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事,确实错在我们。不过,大错已经铸成,现在说什么都迟了。梅君是顾家明媒正娶的儿媳,她婚前私~通的丑事若是曝露出来,影响的是顾家的名声,还有宁姐儿和言哥儿的名誉。”

“想来,太夫人也是顾虑重重,所以才会将此事瞒下来。”

“既是如此,要怎么处置梅君,都随太夫人的心意,我们沈家上下绝不会过问。”

说到这儿,沈老太爷似醒悟过来什么,紧紧地盯着太夫人道:“我一直在奇怪,我那两个儿子虽然不肖又贪财,却也绝没有渎职的胆量。怎么会无端就被革职下狱?现在看来,一定是顾家动的手了。”

太夫人挑眉冷笑:“是又如何?”

沈老夫人又气又急又怒,颤抖着站起身来:“有什么气,只管冲着我们来。用这样的手段对付沈家,真是无耻之尤!”

“论无耻,我们顾家可远远比不上你们沈家。”太夫人冷冷道:“为了和顾家结亲,将一个婚前失了贞洁的女儿嫁到顾家来,能做出这种事,亏你还有脸指责我们顾家无耻!”

沈老夫人气急攻心,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沈老太爷此时也顾不上沈老夫人了,迅说道:“无耻不无耻,现在说来还有什么用。总之,梅君是顾家的儿媳。宁姐儿和言哥儿身上流着顾家的血,也是我们沈家的外孙外孙女。我们两家是姻亲!”

“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看在孩子的份上,太夫人也该消了这口气。”

好一个脸厚心黑的沈老太爷!

这是豁出脸皮不要了!

说来说去,无非是仗着她和顾谨言是顾家的子孙。

沈梅君的性子,原来是承袭自沈老太爷!

顾莞宁原本不想吭声,此时终于忍不住了,冷冷说道:“外祖父难道就不好奇,为何阿言会突然重病被送到普济寺?”

沈老太爷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终于彻底变了。

顾莞宁的唇角扯出一抹讥讽的冷笑:“外祖父还没见过阿言吧!所以根本不知道,他和沈谦生的一模一样!”

沈老太爷:“…”

这怎么可能!

沈老夫人面色惨白,声音颤抖不已:“不可能。沈谦父女两个,一直被软禁在族里。他平日几乎从不外出,怎么有机会见梅君。他们两个怎么可能再私~会?这绝不可能!”

沈老太爷也方寸大乱。

之前沈梅君的秘密被揭露,他虽然慌乱,却并未乱了分寸。

顾莞宁是顾家嫡女,顾谨言更是顾家唯一的嫡孙。只要有他们姐弟在,太夫人就会投鼠忌器,对沈家也下不了真正的狠手。

可如果,顾谨言根本不是顾家子孙,而是沈谦的骨血…定北侯府怎么可能放过沈家?

沈老太爷面色变了又变,犹自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你们一定是弄错了!梅君成亲前和沈谦的事,只是出于一时冲动。她既是嫁给侯爷,自会一心一意待侯爷,断然不会再和沈谦有瓜葛。你们肯定是弄错了…”

太夫人冷笑不语。

顾莞宁面无表情地看着沈老太爷,眼中满是鄙夷和厌憎:“你以为顾家人都是傻子吗?”

沈老太爷所有的话都被噎在了嗓子眼里。

是啊!

这么重要的事,必然是找到了确凿的证据!

所以才会软禁沈梅君,才会将顾谨言送到了寺庙里。母子同时毙命,不免会惹人疑心,也会惹来流言蜚语。用病症做借口,先关上一阵子。然后慢慢“病逝”…

沈老太爷的目光阴暗不定。

顾莞宁犀利冷凝的目光落在沈老太爷的脸上,似看穿了他的心思,不由得扯出一抹讥讽的冷笑。

那样轻蔑冷然的笑意,令沈老太爷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等等!

顾谨言不是顾家子孙,顾莞宁却是顾湛的血脉!

她是顾湛唯一的女儿!也是太夫人唯一的孙女!

只要有顾莞宁在,沈家依然安然无恙!

沈老太爷暗下去的目光,又亮了起来。

第二百零二章 处置

沈老太爷的想法并不难猜。

当顾莞宁看到沈老太爷眼底的亮光时,心中只剩无尽的憎恶。世上怎么会有这等贪婪又无耻的人?

沈氏和沈老太爷何其相似!

而她的身上,却有一半留着沈家的血液!

