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旭跟穆原已经欢呼一声,一人扯着一只熊爪子将这只小熊给拎了起来,还商量:“熊掌好吃,只是这么小的熊掌没吃过,要不咱们剁来尝尝?”

穆原总算还记得这是在寺里:“二哥,寺里…好像不能杀生吧?”

“要不,咱们抱到后面林子里去,再来个烤熊肉?”

谢羽也顾不得跟谢弦认错了,将小熊抱了个满怀,拿脚去踹这两个:“你们想吃熊掌,有本事自己去猎苑打啊,垂涎我的熊算什么本事?”

屋子里顿时闹成了一团乱,那只小熊在谢羽的怀里扭来扭去,谢羽还安慰它:“小熊乖,别下来,不然二哥要将你炖了吃肉呢。”一面抱着熊追击程旭穆原二人。

程智进来的时候,谢羽正抱着小熊将程旭追到了房门口,程旭闪身跳了出来,正赶上程智一脚踏进来,与谢羽怀里的熊撞了个满怀,那只小熊湿漉漉的鼻子撞到了程智脸上,毛绒绒蠕动的身子在他怀里,程智毫无防备之下对上一张无辜的熊脸,顿时大叫一声,朝后跌了个屁股墩。

谢羽抱着小熊差点笑倒在地,程旭幸灾乐祸探头进来,毫无愧疚之心,还嘲笑他:“将门虎子,竟然连只熊也吓的叫了起来,要是让爹爹知道了,恐怕又要挨几棍子了。”

程智的脸色顿时黑了。

还是春和过来拉了他一把:“三公子毫无防备,哪里是怕熊。”

程旭就怕揭不到程智的短处,平日被这个弟弟教训的够呛,这会儿抓住了岂能松开:“毫无防备之下难道不是一拳捣在熊脸上吗?”

“程旭——”

谢弦开了口,程旭立刻就老实了。

谢羽在熊脑袋后面探出头来,一再强调:“三哥,这熊真的不咬人,孙爷爷刚换过了药,周王抱着它都没咬呢。”

言下之意就是嘲笑程智胆小。

谢弦都不知道该怎么教训这个丫头了,她自己跑到孙先生那里抱只熊来玩就算了,还闹的大家都不得安宁。不过听到后面一句话,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孙先生见周王了?”

谢羽奇道:“孙爷爷不见周王的吗?我带着周王去找孙爷爷玩,没听他们谈什么,就抱着小熊回来了。”

谢弦恨不得揍她一顿:“你个小丫头,不是告诉你了别整天跟周王混在一起吗?怎么不听话?”

谢羽逃过了一劫,又受了伤,在谢弦怀里睡了一晚上,胆子又肥了:“娘只是预设了周王可能会怎么样,可是在他没做出罪大恶极的事情之下,就同他划清界限,这就有点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再说…我觉得周王虽然心思沉了些,但人也不坏啊,说不定将来还有用到他的地方,何必一定要不相往来呢?”

谢弦都恨不得立刻将这个丫头带回北海或者安和镇去,省得她在长安不小心趟进浑水里。

不过程彰既然说了,过年的时候程卓会带着妻儿回长安一趟,她也有许多年未见长子,索性见过了再走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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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得两日,天色放晴,山中积雪开始融化,谢弦便要带着谢羽回长安去。

谢羽依依不舍的将小熊送回去,孙铭见她着实喜爱这头小熊,便道:“你若能养的好了,不如就将它带走?”

谢羽如获至宝,却被谢弦婉拒了:“先生也知道我带着这丫头东跑西颠,常在闹市中行走,这等野物长的又极快,若是带到山下去,于它不是活命却是要命了。不如就养在先生这里,以后得空了让她来看看就好了。”

崔晋就垂手侍立一旁,这才两日功夫,也不知道他如何说服孙铭的,竟然收了他做入室弟子。

谢羽亦向他道别:“等我回去之后,就要去王府里搬自己的东西了,到时候殿下那一库的宝贝又要交到吴意手里了,殿下不回去么?”

崔晋道:“我要在寺里静养参佛,已经写了奏折给父皇了,你们若回去,就顺道将周院使也带回去服侍父皇。”

谢羽将他拉到一边,小声道:“你想参佛就参,可别递了头发做和尚去啊,做和尚就不好玩了,天天青菜豆腐,还不能吃肉喝酒,人生又有什么意趣可言呢?”

