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娇却眨眨眼,撒娇道:“娘,你再多陪我们片刻。今日要学的字,我都已经会了。”

“我还没学会。”阿奕小声说道,看着顾莞宁的目光里,透出些心虚。

阿娇冲阿奕吐吐舌头:“阿奕真笨。”

顾莞宁立刻道:“阿奕一点都不笨。刚才薛翰林还夸了阿奕,说阿奕学的十分认真。”

阿奕略有些黯然的小脸,才重新有了亮光。

这一刻,顾莞宁也彻底下了决心。姐弟两个,确实应该分开读书。

“分开读书?”太子妃一愣,下意识地追问:“为何要分开?莫非是薛翰林力有不逮,所以才这般建议?”

太孙在宫中陪伴元佑帝,并未回府,顾莞宁便来了雪梅院,和太子妃商议此事。

说是商议,以太子妃的性子,对顾莞宁做出的决定,最多是问上几句罢了。

顾莞宁将薛翰林所说的话,一一道来:“…薛翰林所言甚是有理。阿奕性子稍显温软,阿娇又太过聪明伶俐强势,姐弟两个还是分开为好。”

太子妃还是有几分犹豫:“他们姐弟还小,自小就朝夕相伴形影不离。这样忽然将他们两个分开,也不知他们是否能适应。”

顾莞宁淡淡说道:“儿媳说句不敬的话,这样下去,只怕阿奕日后会变得像父王生前那般优柔寡断。”

太子妃想到地下的夫婿,忍不住浑身打个寒颤,想也不想地说道:“此事就听你的。”

不管怎么样,绝不能让阿奕变得如太子一般。

顾莞宁轻易地说服了太子妃,然后写了封信,命人送进宫中。

太孙很快回信,此事由顾莞宁做主。

顾莞宁没想到,真正的阻力来自姐弟两个。

第七百九十六章 教导

“不行!”

阿娇第一个嚷了起来:“我要和阿奕在一起。”

阿奕的态度同样坚定:“娘,我不想一个人读书。我要和阿娇一起读书。”

姐弟两人,手拉着手,小脸上俱是一片坚定之色。

顾莞宁早料到两人会反对,耐心地说道:“你们两个还是一起读书,只是读书的时候不坐在一起,两人的课程也会稍有不同。教你们两个读书的还是薛翰林,薛翰林上午教阿奕,下午教阿娇。”

“不要!”姐弟两人一起摇头,异口同声地嚷了起来:“我们就要一起读书。”

反对得如此激烈,有些出乎顾莞宁意料。

顾莞宁耐心远胜从前,也不动怒着急,温和地问道:“你们为何不愿意?”

阿娇正要抢着说话,顾莞宁已经看向阿奕:“阿奕,你先来说。”

阿奕漂亮的小脸蛋皱得紧紧的,神色十分严肃:“娘,你为何要将我们分开?我和阿娇虽然时常争吵,有时候还打架。可是,我们感情很好,不想分开。”

这番话,令顾莞宁有些动容。

姑且不论姐弟两人性子如何,这份相亲相爱,确实十分难得。

没等顾莞宁看过来,阿娇便张口道:“娘,因为我是女孩子,所以不能和阿奕一起读书吗?”

小小年纪,已经开始懂得什么是男女有别。

阿娇确实十分早慧。

顾莞宁看着阿娇满脸受伤的样子,心中一痛:“阿娇,你和阿奕一样,都是娘亲的心头宝。娘疼你们的心是一样的。你们的爹也是一样,甚至要疼你更多一些。”

是啊!

每次爹回来,都是先抱她。阿奕和她争吵打闹,爹也是向着她更多一些。

小小的阿娇想到这些,心情又好了起来,脸上的不高兴和失落,也随之一扫而空:“既然娘一样疼我们,为什么不让我和阿奕一起读书?”

顾莞宁看了看早慧早熟的阿娇,又看了看一脸不高兴的阿奕,心中泛起微妙的感慨唏嘘。

两人出生时的样子还历历在目。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姐弟两人都已长大了。像小大人一般站在她面前,质问她的决定…

阿娇的这份勇气,令人欣赏。

阿奕能坚定地表露心意,也令她欣慰。

“阿娇,阿奕,你们先听娘说。”

顾莞宁放缓了声音,目光注视着姐弟两人:“娘做出这个决定,是经过仔细思考的。你们姐弟感情好,自出生起就在一处,不愿分离。可男女有别,你们以后要学习的课程,也不尽相同。还是分开授课为好。”

“这是其一。”

“其二,两人在一起,少不得互相比较。有比较,就有高低。哪一个低了,心里总会觉得不自在。这样下去,反而会令你们两个心生隔阂。”

阿娇十分敏锐,立刻接过话茬:“娘是说,有我在,会显得阿奕笨吗?”

