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谢羽拉下兜帽,目光之中透着说不出的忧虑:“周王回京小半年了,可是连一点实权也未捞到。蒋大哥是他的左膀右臂,总要替他想想。你若是能替了苗胜的位子,京中想要巴结的人恐怕不少。到时候谁还敢小瞧周王?况且北镇抚司是陛下握在手里的刀,不必经过任何人,也不怕任何人的阻挠,比如…闫相。”

蒋祝心中立时便猜到,恐怕谢羽对这位苗明远厌恶的不行,可是自己又下不了手,便只能想到连根铲了苗家。

她有这等机心,他却连反驳的话都没有。

无他,谢羽的话正中他下怀。

周王回国半年,如今半点朝事沾不上手,魏帝明面上是让他好生养病,千疼万疼,可实质上还不是因为周王身后并无人支持,就算是占着嫡长,却挤不进东宫去。

而朝中又有闫国熹,定然不会坐视周王入朝,六部内阁他一样也别想□□去手。而北镇抚司却是个口子,只要扯开了这道口子,不怕将来找不到别的机会。

他虽然初入北镇抚司,可是这才几日,观苗胜为人,心中也知此人决非善类,让他长久屈居于苗胜手下,岂不有违当初送他出王府搏前程的初衷?

“阿羽这般为王爷着想,我回去定然向王爷转告你的忧心,告辞!”蒋祝拨转马头而去,谢羽傻了眼:“二哥,我哪里有担心周王啊?”蒋祝的理解能力也真是愁人。

程旭在她脑门上摸了下:“没发烧啊,怎么我听着倒跟蒋祝理解的是同一个意思,你巴巴的替周王担心,这才唆使蒋祝去与苗胜斗个死去活来。”

谢羽摸摸鼻子:“本来是两路人,这不是为了让我看起来更诚恳一点嘛。”没想到却让蒋祝想歪了。

程旭替她拉上兜帽:“得了吧,你已经看起来够诚恳的了!”连苗明远都被骗的团团转。

兄妹俩赶回谢府,谢羽将马缰扔给门口的小厮,一路跺着脚往内院冲。在马上吹了一路的冷风,尤其太阳还未完全升起来,真是冻的够呛。她冲进谢弦的院子里,准备在谢弦怀里撒个娇。才进了院子便喊了一嗓子:“娘——我回来了!”进门就对上了谢弦怀里一只小豆丁。

“他他他…是谁?”

十五年来,这怀抱都是谢羽专属,她完全没想过有一天谢弦怀里能搂着个小豆丁,还是个男娃,当下笑都笑不出来了。

谢弦可算是知道自己闺女有多小心眼,见到她这一脸醋意的模样,顿时笑了出来:“过来瞧瞧,这是你大侄子,你大哥大嫂从幽州回来了。”

有程智“珠玉在前”,谢羽现在对认亲一事保持着极高的警惕,她好容易才想到个招治治程智,可不想再来个需要磨合的大哥。

程卓与殷氏昨儿在谢府大门口就瞧见了谢羽,只是几人未曾打照面,谢羽并不认识他们。谢羽这才转头,方才在院子里的高兴劲儿已经消失无踪,客气又疏离的打了声招呼:“大哥大嫂好。”几步便窜到了谢弦面前,面上笑着,一双冰的瘆人的手却已经摸上了程意的小脸蛋:“好乖的小家伙。”顺便在他热呼呼的小脸上暖暖手。

程意在谢弦怀里打了个哆嗦,谢弦在她手另一只手背上轻拍了一下:“冰着意哥儿了。”

谢羽心中醋的厉害,对程意霸占了她亲娘的怀抱十分不满,可是也不能跟个小孩子儿当面计较,顺势握住了谢弦的手:“娘你给我暖暖,我怕你担心,大清早就骑马赶了回来,都快冻僵了。”

程旭随后进来,取笑她:“在外面也能立起来,怎么一到了娘身边就跟没骨头似的?”见到旁边坐着的程卓跟殷氏,跟着问了声好,便不再说话了。

程卓内心唏嘘,两个弟弟在他身边的时间并不多,况且程旭自从谢弦离开之后就顽劣非常,少有人能教。现在谢弦回来了,见他这副乖顺的模样,他心里总算长出了一口气。

殷氏招招手:“意儿过来,让你祖母替你姑姑暖手。”