从没有一刻比此时更令她痛恨自己的出身。

顾莞宁连外祖父也不愿再喊了,冷冷地喊了声:“沈老太爷,你是不是在想,只要有我顾莞宁在,顾家就会投鼠忌器,不会真正放手对付沈家?”

语气中的寒意令人心惊。

沈老太爷既惊又怒,霍然沉下脸,目中满是怒意和斥责:“宁姐儿,你母亲纵有再多错,也怀胎十月生下了你。我也是你嫡亲的外祖父。你岂可对长辈这般无礼!”

这些话,分明是说给太夫人听的。

太夫人冷笑连连。

还没等太夫人张口,顾莞宁已经冷然道:“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沈老太爷莫非还在痴心妄想着要顾家忍气吞声,当做什么事都没生过?”

“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如果沈家低头认错,妥善处置此事,或许顾家还会给沈家留条生路。否则,沈老太爷就等着白人送黑人,为两个儿子准备棺材吧!”

沈老太爷眼前一黑。

他这一生还从未受过这样的羞辱!

更令人难堪的,是这般斥责怒骂他的人是他嫡亲的外孙女!

沈老夫人早已面无人色,惊惧不已,瑟缩着张口求饶:“宁姐儿,你怎么能这般狠心无情。他们可是你的亲舅舅啊!”

顾莞宁看了过来,目光冷如寒冰:“是又如何?关在荣德堂里的,是我的亲娘!被送到普济寺里的,是我的亲弟弟。难道因为他们是我嫡亲的家人,我就要包庇他们不成?”

一个十三岁的少女,竟然有这般慑人的气势!

沈老夫人在顾莞宁冷凝的目光下,只觉得遍体生寒,根本不敢再张口。

沈老太爷却不肯死心,对着太夫人说道:“太夫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看在宁姐儿的颜面上,也请定北侯府给我们沈家留条生路。否则,此时宣扬开来,对宁姐儿的声名也是大大不利。”

太夫人挑眉冷笑:“如果不是看在宁姐儿的面子上,沈耀和沈武早就人头落地了。你们夫妻两个,又怎么能安然无恙地站在我面前?”

沈老太爷像落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再也顾不得半点颜面,拉着沈老夫人一起跪到了地上,张口哀求道:“太夫人心地仁慈宽厚,求求你高抬贵手,救他们两个出天牢。我这就带着他们回西京去,终此一生,再不踏进京城半步。”

“梅君和言哥儿,也任由侯府处置。我绝不会有半句怨言。”

沈老夫人早已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一直在落泪。

一对年过半百的老夫妇,跪在地上哀哀求饶,看着确实可怜。

可一想到他们做过的事,那点怜悯顿时荡然无存。

太夫人嫌恶地看了他们一眼,转头看向顾莞宁:“宁姐儿,你想如何处置?”

这是沈家人,是顾莞宁的亲外祖父母。太夫人虽然恨他们入骨,动手处置时,总有几分顾虑。唯恐伤了顾莞宁的心。

否则,就如太夫人之前说的那样,沈家上下早已人头落地了。

顾莞宁看着头花白眼中流露着关切的太夫人,心里既觉得酸楚,又觉得温暖。

这世上,终究是有人真心待她好的。全心全意地关心呵护着她,唯恐她受到半点伤害和不平。

“祖母,这件事就交由我处置吧!”顾莞宁定定神,缓缓应道。

太夫人点点头,不再出声。

沈老太爷和沈老夫人还跪在地上,不曾起身。

顾莞宁走到他们面前,俯下身子,搀扶起颤颤巍巍的沈老夫人,然后又扶起沈老太爷。

沈老太爷心中重新燃起希望的火苗,满是希冀地看着外孙女:“宁姐儿,我知道都是我们的过错。可你想想,当年若不是我们逼着你母亲嫁到顾家,哪里又有你的出生?”

“你可不能厌弃了沈家,置我们于不顾啊!”

沈老夫人也哭着攥紧了顾莞宁的胳膊:“是啊,宁姐儿,我们纵然有再多的不是,到底还是你嫡亲的外祖父母。血浓于水,打断胳膊也还连着筋脉。我求求你了,你将两个舅舅救出天牢吧!”

