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的脾气,哪里斗得过心狠手辣的齐王和阴险深沉的魏王?

还有太孙,看着温和好脾气,其实最是狡猾。任凭众人打成一团,他只做不知。到最后才现身,正好花言巧语哄得元佑帝龙心大悦。

林茹雪想起父亲对太孙的评价。

“太孙殿下,资质极佳,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心性坚毅,聪慧敏锐,细心体贴,无人能及。”

也怪不得元佑帝最喜欢太孙。

凡事最怕做比较,被齐王等人一比,温和细心体贴的太孙多贴心讨喜啊!

“世子,淑妃娘娘被人下毒一事,你就没怀疑过是太孙所为吗?”林茹雪试探着问道。

韩王世子想也不想地应道:“绝无可能!堂兄绝不会做出这等事情!”

要么是齐王,要么是魏王,总之,绝不可能是大堂兄!

林茹雪想了想,也觉得自己的猜测荒谬,很快便将话题扯了开去:“世子脸上的伤一日没养好,一日就别出府了。免得别人耻笑。”

韩王世子点点头应下了。

元佑帝有旨,无诏不得进宫。在府里待着也好。

魏王府。

傅妍坐在床榻边,悄然垂泪。

魏王世子脸上倒是没伤痕,左胳膊却受了不轻的伤,现在已经上药包扎好了。一张俊脸苍白,看着虚弱无力。

魏王世子轻叹一声,伸出右手,为傅妍擦拭脸上的泪珠:“你别哭了。我只伤了左臂,养上几日就好了。”

傅妍抽泣几声,低声哽咽道:“现在闹到这等地步,皇祖父龙颜大怒,我们想洗清嫌疑也实在不易。以后该怎么办才好?”

魏王世子淡淡说道:“此事确实不是我们做的。皇祖父气归气,心里亮堂的很,肯定清楚是三皇伯所为。”

顿了顿又道:“我们魏王府本来就无优势。父王既不居长,宫中又无人撑腰。我们能做的,就是将这潭水彻底搅浑,或许以后会有转机。”

简而言之,就是拖大家都下水,他们被污蔑,别人也休想好过。

成亲几年,傅妍很熟悉自家夫婿的脾气。看着不声不响沉默少言,实则心中颇有成算。见魏王世子说得笃定,傅妍也不再多舌,只问道:“世子要在府里养上多久?”

魏王世子目光一闪,淡然道:“养到皇祖父气消为止。”

元佑帝素来嘴硬心软,气上一段时日,就会消气。总不会一直不见儿孙吧!

第七百九十九章 觐见

齐王魏王韩王这一场混战,也令众官员震惊不已。

个中缘由,不知被谁传了出来。一个个说得有鼻子有眼,像是亲眼看见一般。

“听闻是为了淑妃娘娘被下毒一事…”

“据说是魏王父子在暗中动手,魏王府里死了一个宫女,淑妃娘娘的景月宫里也死了一个…”

“我听说,此事和齐王殿下也颇有关联。魏王殿下有人证物证,可齐王殿下死不承认。魏王殿下一怒之下才动了手…”

“看来,此事十有八九是齐王殿下做的…”

各式各样的传言,在官员间口耳相传。只隔了一夜,便传得沸沸扬扬。

齐王耳目遍布京城,岂有不知之理,心中如何气闷懊恼,不必细说。

很快,又有最新一桩消息传了出来,立刻将齐王叔侄混战的传闻压了下去。

太孙妃顾莞宁奉旨进宫觐见!

顾莞宁自静云庵归京,已有一年。这一年来,顾莞宁极少进宫。还是太子猝死之日,才进过一回宫。

顾莞宁这一次进宫,是元佑帝主动宣召。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顾莞宁将重获圣眷!

意味着太子府声势大盛!

意味着圣心所向!

齐王听闻此事,几乎立刻变了脸色。目中燃着怒火,一张脸阴狠冷厉至极。右手中的茶杯,也被骤然用力,握成了碎片。

尖锐的茶杯碎片,深深地扎入齐王的右掌心,鲜血瞬间溢了出来。

齐王妃尖叫一声:“快宣太医!”

太医本就候在外面,立刻冲了进来,为齐王殿下清洗上药。一边在心中唏嘘。

可怜的齐王殿下,接二连三的受伤。现在全身上下简直没一处完好的地方。虽说都是皮外伤,并未伤筋动骨,可看着也太凄惨了一点…

齐王妃惴惴不安地问道:“殿下,你现在感觉如何?”