夏阳适时塞了个手炉在谢羽手里,但见她那副憋气的小模样,顿时扭头偷笑。

吃完饭之后,程卓便带着妻儿回去了,他昨日与谢弦该谈的已经谈过了,到于程彰所期望的“劝了你娘跟你妹妹回家”这件事情,他委实张不开口。

不说谢弦现在生活的很是平静顺遂,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就连谢羽他都瞧出来了,接过他与殷氏准备的礼物,也只是客气的道谢,并无多亲热,倒是瞧着她与程旭打闹说笑,十分亲热。

谢羽忽然升级为姑姑,自己也有几分不习惯,不过她这个姑姑给程意的见面礼谢弦早就准备好了,送完了见面礼又收了程卓夫妇的礼,回房换了衣服洗漱完毕,回来一大家子吃完饭,跟着谢弦将人送出谢府大门,不待程府的马车走远,她便猴在了谢弦身上撒娇:“娘,我还带了活鱼来给你吃呢。为了孝敬娘,我昨儿在冰面上凿了半日,手上都差点磨出血泡来。”

程旭在旁好笑:磨出血泡的另有其人吧?

苗明远一手的血泡,闫宗煜那个倒霉蛋直接伤了脚。

“鱼呢?”

“哦,闫公子说晚点让下人赶车送回来呢。”

殷氏从后车帘瞧见这一幕,顿时抿嘴笑:“妹妹还是个孩子样儿呢,完全没长大。我瞧着她进门看到娘抱着意儿,脸色都变了。”

程卓是老大,还真没有这种吃独食的念头,已经习惯了承担责任,照顾弟弟们,对谢羽这种微妙的心情并不能理解:“没有吧?她那是在外面冻的,进来瞧见咱们,当是陌生来客呢,连神色都客气了起来。”不由惆怅:“本来是亲亲的兄妹,若是她自小在幽州长大,又何至于跟咱们生疏成这副样子?你若得空就多往娘这边走走,等开春之后,娘要是带着她跟阿旭去幽州住一阵子就好了。”

程卓设想的极好,回去之后便被程彰揪到了书房里去问话,他自己总不能说从头到尾都没好意思开口,只道:“这事儿不急,总要缓缓,也让娘多想想。”

程彰十分烦躁:“想什么啊?现在又无战事,你祖母也早已过世,无人再刁难,往后我什么事儿都依着她,又有你们一班儿女在身边,还要如何想啊?”这些话,他是万没胆量去跟谢弦说的,但是当着程卓便不由自主的说了出来。

程卓:“娘这些年带着阿羽在外面生活,应该过的也不错,总要她愿意才好。我们做儿子的也不能强迫她。”他没说出口的是,当初谢弦离开之时,就不曾因为生下了三个儿子而改变主意,现在三个儿子都已经成年,就连最小的谢羽也长大了,她就更不会因为儿女而回到程彰身边。

不过做儿子的也不好对父母的事情指手划脚,程卓便只能宽慰程彰:“慢慢来,总会好的。”

程府里有了殷氏打理,过年的各项事体都准备了起来,程智也不知道是为着躲谢弦,还是别的原因,这些日子果真闭门苦读,偶尔程意闯到他房里去,他也哄两下就让下人将侄子抱走了。

程旭又不想回程府,使了谢府的下人去请程智,请了好几次都没将人请出来,直气的肚皮都要爆了。

“他这是摆什么读书人的臭架子啊?”

闫宗煜倒是守信,他们回来的当天中午,庄上的下人就赶着马车将活鱼送了来,当晚就上了桌。

次日周王前来探望孙铭,总算又见到了谢羽,当着谢弦的面儿他不好说什么,等出了谢弦的院子,他便站在外面候着。周王府的下人不解:“外面有些冷,雪还未化尽,王爷别受了凉,赶快去孙先生处吧。”

周王每次来都要向谢弦问好,谢弦有时见有时候不见,不过周王却恪尽做客的礼数,每次来都要让谢府下人通禀。

他在外面站得一刻钟,谢羽才伸着懒腰从谢弦房里出来,见到他站在院子外面,顿时讶异:“王爷居然还没去找孙爷爷?”

崔晋睫毛垂了下来,掩住了他眸中的神情,轻声道:“我听蒋祝转告了你的担心,心里很是感激你的提醒。只是你既然有这个主意,是不是还有别的想法要告诉我?”

蒋祝的原话当然不是这样,他对崔晋忠心耿耿,将自己在闫家庄上遇见谢羽跟程旭,苗明远追出去,被谢羽折腾的不轻都告诉了崔晋。闫宗煜伤了脚,恨不得能知道现场的实况转播,闫家的下人便说的绘声绘色,犹如房中客亲临。

他转告完了,还道:“恐怕阿羽姑娘劝我与苗胜一争长短,有自己的私心在里面,也并非全然担心王爷。”

崔晋到了谢羽面前,却根本没有戳破这一层,只摆出向她请教的态度。

“苗胜深得父皇信任,蒋祝又是才回来的,怎样才能让父皇厌弃于他呢?”