顾莞宁:“…”

阿奕小声地说道:“我本来就不如阿娇聪明啊!我不介意的。”

顾莞宁既哭笑不得,又为阿奕心酸不已。伸出手,摸了摸阿奕的头:“阿奕,你也很聪明。只是,人的天分不尽相同。有的人擅长一飞冲天,有的人,速度可能稍稍慢一些。可他很努力很认真很勤奋,一样会飞得很高。”

“只要阿奕努力,以后一定能学得很好。”

阿奕被夸得小脸放光,忍不住问道:“娘,我真的能和阿娇一样学得又快又好吗?可是,每天薛翰林上课,阿娇学会四十个字,我只会二十个。”

“当然可以。”顾莞宁放柔声音,目中满是鼓励:“我相信阿奕。阿奕,你也要相信自己。”

阿奕用力地点点头。

顾莞宁又看向阿娇。

阿娇正气闷地低着头,不肯理人。

顾莞宁喊了一声:“阿娇”。阿娇负气地将头扭到一边:“娘偏心。娘是为了阿奕,才让我们分开。”

顾莞宁再次为阿娇的敏锐心惊。

是啊!这样的举动,确实大半都是为了阿奕。从这一点说来,实在有些对不住女儿。可是,前世的阴影和心结犹在,她委实不敢冒险。

“阿娇,娘这么做,也是为了你着想。”

顾莞宁柔声哄道:“你每天能学四十个字。比阿奕学得快,薛翰林一同教你们两人,便要迁就阿奕的学习进度,让你学得慢一些。以后分开上课,你能学多少,就让薛翰林教你多少,这样好不好?”

阿娇想了半天,才勉强点了点头。然后说道:“那我们下课后,还要在一起玩耍。”

总算说服姐弟两个了。

顾莞宁松口气,笑着点点头:“这是自然。”

至于两人在一起谁性子更强势的问题,得慢慢教导,不宜操之过急。

太孙在宫中,也收到了一封厚实的信。

夫妻两人时常命人传口信,动手写信的并不多。顾莞宁此次显然深有感慨,提笔将几张信纸都写满了。

字迹流畅,一气呵成。

太孙将信仔细看了一遍,也颇有些感慨。

似乎只是眨眨眼的时间,孩子便长大了,到了启蒙之龄,也到了真正让人操心烦神的时候。

阿奕性情温软,没什么主见,怪不得顾莞宁着急。

阿娇身为女子,太过聪明敏锐早熟,也令人头痛。

将两人分开读书,也是无奈之举。以后要烦心的事,还多的很。

太孙有了心事,在陪元佑帝用晚膳之际,便有些心神不宁。

元佑帝今日上午被齐王几人气了一回,一天下来,还是觉得气短胸闷,没什么胃口。只吃了两口,便搁了筷子。

太孙这才回过神来:“皇祖父只吃了几口,怎么就不吃了?”

元佑帝皱眉道:“没胃口。”然后问道:“你一直没说话,是不是存了什么心事?”

太孙本不想说,见元佑帝这般关切,又改了主意,将阿娇阿奕读书之事说了出来。

让元佑帝的注意力转移一下,别总想着齐王魏王他们几个也是好事。

果然,元佑帝听得颇为专注,待听到顾莞宁教导儿女的话语时,忍不住赞了一声好。

第七百九十七章 松动

太孙立刻道:“多谢皇祖父夸赞。阿宁若知道了,也一定高兴的很。”

元佑帝哑然失笑,瞪了长孙一眼:“你这心里,除了装着你媳妇之外,就没别的了吗?”时时刻刻都不忘为顾莞宁刷一刷好感。

其实,隔了这么久,发生了这么多事,元佑帝当日对顾莞宁的那些怒气,早已消退得差不多了。

现在不肯见顾莞宁,不过是出于天子之威和身为长辈的坚持固执而已。

要低头,也该是顾莞宁低头才对。堂堂天子,难道还要主动向孙媳低头示好不成!顾莞宁不主动进宫觐见,元佑帝也绝不肯召见她。

总之,就是堵上这口气了!

太孙何等敏锐,立刻听出元佑帝语气中的松动,立刻厚颜笑道:“孙儿和阿宁感情好,所以才这么快让阿宁又有了身孕。内宅安宁,孙儿也能安心忙着朝政国事。孙儿娶了这么一个好妻子,皇祖父难道不为孙儿高兴吗?”

