同?就跟农人种田,匠人制作,商人贩运,皆是这国家的基石,而商人便是能令得这国家活起来的一环。”

谢弦惊讶的瞧着他,程旭大约从未在程明眼里看到欣赏之色,在谢弦这里竟然意外的收获了赞赏的目光,顿时得意的挺起胸膛,力图摆出一个玉树临风潇洒不凡的姿势,没想到谢羽捂着眼睛直嚷嚷:“要瞎了眼睛要瞎了!”

程旭:“…”

谢弦轻拍了下谢羽:“你二哥说的很有见地,你也学着点。”

谢羽“嗤”的笑了一声,重重咬字:“我一定跟着二哥好!好!学!”

程旭知道小丫头意有所指,当着谢弦的面脸都烧了起来,只是他一张青肿的脸倒看不出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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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智到家的时候,程彰正坐在灯下发呆,见到儿子这副面孔,顿时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

三儿子一向乖觉,不在外面惹事生非。若是程旭带着一张青紫的脸回来,程彰都已经习惯了,但是程智…可是立志要做个斯文的读书人的,从不热衷打架。

程智走了一路,脑子还是混乱的,一时震惊于谢弦否决了他的人生选择,一时又震惊于谢弦竟然在行商贾之事。以他的阅历与想法,完全没办法理解谢弦的选择——从当初跟程彰和离到如今所操之役。

“…我跟二哥打架了。”

程智此刻也豁出去了,他急于寻个出口,哪怕是被程彰抽,也好由此来拯救他混乱的思绪,让他知道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通常时候,被程彰否定,那就表明他的选择是正确的。

这种父子间的对抗,无论是以武力还是沉默无声的僵峙,都让程智熟悉而放心。只有进入到熟悉的相处模式里,他才能安心。

不过惊异的是,今晚的程彰比他还要茫然,他也只是“哦”了一声,就又坐回自己的世界里去了。似乎只要儿子不是被外面的人给欺辱了,兄弟俩打架也并没什么大不了的。

程智更加茫然的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只觉得今日的一切都透着说不出的怪异。

他娘想带他去经商,他爹居然立地成佛,连惯用的大棒之法都不再祭出来了…那还是他爹吗?

最后还是他房里的丫环金铃告诉了他:“云姨…跑了。”

孙云跑了。

她从知道程彰这次是无论如何都要派人将她送到幽州去之后,也许就在盘算着离开程府。

程彰带她下山回城的时候,给了她两天时间让她收拾自己的东西,就连前往幽州的护卫都已经点选好了。

孙云却在临开的前夜带着身边的一名丫环离开了程府。

自他们从石瓮寺回来之后,有关于谢弦跟谢羽的事情都在家里传遍了,就连孙云在寺里发疯,差点想掐死谢羽,都被程家随行的家仆当作奇谈一想讲给家人听。

“…也是可怜,她在府里多少年,都以将军夫人自居了,可惜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谢将军她不敢动,就拿大小姐下手…”

阿羽在程府里也住了几个月,跟着程旭进进出出,对程府下人倒是极为客气,只是对程彰横竖看不顺眼而已。不过在程家下人眼中,敢于跟老爷正面对抗的,就是真正的勇士。

往日那些巴着孙云拿她当程家女主人对待的,都默默拉开了距离。譬如程家厨房,不再拣孙云可口的饭菜送过去;譬如程家管事娘子,帐房等处都不再跑到她那里回禀。往日这些后宅之事,都是报到她那里去的。

也才一日功夫,待遇就天上地下了。

孙云恨的吐血,却又无可奈何。

程彰回城之后,自然有事要忙。总要去魏帝面前去露个面儿,他当初接受了看顾周王的决定,到魏帝面前去回禀的时候,又稍稍透露口风,只道谢弦带着女儿回来了,他这是先行一步处理家事,而周王有周院使跟谢弦,还有空智大师,身子骨也没问题。