她在山寨里见识过了穆奇带着一帮部下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盛景,哪怕长大之后跟着谢弦东奔西走,也见识过不少富人如何享乐,奢侈成风,堆金砌玉,但在谢羽心里,人生最快意之事莫过于无拘无束的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崔晋顶着谢弦的注视,硬着头皮没有将扒拉着自己袖子的那只小手给拂开,唇边笑意轻溢:“我若是真做了和尚呢?”

谢羽便道:“你若出家了,你府里的银子宝贝谁来花?不如交到我手上去做善事,也算给你积些功德?”

崔晋面上笑意越来越浓,若非当着谢弦的面儿,他都要笑出声了。谢羽大约也感受到了谢弦的注视,扯着他从房里出来,压低了声音道:“我听春姑姑跟夏姑姑小声议论,孙爷爷拒见你,我都想法让你跟孙爷爷见面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孙爷爷有所求,你可是欠了我一份大大的人情,往后有好事儿可得记着有我一份啊!”

崔晋瞠目:“原来你知道?”

谢羽得意,极小声道:“你还真当我傻啊?我能随便出入孙爷爷这里,是因为我对老爷子无所求,最多逗孙爷爷一乐,你可不一样了,心里想的东西我也能猜个**不离十。”在崔晋震惊的目光之下,她踮起脚尖拍了下他的肩膀,趴着他的肩膀耳语:“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当皇帝的皇子不是好皇子!反正你将来别后悔就成。”

谢弦与孙铭告辞,从房里出来,面沉似水:“阿羽,我们该回去了。还不快跟周王告别?”

崔晋还处于震惊状态,他在考虑是不是自己哪里掩饰的不够好,这才让谢羽瞧出了端倪。就连魏帝与太子,是不是也并未全然相信他毫无争储之心,只一心一意养病。

直到谢羽离开好些日子,崔晋都还在想这个问题。

周翰海来的时候是领了差使在身的,走的时候却几乎是被周王遣送走的。他万分不同意周王的决定:“陛下派了微臣来照料周王,周王还在寺里,微臣如何能离开呢?这不是有负皇命吗?”他还想留下来同空智大师好好讨教医术呢。

只是周王态度十分坚决:“既有空智大师在此,周院使只管跟父皇讲,本王久慕空智大师医术,正好留在寺里调养身子,等过年了再回宫里向父皇请安。”

好说歹说,周翰海最后是被周王的护卫打包送走的。

程彰在孙云掐了谢羽的次日就已经离开了,他走的时候问过两个儿子,程旭与程智都留下来陪着谢弦,他便带了一队人马走了,只留了部分护卫给兄弟俩,还前来向谢弦辞行,结果谢弦出去晨练,谢羽跑去了孙铭的院子里玩,一个都没见到,只能惆怅下山。

他自己也觉得不受谢弦跟女儿待见,想着等程卓一家子回来,到时候还有机会见面,无论如何总有相聚的时候。

谢弦一路带着儿女下山回城,才进了城门口,迎面便被个口吐鲜血的年轻男子差点撞到了谢羽马上,亏得谢羽骑术精湛,胭脂又反应灵敏,前蹄高高扬起,愣是避免了一场悲剧。

不过紧接着,便有一队人马过来,将那年轻男子锁拿。领头的是个面有长疤神色阴冷的中年男子,锁了人不说,还下令:“这嫌犯不往别处扑,偏往这队人里扑,将这些人都给锁了,带回诏狱慢慢审问。”

谢弦离开长安太久,对京中局势不熟,而眼前这队人马服色鲜明,瞧着既非禁军也非巡防营,她只是冷冷高坐在马上,看着这队官兵将他们一行人给围了上来。

紧跟着谢羽身后的程旭见势不妙,下马过来道:“苗千户这是办差啊?今儿您可是瞧错了,这人是谁我们都不知道,他大约是受了伤,撑着一口气跑到城门口才泄了气的。马上的是家母与妹妹,才从石瓮寺回来。多年未见,要回家去呢。晚辈也是多日未见苗兄,也不知道他这些日子乐些什么,回头便寻他去顽。”

苗千户见到程旭,神色才放缓了些,却又忽的冷峻起来:“二公子这话可是蒙本官呢?本官记得程夫人与程将军和离多年,多年未有音讯,什么时候倒又冒出来个妹妹?”

