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七章 赐婚

阴险!

太阴险了!

在这等时候,忽然提起萧睿,既是有意膈应他,也是故意挑起元佑帝心头旧恨。

齐王恨得牙痒,眼角余光瞥到元佑帝骤然冷了几分的脸色,心中又是一凛。立刻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叹道:“阿睿犯下大错,我这个做父亲的,也难辞其咎。阿睿膝下只有一女,我为阿袆定下亲事,也是盼着他早日成亲生子。”

然后,又一脸愧然地看向元佑帝:“儿臣不孝,总是让父皇操心。”

元佑帝看似冷硬,实则对自己的儿子从来狠不下心肠。齐王也深知这一点,故意露出满面愧色。

齐王演技之高,在皇室中足可列入前三,神情变幻之迅捷,令人叹为观止。

元佑帝的神色果然松动了几分。

齐王又叹道:“儿臣思虑不周,今日进宫求父皇为阿袆赐婚,让父皇为难了。只是,儿臣身为人父,遇事少不得要为儿子着想。还请父皇看在儿臣一片慈父心肠的份上,不要见怪。”

一招以退为进,用得十分娴熟。

元佑帝终于心软了:“身为父亲,为儿子着想也是常理。罢了,朕就破例一回…”

哀兵之计,终于打动元佑帝了!

齐王心中振奋不已,满心期待地看向元佑帝。就听元佑帝说了下去:“如今宫务由云昭容掌管,就由云昭容代为下凤旨赐婚,让淑妃盖上凤印。”

齐王:“…”

云昭容算什么东西?!

不过是王皇后身边的走狗。

孙贤妃被罚窦淑妃被毒哑,宫中实在无人主事,云昭容这才有机会露了头。堂堂齐王次子东平郡王的亲事,让云昭容下旨赐婚,提起来都让人觉得寒酸可笑。

他费尽心思相求,以为终于令元佑帝心软松口。却没想到,换来的竟是这么一个结果…

齐王用尽所有自制力,才逼着自己挤出笑容:“多谢父皇。”

齐王妃却没齐王这般的忍耐力,忍不住张口道:“父皇,云昭容位分不高,由她下旨赐婚,是不是太草率了些?说出去,怕是会被人嘲笑…”

话还没说完,就被齐王狠狠瞪了一眼:“住嘴!在父皇面前,岂有你多嘴的余地。还不快些向父皇请罪。”

齐王妃这才惊觉自己莽撞失言,立刻低头请罪:“儿媳一时情急冒犯天颜,还请父皇息怒。”

元佑帝的脸色确实不算好看,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行了,朕也乏了,你们都退下吧!”

齐王一家三口憋憋屈屈地告退。

元佑帝点头应允。

太孙也张口告退:“皇祖父,孙儿也该领着妻儿回府了。”

元佑帝却道:“陪朕用了午膳再回。”

齐王:“…”

“哈哈哈哈!”

宫中发生的事,很快传到了魏王府韩王府。

魏王听闻此事的经过,顿时一阵仰天长笑,心中别提多快意了。

“老三阿老三,你也有这一天。”魏王越想越觉得解气,忍不住又哈哈笑了起来:“云昭容赐婚,哈哈哈!”

哪怕由孙贤妃窦淑妃代为下旨,颜面上也好看些。毕竟,孙贤妃是太子生母,窦淑妃是韩王生母。

无子无宠位分又低的云昭容算什么东西?也配下旨赐婚?

元佑帝还没消气,齐王这是自寻难堪啊!

魏王世子也笑了起来:“三皇伯倒是没敢吭声,谢了恩便领着袆堂弟回府了。”

魏王收敛笑意,哼了一声:“他打的什么主意,当别人看不出来吗?萧睿这辈子是完了,活着还不如死了好。他便想抬举次子。这才厚着脸进宫求旨赐婚。”

魏王世子目中闪过一丝冷意:“我们堂兄弟几个,自小就伴在皇祖父身边,这才得了皇祖父另眼相看,亲事上也颇为体面风光。袆堂弟常年待在三皇伯身边,如何有资格得皇祖父青睐。”

人总有亲疏远近。元佑帝也不例外。

常年伴在身边的几个皇孙,元佑帝疼爱的程度尚且不同。更何况,萧袆自小便离京,元佑帝总共也没见这个皇孙几面。感情远远谈不上深厚。

“齐王这次是偷鸡不成蚀把米。”魏王幸灾乐祸地笑道:“我们就等着看热闹吧!”

