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樵夫却奇道:“你这是肿的吗?早上这位姑娘领我们过去看时你就是这副模样,我还想着,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

他很厚道地没有继续说下去。

萧寻无力地倒在板车上哀叹:“不会吧?谁不知道我萧寻是远近闻名的美男子……”

樵夫安慰道:“你也别太担心,姑娘说了,你只是给山里的毒虫咬了才昏迷,等她带你到前面镇上抓药服了,很快就能恢复过来。”

萧寻略感安慰,忽然想起一事,忙问向欢颜道:“你不是不认路吗?”

欢颜正小心翼翼地从草丛中抓出个什么东西来放到竹筒里,头也不回地答道:“我不认路,可山间的樵夫认路。我只一说附近有株被雷劈过的歪脖子榆树,他们立刻知道是哪里了……”

萧寻点头,“总算你还没笨到家。”

他转向樵夫道:“这位大哥,你好好将我送到镇上,待我朋友过来,必定重重回报。”

樵夫憨笑道:“不用了。姑娘给我们的那柄剑便已很好。”

萧寻点头,猛地悟过来,忙摸向自己身侧时,却只剩了玉笛,没了宝剑。他骇然道:“小白狐,你把我宝剑送人了?”

欢颜握着竹筒走过来,垂眸拨弄着里面的东西,说道:“是啊,我要雇车送你去附近镇上买药,可你身上没啥值钱的。给他们笛子和佩剑挑,他们说那剑砍柴挺利落,便给他们了。”

萧寻叫道:“喂,我那是上古名剑,连剑柄都是万年不朽的古木所制,你送他们砍……砍柴?”

欢颜轻描淡写道:“若你死了,人都在荒野里和草木同朽了,留着柄不朽的剑给谁用?”

萧寻气噎,然后看向欢颜从竹筒里拿出来的东西,立时抽了口凉气。

竟是条白底彩纹的大蜘蛛,足有鸡蛋大小,正瞪着眼邪恶地摆着头。

欢颜撩起他脚上的被子,几乎是粗暴地扯开他的袜子,便让那蜘蛛咬上他的脚趾头。

萧寻惊叫:“喂,那蜘蛛好像有毒!”

欢颜眉目不动,淡淡道:“没你身上的毒厉害。昨夜我好容易引来两只,用它们的毒性来克制你身上的毒性,瞧着还算有效。我原以为你会死在半路上。”

萧寻看着兴致勃勃咬着他的蜘蛛,虽是全无知觉,亦已是满额的冷汗,喃喃道:“你……你真是狐妖吧?”

“我不是狐妖。”

欢颜答着,看那蜘蛛身上的白底渐渐转暗,最后淹没了彩色的花纹,才吐了口气,将那蜘蛛放回竹筒,随手用块手帕包了,也不盖盖子,便塞入袖中。

樵夫定定地看着欢颜,眼里更有说不出的敬畏。想来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欢颜这样的行止了。

犹记旧相逢,淡烟微月中(七)

若是看到她这样的行止还敢存非礼之念,或打算卖她去青楼,吃上几颗熊心豹子胆都不够。

萧寻道:“那蜘蛛……你不放了吗?”

欢颜道:“这蜘蛛身上有了你身上的剧毒了,若是放了,以后咬了人,只怕寻常的大夫都治不了了!”

樵夫忙道:“不错,不错,放不得,放不得!我们还得在山里砍柴呢!”

萧寻道:“可你放在自己身上,不怕它咬你吗?”

欢颜愁道:“我怕呀!我只在山中找了些驱毒虫的寻常草药涂在身上,未必有用。可我不知拿这些蜘蛛怎么办。”

萧寻道:“不然索性捏死它们算了吧!”

欢颜道:“我只学过救人,没学过杀生。”

萧寻半晌无语,却觉被蜘蛛咬过的地方越发地麻痒,全身的肿胀感越发强烈,喃喃道:“是不是肿得更厉害了?”

樵夫已经喝不下水,很肯定地向他点了点头。

欢颜上了车,抱着膝坐在他旁边,蹙了她秀美的眉发呆。

她的袖子正垂在萧寻的手边,却无法给萧寻带来半丝绮念。明明双手已经失了知觉,他总像感觉到她的袖子里有什么在动呀动,随时要钻出来咬上他几下。

萧寻透不过气来,艰难地说道:“喂,小白狐,你能不能把你的袖子拿远些?”