闫皇后在行宫摆了好大一出,原本是为周王择妃,无奈周王不肯露面,就连闫梦萱数次示好,周王也不接茬,只是客气应对,心里已经恼成了一团。

自古婚姻便是父母之命,她回头想想,何必跟个病秧子置气?想要摆布他自有别的路子,魏帝就是现成的人选。

她拿出“为周王的终身大事夜不能寐的倦容”来,往魏帝面前去说:“臣妾总想着,先皇后娘娘若地下有灵,都该怪陛下与臣妾不曾关心周王的终身了。他身子骨不好,正应该早点成亲,也好有个人照顾。臣妾的娘家侄女阿萱最是乖巧体贴,去行宫之时还跟着服侍了臣妾一路,臣妾瞧着这孩子生的模样也不差,又会照顾人,倒与周王正巧是一对儿。”

魏帝心中另有人选,也不欲长子再娶闫家女。他深知后宫掣肘之事,到得王府后院也是一样的。况且他对这个儿子愧意甚深,自然想要他过的舒适些。当下便道:“此事待皇儿回来再定。”

闫皇后气的无法。

只因行宫里人多眼杂,有不少人瞧见闫梦萱往周王住的长阳殿跑,提起来都当一桩笑谈:“…险险儿将腿都跑断了,还跑不来一个正妃之位。”

虽然太子皇后如今是正统,周王位置尴尬,这些人也未见得就是支持周王的,可是同样也有人家想要将女儿送到周王府去,做个亲王正妃,也是极为体面之事。

皇后打的算盘,谁都能瞧得出来。只是皇后一党虽然不会拆台,朝中却也有与闫国熹政见不合之辈,背后暗自讽笑:“…闫家的女孩儿都恨不得一古脑儿塞进皇家去。”

魏帝也正愁周王的亲事,听得程彰提起谢弦回归,还带回了他的小闺女,竟当一桩趣事来听,待听得之前错认了,原来那日在郦山野猪群面前的正是他的女儿,不由赞一句:“程卿真是虎父无犬女啊!”

待程彰告退之后,才想起来问一句:程卿女儿可许配了人家?

其实程彰就算听到魏帝问起谢羽终身,恐怕也不敢作主。谢弦的性子他太了解了,儿子尚且由得他,但女儿的亲事他恐怕插不上手。

谢弦等人从山上回来之后,周翰海又亲自进宫去向魏帝复命。

只道周王在寺中静养,又慕空智大师医术之神奇,便索性留在寺里修养一段日子,过年再回宫向魏帝拜年。

“胡闹!”魏帝听得大家回来了,唯独周王不肯回来,恨不得立时就派禁军前去接人。“他身子骨不好,山上寒冷,长久住着万一病了呢?”

周翰海巴不得魏帝再派他去石瓮寺守着周王,立刻自荐:“周王非要送了微臣回来,还说要在寺里为先皇后娘娘念几卷经,又尽孝道。陛下若是再派了微臣过去,微臣一定死死守着周王。”

魏帝要考虑的比周翰海要多,听得周王要念经清修,心里咯噔一下,暗道长子不会是心灰意冷,有出家之念了吧?

以他的经历,若是有此念头,也不足为奇。

不等魏帝派人前去寺中接周王,三日之后周王便遣人送来了奏折,上面哀哀泣求,只因先皇后娘娘过世之时,他这个做儿子的不在身边,每每思之,不胜悲凉。现在看到魏帝为他张罗亲事,他自己觉得颇为不孝,以他的身子去为先皇后守陵三年,只恐会令魏帝忧心,所以决定在石瓮寺为先皇后静修三年,婚事延后。