感觉很糟糕!

原本还未想通的事,霍然开朗。

这件事,从头至尾都是太孙手笔。

既挑拨了魏王韩王之间的关系,又让他背了黑锅。顺便在元佑帝面前花言巧语讨好,让圣心彻底偏向太子府。元佑帝甚至主动召顾莞宁进宫觐见,为太子府撑腰造势…

一石数鸟!

好算计!

好一个“温和无害”的太孙!

齐王的脸色实在太可怕了。

齐王妃在一旁看着,只觉得心惊胆寒,声音难以自制地颤抖起来:“殿下,你为何气成这样?不过是顾莞宁进宫而已,想来是父皇不再计较沈氏一事了。”

“你懂什么!”齐王咬牙切齿地挤出四个字。

顾莞宁进宫本不算什么,可放在此时此刻,又是元佑帝主动下旨,意义就不同了。

见齐王妃懵了一脸的样子,齐王所剩无几的耐心荡然无存:“出去,本王要独自静一静。”

齐王一发怒,齐王妃根本不敢多留,临走前,战战兢兢地叮嘱一声:“殿下再气,也别折腾自己的身体。昨日晚上伤了脚趾,今早伤了手…”

齐王怒喝:“滚!”

福宁殿。

身着素色衣裙的顾莞宁,满头青丝挽成了简单的发髻,除了一支简单的金钗之外,别无修饰。

可她站在那儿,却胜过世上所有满头珠翠华服美裳的女子。

天生傲骨,自有风华。

顾莞宁裣衽行礼:“孙媳顾氏,见过皇祖父。”

坐在龙椅上的元佑帝,神色淡淡,声音更淡:“平身。”

“谢过皇祖父。”顾莞宁谢了恩典,便站直了身子。

她的衣裙略有些宽松,正好遮住略略隆起的肚子。除此之外,气色红润,精神极佳,看着半点不像怀了身孕的妇人。

元佑帝目光扫过顾莞宁的肚子,神色略缓和一分:“顾氏,你可知朕今日为何召你进宫?”

当然知道。

不就是要给太孙脸面,给没了太子的太子府撑腰么?

不然,以元佑帝的固执别扭,岂肯放下身段,主动召她觐见?

顾莞宁微微扬起唇角,声音恭敬得恰到好处:“孙媳不知。”

元佑帝忍不住轻哼一声:“行了,这儿又无旁人。不必装模作样了。”

以顾莞宁的聪慧,岂能猜不出他的心意。在他面前摆出这副虚假诚恳的模样,以为他看不出来吗?

顾莞宁从善如流地改口:“是。皇祖父疼爱长孙,连带着孙媳也跟着沾光,终于得皇祖父召见。孙媳心中感恩戴德感激不尽。”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更何况,拍马屁的还是以高傲固执倔强著称的顾莞宁。当日他大发雷霆,都未能令她低头。今日她倒是乖觉的很,一张口,字字句句都顺耳的很。

元佑帝明知她是有意哄自己高兴,还是觉得心情舒畅:“你素来聪慧,既是猜到朕的心意。朕也不拐弯抹角。”

“朕确实是为了阿诩,才召你进宫来。”

“你毕竟是阿诩的原配正妻。当日之过错,朕已经罚过你了,以后不必再提。以后不得再犯同类错误。否则,朕没有足够的耐心,再容忍你一回。”

说到最后一句话,元佑帝声色俱厉。

顾莞宁从容应下:“孙媳谨遵皇祖父旨意。”

一直站在元佑帝身侧的太孙,清了清嗓子:“皇祖父,阿宁怀着身孕,不宜久站。皇祖父已经见过阿宁了,不如让阿宁早些回去吧!”

元佑帝略有些不满地扫了太孙一眼:“刚进宫,这么急着回去做什么。莫非还怕朕吓到你媳妇不成?”