程旭仍旧是那副纨绔派头,笑嘻嘻道:“大人对我家的事情也只是知道个囫囵,我再混也不能当街乱认亲娘跟妹妹啊。等哪天苗兄得空,我跟他讲去,这可是得费半天功夫呢。”

有了程旭打岔,苗千户再抬头瞧谢弦坐在马上那副疏离冷淡的样子,只觉得这中年妇人神色锋锐,面带杀气一般,心里便信了程旭几分,总算是放行了。

程智坐在马上,对程旭下马去与苗胜套近乎十分厌恶,从头到尾神色就不好看,不知道的还当他不舒服,唯有谢弦将这一切瞧在眼里,先将疑团按压了下去,只等回头有时间再问。

谢家守门的远远看到一队人马进了巷子,立刻通知家下人等:“家主回来了!”

谢家中门大开,谢弦带着儿女们下马,立刻便有仆从上前来牵马,还有老仆见到谢羽便露出善意的笑容:“这就是小小姐吧?”

不少人将谢弦跟谢羽围在了中间,问东问西,亲热的不得了。程旭便小声对程智嘀咕:“我怎么觉得谢府的人都对阿羽特别亲切,难道是因为咱们俩姓程的缘故?”都没人搭理。

程智厌恶的往旁边挪了两步,嫌道:“程旭,你在外面如何玩乐与我无碍,只是别丢了咱们程家的脸面,跟姓苗的那等走狗来往,还苗兄长苗兄短,他儿子也配与你称兄道弟?他就是一条狗!”

程旭是知道程智心高气傲的,但是被他当面打脸,立刻就不高兴了,呵呵冷笑一声:“你倒是孤高傲气了,有本事你今儿别沾我的光,就在城门口被苗胜当死狗拖回诏狱去,好好审上两回,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诏狱的刑罚厉害?”

程智连谢家门都没进,扭头就要走,程旭懒洋洋道:“你现在去城门口,等着苗胜抓你,也不过是在我面前做做样子,他早就走了,你当时何不跳出来让他抓?都到谢府门口了,知道的是你看不上我这当哥的,给我摔脸子,不知道的还当你给娘摔脸子呢!你程三公子的教养原来都用在这儿了啊?”

程智气的脸都青了。

等到谢弦从众仆的包围圈里出来,再向谢府众人介绍程家俩兄弟,程旭倒是一贯的嘴甜舌滑,对谢府老仆挨个问好,程智则黑着个脸,不情不愿,让谢府众仆背后评论,只道:“小小姐跟二公子都跟了咱们家主,是个宽和可亲的性子,倒是那个三公子,臭着一张脸来咱们谢府,恐怕跟他亲爹一个德性。”

向来礼数不错的程智没想到初次见面,就给谢府众人留下了个不太好的印象。

谢府众人盼着谢弦带了谢羽回来,自她前去郦山捉人,府里众仆还为谢羽特意收拾了屋子,由安叔拍板,从帐房支了银子,为谢羽布置了闺房。

谢羽走进以长安闺秀标准为自己准备的闺房,差点感动哭了。

谢弦养孩子在物质方面十分粗糙,她自己本身不是享乐主义者,对谢羽最大的宽纵便是她可以随意支银子买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再或者请朋友在双陆客栈住几日,真让她费心为女儿布置个绣房…完全是在为难她。

她小时候在谢府的闺房,里面都摆满了兵器跟书,不知道的人走进去,都当是公子的房间。

谢羽洗完澡之后,在柔软的绣褥间打滚,脸埋在丝滑的被褥上蹭了又蹭,实难想象自己过去那些年睡的粗布被褥居然也习惯了。她在周王府住的也不差,但那是客居,与回谢家可全然不同。

谢弦洗漱沐浴完了,来谢羽房里瞧她,见闺女跟只猴子似的在床上打滚,满足的直哼哼,顿时怀疑自己这些年是不是虐待孩子了。

母女俩相携去前厅用饭,才惊见程旭与穆原穆小六三个人坐在一处谈笑,气氛热火朝天程智却板着个脸独坐一处。

“这是怎么了?”

