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现在的他已经足够冷静足够强大,不再像前世那般为了父王的偏心耿耿于怀。

属于他的一切,他也绝不容任何人觊觎。

就在此时,太子看了过来,眼中闪着一丝笑意:“听说,顾家二小姐今日登门来探病了?”虽然有顾谨行一并同行做遮掩,不过,顾莞宁肯亲自来意味着什么,众人都心知肚明。

太孙目光柔和起来:“是,她亲自来看我了。”

太子满意地点点头:“这个顾莞宁,行事落落大方,半点都不拘泥,确实很好。”

贤良柔顺的女子比比皆是。

要做天家儿媳,一味的柔顺却是不行的。

太子妃闵氏就是最好的例子。凡事都以丈夫为尊,当然没什么不好。可身为太子妃,除了打理内宅之外,还应该有敏锐的政治素养,应该懂得朝堂之事,应该有过人的手段和果决的性情。这样才堪为六宫之后,母仪天下。

可惜的是,这些闵氏统统都没有。

闵氏最大的功劳,就是生了一个优秀出众的儿子。

好在儿子的眼光极好,挑中的儿媳也是一等一的。

太子对顾莞宁的赞许,令太孙心情大好。太孙扬起唇角,毫不谦虚地应道:“儿臣也这么觉得。”

太子好笑地瞟了太孙一眼:“既是中意,还不快些定下亲事。过个一两年,将人娶进门来就是了。”

太孙笑着说道:“等我病好了,就向皇祖父皇祖母提一提此事。总得等皇祖父皇祖母点头应允了,才好登门提亲。”

皇孙们的亲事,元祐帝和王皇后自然是格外看重。太孙的身份又不同寻常,他的亲事,也得经过帝后的首肯才行。

太子嗯了一声。

萧启目光一闪,笑着插嘴道:“顾二小姐家世相貌性情品行俱佳,和大哥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皇祖父皇祖母知道了,只会高兴,绝不会阻拦。大哥就放心好了。”

“那就承二弟吉言了。”太孙冲萧启笑了一笑,眉宇间已经有了倦色。

萧启见状,立刻道:“今日连番有人来探病,大哥一定累的紧了。还是早些歇着吧!我得了空闲再来探望大哥。”

太孙也不多客套,点了点头。

太子也起身离开。

父子两个一前一后出了寝室。隐约能听见萧启和太子说话的声音。萧启的声音是一贯的轻快活泼,太子偶尔训斥他一句,声音里却含着笑意。

太孙躺在床榻上,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

休息了片刻,太子妃又来了。

相比起太子,太子妃的忧心就要真切地多了。

对太子来说,生病的是长子,到底还有健康的三女一子。

而对太子妃来说,太孙却是唯一的儿子,也是她全部的依靠和指望。

“阿诩,该喝药了。”太子妃亲自端了汤药来,要喂太孙喝下。

太孙失笑:“我都多大的人了,生病了自己喝药就行了。母妃快些将药放下吧!”

太子妃白了他一眼:“多大了也是我儿子。我伺候自己的儿子喝药,莫非还要被嫌弃不成!”

一边说着,一边舀起一勺汤药,细心地吹了两口,药不那么烫口了,才送到太孙的嘴边。

太孙只得乖乖张口喝下。

又一口送到嘴边,再喝下。这么一个喂一个喝,很快,碗里的药便喝光了。

太子妃像完成一件重大的事情一般,释然地松了口气。

太孙看着面露憔悴的太子妃,一阵心疼,轻声劝道:“母妃,我的病症没什么大碍,你不必天天陪在我身边。”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太子妃有多在意府里的中馈。对一个常年无宠的妇人来说,能紧紧握在手心的,也只有这一点内宅琐事的权利了。

可现在,太子妃为了照料他的身体,竟将管家的事务交给了于侧妃…

可怜天下慈母心啊!

想及此,太孙心中微微一酸,声音愈发轻柔:“母妃,我身边有这么多人照顾伺候,你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从今儿个起,你就回雪梅院。”

儿子如此关心自己,太子妃心中自是妥帖欣慰。不过,让她走,那是万万不行的。

“你的身体一日没好,我就照顾你一日。”太子妃不是有主见的人,在这件事上却异常固执。

太孙无奈地笑了一笑:“母妃…”

“你什么都别说了。别的事我都依你,这件事得听我的。”

太子妃坚持道:“病在儿身,痛在娘心。你这样病着,我恨不得以身代之。就是回雪梅院里待着,也是寝食难安。还不如待在你身边,亲自照看着,心里也能好过些。”

太孙劝不动她,只得妥协:“母妃坚持要留下,就留下吧!只是,不管我病上多久,母妃都不要着急,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否则,儿子在病中还要牵挂母妃的身体,多添一层心思,怕是更难痊愈了。”

太孙一脸郑重,语气也格外严肃。

太子妃不由得皱了皱眉头:“阿诩,好端端地怎么忽然说这些,听着怪渗人的。你只是染了风寒,养个十天半月就该好了才是。”

什么叫不管病上多久,好像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似的…呸呸呸!怎么忽然想到这些了!真不吉利!