魏王世子略一犹豫,才低声道:“父王,淑妃娘娘被下毒一事,会不会另有其人?”

谁从中得益最多,谁的嫌疑就最大。

原本没人怀疑太孙。

可眼下,齐王等人俱都倒了霉,唯有太孙长宠不衰,连带着顾莞宁也重被召至圣前…让人不得不深思。

魏王目光一闪,压低了声音道:“这些日子,我也在盘算此事。只是,无凭无据,我们自己的嫌疑还未洗清,只能按下不提。”

这个哑巴亏,不咽也得咽下。

魏王世子点点头,不再多言。

魏王只在背地里笑了两回,韩王直接命人送了贺礼到齐王府。

这一日,赐婚的旨意正好也到了齐王府。

齐王本来就堵着一口气,看到韩王送来的贺礼时,鼻子都快气歪了。

这个韩王,简直像疯狗一般咬着他不妨!

暗中给窦淑妃下毒的人明明是太孙。韩王又不是傻瓜,难道到现在还看不出来?

韩王府。

韩王世子正低声说道:“父王,或许我们之前都想错了。给淑妃娘娘下毒的人不是三皇伯,也不是四皇伯,而是大堂兄。”

韩王冷哼一声:“我又不是傻瓜,怎么会猜不出来。萧诩这小子,比他父亲可要强多了。不动声色间就摆了我们兄弟几个一道。我们几个做叔叔的,被侄儿算计得灰头土脸,实在可气可恼。”

韩王世子一愣:“那父王为何还要送贺礼气三皇伯?”

不是应该对准太孙吗?

韩王挑眉冷笑:“萧诩风头正盛,又有你皇祖父撑腰。我们岂能轻举妄动。更何况毫无凭证,一切都只是我们猜测。到了你皇祖父面前,也讨不了好。索性暂且搁下不提。反正齐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趁着这个机会气一气他也是好事。”

此话有理。

韩王世子连连点头:“父王所言甚是。”

第八百零八章 怨恨

赐婚的旨意到了赵家,赵阁老也被气得够呛。

齐王府这算什么意思?

之前一片诚意要结亲。看在齐王的颜面上,赵阁老才应下这门亲事。没想到,一转脸,齐王府就弄了这么一出。让宫里的云昭容下旨赐婚…简直是膈应人。

堂堂阁老的颜面何存?!

凤旨上盖着凤印,这道旨意不接也不行。

赵阁老强自撑着笑脸,接下旨意。待颁旨的内侍走了之后,一张脸霍然沉了下来,咬牙吐出几个字:“来人,去齐王府一趟送个口信,就说赵家已经接了凤旨。”

半个时辰后,送信的人到了齐王府。

齐王亲自写了一封回信,命人送到赵阁老手中。

不知信中写了什么,赵阁老看了之后,神色稍缓,亲自将信烧了,又叫来长子长媳吩咐一声:“再过几日,齐王府就会登门来送聘礼,你们夫妻两个好生准备着。叮嘱绮姐儿一声,从今日起,不要出去走动了。”

赵绮,正是赵家嫡出的三小姐,也是齐王世子伴读赵平一母同胞的妹妹。

赵大老爷和赵大夫人一起应下了。

五日后,齐王府大张旗鼓地登了赵家的门,送来的聘礼十分丰厚,甚至胜过了当年齐王世子送到王家的聘礼。

东平郡王也第一次在众人面前亮相。英俊的脸孔,卓尔不凡的气质,彬彬有礼的谈吐,俱令人印象深刻。

赵家人原本心中还有些芥蒂,在见了东平郡王本人之后,心气总算平了。

在齐王府中的王敏,此时却是满心酸苦。

齐王世子被关在天牢里,不见天日。齐王这般抬举东平郡王,用意不言自明。以后赵家小姐过了门,她这个长嫂还有何立足之地?