谢弦早就看出来了,两个儿子想法迥异,行事也是背道而驰。只是没想到才进了谢家门,就成了这副样子。

程智欲言又止,到底没有开口。

程旭是个装不住话的,倒是率先开口了:“程三公子瞧不上我这个纨绔,嫌我与北镇抚司的我结交,害他丢了面子,觉得有违读书人的风骨,这才不愿意跟我坐在一处的。”

谢弦当年远离朝局,朝中还未有镇抚司这个部门,她对这个衙门也是十分的陌生:“北镇抚司是什么地方?”

程智这下忍不住了:“是走狗,北镇抚司就是皇帝养的走狗,不知道咬了多少人。去年有国子监学子请愿,领头的几人就被北镇抚司拘捕,送进了诏狱,再敢没走出来。这都一年了,肯定早就没命了!”

也幸得厅里全是他们自家人,就连护卫家仆等着这边开始传菜,他们也能开饭。

程旭方才还面带微笑,跟穆原与穆小六说说笑笑,此刻谢弦问起来,程智又是这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样子,顿时气的恨不得摔碗,满脸的讽意,指着程智的鼻子就骂了起来:“程老三,你读了几年书就当自己能济世救人了?你满长安城去打听打听,若非你是程家子,若非我当初拖着苗胜的儿子喝了好几日的花酒,用尽了心思陪他,你能躲过去诏狱一趟?你指望着爹去诏狱救你,老头子什么脾气你不知道啊?他本来就讨厌你读书,你还因为读书请愿而进了诏狱,恐怕他都恨不得你被扒下一层皮!你别不知好歹了!”

程智万没料到程旭还瞒了自己这桩事,顿时气的直哆嗦。去年国子监学生带着京中不少书院的学子一起请愿,没想到最后领头的人被抓了进去。他是书院里领头的,最后却一点事儿也没有,书院私下里不是没有传言,说他在北镇抚司有关系,说不定还是他通风报信的。

最后因为他自己心底坦荡,又向来才学出众,为人孤高,流言才渐渐止熄,只是以他是程家子,武将家都是暴脾气,大约北镇抚司也不想惹程彰的结论而结束了此事的议论。

出身这个东西,半点由不得人。

程智几乎是跳起来的,一拳就打在了程旭那张得意的脸上:“程旭你干的好事!”

程旭鼻子立刻就喷出了两管鼻血,跳起来就撕打了起来。他也并非外面所表现的那么纨绔,况且程智向来以读书为要务,练武却不及他,很快就被程旭按在地上痛揍。

谢羽原来只当两个哥哥吵嘴就算是极限了,大不了反目成仇,说不定过几日就好了,哪知道当着亲娘的面儿居然大打出手。最开始她还瞧热闹,一见打起来了,立刻就跑过去打架:“行了行了别打了!”

程旭被她拉起来,程智一得松开,翻身而起立刻又朝着程旭的眼眶来了一下子,程旭“嗷”的一声痛叫,就又扑了上去。

谢羽都被眼前的境况惊呆了,她扭头去向谢弦求助,却发现谢弦眉头紧皱,却并未开口喝止,而春和与夏阳皆站在谢弦身侧,倒好似这兄弟俩打架跟她们无关一般。

“娘,你快点让他们别打了!”

谢弦面无表情的起身:“让他们打吧,等打完了再说。我先回房了。”留下两个儿子在谢家大厅大打出手。

穆原与穆小六见谢弦都撤了,立刻凑到了谢羽身边:“怎么办怎么办?干娘都走了,咱们留在这里合适吗?”

谢羽大冬天骑了一路的马回家,还没喝口热汤热饭,就被两个哥哥给气到了,她往谢弦的位子上一坐:“打吧打吧,让他们打完了再说。娘都不急,我急什么呀?”吩咐穆小六:“去厨房给我端热汤热菜来,我要吃饭。顺便再让他们往娘的房里也送饭菜过去。”

穆小六倒是不想跑腿,也想站在这里瞧热闹,不过谢羽可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他还指望着跟在谢羽身边不回去,好躲避穆老三的棍子呢。

程智与程旭在谢家前厅里大打了一架,好在谢家人数辈都崇尚俭朴,正厅里也从不摆什么古玩,都只是些结实的桌椅板凳用来待客。

到得最后,他们兄弟俩滚到了谢羽脚边,谢羽也不管是哪个哥哥,一脚就踹了上去:“滚远点,别妨碍我吃饭!”