欢颜往她袖中掏了一掏,片刻后掏出条极大的蜈蚣来,说道:“我昨夜明明熏了药草引蜘蛛的,谁知引来了这个。书上没记载过它的毒性能不能克制你所中的阴凉之毒,但我想了许久,总觉得也该是相克的才对。要不,咱们试试?”

纤白如玉的细巧手指捏着那条张牙舞爪的绝大蜈蚣,不紧不慢地凑到萧寻的脖颈间。

萧寻直接晕了过去。

再有些神智时,萧寻只觉周身滚烫,鼻间尽是氤氲的药味,似正被人扔在药罐里活活地煮着。

萧寻几乎立刻就想起晕过去前凑来的大蜈蚣,立刻就想到那只小白狐千奇百怪的疗毒法子,未待睁眼便惊叫着跳起来。

旁边有人惊呼,伴着水桶碎裂、水流哗啦倾地的声音。

萧寻踉踉跄跄地稳住身形,才发现自己正身在一家客栈,两个小二模样的人正站到墙角边惊惶地望着他。

屋中已是水漫金山,浴桶的碎片飞得四处都是,一些叫不出名的药草飘在水上,也有些粘在他身上。

他定定神,才觉身上的肿胀已消了大半,连手足间都开始恢复力道,才能一惊之下生生地击碎了这只浴桶。

小白狐并没拿锅煮他,应该只是在用药浴给他解毒吧?

可他把浴桶都给打烂了……

正迟疑时,房门开了,欢颜浴着阳光站着,白衣亮得晃眼,看不清她的容貌神色。但听她轻松地说道:“看来恢复得不错,力气真大!”

犹记旧相逢,淡烟微月中(八)

萧寻见自己只穿着底|裤,不免尴尬,忙到床边去寻衣袍,却哪里找得到?

欢颜已小心踩着屋里没有积水的地方走进来,仔细地打量着他,仿佛打量着自己的杰作般满是审视。

她道:“若是按这个疗法来,再有两天便可除尽余毒了。不过……咱们换个治法可好?”

萧寻顾不得问她为什么要换个治法,翻着床上衾被郁闷地问道:“我的衣袍呢?”

欢颜道:“又脏又破,早就扔了。”

萧寻问:“那我穿什么?”

欢颜道:“等我治好你还有钱剩时,你自己让人去买一套罢。”

萧寻想起她没钱雇人送掉了他的宝剑,刚想问她哪来的钱时,脱口而出时却在问道:“我的玉笛呢?”

“当了!”

欢颜从袖中取出一张当票,递到他跟前,“我瞧着那玉还行,可当铺老板非说是破石头,当了五十两。买药已经用去三十多两了,又买了套我自己穿的衣袍,已经用得差不多了。你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当么?”

萧寻身上除了条底|裤再一无所有,她审视他的目光让他疑心她是不是估量着他值多少钱,能不能把他也给当了。

他终于坐倒在床沿,无力地说道:“没有了……不过,我手下很快会找来,那时便有银子了……”

欢颜便点头,“想来你手下会带来你的行囊。那就不用买了,横竖你得养着,不用出门。”

欢颜说着,便施施然走了出去。

萧寻不顾小二正在一旁清理碎屑污水,湿淋淋的身子便钻入棉被中,捏着当票哀叹:“五十两!大小姐,你怎不去试试,五千两能不能买个这样的笛子来!”

萧寻的手下,只怕也没法在这不起眼的小镇客栈里找到光溜溜连件衣服都没有的萧寻。既然身体渐复,他当然也不肯终日窝在衾被里发霉,到底让小二只在房钱上扣出钱来,先去买了套布衫来,至少可以出门给部属留下点讯息了。——幸亏欢颜预交了十日房钱,暂时不用担心被人扫地出门。

欢颜住在他隔壁的房间,买了百来种药在房中,每天早晚便丢出去一包让小二煎给萧寻服用。萧寻服了,却腹泻不止,一夜起来二三十次,第二天软在床上几乎不能动弹。

竟比给毒蜘蛛咬后那般全身肿胀还要无力。

欢颜每天四五次过来诊脉,不过问问他的病况,便照旧回到自己房中,闭门不出,连一天三顿的饭菜都让小二放在门口。萧寻留心察看时,她竟有一半的时候根本没取食过。便是拿进去的,吃得也很少,再不知终日把自己关在屋里做什么。

眼看着已是第四日,萧寻不但全身肿胀尽消,连原来的那点肉都瘦干了,却快露出骨瘦如柴的模样来。

犹记旧相逢,淡烟微月中(九)

欢颜再来给他诊脉时,他禁不住苦笑着问:“小白狐,你不是说,我不过两三天便能恢复了吗?这是闹的哪桩?”