王敏越想越绝望,忍不住呜呜哭了起来。

五岁的玥姐儿小声安慰道:“母亲别哭了。”

细细软软的声音传入耳中,王敏不但未平静,反而自苦哀叹起来:“你若是儿子多好,我还有个指望。你偏偏是个女儿,你祖父祖母都未将你放在心上,已经忙着给你二叔娶妻生子了。将来你二叔有了子嗣,这府里哪里还有我们母女的容身之处。”

五岁的孩子,心智已开,也已渐渐懂事。

玥姐儿时常被迁怒,早已习惯了。听到这些刺耳的话,也不敢出声,只低着头默默听着。

王敏见她这副模样,心里像被什么堵着似的,那团无以言喻无法排解的怒火燃得更旺。恨恨地伸手,在玥姐儿的胳膊上重重拧了一把:“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面团一般的东西。”

玥姐儿疼得吧嗒吧嗒掉眼泪。

王敏犹自不解恨,又在玥姐儿的腿上拧了一下。

玥姐儿终于忍不住,小声哭了起来。

“哭哭哭!整日除了哭还是哭。”王敏咬牙切齿地怒骂:“给我闭嘴,不准再哭!”

玥姐儿不敢哭出声音来,肩膀微微耸动。

一旁的吴妈妈看在眼里,又是心疼又是无可奈何。

世子妃心中有怨气,尽拿玥姐儿出气。有本事就冲着齐王夫妇去,拿一个孩子撒气算什么本事?

宗人府,天牢。

天牢里光线昏暗,看不出白天黑夜。

每日王公公送早饭的时候,会点上一支蜡烛,到了中午再燃一支。晚上就不点了,吃了晚饭后,便是一片死气沉沉的黑暗。

天牢里打扫的还算干净,每隔两日会送一桶干净的热水来,供他沐浴。还有干净的衣物供他更换。让他不至于蓬头垢面。

可是,对他来说,干净与否还重要吗?

他的右手已经被废,连抬起的力气都没有。饿了三天之后,他被逼着学会用左手握筷子吃饭。

两个月下来,他还学会了用左手穿衣。

可这又能怎么样?

在这寂静无声的天牢里,每日能见到的只有那个面貌平庸的王公公。他变成什么样子,又有谁会在乎?

咯噔!

铁锁开了,门也被推开。

王公公像往常一般,端了冒着热气的饭菜过来:“世子,该吃晚饭了。”

还是那副不疾不徐的样子,说话平平板板,毫无波动。

齐王世子没有动,冷冷地瞪着王公公。

他心有怨恨不甘,曾尝试动手攻击王公公。可惜,他用尽力气,却连王公公的衣角都未碰着。

就是他右手未废之时,也远不是这个深不可测的王公公对手。

王公公仿佛没看见齐王世子怒瞪自己一般,将饭菜放下之后,又道:“一盏茶后,奴才就要将蜡烛取走。世子若耽搁了用饭的时间,今晚怕是又要饿肚子了。”

齐王世子:“…”

他很想说我不吃了。

只是,饥饿是这世上最可怕的刑罚之一。在连着饿了三天之后,他便再也没和饭菜怄过气。

齐王世子默默忍下这份羞辱,起身坐到桌子前,用左手执筷,很快吃了晚饭。

如嚼蜡一般,毫无滋味。

往日从不多话的王公公,在齐王世子吃完饭之后,忽地张口说道:“奴才今日听闻齐王府上一桩喜事,不知世子可想听一听?”

喜事?

齐王世子霍然抬起头,目中闪过惊疑阴冷的光芒,一字一顿地问道:“什么喜事?”

王公公说话不疾不徐:“齐王府和赵阁老府上结亲,宫中下旨赐婚,东平郡王今日亲自送了聘礼到赵家。听闻聘礼丰厚,声势颇大。实在是可喜可贺。”