程旭占了上风,将程智按着暴打一顿,自己一个眼睛都肿成了一条缝,挂着两管鼻血,脚步蹒跚爬了起来,坐到凳子上,环顾四周,这才道:“娘呢?”

谢羽已经吃了个六七成饱,嫌弃道:“你还是先去洗洗吧,挂着两管鼻血也太恶心人了。娘看到你们打架,觉得不堪入目,回房去了。留我在这里看场子。”

程智爬起来,听到这话,顿时难堪到了极点。

他比程旭样子还要狼狈,脸都肿成了猪头,恐怕得有些日子不能出门了。

若是在程府,兄弟俩掐起来,一般都是程彰负责灭火,吼一嗓子再抽两棍子就消停了。今儿没有程彰在旁制止,兄弟俩顿时打的天昏地暗。

他正在难堪之时,春和与夏阳出现在了门口:“家主说两位公子应该打完了,让我们带两位公子去沐浴更衣,等收拾整齐了再说。”

程旭以前跟闫宗煜在街面上不知道打过多少架,他自己脸皮厚,一点也不觉得丢人,笑嘻嘻道:“劳烦两位姑姑了。”只是一只眼睛肿着,脸上衣服上都是血迹,向来风流倜傥的形象大打折扣。

程智的脑袋都恨不得垂到地缝里去,好别让人家瞧见他的难堪。

谢羽吃饱喝足,慢悠悠去寻谢弦,见到她还乖巧的上前去揉肩捏腿,小意卖乖:“娘你瞧瞧,还是闺女贴心吧?您说您当初怎么就生了这么俩不省心的?”还顺带着抹黑了程彰一把:“不是女儿说啊,程大将军教导儿子也实在是失败,哪有第一天跑到咱们家里来就打架的?他平时都是怎么教育儿子的啊,娘您下次见到他可得说道说道,这是拿咱们家前厅当演武场了是吧?”

谢弦在她额头弹了一记:“你个小丫头懂什么?你二哥跟三哥现在说不到一处,往后就更说不到一处了。当着娘的面儿都能打起来,要是将来都走入官场,还不得成了两派的人,撕个你死我活啊?娘也只能盼着他们兄弟俩别走到一条道上,不然非得让外人瞧笑话不成。”她头疼道:“你这句话还真说对了,也不知道程彰怎么教儿子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程旭跟程智是在沐浴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身上到底有多少伤的。也不知道是谢弦吩咐,还是春和夏阳故意的,给俩兄弟领到了同一间浴房,相邻摆了两个浴桶,也不怕这兄弟俩再打起来。

旁边的凳子上还各摆了一个铜镜,算是极为贴心的照顾。

程旭在镜子里看到自己那张脸,顿时牙疼一般吸了口凉气——就这副模样他明儿还怎么出门啊?

都回到长安城了,自然是怎么痛快怎么来,他原本还准备明日叫了闫宗煜出来一起玩呢。

他回头狠狠瞪了程智一眼,对方比他还惨,反正一脸的青紫,在铜镜里能勉强瞧清楚自己被揍的变形的五官,但是想要保持平日的形象,就比较难了。

程智明日还要去书院,这副样子如何出现在同窗面前?

他都可以想象那些平日在背后嘲笑他孤高不群的学渣们在看到他这张脸之后,是如何在背后冷嘲热讽的。

兄弟俩以看杀父仇人的眼神在浴桶里将对方用眼神厮杀了一遍,看到对方在搓洗之时忍不住痛叫,便觉得自己身上的痛也轻了几分。

谢弦再次见到俩儿子,虽然沐浴更新之后,从前后看仍然是翩翩公子,但是看到正面,当真是惨不忍睹。

谢弦尚能镇定以待,谢羽倒是立刻就捂住了眼睛,从指头缝里去瞧这哥俩,只觉得实在很伤眼睛,忍不住嚷嚷:“你俩真的是亲兄弟么?”下这么重的手。

程智此刻尚余怒未消,只是经此一役,他也知道自己在武力上其实与程旭还是有一段差距的,便不再逞能非要与他在这方面比斗。

跟程旭这种四肢发达满脑子歪门邪念的人,要比的不是武力而是脑力。

程旭觉得谢羽这话正中下怀,刚想接一句:“我也觉得自己没这样榆林脑袋的兄弟”,目光与谢弦相撞,还是将这句话咽了下去,只笑嘻嘻道:“这要问娘。”

谢弦教育孩子,一向不主张棍棒相加,就是对着谢羽也只是偶尔为之,但是看着眼前两个成年的儿子,她当真有各抽一顿棍子的冲动,忍了又忍才道:“你们俩是不是准备以后但凡兄弟俩意见不一致,都用这种方式来解决?”