身为天子,主动对晚辈低头是不可能的。此次主动下旨召顾莞宁进宫,于元佑帝来说,已是极大的让步。

也因此,元佑帝语气不太好,实在值得原谅。

太孙深谙哄人之道,立刻无奈地笑了一笑:“孙儿是担心皇祖父精力不济,龙体太过疲惫。皇祖父总是曲解孙儿心意,孙儿不善言辞,实在不知该如何解释才好。”

亏太孙有脸说自己不善言辞。

这世上,想找出比他更会说话的,委实不易。

元佑帝眼中露出笑意:“罢了,想回去就早些回去。朕确实也乏了。”

太孙冲顾莞宁眨眨眼。

顾莞宁抿唇一笑,张口告退。

第八百章 心结

太孙也随着顾莞宁一起告退。

元佑帝有些不满,瞪向太孙:“你昨日还说要一直留在宫中陪朕!”

上了年纪的老人,喜怒不定,脾气反复无常。元佑帝更是其中翘楚。

好在太孙有的是耐心,立刻笑道:“孙儿放心不下阿宁,送她回府之后,立刻就回来陪皇祖父。”

这还差不多。

元佑帝本来还想再数落几句,诸如太过娇惯媳妇之类。想到顾莞宁肚中还怀着萧家子嗣,元佑帝勉强将这句话咽了回去:“快去快回。”

太孙笑着应了,走到顾莞宁身边,拉着顾莞宁的手出了福宁殿。

夫妻两人只隔了短短两日没见,此时再聚首,有满肚子的话要说。不过,太孙并未加快脚步,步履比平日慢得多。

顾莞宁低声笑道:“没关系,走得快些也无妨。”

太孙转过头,冲顾莞宁一笑:“不急,我有的是时间。”

顾莞宁提醒:“你刚才还答应皇祖父,要快去快回。”

太孙面不改色地应道:“皇祖父虚张声势,不会真生气。回来得迟些也无妨。”

顾莞宁哑然失笑,正要说什么,前方忽地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顾莞宁和太孙迅速对视一眼。

来人是孙贤妃。

顾莞宁和太孙走出福宁殿,孙贤妃则是往福宁殿的方向而来。正好在殿外遇上了。

私底下再如何,面上却没撕破脸。

太孙温和地喊了一声贤妃娘娘,顾莞宁也张口喊了一声。

孙贤妃更是毫无芥蒂,亲热地拉起顾莞宁的手道:“我听闻你进了宫,特意赶来福宁殿,见你一面。好在来得及时,正好和你打个照面。”

“你如今是双身子的人,平日饮食起居都得多留心。将身子养好,平平安安地生下这一胎。”

孙贤妃俨然一副亲切慈爱的长辈模样。

福宁殿外来来去去的宫女内侍,都看到了这一幕。

顾莞宁心中哂然,也未当众令孙贤妃难堪,淡淡应道:“多谢贤妃娘娘关心。”

孙贤妃又笑道:“听说阿娇阿奕已经启蒙读书了。他们姐弟两个,才满三周岁,就开始读书,可见天资聪颖。皇上平日时常惦记他们两个,你以后得了闲空,不妨带他们一起进宫给皇上请安。”

这还蹬鼻子上脸了。

摆出这副长辈样子,是成心要来膈应人!

顾莞宁神色淡然地抽回手:“这点小事,就不需贤妃娘娘惦记了。”

软钉子?没这回事。顾莞宁从来只让人碰硬钉子!

孙贤妃神色略略一僵,很快若无其事地笑道:“你行事向来周全。这点小事,确实无需我多操心。”

“对了,你难得进宫一回,也该去景月宫探望淑妃才是。”

一说到窦淑妃,孙贤妃的语气里顿时多了唏嘘之意:“淑妃这回可是遭了不小的罪,太医们开了药方,可一直没见效。我早上去看了她一回。她的嗓子还哑着不能说话。”

是去幸灾乐祸看热闹的吧!

顾莞宁扯了扯唇角:“淑妃娘娘遇到这等事,心情一定阴郁不佳。我就不去景月宫给淑妃娘添乱了。”

孙贤妃:“…”

孙贤妃生生咽下喉头的闷气,挤出笑容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既是如此,你就早些回去歇着。”

顾莞宁略一点头,和太孙一同离去。

孙贤妃看着两人相携而去的身影,目中闪过一丝隐忍的怒气。

很快,又自嘲地笑了一笑。

生气又能如何?