元佑帝板着脸孔,轻哼一声:“有那样的亲娘,总让人心中膈应。”

就如高阳郡主,一见到她,少不得要想起王氏。

元佑帝已经不愿再见高阳郡主了。

不过,顾莞宁到底是长孙媳。元佑帝既有意扶持长孙继位,总不能一直这么晾着顾莞宁。该给的颜面,还是要给的…

“人不能选择自己的父母。”

太孙窥破了元佑帝那点别扭心思,岂有不乘胜追击之理:“阿宁自己并无过错。皇祖父心中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当日并未严惩阿宁。只是稍作惩戒。就算没有后来那些事,皇祖父也不会让阿宁一直待在静云庵里。”

元佑帝继续沉着脸冷哼:“你这就想错了。朕根本没打算让她回来。”

太孙无奈又纵容地看着元佑帝:“皇祖父总是这般嘴硬心软。好在孙儿深知皇祖父的脾气,绝不会被皇祖父骗倒。”

元佑帝的脸沉不住了,眼中露出一点笑意:“巧言令色。”

太孙正色道:“孙儿句句出自肺腑,岂敢欺瞒皇祖父。”

元佑帝的嘴角也微微扬起:“罢了,你处处为她说话,不过是想朕给她些脸面。朕就再依着你一回,明日就召她进宫来。你总该满意了吧!”

“皇祖父圣明!”太孙咧嘴一笑,大拍马屁:“孙儿不知是修了几世的福分,这一世才做了皇祖父的长孙。”

元佑帝颇为受用,口中却笑着呵斥:“堂堂太孙,整日逢迎拍马阿谀奉承,成何体统。”

福宁殿里,祖孙两个有说有笑,一片温情。

齐王府魏王府韩王府,今日却俱是阴云聚顶。

伤势最重的齐王,被送回齐王府之后一直没醒。

齐王妃一见之下,又惊又惧又心疼。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差点没当场晕倒。

待回过神来,齐王妃忙召来太医为齐王看诊。

太医一诊之下,颇是为难。齐王是被点中昏穴昏迷过去。出手之人身手极高,他是太医,治外伤没问题,可没有解穴的能耐本事。

太医为齐王伤药包扎之后,便退了出去。

齐王妃坐在床榻边守着齐王,看着俊脸被揍得青肿一片看不出原来模样的齐王,既心疼又害怕,忍不住哭了起来。

魏王韩王下手也太狠了,联手将齐王伤成这样。顶着这样一张脸,齐王还怎么出去见人…

想到元佑帝的口谕,齐王妃又是一阵悲从中来。

元佑帝十分震怒。齐王被这一盆污水泼到身上,是洗也洗不清了。

话说回来,此事,到底是不是齐王手笔?

齐王妃一边哭一边暗暗盘算,越想越觉得此事说不准就是齐王所为。不然,魏王怎么会一口咬定了是他,韩王也对他下黑手?

齐王昏睡一个下午,到了傍晚时分才醒转。一睁眼,全身的疼痛毫不客气地袭来,不由得闷哼几声,满脸痛苦之色。

“殿下,”一双哭得红肿不堪的眼睛出现在眼前:“你总算是醒了。”

齐王憋了一肚子火气闷气,见齐王妃哭成这副德行,半点都不领情:“本王还没死,你哭什么丧。”

齐王妃顿时不敢再哭。

齐王全身是伤,依旧坚持要坐起来。

待照了镜子,看到被揍得像猪头一样的自己时,齐王气得鼻子都快歪了:“老四老六下手太阴狠了!打人不打脸,他们两个倒好,专门冲我的脸来!我饶不了他们!”

齐王妃用复杂难言的目光看了过来:“殿下,给淑妃娘娘下毒一事,真的不是你所为吗?”

齐王:“…”

齐王脸如黑布,怒喝道:“当然不是我!”

可是,不是你还会是谁?

齐王妃见齐王脸色实在难看,到了嘴边的话,不自觉地又咽了回去。

齐王又岂能看不出来?怄得吐血的心都有了。

做过也就罢了。明明就没做过,偏偏众人都认定了是他。这种含冤莫白的滋味,实在是懊恼又憋闷…

为什么大家都认定了是他所为?

齐王越想越怄,张口问齐王妃:“你为什么会觉得是我所为?”

齐王妃看了看他的脸,没敢说实话,含糊地应道:“妾身刚才就是随口胡说罢了。殿下不用放在心上。”

顿了顿,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妾身当然相信殿下。可魏王韩王都不信,父皇也不信,殿下该如何自白?”