魏帝接到这么一封奏折,迟迟不曾批复。

一则他怕儿子在寺中长久静修,万一起了出家的念头,真要剃度了那就是本朝奇闻,不说会被人诟病他这个做父亲的容不下长子,就算是将来太子登基,恐怕也会被人诟病不容长兄。

二则若是强硬的将长子给硬拖回来,他身子骨不好,万一积郁成疾,又是一桩麻烦事。

周翰海曾说过,周王损耗太过,恐难长寿。若是悉心调养,也得十年之期,方才有所改观。

大魏也不是养不起个富贵闲王,只要他与太子都善待周王,于天家的名声也好听些。

闫皇后在凤藻宫里听到周王自请为先皇后在寺里静修三年,气的差点砸了手边的茶盏。

“他这是什么意思?”

闫梦萱苍白着脸站在旁边,紧咬了唇不发一语。

她当初在行宫就是因为觉得自己做周王妃十拿九稳,背后又有皇后与闫国舅撑腰,这才敢不顾脸面往长阳殿跑,表哥长表哥短的围着周王转。

真若论起来,周王又是她哪门子的表哥呢?

不过是一块遮羞布罢了。

现在周王以自己的态度摆明了,他无心婚事,一心只为先皇后娘娘守孝。哪她先前的举动岂不都成了笑话?

不知道的都道是周王孝顺;知道的恐怕都不会这么说说了。她往长阳殿跑的勤,皇后已经摆明了属意她做周王妃,周王却向皇帝上书,要为母守孝,无心婚事,那岂不是说她不要脸的贴上去?

闫梦萱捂着脸,眼泪顺着指缝流出来,却不敢哭出声来,只怕惹的皇后心烦。

皇后只觉得自己整张脸都火辣辣的,周王此举不啻在她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恐怕阖宫都拿她当笑话看待了。

此次跟着魏帝同行的梅妃在自己的殿内搂着小儿子笑的合不拢嘴:“既然你大哥的亲事都不必着急,煦儿回头就跟你父皇说,等你长兄议亲了你再议亲也不迟。”三年时间,崔煦也还等得起。

崔煦轻笑:“皇长兄拖得起,闫家女可拖不起呢。”

女儿家韶华易逝,三年可都拖成老姑娘了,且周王还不一定肯娶,闫家难道敢赌?

果然此次一大早,皇后就下令一顶小轿将闫梦萱悄悄送出了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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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魏帝面前扔了一颗炸弹,打碎了闫家如意算盘的周王此刻在石瓮寺却过的十分逍遥。

他派了蒋祝去打听郦山书院,而蒋祝打听回来的消息也只是郦山书院只收成绩优异的寒门学子,但是这些年郦山书院在科考中取得的成绩着实不俗,陆陆续续有不少学子走入官场。

而当朝从郦山书院走入官场仕途最为平顺的,便是大理寺卿鲁承志。其人刚正不阿,铁面无私,与闫国熹向来不对付。

闫国熹虽然权势滔天,但鲁承志却是个纯臣,两袖清风,从不结党营私,又深得魏帝信任,他试过好几次让御史台爪牙弹劾鲁承志,都被魏帝驳回,只能无奈的偃旗熄鼓。

等到天气晴好,崔晋向孙老先生请假,提起想要前往郦山书院一游,孙铭便道:“正好老夫腿脚不便,周王若是愿意,不如一起?”