太子一死,她再无依仗。元佑帝为了打压王皇后平衡后宫,这才允她伴驾。这份“圣宠”,脆弱得可怜,犹如烛火一般,随时会被一阵风吹灭。

形势比人强。

她唯一能依靠的,只有太孙。

无论如何,她是太子生母,也是太孙血缘上的嫡亲祖母。就是为了堵众人之口,太孙也得敬着她。在顾莞宁这里受点闲气,也不算什么。

再想到被下毒哑了嗓子至今还说不出话来的窦淑妃,孙贤妃心中又是一阵畅快。

上了马车后,夫妻两人终于得以独处。

马车外有随行的数十侍卫,两人不便说什么悄悄话,只相拥着依偎在一起。太孙习惯性的将手放在顾莞宁的肚子上,轻轻摩挲。

“阿娇和阿奕今日就分开上课,不知两人是否适应。”顾莞宁打破沉默。

太孙见顾莞宁面上隐有忧色,笑着安慰道:“孩子的适应力比你想象中要强的多。你不必担心。”

“现在想来,我们夫妻之前确实有些矫枉过正了。”

“阿奕是我们的儿子,日后要承担重任。对他的教育,绝不容疏忽。阿娇是我们的女儿,我们疼她爱她,丝毫不弱于阿奕。所以,我们总想给她最好的,不愿让她受半分委屈。其实,男女天生不同。要承担肩负的也不同。让他们一样成长,反而不宜。”

“薛翰林说的有理,他们姐弟,确实应该分开读书。音律杂学算术之类,倒是无妨。只是,这课程不必太过固定。趁着他们还小,让他们什么都学。过上一段时日,从中挑自己喜欢的课程。”

顾莞宁嗯了一声,眉宇间仍有些难以释然。

“阿宁,”太孙心疼又怜惜地唤了一声:“你别总是自责。阿奕还小,我们多的是时间,慢慢教导他。他一定会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儿。”

阿奕温软的性子,一直是顾莞宁心中的结。又岂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开?

顾莞宁打起精神应道:“我没有自责。我只是一直在想,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阿奕变得坚定果决。”

太孙认真地思忖片刻说道:“人的性格,一半是与生俱来,另一半要靠后天教导。你也别操之过急。今日回去之后,我先开导阿奕。”

也好。

顾莞宁点点头,又道:“也别忘了阿娇。她聪慧早熟,我昨日让她和阿奕分开读书,她一张口便说我是为了阿奕。我只怕她心中对此耿耿于怀。”

太孙不以为意地笑道:“阿娇还是个孩子,哪里会想得这么多。”

很快,太孙便知道自己想错了。

第八百零一章 儿女(一)

阿娇虽是孩子,却比同龄人聪明早慧,也更敏感。

昨日顾莞宁说了半天,她才勉强点头同意和阿奕分开。

不过,她很快就反悔了。

薛翰林正在给阿奕上课,阿娇绷着一张小脸闯了进来。什么也不说,一屁股坐到阿奕身边的小椅子上。

教导琴艺的夫子无可奈何地追了进来,对着薛翰林苦笑:“薛翰林,实在对不住。阿娇小姐嚷着要和阿奕公子一起上课,我怎么哄她也不理,非要到这儿来。”

薛翰林:“…”

看着阿娇怒气冲冲的小脸,薛翰林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倒是阿奕,看到阿娇过来,十分开心,拉着阿娇的手道:“阿娇,我一个人好无聊。你来的太好了!”

阿娇紧绷着的小脸这才松懈下来,对阿奕笑道:“我也嫌闷。我们还是一起上课吧!”

阿奕连连点头。

薛翰林:“…”

薛翰林有些头痛,竭力和颜悦色地说道:“阿娇小姐,阿奕公子,昨日太孙妃不是已经和你们说好了吗?从今日开始,你们姐弟两个就分开上课。阿奕公子上午读书,阿娇小姐下午读书,都由我来上课,并无区别。”

“既然没区别,为什么还要分开?”阿娇伶牙俐齿地反驳。

薛翰林能被太孙挑中,当然有其长处。除了绝佳的耐心之外,还有常人难及的口才应变,立刻笑道:“因为阿娇小姐太过聪明,认字的速度快。若是一起上课,进度太慢,会浪费天赋。我特意为阿娇小姐准备了新的授课内容。”

阿娇听着这番话,倒是高兴了一些。不过,之后任凭薛翰林怎么说,就是不肯离开。

琴艺课的夫子,无奈之下只得先行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