顾莞宁脸上没有半点多余的表情,淡淡说道:“沈老太爷,沈老夫人,我刚才扶你们两个起身,是看着你们一把年纪还要跪地求饶,心中有些不忍罢了。绝不是顾虑什么血肉亲情。”

“我姓顾,是顾家的女儿,和沈家再无相干。”

“你们如果还认不清这一点,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沈老夫人哭不出来了。

她怔怔地看着顾莞宁,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自这个外孙女落地的那一天开始,沈家悬在空中的一颗心就放了下来。

只要有顾莞宁在,顾家和沈家就有牵扯不清的关系。哪怕现了沈氏婚前不贞,也不可能和沈家一刀两断。

后来顾谨言出世了,沈家人的心就更踏实了。

沈梅君怨恨家人,从不和家人书信来往。

这些年,沈家人也很识趣,从未到京城来探望沈梅君。也因此,沈家上下竟无人见过顾谨言,更无人知道,顾谨言和沈谦长的一模一样。如果有人见过顾谨言,一定会早有防备。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深藏了十几年的秘密,一朝被揭露。

沈梅君顾谨言母子两个,怕是没活路了。

沈家人想逃脱这一劫,只能依靠顾莞宁。

可是,顾莞宁现在不肯再认他们了。现在又该怎么办?

沈老夫人满心凄惶地看向沈老太爷。

沈老太爷一颗心如置寒潭,他拉着老妻的手,勉强支撑着身体站着:“宁姐儿,你非要如此绝情吗?”

顾莞宁简短地应了一句:“我可以救沈家两位舅爷出天牢。”

沈老太爷并未欣喜若狂,心里一凉,沉声问道:“你有什么条件?”

第二百零三章 疯了(一)

顾莞宁淡淡说道:“我的条件很简单。从今以后,定北侯府和沈家一刀两断,再无来往。沈家对外不得再借着定北侯府姻亲的招牌招摇生事。”

沈老太爷的心直直地往下沉。

顾莞宁这一招,比软禁沈梅君母子更狠辣!

经过此事,沈耀和沈武的前程算是全完了。如果不借助顾家之力,以后再难有出头之日。难道要让两个正值壮年的儿子从此待在家里成了废人?

可此时此刻,他已经没有了讨价还价的余地!

如果他张口拒绝,沈耀沈武的性命就要葬送在天牢里。

不管如何,总要先将人救回来再说。

顾家总有消气的一天,日后再想法子就是了。

沈老太爷打定主意,也不再犹豫,很快应了下来:“好,我答应你。”

顾莞宁显然看出了沈老太爷的心思,扯了扯唇角:“沈家人安分守己也就罢了,否则,日后再出了什么事,可就怨不得他人了。”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

沈老太爷的怒火唰地冲到了头顶,却硬是忍了下来:“放心,我说话自然算话。过了今日,以后再也不会登顾家的门。”

“你最好记住自己说过的话。”

顾莞宁无视沈老太爷难看的面色,淡淡说了下去:“沈谦暴毙身亡,我已经命人将他安葬了。至于沈青岚,该怎么处置,就由沈老太爷做主了。”

沈老太爷听到沈谦的死讯,毫不动容。

这个沈谦,早在十几年前就该要了他的性命。也就不会闹出这么多的事情来了!

至于沈青岚,是他的外孙女,也是沈家人。由他这个沈氏族长出面处置,确实最为合适。

沈老太爷毫不犹豫地点头应了。

顾莞宁目光一闪,意味不明地说道:“你们临走前,去见一见母亲吧!十几年没见,她心中也一定很是挂念你们。”

一炷香时间后。

顾莞宁和沈老太爷沈老夫人站到了荣德堂外。

荣德堂外看着颇为冷清安静,其实守在暗中戒备的侍卫绝不在少数。只要顾莞宁不点头,外面的一只苍蝇都休想飞进荣德堂里。

守门的丫鬟很快来开了门。

“奴婢碧玉,给二小姐请安。”碧玉战战兢兢地行礼。

自从沈氏被软禁后,荣德堂里只剩下四个丫鬟。往日风光无比的碧玉,如今成了做杂活的。偌大的荣德堂,光是扫上一圈的地,都要半天功夫。原本俏丽的碧玉,如今也颇有几分憔悴落魄的样子了。

不过,即使这样,也比被打出去的丫鬟婆子幸运的多。

至少还能留在侯府里。

顾莞宁目光一扫,淡淡问道:“碧彤人呢?”

碧玉的眼中迅疾地闪过一丝嫉恨。这个碧彤,往日一直被她压着一头。现在摇身一变,倒是成了二小姐眼中的红人。

这一迟疑,顾莞宁的神色顿时冷了下来:“怎么?你连碧彤在哪里也不知道吗?”