崔晋这些日子早晚都在孙铭座下听教,有时候听他讲前朝古史,自己也能从中悟出些东西。他院子里藏书甚丰,除了卧房正厅摆着些书之外,其余两边的空房间里都摆满了书。

他初次被获准允许进入孙铭的藏书室,顿时都惊呆了。

很多书翻开看时,都有他在旁注释的笔迹,也有些书看起来年头久远,而看书的人虽然十分爱惜,但大约是翻看的次数太多,都毛边了。

崔晋在楚国为质之时,所读有限。很多时候都是潘良默写生平所学,再传授给他。虽然也算勤奋,又是病体缠绵,但是在孙铭面前,当真觉得自己渺小非常。

有些人,若论身份算不得什么,可若论才学,恐怕帝王面前也是让人敬仰。

崔晋听得孙铭要去,当下恭恭敬敬来扶,却被孙老先生甩开了:“我老头子还没那么弱。”当先而行。

等到真正前往郦山书院的路上,崔晋跟着孙老先生的步伐而行,走了一路的热汗,但见老先生健步如飞,而自己在山上好几次跌跌绊绊,若非有护卫扶持,恐怕早就摔倒了。

孙铭须发皆白,但行运矫健,回头见到崔晋的狼狈样子,顿时朗声大笑:“周王身子骨不行啊,需要多锻炼锻炼啊。就算是读书人,没个好身板也不行的。”

“学生谨听先生教诲。”

且不论崔晋是否真心受教,但他摆出潜心向学的姿态,却是十分管用。孙铭带着他去了一趟郦山书院,他这才知道,原来这些年,郦山书院虽然另有山长教学的博士,但是孙老先生却是每旬都要去书院讲学的。

郦山书院里的学子大约有一百多人,比起国子监以及长安其余书院,人数算是寥寥,但是崔晋却从郦山学子身上感受到了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风貌。

郦山书院据说最初是由一位落魄学子在郦山脚下开了个私塾混日子,只是后来教出来一位贫家学子考了二甲进士,顿时名声大噪,此后不少家长将自己的孩子送过来,都被拒收了。

也不知是何人出钱,将郦山书院移到了距石瓮寺七八里的山中,建起了精舍书屋,又请了先生来任教,但是收费却很便宜,只是有个条件,学子必须是贫者无以为继又好读书,成绩优异者。

此后,郦山书院便以寒门学子梦寐以求的求学圣地而传扬了出去。

郦山学子皆身着青布长衫,学舍路径之上,抱卷苦读者有之,互相联句吟诗者有之,见到孙铭皆恭恭敬敬上前行礼,但对孙铭带来的人似乎并无多大兴趣。

进书院之前,孙铭便让周王的侍卫在外面候着,且他今日穿着一身布衣,沿途见到这些学子,只觉他们早已沉浸在浩瀚学识之中,对外物无所动容。亦有见到孙铭上前救教者,孙铭都耐心作答。

回来的路上,崔晋一直沉默不语。

孙铭轻笑:“周王觉得这些学子比起国子监如何?比起京中别的书院的学子又如何?”

“恐怕国子监与京中其余书院的学子均不如这些人。”

长安城中繁华,诱惑亦多,况且国子监全是官宦之子,以及宗亲权爵之有的子弟,斗鸡走狗者有之,不学无术者有之,在那种声色犬马的环境下一心向学的人心志恐怕也要极坚才行。

孙铭道:“其实这些人也未见得就不受诱惑,只是他们知道读书晋身乃是自己唯一的出路,而且前来郦山书院机会难得,故而潜心苦读,非要做出一番成绩。况且周围同窗皆是一心苦读,若真出个无心向学的,旬考三次成绩太差者被书院遣回了,自然更要一心向学了。”

眼瞧着看到了石瓮寺的山门,崔晋忽道:“先生可知道,当初捐建郦山书院的是何人?”能够这些年来都支持着郦山书院的开支,这些学子倘若知道了捐建人,敢不知恩图报?

孙铭大笑出声:“这个问题周王是不是想了一路?”

崔晋觉得,任何的手腕心计,在孙铭面前都不必使将出来,因为他有一双世事洞然的双眼。

他老老实实的点头:“学生自初次听说了郦山书院的建院始末,就想知道这个人。”

孙铭的目光复杂了起来,踩着进寺的石阶,他的声音似悠长的叹息:“当年建这个书院,最开始是你娘拉着你父皇,以及谢弦一起捐建的。提议的是你娘,但是她自己出钱恐怕力有不逮,便拉了你父皇跟谢弦。那时候你父皇还是皇子,并未登基。”

崔晋脚下一个踉跄:“我…父皇与母后?”