太子妃暗暗啐了自己一口。

太孙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生病的人难免会胡思乱想,母妃就当我是多心多想好了。总之,母妃一定要答应我,不管如何,都要保重自己的身体。”

第二百六十三章 改变

前世,他“病”了两年多。太子妃不肯假手旁人,一直亲自陪伴照顾他,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日比一日虚弱。

这对一个心疼儿子的母亲来说,无疑是世上最大的折磨。

太子妃也迅速地憔悴苍老,时不时地以泪洗面。

长期的忧思过度,掏空了她的身体。也因此,后来太子意外“病逝”后,太子妃也病了一场,没能熬过去,也跟着离世。

那份锥心刺骨的丧母之痛,至今依然历历在目,痛彻心扉。

这一世,他要让母妃平安长久地活下去,安稳地坐上凤位,一世尊荣。

“好好好,我都听你的。”太子妃无可奈何地笑着应道:“我一定保重自己的身体。你也要听太医的叮嘱,按时喝药,安心静养,早日好起来。”

短期之内,怕是“好”不起来了。

太孙眸光微闪,随意地扯开话题:“闵表妹就在两日后出嫁,我这个做表哥的,不能亲自去道贺。到时候,母妃去闵家,替我向舅舅和舅母道贺一声吧!”

两天后,就是闵媛出嫁的日子。

提起闵媛,太子妃余怒未消,面色一沉,轻哼一声道:“闵家嫁女儿,和我没什么关系。到时候打发人送一份贺礼去,全了颜面就是了。”

闵媛做的那些事,实在让人糟心。也令太子妃在太子面前颜面无光。

好在闵大老爷闵大夫人还算识趣,早早为闵媛择了亲事,年底就要嫁到赵家去。也算了了太子妃的一桩心思。

太孙温言道:“闵家到底是我的外家,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若是闵表妹出嫁,母妃都不肯亲临,外人免不了要胡乱揣测。母妃还是亲自去一趟的好。”

太子妃也就是嘴硬罢了,怎么可能真的扔下闵家不管?

闵家嫁女儿,她这个太子妃,总得去露个面,为闵家撑一撑场面。

太孙这番话,正好给太子妃铺了个台阶。

太子妃故作不情愿地应道:“罢了,你说的也有些道理。到时候我就勉为其难地去露个面就回来。”

太孙素来孝顺体贴,既清楚太子妃的微妙心思,自然不会说穿了令她难堪,顺着太子妃的话音笑道:“母妃果然宽宏大度,堪为内宅妇人的表率。”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更何况,这个马屁还是来自自己的儿子,就更入耳了。

太子妃听得心中舒泰,笑着白了太孙一眼:“你整日就会说些好听的来哄我。什么内宅妇人表率,让人听到了,岂不是笑掉大牙。”

“我们母子两个闲话,别人怎么会知道。”太孙笑道:“母妃去闵家送贺礼,别忘了替我也带上一份。”

闵家再上不得台面,毕竟是自己的娘家。

太孙不计前嫌,着实令太子妃欣慰。

出于“投桃报李”的微妙心思,太子妃难得主动提起了顾莞宁:“顾莞宁那丫头还算有些良心,知道你病了,还知道登门来探望。”

太孙眉眼柔和地笑了:“阿宁说了,过了年还会再来看我。”

阿宁…

太子妃嘴角微微抽了一抽:“虽说你心悦于她,不过,到底还没定下亲事。在人前,还是收敛一些,别直呼她的闺名为好。”

“这里不是没有外人嘛!”太孙笑着接过话茬:“就我们母子两个,说话就轻松肆意了些。想来母妃总不会挑儿子的不是。”

太子妃哑然,过了片刻,才说道:“横竖都是你有理,我总是说不过你。你既是心心念念惦记着顾莞宁,索性早些定下亲事。等她及笄了就娶进门来。”

这还是太子妃第一次主动提起亲事。

太孙精神一振:“母妃真的点头同意我和阿宁的亲事了?”