顾莞宁一沉下脸,碧玉心里一紧,忙收敛心神答道:“小姐之前打人来送信,说沈老太爷沈老夫人会过来。夫人叫了碧彤和碧容进去,要梳妆更衣。”

到了这个地步,还有心情关注容貌外表。

看来,沈谦的死,并未令沈氏太过伤心。

顾莞宁扯了扯唇角,随意地嗯了一声,然后迈步进了荣德堂。沈老太爷沈老夫人慢悠悠颤巍巍地跟在她身后。

碧玉瞄了两人的背影一眼,心里一阵疑惑。有心跟过去凑凑热闹,一看到顾莞宁的身影,顿时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二小姐手段狠辣,还是少往前凑合为妙。

到了寝室门外,玲珑上前敲了门。

很快,门便开了。

来开门的,正是碧彤。

碧彤的神色颇有些古怪,低声对顾莞宁道:“小姐,夫人今日好奇怪。”

顾莞宁目光一闪,迈步进了屋子里。

穿着红色衣服的沈氏顿时映入眼帘。

怪不得碧彤会说沈氏奇怪。沈氏身上穿的,分明是当年出嫁时的嫁衣。这一袭嫁衣,精致华美,保存得极好。时隔多年,丝毫没有褪色,一如当年崭新耀目。

穿着大红嫁衣的女子,却完全变了个模样。

双颊深凹,一双眼睛显得格外大,唇角边挂着诡异又扭曲的笑容。偏偏还上了浓妆,不但没有半分美艳,反而让人觉得浑身不自在。

沈氏仿佛没看到顾莞宁一般,目光落在一脸惊骇的沈老太爷和沈老夫人身上,神经质地咯咯笑了起来:“父亲,母亲,你们两个终于来了!我一直在等你们来!我知道,你们一定会来的!”

这就是他们的女儿沈梅君?!

沈老太爷和沈老夫人一脸震惊。

当年那个艳冠群芳美丽优雅的沈家小姐,怎么会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乍然看去,简直就像个神经失常的疯妇!

“这是我当年出嫁时穿的嫁衣,我一直好好地收着。”

沈氏紧紧地盯着沈老太爷沈老夫人,目光如毒蛇一般阴狠,声音也变得诡异而低沉:“是你们逼着我和五哥分开,逼着我嫁到顾家来。现在五哥死了,都是因为你们!不然,他怎么会死!都是因为你们!”

最后一句话,陡然拔高了音量,格外尖锐。

然后,又哈哈狂笑起来:“五哥已经死了,你们再也害不到他了。五哥已经死了!”笑着笑着,忽然又凄厉地哭了起来。

顾莞宁瞳孔微微收缩。

沈氏已经疯了!

沈老夫人面色惨然,泪如泉涌,轻声地喊着沈氏的闺名:“梅君,是娘,娘来看你了…”

沈氏依旧又哭又笑,双手忽地伸到头上,将盘好的髻弄散,然后高声嘶喊起来。

沈老太爷看着沈氏这副模样,心里也一阵阵抽紧,将头转到了一旁。

就在此时,沈氏忽然又有了异动。

她一个箭步冲过来,然后双手掐住了沈老太爷的脖子。

沈老太爷猝不及防,被沈氏牢牢地抓住。

沈氏疯狂又得意地大笑:“我终于抓到你了。就是你,害了我一辈子。我要掐死你!我要掐死你!”

第二百零四章 疯了(二)

沈老太爷本就年老体弱,沈氏的手劲又大得出奇。短短几个呼吸间,沈老太爷的脸孔便涨红了,呼吸更是急促紊乱。

沈老夫人骇然失色,扑上前抓住沈氏的手:“梅君,快放开你父亲。”

沈氏面容狰狞,死死地掐住沈老太爷的脖子不肯松手。

沈老太爷用力推开沈氏,力气却远不及她,脖子被掐的更紧了。一张老脸顿时涨得通红。

挣扎间,沈老夫人也被沈氏一把推开,踉跄后退两步,猛地摔倒在地。

沈老夫人顾不得被摔倒的剧痛,哭喊着冲顾莞宁求救:“宁姐儿,快点救救你的外祖父!我求求你了,你快些救他!”

冷眼旁观的顾莞宁神色依旧平静。

她在仔细地观察沈氏的一举一动。看着沈氏得意的狂笑,看着沈氏狰狞的神情,看着沈氏用尽全力掐着沈老太爷的脖子。

眼看着沈老太爷脸孔涨得紫,呼吸断断续续,就快不行了。

顾莞宁才走上前,用力地抓住了沈氏的胳膊,冷冷地呵斥:“够了!”

沈氏听话地松开了胳膊,目光转向顾莞宁,定定地看了片刻。然后冷不丁地扑了上来,双手直直地扑向顾莞宁的脖子。

顾莞宁早有防备,双手紧紧抓着沈氏的胳膊,用力一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