齐王受伤的俊脸忽红忽白,十分精彩,咬牙切齿地说道:“清者自清,本王清清白白,绝不容人污蔑。”

到底是不是污蔑?

齐王妃没敢将这句话说出口。

齐王当然还是看出来了,气得破口怒骂:“给本王滚!”

齐王妃被骂得泪水涟涟,可怜兮兮哭哭啼啼地出去了。

齐王独自坐在床榻上,越想越气。

这件事背后,究竟是谁在捣鬼?

齐王目光一扫,看到镜子里自己的模样,更是怒从心头起。猛地下了床榻,用力将镜子踹碎…铜镜光滑结实,用力踹过去,没踹碎镜子,脚趾倒是咔嚓一声响。

齐王脸快成黑锅底了,扭曲着脸喊了一声太医。

第七百九十八章 余波

“诶哟!”

韩王世子痛呼一声,一张略有些阴柔的俊俏脸孔皱成了包子一般:“轻些,轻些。”

为韩王世子敷药的林茹雪,蹙着弯弯的柳眉,轻声薄嗔:“上药哪有不痛的,世子忍着一些。”

韩王世子冲动易怒,是个一点就着的炮仗脾气。

不过,一物降一物。

成亲娶妻之后,韩王世子在娴雅温柔的娇妻面前,便成了绕指柔,发不出半点脾气来。

林茹雪一绷着俏脸,韩王世子便心虚了,挤出笑容道:“阿雪,你别生气。今日上午在宫中,父王和三皇伯四皇伯动了手,打成了一团。我这个做儿子的,哪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林茹雪没吭声,只默默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韩王世子:“…”

韩王世子忍住诶哟痛呼的冲动,陪笑道:“我知道是我冲动了。你别再生气了!”

这几年来,韩王世子和人动手的次数锐减。像这般浑身带伤回来的,还是第一回。也怪不得外柔内刚的林茹雪生气。

“我不是生气,是心疼你。”林茹雪没发脾气,反而微微红了眼眶:“瞧瞧你脸上受的伤,也不知会不会留下疤痕。以后要怎么出去见人?到底是谁,下这样的狠手?”

韩王世子听了十分感动,伸手握住林茹雪温软的纤纤玉手,深情款款地说道:“阿雪,你待我真好。娶了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没等林茹雪一诉衷肠柔情,又得意洋洋地说道:“我脸上受的伤哪里算重。你去看看三皇伯,父王和四皇伯专门揍他的脸。我和凛堂兄也抽冷子招呼他。你去瞧瞧他的脸,都快肿成猪头了。”

林茹雪:“…”

林茹雪抽了抽嘴角,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轻声低语道:“怎么就闹到动手的地步了?皇祖父焉能不生气?”

刚才还洋洋自得的韩王世子,犹如被戳破的皮球,瞬间泄了气,没精打采地应道:“怎么不生气。皇祖父都被气晕了。”

“那个钱公公,身手莫测,实在可怕。我们叔侄几个都被他点中昏穴,一睁眼,已是大半日过去了。我学武也有十年,连钱公公一只手都敌不过。”

钱公公愤怒之下全力出手,全面碾压,给韩王世子的心头留下了极大的阴影。

林茹雪的眉头皱得更紧,语气中透露出一丝不赞同:“淑妃娘娘被下毒一事,来龙去脉还没查清楚。你和父王行事未免太过冲动了。”

先是和魏王父子反目,现在又和齐王闹翻脸。原本打算好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注定是要落空了。

韩王世子不以为然地冷哼一声:“是可忍孰不可忍!他们敢对淑妃娘娘下毒,没将我们父子放在眼底,不揍他们,实难消心头只恨。”

所以…

“到底是谁暗中在陷害淑妃娘娘?”林茹雪追问。

韩王世子冷笑着应道:“不是三皇伯,就是四皇伯。总之,是他们中的一个!”

林茹雪:“…”

林茹雪深深呼出心头的郁气,力持平静:“还没弄清到底是谁,为什么就急着动手?父王按捺不住脾气,你没劝着父王一些也就罢了。怎么还跟着父王一起动手了!”

韩王世子挑了挑眉,傲然道:“父王天生暴脾气,谁能劝得动!我的性子,也和父王一般无二。”

…这有什么可值得骄傲的吗?

林茹雪看着自家夫婿欠抽的俊脸,一时无语。

一个人天性如此,真是改也改不了。平日她的劝说,他也能听进一些。一到了关键时候,就会原形毕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