孙铭点点头:“当初他们在老夫身边求学,老夫身边还有弟子家贫,日子过的极为艰难,你母后心善,这才想起来解决这些学子的后顾之忧。”他的声音里带了怅然:“当年你母后过世之后,身后所有首饰金库,以及自己的嫁妆都全数捐给了郦山学院,这些年又有谢弦暗中派人送来的财物。其实到后来,你父皇登基之后,他便不再管郦山学院之事了,都是你母后派人打理。”

这其实更像是一个令人惆怅的故事。

蒋皇后过世之后,崔瑀曾经来过一次郦山书院,素衣小帽,好似谁家学子的老父亲来书院探亲。

他跟孙铭在书院里转了一圈,还指着其中几株根深茂密的大树笑言:“当年,阿绮拿着书院的图纸研究了很久,这些书都是她特意吩咐要种的。”其中有两株靠的很紧密的大树,这些年藤蔓相缠,树根在地底下早已经缠在了一处。

“当年植这两株树,我一直反对,觉得离的太近,可是阿绮不肯答应,非要指明了靠在一处。”

事隔多年,两株树几乎算得血脉共生,相依相伴。

当年伊人曾笑言:“这是我跟阿弦,姐妹相亲一辈子。”

而崔瑀当时凑过去小声道:“既然你非要种那就种吧,不过这不是你跟阿弦,而是我跟你。”

蒋绮当时嗔了他一眼,很多年崔瑀尚能记得她那个带着少女明媚俏意,又有几分羞意的眼神。

这些旧事,早已被时光掩埋。

孙铭不会讲给崔晋听,而崔瑀也不会讲给儿子听。

后来的后来,谁在帝王的宝座之上渐渐学会了权衡之术,忘掉了少女情思绵绵的眼神;谁又在后宫绵长的日子里消磨掉了半生情愁,郁郁而终,终于无人问津。

谢弦能够开口提示崔晋一句,已经算记得旧日情份了。

她心中所思所虑又如何,孙铭不曾追问,也知道她的矛盾与纠结。

江湖之远,与庙堂之高,她一直在寻找栖身之处,颠沛流离,勇往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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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十一月份,进入了腊月,日子便快了起来,仿佛满大街都是喜意盎然的人群,小摊贩们的生意也日渐兴隆,带着儿女出门的父母都愿意花个几文钱给孩子买口吃的甜甜嘴。而各府里的采买们都日渐忙碌了起来,大批过年的物品需要置办。

家下仆人等着主子在年关放赏,新发的料子已经裁了新衣上身,见到主子都只说吉祥话,讨个来年的吉庆。

臣子府里尚且如此,宫里就更讲究了。

闫皇后忙的团团转,各宫大小事务要她费心的极多,每日忙个脚不沾地,坐下一喝口茶的功夫,便有宫人小声前来禀报:“周王回宫了,去陛下那里请安了。”

闫皇后一怔,忙的脑子都乱了,之前周王拒婚的隐怒都远了许多。

“可有说过要来本宫这里?”

周王回宫,按理说是要前来向她问安的。

宫人道:“听说周王提起要前来向娘娘请安,只是被陛下留下说话了。说是娘娘这里一团乱,恐怕没空接待周王,就不必过来了。”

闫皇后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尽了,兴兴头头忙着过年,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也许下意识里,她就是想要让魏帝夸她一句,比蒋绮强。

蒋绮过世这么多年了,闫皇后总觉得,整个后宫还留着她的影子,连同魏帝的心里。可是她不敢问,现在蒋绮的儿子回来了,而魏帝对崔晋的态度早就让她心生不满。

——如果真疼爱这个儿子,当初又何必为了政治而舍了他?

她甚至从心里有些鄙视魏帝,这种默默的鄙视又不能宣之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