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待中的婆媳斗法呢?

希冀中的婆媳反目呢?

瞧瞧闵太后一脸欣慰快意的神情,不但心无芥蒂,还一脸“我的儿媳举世无双天下难寻”的骄傲得意…

这让出言挑唆的人还怎么活?

傅妍一口心头血在喉咙处蠢蠢欲动。

顾莞宁意味深长地看了过来:“弟妹这般关心本宫,本宫心中颇为感动,以后定不会忘了弟妹这份情谊。”

傅妍将那口心头血混着后悔懊恼咽了回去,挤出最真诚最真挚的神情:“娘娘谬赞了。”

今日有资格坐在椒房殿里赴宴的,俱是皇室中人。没一个蠢人,自然都看出了傅妍的狼狈和尴尬。

一时间,再无人敢随意出言试探。

坐在最末席的三位新妃,也各自垂了头。

闵芳今日才见到闵太后。

眉目慈善和蔼亲切的太后娘娘,压根没看她这个娘家侄女一眼,对身为皇后的儿媳顾莞宁赞不绝口亲昵之极…两相对比,简直令她无地自容。哪怕无人有闲暇取笑她,她也没脸再抬头。

傅玉悄然咬紧了嘴唇。

自家堂姐堂堂魏王世子妃一张口便闹得颜面无光,可见顾皇后气势之盛口舌之利。她想出头,不知要熬到何年何月…

崔珺莹倒没那么多懊恼,只默默想着,好在我还年轻,等上几年再寻机承宠也无妨。

宫宴结束后,众人一一告辞离去。

闵太后自然未走,特意留了下来,低声安抚顾莞宁:“莞宁,傅氏说话没存什么好心,故意挑唆我们婆媳离心。你可别理会她。”

“你是六宫皇后,执掌凤印坐镇中宫是理所应该的事。就是寻常人家,有了儿媳之后,做婆婆的也该将家事慢慢交给儿媳。我也不是那等贪恋权势的人。巴不得每日清闲一些,哄哄宝贝孙女孙子多好。”

“我只忧心你的身子会吃不消。”

闵太后颇有自知之明。

这几个月来,她执掌宫务,算不上有功有过。不过勉强维持着后宫正常运转罢了。短时间内无妨,时间一长,便力有不逮。

后宫不得干政,却又和朝堂息息相关,人多事多,人心复杂。精明能干的顾莞宁执掌后宫正合适。

顾莞宁听着这番掏心掏肺的话,心中涌起阵阵暖意,轻声道:“母后不必忧心。我每日只抽一个时辰来处理宫务,不会让自己累着。”

闵太后不确定地追问:“宫务繁琐,一个时辰真的够吗?”

顾莞宁淡淡道:“我只交代事情下去,做好了有赏,做不好便罚,罚过还做不好,便另换会做事之人。无需我亲力亲为。一个时辰足矣!”

闵太后:“…”

这几个月,她一直都忙忙碌碌。听顾莞宁这么一说,忽然觉得…她还是交出宫务安享清福算了。

顾莞宁又看了过来,目中露出一丝歉然:“母后,我生性刚强,说话有时尖锐了些,并不是有意针对母后。还望母后不要见怪。”

闵太后一脸讶然:“你说过什么不中听的话了?我怎么半点印象都没有?”

顾莞宁:“…”

闵太后捉弄儿媳一回,得意地笑了片刻说道:“过日子哪有不吵嘴的。我们婆媳两个偶尔闹些口角,不出半日我就忘得干干净净。哪个小人敢在我耳边多嘴饶舌,我饶不了他们!”

“你且放宽心,只管放手整顿后宫。我总站在你这一边!”

顾莞宁自觉心冷如铁,极少动容。此时听了闵太后的话,却觉得眼眶发热。

过了片刻,顾莞宁才张口说道:“我必不负母后信任。”

夜幕降临,巍峨肃穆的椒房殿也被笼罩在夜色中。

廊檐殿角处处悬挂着精致的八角宫灯,散发出柔和朦胧的光芒。偶尔一阵风吹过,灯光也随之摇曳不定,或明或暗。

这是大秦皇后的寝宫,也是后宫中所有人都向往之处。

册封礼后,顾莞宁便在今日入主椒房殿。

自王皇后搬出椒房殿后,这座宫殿便一直空置。自天子登基后,亲自下旨命人重新布置椒房殿。原来的陈设被搬之一空,全部换了崭新的。如今的椒房殿,和往昔大不一样,处处精致华美,焕然一新。

阿娇阿奕不算大,还未到另开寝宫的年龄,和阿淳一起都搬进了椒房殿。

乍然到了新的环境里,孩子们颇有些兴奋雀跃,缠在顾莞宁身边,不肯回自己的屋子去睡:“娘,我们想跟你睡。”

顾莞宁无奈之下,只得笑道:“好,今夜你们都睡在娘身边。”