欢颜道:“若用原来的疗法,这时早该好了。只是我想试试别的药能不能解这毒,不想会这样闹肚子。待我再想想,明天再换几味药,辅以针灸治着试试。”

萧寻猛地悟出她的意思,登时恼怒,“你在拿我试药?你把我当成你养的阿黄和小白了?”

欢颜怔了怔,说道:“之前我不是说过了,要换一种疗法试试吗?你并没有拒绝。”

萧寻冷笑道:“我只听说大夫们想方设法让病人痊愈得更快些,还没听说有大夫拿还未痊愈的病人试药的!”

欢颜见他眉目冷厉,声音便低了下来:“我很少遇到有人中这样的毒,自然要试一试。既然你不愿意,那便算了。”

萧寻怒道:“我当然不愿意。你去问问天下所有的病人,有谁愿意遇到你这样的大夫!”

欢颜便不再说话,垂了头慢慢走了出去。

自从受了杖刑,她本就清瘦了许多,本来在慈恩寺中一日三餐都有人照应,许知言、净德大师等人又常过去好言开解,如今流落在外,再无人管她,越性连饭都懒得吃,身形更是纤薄如纸。

萧寻不解其缘由,但见她出门时寥落清寂,腰肢纤细得不盈一握,立时开始后悔不该和她较真。

想来只是个认真的医者,太专注于钻研医道而已,并非有心为难他,更不晓得他身份尊贵,他又何必大动雷霆?

何况若不是正好巧遇她会解毒,只怕他早已中毒而亡,在东山脚下与草木同朽了。

对自己的救命恩人如此咆哮,着实万万不该。

萧寻思量着,正要起身去找那只至今没细问姓名来历的小白狐道歉时,那厢小二敲响了房门。

“那位女客官留下了这几包药,说早晚服用,两三天便没事了。”

萧寻一怔,问道:“她人呢?”

小二道:“已经退房走了。”

萧寻大惊,也顾不得闹肚子闹得体虚足软,推门便奔了进去。

往东山方向的大道上急奔了一阵,他终于瞧见了欢颜,忙几步追上去拦住,笑唤道:“小白狐!”

欢颜正低着头慢吞吞走着,给他火急火燎奔到前面一拦,倒也吃了一惊,恍恍惚惚的眼神慢慢收敛回来,望向眼前的少年,问道:“还有什么事?”

萧寻嘻嘻笑道:“我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了。告诉了我,我回头好去那寺里找你。”

欢颜看一眼东山的方向,说道:“我的名字,我忘了。”

她绕过萧寻,继续往前走。

祝大家圆蛋快乐,新年如意哈!

顺便问一问,连载至今也有两万多字了,大家对这部小说的感觉怎么样?虽然开头有点虐,但后面我是打算尽量写活跃些的,尤其是欢颜和萧寻的对手戏,尽量让小说欢乐些。可我不知道大家习不习惯这样的转变哦!

犹记旧相逢,淡烟微月中(十)

萧寻只当她生气,忙又赶上前赔礼,笑道:“忘了也不要紧,我总会记得是你救了我。方才我不该对你吼,我和你道歉。你若心里还不舒服,可以冲我吼回来,或者打我一顿,骂我一顿,怎样?”

欢颜奇怪地看他一眼,说道:“我为什么要打你骂你?你又没做错什么。你也不用谢我。我并不是特特救你,只是想试试自己医术罢了。”

萧寻道:“嗯,你的医术是好得很。目前我还没复原,你继续帮我治着,待我好了,亲自送你回去,好不好?”

欢颜道:“你没复原就继续养着吧,但若改用原来的药,不需要我治了。横竖这里离东山并不远,便是徒步回去,晚上也该到了,不必你操心。”

她又要绕开萧寻离去,萧寻急急拦着,笑道:“这哪是我想不操心便能不操心的?路上歹人那么多,你这么个标致的小美人儿,指不定会出什么事。你是因为我才到了这里,我怎能看着你出事?”