最后四个字,听在齐王世子的耳中,只觉得无比讽刺。

可喜可贺…

对齐王府来说,确实是桩喜事。

胞弟萧袆,心中不知有多高兴。

于他来说,却是雪上加霜,无情地将他心底最后一丝希冀斩断。

父王已经彻底放弃他了。

哪怕日后他还有机会被救出去,他也不再是齐王世子。齐王府的一切,以后都会是东平郡王的…

王公公不知何时退了出去,蜡烛也被带走了。只剩下一片死寂的黑暗。

他的世界,也正如眼前一般,被黑暗笼罩,再看不到一丝光明。

黑暗中,传出一声隐忍的低吼。犹如濒临死亡的野兽一般,凄厉而怨毒。

第八百零九章 立储

太子之死是国丧,京城一年之内不得举行喜庆宴席。

东平郡王和赵三小姐定了亲事,成亲之期定在了来年春日。

自定了这桩亲事后,东平郡王便顺利成章地跟在齐王出入宫中上朝听政…没错,元佑帝怒气消了之后,又重新召齐王魏王等人上朝了。

经过此事之后,齐王说话行事谨慎了许多。魏王韩王明里暗里的挑衅,他竟然都忍了下来。

魏王韩王也不敢太过分。元佑帝虽然一直在福宁殿里养病,耳目却遍布宫中内外。兄弟三个已经吃足了苦头,不敢轻易再起纷争。

堂兄弟几个又如往日一般同进同出,不同的是,昔日的齐王世子,换成了东平郡王。

东平郡王和兄长高傲冷漠的脾气不同,颇为谦逊有礼,处处谦让。

韩王世子在背地里点评:伪君子!年纪不大,心眼挺多!

魏王世子暗中想道:不愧是三皇伯亲自调教长大的!

太孙心中如何做想,众人不得而知。

只是,太孙颇有长兄气度风范,对东平郡王格外照拂。仿佛和齐王世子的恩怨从未发生过一般,毫无芥蒂。

齐王暗暗冷笑:这个萧诩,果然深不可测不容小觑!

魏王韩王:这般不好招惹,还是等一等再看一看吧!

元佑帝心想:不愧是朕亲自教导出来的长孙。只这份宽厚的气度,便已胜过众人。

众官员也开始蠢蠢欲动。

太子过世已近半年,元佑帝心里的伤疤也该愈合了。国不可一日无储君,也到了该奏请立储君的时候。

请立储君,当然不是一蹴而就之事。

先在低等官员中造势,然后由科道言官和御史上奏折,最后,再由六部堂官或阁老级的重臣奏请立储君。

赵阁老上奏折,也是顺理成章。

赵阁老为官多年,行事老道,并不冒进。在奏折中,只说国有储君民心安定,并未提及储君人选。有几个言官跳出来要请立齐王为储君,也被赵阁老训斥了回去。

立储这等国之大事,理当由皇上做决定。岂容别人多嘴多舌。皇上英明神武雄才大略精明睿智,自会为大秦选择最合适的储君云云。

拍马屁拍得浑然天成。能坐稳内阁数年,赵阁老果然非常人可比。

这份奏折,被送到元佑帝面前。

元佑帝仔细地看了一遍,却什么也未说,将奏折留中不发。

很快,礼部尚书罗恒之也上了奏折请立储君。

罗尚书并未像赵阁老这般遮遮掩掩,而是在奏折中言明,太子虽然逝世,却有嫡长子。太孙聪慧机敏,宽厚温和,有储君之风范。理当为储君最合适的人选。

吏部崔侍郎紧接着也上了奏折,附议罗尚书之言,奏请天子立太孙为储。

元佑帝看了奏折之后,依旧留中未发。

有了这个开端之后,朝堂顿时热闹起来。元佑帝没上朝,但是每日重要的奏折都要过目。于是,请立储君的奏折如雪片般飞至圣前。

请立齐王的,理由也很充分。

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当年楚王病逝,便立庶出的二皇子为储君。如今太子病故,理当由齐王来做储君。

比起年轻的太孙,齐王精明能干,文才武略,无一不出众。齐王藩地也被治理得繁荣富庶,足可见齐王有做储君的才干。

请立太孙的,声势更盛。

几乎朝中大半官员,都为太孙上了奏折。

期间,也有请立魏王和韩王的。只是人数不多,很快被淹没。最终,这一场立储之争,还是落到了齐王和太孙的头上。

很快,便有言辞刻薄的言官发声了。

太孙自少体弱,当年重病一场,靠着冲喜才救回了一条性命。谁知日后太孙寿元如何?大秦需要的是身体康健的储君!从这一点来说,还是立齐王更合适。

这个言官年轻气盛,说话十分尖锐。

言官本就是大秦官员中最特殊的一群人,他们官职不高,却有弹劾重臣之权。就是天子有错,言官也可以上奏折,直言无忌。大秦自建朝以来,便有“不杀言官”的规矩。言官们也成了朝堂中最不好招惹的人。

元佑帝在福宁殿里听闻这等刻薄的话,当时便龙颜大怒,立刻下旨,将这个大放厥词的言官革职,撵出朝堂。

元佑帝一发怒,言官们的言辞也谨慎圆滑了许多。

天子虽然不会杀言官,革职罢黜却无影响。为了逞一时口快丢了乌纱帽,实在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