程智:“不!”

程旭:“也行!”

谢羽“噗”的一声笑了。

谢弦也懒的再多说,只道:“你们都已经长大成人,各自都有自己为人处世的一套,娘小时候不曾教你们,现在再来说教未免晚矣。往后你们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自己的矛盾也要学会化解。只是一点你们须要切记,这世上再深的仇怨也割不断血脉亲情,你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关起门来打架别人瞧不见,但真要闹到外面去,不顾世人眼色,只会让无关旁人当做笑谈。”

程旭老老实实道:“是,儿子记住了!”

程智显然被程旭所为给气的太狠,当着程彰的面儿没办法说清,此刻颇有几分寄希望于谢弦:“娘,您要好好教教程旭,他平日无所事事就罢了,什么事儿都要游戏人间,连原则都没有,做事全凭好恶,我实在是…实在是没办法跟他好好说话!”

程旭并不拿他的话当一回事,程智越认真计较,程旭就越嬉皮笑脸,此刻也不例外,他捂着自己的一只肿眼泡道:“没办法说就别说了嘛,再说你张嘴就是陈词烂调,酸腐味儿直冲十里,倒是适合开间蒙童馆去荼毒幼儿,跑来说教你二哥,还嫩了点。”

程智给气的恨不得当场再给他一拳,堵上他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谢弦揉揉太阳穴,只得示意春和让人摆饭给这哥俩填肚子。等吃完了饭,她特意叫了程智来说话。只是旁敲侧击道:“…一味的读书也不行,总要知道变通。设若当官不知民生百态,不能与当地缙绅百姓和平相处,如何治理地方?就算是在长安做官,京中大小官员不计其数,同僚上司下属,与人相处总不全是靠道理的,还要考虑人情。”

她想讲的还未彻底讲完,程智就“腾”的站了起来,满面怒色:“娘也认为二哥是对我是错的?难道恪守风骨也错了?就程旭那样的小手腕也算变通?”

谢弦愣了一下,只觉得头更疼了:“你怎么就跟你爹似的一根筋呢?”

程智没想到谢弦张口就批判程彰,他心里原本就对谢弦有心结,纵然程彰行事不如他意,但在他眼里也是英雄式的人物,这下可算是刺到他心里了,他反问:“娘当初非要跟爹合离,就是因为嫌弃爹是一根筋,只会打仗不知变通吗?”

谢弦无言的看着儿子,在他年轻的瞳孔里看到了燃烧的怒气,那种自以为可以席卷燃烧一切的狂热。曾经…她也有过。

她闭了下眼睛,努力让自己平和下来,这才再次睁开眼看着眼前挺拔的青年,只觉得他个子长的极高,可是心智始终还带着少年人的稚气,缺乏历练。她缓缓开口:“如果…娘让你跟着娘去外面历练历练,行些商贾之事,你可愿意?”

程智满脸的震惊:“娘也觉得我不应该去读书?宁可让我做小商贩,都不愿意让我去读书?”商人地位远不及读书人的地位高,虽然自大魏始商人的地位要比前朝高上许多,就算是商人子弟也可参加科举,可到底以他的出身去做商人,几乎就是自甘堕落的代表了。

谢弦试图让他明白自己的用意:“娘并非让你去做小商贩,只是让你去各地走一走,了解些民生疾苦,也多了解些地方上的事情,所谓的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程智失声道:“可是游学跟行商可是两码事!”他以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看着谢弦,好像谢弦做了极大的事情伤害了他。

最后,他后退两步,朝着谢弦躬身行了一礼:“天色不早了,我回家去了,以后再来向娘请安。”

他从房里退了出去,脊背挺的笔直,好像有一口气撑着让他不得不立刻从谢府走出去,回到程府。纵然程府也并无人能够理解他的理想抱负。

等走出了谢府大门,走到热闹喧嚣的大街上去的时候,他才垮下了双肩,只觉得茫然。路过的行人看到他那张可怖的脸,都交头接耳指指点点,他也毫无所觉,游魂一般走在大街上,直到快宵禁了才回了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