“你怎知我会出事了?我这里还有几只毒蜘蛛,一只大蜈蚣,若有人想害我,我便放虫子咬他。”欢颜忽退开两步,警惕地看着他,“你若敢对我存坏心,我一样放蜘蛛咬你。我那药可治不了蜘蛛的毒!”

萧寻仿佛又看到了逼到自己脖颈前的大蜈蚣,心中犹有余悸,不觉退了一步。

欢颜便低了头,继续向前方走着。

萧寻看她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只觉胸口闷闷的堵得慌,却比蜘蛛咬了般还难受。

迟疑片刻,他猛地冲上前去,笑道:“喂,你不是说要研究其他的疗毒法子吗?针灸加药物什么的,不想试试吗?”

欢颜怔了怔,抬头看向他。

萧寻笑道:“很少有人中我这样的毒吧?若是错过了,你以后到哪里再找到人来试药?”

欢颜便顿住脚,犹豫不决地摸了摸头上那根装着银针的簪子。

萧寻试探着问道:“你也没什么急事需要立刻回东山吧?”

欢颜神色一黯,“嗯,没什么急事。我从来没什么急事。”

她一个小小的侍女,哪来什么急事?她的急事,从来不过是诸公子的急事,或者说……许知澜的急事。

萧寻察颜观色,猜她心意动摇,上前挽了她手笑道:“这不结了?走,我们回客栈吧!我若存坏心,你只管放蜘蛛咬我。”

欢颜果然转身随他往回走,一路在他身上打量。

——又是那种审视货物般的目光,让萧寻很不自在,却还是满脸陪着笑,再不敢发作。

这时只闻身后马蹄阵阵,一行七八骑往这边直直奔来。

欢颜见来势凶猛,正要躲到一边去,萧寻却握住她手臂,只在路中站定,迎向那行人。

犹记旧相逢,淡烟微月中(十一)

他依然唇角含笑,甚至穿着也是普通,但凝定站立时,再不见对着欢颜小心翼翼陪笑脸的模样,甚至莫名便有了种不怒而威的王者气势,令人肃然起敬。

骏马在他们跟前齐齐抬足嘶鸣,然后顿住。马上之人飞跃而下,屈膝而拜:“参见少主!”

萧寻笑道:“在外面便没必要这么多礼了。都免了吧!”

几人起身,看萧寻虽然清瘦憔悴,总算神情还宁和,这才松了口气。为首那人道:“可恨祝进那老儿,只说少主出游,我等许久才打听到是去了东山,又在东山寻了好久方才找到这里来。”

萧寻淡淡道:“无非是个圈套而已,这次不小心上了当,下回找补回来便是。”

众人齐声应诺。

那部属又道:“少主如今落足何处?主上在南面的朱陆镇便置有一所宅院,过去休养该很方便。”

萧寻出身富贵,给人侍侯惯了,这些日子窝在个简陋的小客栈里,早已郁闷之极,闻言便道:“那便先住过去吧!”

欢颜刚要说话,萧寻低笑道:“离这里并不远,咱们坐车去,半日便到了。你要回去时,我一样遣车送你,快得很呢!”

话未了,那边早有人赶了辆马车过来,瞧着颇是富丽。

但欢颜终日和太子诸公子混在一处,却也不放在眼里,见人放下矮杌,正要踏上去时,萧寻忽然退后一步,脸色骤变。

部属忙问道:“少主,怎么了?”

萧寻僵了片刻,才问道:“附近哪里有茅厕?”

部属一呆。

萧寻叹一声,一跺脚飞奔跑开,自去寻隐蔽之处解决。

部属愕然。

藏入灌木丛之前,萧寻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欢颜正倚着车辕站着,见他无奈苦楚模样,不由地红了脸,掩嘴一笑。

却笑得萧寻心中一荡,只觉心胸一畅,无奈另一处却已喷薄欲出,慌忙蹲下身去,却觉难堪异常,只得自嘲而笑。

给美人作弄么,便是作弄得苦楚,也是飞来艳福。

只能安然而受了。

说是不远,却也有大半日的路程。何况萧寻途中又下了几次车,再好的马儿也行得缓慢,直到亥时才来到那处宅院。好在萧寻早已遣人到客栈里取了药先行赶到住处煎好,到了那里也不敢叫欢颜诊脉,先服了药自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