谢羽道:“以前我认识一个巨商,他手底下十分倚重一个人,且对这个手下不薄,赏了他许多财物,手底下大半生意都交给这个人掌管。”她意味深长的一顿,崔晋已听出了几分意思:“后来呢?”

“哦,后来他便厌弃了那个手下,生意也渐渐被我娘击垮,成了我娘的手下败将。”

崔晋赞道:“谢将军用兵如神,想来对此人也用了非常之策。”

谢羽顿时得意起来:“非也非也!我娘才不屑于用此小道,她喜欢堂堂正正将人击败。我只是不小心打听到了那位巨商手下自己囤了很大一笔货…且有极为宽裕的资金运转买卖,而这些东西都是巨商所不知道的。”

崔晋若有所思:“你是说,父皇愿意赏给苗胜的,是他的恩宠。若是…苗胜拿了不该拿的,或者做了父皇不知道而又不愿意的事情…”

谢羽笑的鬼精鬼精:“我娘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既是女子又是小人,我这等小手段,周王殿下定然是不屑于用了。”

崔晋被她明晃晃的挤兑,顿时扬眉轻笑:“其实…能做阿羽手里的刀,是本王的荣幸。”

谢羽当着蒋祝的面儿说的诚恳,可是被周王揭破,面上顿时烧了起来,红着脸儿装傻:“殿下说什么我不明白。”还欲装傻到底,适逢谢家下人前来禀报:“姑娘,门口来了位姓苗的公子,抬着重礼求见二公子跟家主。”

崔晋顿时笑的意味深长:“是啊,本王也不明白。”然后捧着手炉裹紧了大氅飘然而去。

谢羽朝着他的背景挥了挥拳头,不防被崔晋转头收入眼中,顿时尴尬的摸头:“殿下走好,小心路滑。”

一直到他的身影走出去老远,谢羽还觉得憋气的不行。

——周王太讨厌了,哪有当面戳破她小心思的。

苗明远那日劳累了一天,次日醒来便听说程二已经带着妹子一大早回去了,说是怕家中长辈担心。

他自己回去之后,被苗老太太跟苗夫人瞧见手上的伤,顿时心疼不已,押着他在家休息了一日,手上的伤口结了痂,他才得以出门。

苗家老太太拦着他不肯,他却道:“祖母,您不是希望孙儿能够尽早成家吗?孙儿瞧中了一家闺秀,今儿就去她家拜望呢。”

苗明远在外面瞎胡闹,又不肯成家,都快成了苗老太太的心事了。

况且苗胜心里是想给儿子结一门好亲事,可是他品级不高,高门大户未必瞧得上他,愿意与他家联姻的也是各有所图。苗胜防着别人图他家的权势,却又恨不得自家能够高高的攀一门亲事,也好为儿子将来入仕多一份助力,又加之苗胜狠辣,苗明远的婚事便耽搁了下来。

苗胜心中所思,未尝不是苗明远心中所想。他自见过了谢羽,思及程谢两家的家世,谢家小姑娘虽然年纪小淘气了些,可是却别有意趣,比之那些沉闷的闺秀更有意思。

苗老太太听得苗明远有了意中人,倒比他还热心:“祖母这就让你娘给你准备东西,去未来岳家,总也要体体面面的。”

苗夫人最是知道丈夫的心意,拉着儿子问了好些话。

“你不是哄我跟你祖母的吧?到底是哪家,别是哪里的狐媚子又哄的你花银子,娘知道了可不依!”

苗明远已经不耐烦起来了:“娘,你说什么呢?你儿子是什么人,难道还能被女人给骗了?放心,定然是高门大户清清白白的女儿家,要是我爹知道了,只有高兴的。他是万万不会想到的!”

苗夫人这才放了心,替他体体面面准备了礼品,让他带着上门。

谢羽让下人去向谢弦通报,只说让她别理,由自己兄妹处理。她前去揪程旭,让他去应付苗明远,她磨着牙前去孙铭处找周王。

苗明远连贴子都没递,自己摸上门来了,况且他那副急色样子特别可厌,好像眼睛里都生着勾子,恨不得勾住了她的手摸一摸,目光只在不该打量的地方打转,有好几次谢羽都恨不得一箭射了他的眼珠子。

程旭万没料到苗明远竟然如此厚脸皮,气的在房里转圈:“这是欺到门上来了?他拿咱们家当什么了?不过是个小人佞臣!”他气的狠了连苗胜一起骂了。

谢羽催他:“还不快将人打发走了了事。亏得程智没在,不然这会子他就该大谈交友之道,谴责你交友不慎了。”