“我同不同意,你都要娶,我再反对,岂不是成了恶人。”

太子妃语气还是没好到哪儿去,不过,态度还是有了明显的改变:“既然你已经认定了她,倒不如早些娶进门来。将来你身边也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我这个亲娘也能省些心。”

太孙眼中闪出了奕奕光彩:“多谢母妃。等我这场病好了,我就去向皇祖父皇祖母禀明此事,然后登门提亲。”

申时正,顾莞宁顾谨行回到了定北侯府。

兄妹两个回府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正和堂。

太夫人心中也在惦记着太孙的病情,张口便问:“你们今日去太子府,可见到太孙殿下了?”

顾谨行笑着应了声是,不等太夫人追问,便说道:“太孙殿下感染了风寒,身边有两位太医还有徐大夫照顾着,应该没什么大碍。”

太夫人还是不放心,追问了一句:“真的只是风寒吗?”

“是,”顾莞宁面不改色地应道:“祖母不必太过忧心。太孙殿下很快就能好起来了。”

顾莞宁从不说谎,太夫人对她的话深信不疑,闻言松了口气:“这样就好。”想了想,又忍不住说道:“太孙殿下什么都好,就是这身子骨稍差了些。”

稍微感染个风寒,就要躺着静养数日。身体显然比常人弱了不少。

果然是人无完人。

顾谨行笑着安抚太夫人:“太孙殿下又不必领兵打仗,身体稍弱一些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平日衣食住行精心一些就行了。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人,太孙殿下除了这一点点小缺憾之外,实在是无可挑剔了。”

这倒也是。

太夫人对这个未来的孙女婿还是颇为满意的,很快舒展眉头笑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人活在世上,少不得有些病痛坎坷。太孙殿下也是有福之人,这点病症算不得什么。”

又看向顾莞宁:“宁姐儿,你今日见到太孙了吧!”

这句话问的意味深长。

既然去探病,怎么可能见不到太孙?太夫人口中的“见到”,显然颇有深意。

顾莞宁脸颊微热,却没否认。

何止是见到,还被占了不少便宜…

顾谨行飞快地瞄了难得露出羞涩的堂妹一眼,随意找了个理由先离开了。

正和堂很快又只剩祖孙两个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 愤怒(一)

太夫人冲顾莞宁招招手:“宁姐儿,到祖母身边来。”

顾莞宁将那一丝羞涩的臊意按捺下去,走到太夫人身边。

太夫人握着顾莞宁的手,看着难得别扭不自在的孙女,露出会心的笑容:“在祖母面前,还有什么可忸怩害臊的。你既是下定了决心,以后迟早是要嫁给太孙的。现在多培养培养感情,也是好事。”

顾莞宁低低地嗯了一声,想到之前和太孙亲近的画面,耳后又悄然热了起来。

太夫人又叹道:“可惜太孙还在病中,等太孙病好了,倒不如早些给你们定下亲事。也免得惹来风言风语。”

顾莞宁和太孙尚未定亲,便主动登门探病,传出去,总是不太好听。

顾莞宁定定神应道:“提亲定亲的事,由祖母做主吧!只是,我已经答应了他,等过了上元节再去看他…”

话没说完,脸颊又微微一红。

太夫人忍俊不禁地笑了一笑:“放心好了。祖母还能拦着不让你出府不成?”

顾莞宁娇嗔地喊了声祖母。

太夫人朗声笑了起来。

自从顾谨言的身世曝露以来,太夫人还是第一次笑得这般开怀畅快。

祖孙两个正说着话,顾柏前来求见。

太夫人很快召了顾柏进来。

顾柏是府中家将统领,身手过人,一把长刀罕逢敌手。李山和玲珑的武艺都是学自顾柏。

玲珑生的娇俏可人,容貌大半承袭了母亲。顾柏的相貌并不如何出众,身材高大结实,目中满是精光,步履沉稳。

顾柏统领家将侍卫,守护侯府安危。顾松负责府外的交道应酬,掌管所有的田庄管事商铺掌柜。

他们两个都是太夫人一手栽培出来的,对太夫人和定北侯府忠心耿耿。

“顾柏见过太夫人,见过二小姐。”顾柏平日不多话,声音略显低沉。

太夫人含笑道:“快些平身吧!”

因为玲珑的缘故,顾莞宁对顾柏也格外多了几分亲近,笑着打趣:“顾统领有要事禀报,我是不是也该回避一二?”

顾柏当然清楚顾莞宁在太夫人心里的分量,闻言笑道:“属下禀报太夫人的事,太夫人转脸就会告诉二小姐了。二小姐又何须回避。”

顾莞宁和太夫人对视一笑。

太夫人很快正色问道:“你有什么要事禀报?”

太夫人深谙用人之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所有家将都交给顾柏之后,侯府内外安危便一并交给了顾柏负责,平日并不多过问。

顾柏心细沉稳,行事缜密。日常的家将训练,到巡逻护卫的安排等等,都安排得周全,从未出过差错。

今日顾柏如此郑重其事地来回禀,显然是有要事。

顾柏露出一丝犹豫之色。

太夫人眉头皱了一皱:“到底是怎么回事?”心里隐隐地有些不太妙的预感。

果然,顾柏的话听了让人心中一凉:“太夫人,这些日子,一直有人在暗中窥视我们侯府里的动静。我发现之后,一直没声张,也没惊动这些人,只暗中派了高手,悄悄调查这行人的行踪和来历…”

顾莞宁眸光一闪,声音也冷冽了起来:“顾统领是不是已经查出结果来了?”

“是。”顾柏看了顾莞宁一眼,目光颇为微妙:“他们是齐王府的人。”

齐王府三个字一出口,屋子里陡然静了下来。

太夫人的神色难看至极,半晌才张口问道:“顾柏,你真的查清楚了么?这些人,真的是齐王府的人吗?”

顾柏敛容应道:“这么重要的事,属下绝不敢打半句诳语。”

顾柏当差多年,从未出过差错,也绝不会拿这么重要的事情开玩笑。必然是调查得清清楚楚了,才会来禀报。

齐王府…

这到底是齐王的意思,还是齐王世子派人所为?

太夫人眼中满是愤怒的火苗,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顾莞宁看在眼里,不由得暗暗心惊,忙扶稳了太夫人的身子:“祖母,你先消消气。别为了这点小事动怒。”

“你说的倒是轻巧,这哪里是小事。”

太夫人心痛如割,声音里竟也有了哽咽之意:“你姑姑是齐王妃,这些年来,齐王府和我们定北侯府不说亲如一家,也是格外亲近。”

“你姑姑和齐王在藩地待着,不能回京。他们和顾家的书信来往从未断过,每到年节,都会让人送丰厚的年礼来。我不贪图这些东西,不过,女儿女婿孝敬我这个老婆子,我心里也高兴。”

“我待齐王世子如何,你也是知道的。犹胜过行哥儿他们几个。”

“却没想到,他们竟在暗中提防顾家。”

“他们怎么能这么做!他们这是在往我的心头插了一刀啊…”

太夫人再也说不下去了,闭上眼睛,眼角渗出两滴泪水。

顾莞宁心中一恸,紧紧地握着太夫人冰凉的手:“祖母…”

喊了这么一声后,却也不知该如何出言安慰。

做出这等举动的,肯定是齐王世子。

不过,这其中也少不了齐王首肯。齐王妃或许知道此事,或许也曾阻止过,只是这都改变不了最终的结果。

至此,脉脉温情的假象被全数撕开,露出来的,是残忍又凉薄的疑心戒备。

顾柏站在那儿,看着愤怒伤心不已的太夫人,心里也是一阵沉痛。定定神道:“请太夫人平心静气,免得动怒伤了身体。”

太夫人哪里还说得出话来,无力地摆摆手。

顾莞宁取出丝帕,轻柔地为太夫人擦拭脸上的泪珠:“祖母,你别难过了。其实,这一日迟早是会来的。早些知道,我们也能早做防备。”

是啊!

往日亲密无间,是因为齐王父子一直竭力拉拢顾家,也想和顾家亲上加亲的缘故。

一旦顾莞宁和太孙的亲事定下,必然会惹恼齐王父子。齐王府会派人来盯着定北侯府里的动静,其实也不算稀奇。

太夫人深呼吸一口气,再次睁开眼。

眼底还有掩饰不去的伤心难过,不过,到底冷静了下来。

第二百六十五章 愤怒(二)

“顾柏,”太夫人沉声吩咐道:“这件事,不得张扬。”

顾柏正色应了。

太夫人缓缓吐出一口闷气,又低声吩咐道:“齐王府暗中派人盯着定北侯府,暂且随他们去,我们按兵不动,只当不知道这回事。不过,侯府里的动静,绝不能让任何人窥视去。这些日子,你多派些侍卫巡逻防守。连只苍蝇也不准放进来。”

到了年底,侯府出入的人也多了起来,人多口杂,一不小心,说不准就会混进内应奸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