程旭的那些狐朋狗友都不放在程智眼内,若是今日程智过来,听到苗明远踏进了谢府大门,恐怕早气炸了肺,还不定怎么闹腾呢。

程旭到得前厅之后,面上已经打叠起了笑意:“一大早的苗兄这是做什么?若是找我有事,只管捎个信儿过来就好了,何必巴巴的过来。”

苗明远探头往他身后瞧,面上隐现失望之色:“我是敬仰谢将军,听说她老人家回京了,咱们兄弟虽交好,却还未曾拜见过谢伯母呢,这才登门拜访。”

程旭暗道:我娘又是你哪门子的伯母呢?口里却只管客气:“我娘以前战场上留下来的老毛病,冬日都闭门不出静养呢,苗兄有事只管跟我讲好了。她老人家跟年轻人又说不到一处。”

作者有话要说:

第50章

第五十章

苗明远傻了眼——跑到未来岳母面前刷个脸熟,增加好感度,碰上未来二舅子阻拦怎么破?

他跟程旭也玩了有小两年了,感情是比不上闫宗煜,可程二在他眼里向来是善解人意的,这表现在大家一起出去玩,他都表现的很是随和,一言不合撸起袖子打架的时候基本没见过。

其实…这是苗明远误解了程旭。

程旭当年与闫宗煜勾肩搭背满长安城跟人打架,每天一脸青紫的回去,气的程彰跳脚的时候,他爹苗胜还不知道在哪旮旯猫着呢,在长安城根本排不上号。

这些年程旭江湖地位早定,混帐事情也做的少了,顶多就是做人随性了些,便让苗明远误以为他很好说话。

“这个…我不是想着谢伯母回京,做晚辈的上门拜访不是应该的嘛,哪里就有事了呢。要不…兄弟你带我去给谢伯母磕个头,给她老人家问个安就好。”

程旭可没准备让苗明远去见谢弦,几句话就将他糊弄住了,又让府里的人送了酒过来,大天白日两人在正厅喝酒,赶上程彰这来,气的当场跳脚,恨不得指着他的鼻子大骂,若非这是在谢府,恐怕连棍子都抽出来了。

程彰对程旭的狐朋狗友向来瞧不上眼,只有个闫宗煜在他那里挂了号的,还是因为他看闫国熹不顺眼,连带着对“老闫家的小崽子”都有微词,要不是他知道自己儿子的德性,都要怀疑他是被“老闫家的小崽子”给带歪了。

因此…苗明远是哪根葱,老程他真的不认识哇!

苗明远正喝的半醉,见到个很是威风的老头冒出来指着程旭骂:“在外面胡闹就算了,竟然大天白日在这里摆起酒来,你还要不要脸了?”

他可不似程旭有一个虎爹,是棍棒教育长大的,平日他在家里摆个酒,苗老太太跟苗夫人都是上赶着让厨房添菜的,可从来没遇上过上来就砸场子的,当下乜斜着眼瞪道:“你这老头又是哪里冒出来的?敢管到小爷头上来!”程旭心里冷笑,只觉得苗明远狂妄的招人厌烦,口里只道:“咳咳,苗兄,这是…家父!”

苗明远一身的酒意都被吓退了大半,垂头丧气回到家,苗老太太关切的来问:探望未来岳父母,结果如何?

苗明远:张口就跟未来岳丈自称“小爷”,祖母您觉得如何?

他蔫头耷脸,虽然没说一句话,但是结果都写在脸上。

苗老太太护短的紧,一面骂那家人不识趣,她家大孙子要模样要模样,一表人材,要身份有身份,父亲还是皇帝心腹,可是眼瞎了不成?一面又埋怨苗夫人准备的礼品不得当,连带着孙儿也面上无关。

苗老夫人素来以夫为天,对婆婆更是不发一句恶语,是典型的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老来从子。如今还未见老,对儿子的话已经是不肯违逆了,见儿子垂头丧气的样子,立刻将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都是娘的不是,下次准备礼品的时候,就应该让人去打听打听对方喜欢什么。”

苗明远正蔫了:跟未来岳父自称小爷,恐怕是用什么礼品都很难弥补的吧?

————

苗明远离开之后,程旭一反常态,笑眯眯亲自为程彰斟茶倒水。

程彰来谢府不知道多少次,今日初次得到儿子的热情接待,况且他方才张口就将人赶跑了,往日程旭早跳起来不干,父子俩针锋相对了。

他狐疑道:“你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反常的奇怪。

程旭也不说破。

直到宫里除夕领宴,苗胜在席间频频向程彰示好,并一再提起他的儿子,且面有愧色:“…我家那小子被惯坏了,没大没小,上次在谢府冒犯了大将军,也是无意,还请大将军海涵。”

程彰一脑门子问号,似乎完全对他家儿子没有印象。

苗胜心道:难道搞错了?

他也颇为不好意思。

苗明远去过谢府之后,在家里提不起精神好几日,竟然也不曾往外面呼朋引伴的去玩。苗老太太这才觉得事情严重了,召了儿子回来。

苗胜对女儿不闻不问,但却视这唯一的儿子为掌中宝,亲自叫了儿子前来问话,最后才知道,他居然相中了程彰与谢弦的女儿。

“乖儿子!你可真有眼光!”

苗胜自己为着儿子的婚事烦心,没想到这孩子自己已经瞧好了人家。

“既然你看中了谢家女儿,又去过他家了,怎的这副模样?”

苗明远恨不得捂脸:人一旦犯起蠢来,就连亲爹面前也是羞于启齿。

苗胜费了好大功夫,才问清楚苗明远做的蠢事,反安慰儿子:“程大将军也不是那等喜爱跟小辈计较的人物,你也别在这里担心,等新年领宴,为父去探探程大将军的口风。况且他家的女儿还未曾在人前亮相,等年后咱们先请了媒人上门再说。”

程谢两家的军功无人能够抹去,况且在官场程彰也不是个多事的人,这些年程大将军对朝堂之上的事情鲜少有争论的时候,都是坐山观虎斗。

苗胜自己在风口浪尖,当然希望找个政治立场不会敌对,又不会在朝中多事的亲家,既能为苗明远寻得一大助力,也不必拖儿子的后腿。思来想去,程彰的女儿竟然是最合适的人选。他这才在宫中夜宴之时找程彰套近乎。

其余众官员见得他居然跟程彰凑到了一处,只觉得怪异。特别是向来瞧程彰不顺眼的闫国熹,却又与苗胜交好,心里便开始猜测苗胜的用意。

程彰海量,军中用烈酒熬出来的,等闲人陪不住。苗胜的酒量却是在诏狱熬出来的,有时候审讯犯人,在阴冷的诏狱里一耗便是好几日,不喝几口暖暖身子,身上简直都没有人气儿了。

苗胜既有意为之,便陪在程彰身侧有一杯没一杯的陪他喝着。程卓今日亦来领宴,远远见得这幅场景,心里直嘀咕,还要应付众同僚。

他虽才回长安不久,但也约略听说过苗胜的为人行事,却没想到苗胜竟然往程彰身边凑,这就有意思了。

苗胜一坛子酒灌下去,觉着火侯差不多了,这才向程彰道:“听说谢将军带着女儿回来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他不提这茬还好,一提便让程彰肚里窝火。

谢弦是回长安了没错,可不是回程府。

他让程卓去请谢弦带着谢羽回府过年,不但人没请回来,还听说程旭那个兔崽子也不肯回来过年。

他这个气啊!

还好除夕宫中夜宴,不必面对家中人口不全的窘境。哪知道苗胜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回来也没用,女儿姓谢,她住在谢府,有什么喜的?”程大将军本来脾气就不甚好,军中的火爆脾气,再加上心情不好,两坛子御酒下去,管你是谁,往他心口上戳刀,就是让他不痛快。

苗胜听得这话头不对,还小心试探:“谢将军…住在谢府?也是,谢家人丁凋零,如今也就只有谢将军一个人了,她住在谢府,为父母兄长敬柱香,也算是尽点心了。”

程彰没想到苗胜会来安慰他。

这人平日瞧着阴沉沉的,手底下不知道沾了多少鲜血,难得还能说句人话。

可是紧接着,苗胜便道:“将军的女儿…是不是也到了及笄之年了?”

这事儿程彰还问过谢弦,没想到谢弦并不重视,据说上半年,谢弦带着她身边那四位侍婢为谢羽简单办了一场及笄礼,并未请人。

依程彰的意思,他也只有这一个女儿,程府这些年也未办过喜事,很该大摆宴席。但是谢弦根本就不在乎这些外在的东西,还道:“她若是往后平顺安康,我心愿足矣,何必叫一堆不相干的人来装点门面?”

程彰的本意是想向长安城中各家正式介绍自己的女儿。谢羽也到了该说亲的时候了,儿子的婚事没信儿就算了,可别连闺女也给耽搁了。可瞧着谢弦的意思竟然是不情愿让长安城中众人认识谢羽,他也只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