阿娇阿奕高兴地欢呼起来。

处理完政事匆忙而来的萧诩:“…”

第八百七十八章 中宫(二)

登基以后,政事十分繁忙,夫妻两人白日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又半真半假地怄气冷战,夫妻两人已经有一段时日没独处过了。

顾莞宁身体虚弱,他倒也没想做什么,只是想搂着她说会儿悄悄话。现在两个孩子都在,显然成了奢望。

阿娇阿奕可不管亲爹心里有多郁闷,洗漱过后,立刻爬上宽大的床榻,各自占据了最喜欢的位置。

阿淳年龄还小,夜里要吃奶水,被乳娘抱走了。

顾莞宁睡在里侧,阿娇紧贴着她的身侧,阿奕便侧过身,搂住萧诩的脖子。

夫妻两人各自轻拍孩子的后背,先将一双儿女哄睡下。

萧诩见顾莞宁满面倦色,颇为心疼地低语道:“你身子虚弱,今日忙了一整天,早些歇着吧!我来照顾孩子。”

顾莞宁确实颇为疲累,轻轻嗯了一声,闭上眼睛,很快入眠。

朦胧昏黄的烛光透过轻柔的纱帐,静静地洒落在顾莞宁柔和宁静的睡颜上。

就这么看着她,他有些躁动难安的心,也迅速平静下来。

他伸长了胳膊,指尖轻触她的脸颊,呢喃低语:“阿宁,做一个好梦。”

卯时,天还未亮,顾莞宁和一双孩子还未醒,萧诩便已悄然下榻起身出了寝宫。

朝事多而繁琐,要做一个勤政的天子,要付出的心血远胜常人想象。

阿娇阿奕每日的课程排得颇为紧密,到了辰时,便要起床。半个时辰内梳洗更衣吃完早饭,辰时正便开始上课。

顾莞宁无暇也无力亲自送孩子去上书房,命陈月娘代为相送。然后,便去了正殿。

四妃来请安,顾莞宁没有召见,对顾莞琪也没有特殊待遇,一律打发离开。宫中所有内侍总管和女官,俱在殿外等候。

大秦宫廷里共有两千多宫人,其中半数是内侍,半数是宫女。当日宫变时死伤了一些,清理后宫时又杀了一些,剩下的宫人依然有两千之多。

今日有资格前来椒房殿觐见的内侍总管和女官,品级都不低。加起来约有百人。其中内侍总管四十多人,女官五十多人。

百人分做四列,按着品级高低,鱼贯而入,丝毫不乱。一起下跪磕头行礼,场面颇为壮观。

内侍大多相貌阴柔声音尖细,女官们年龄不等,年轻的二十左右,年长的有四旬左右。

顾莞宁端坐在凤椅上,声音淡淡:“平身。”

声量不高,却透出不容置疑的威严。

众人都听闻过顾莞宁的赫赫名声,无人敢怠慢,一起跪谢了皇后恩典,才战战兢兢地起身。

顾莞宁目光掠过众人脸孔,缓缓说道:“宫中人多口杂,心思活络者,不在少数。本宫从即日起执掌中宫,第一件要做的事,便是肃清宫廷。”

众人听得心里突突直跳。

大家都猜到顾皇后要来个下马威,却未想到,下马威第一天便来了…顾皇后到底打算如何肃清宫廷?莫非是要将所有宫中重要的职位都换上自己的亲信?

现在站在椒房殿正殿里的,都是先帝在时进宫的老人。顾皇后在宫中住着未满半年,先是做月子,后来又养伤,根本没什么机会培养自己的亲信吧!

站在众内侍之首的,是内务府总管太监盛公公。

盛公公鼓起勇气张口道:“皇后娘娘要肃清后宫,不知是怎么一个肃清法。奴才愚钝,不解其中意思,还请娘娘示下。若有用得着奴才的地方,奴才肝脑涂地,绝不推辞。”

话说得花团锦簇,十分动听。

顾莞宁目光一扫,目光凛冽,令盛公公心中陡然生出不妙的预感。

果然,就听顾莞宁冷然说道:“内务府事情繁多,盛公公忙于向韩王府传信,精力不济,这总管一职,不做也罢。”

盛公公头脑嗡地一声,瞬间冷汗如注,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奴才对先帝忠心耿耿,对如今的皇上也是一片忠心,岂敢生出异心。更不敢和韩王府私下有什么来往。还请皇后娘娘明鉴…”

“你只透些口风,还没来得及有‘来往’。否则,本宫今日不止是撤了你的职,而是摘你的脑袋!”顾莞宁声音中满是森冷的寒意。

盛公公面色惨然,想张口辩驳,却无从说起。

韩王世子常在宫中行走,窦淑妃又曾执掌宫务,都曾暗中拉拢于他。他生性油滑,冒性命之险的事当然绝不会做。想着将宫中的消息传到韩王府,不是什么难事,便应了下来…

他行事十分小心谨慎,为何还会被顾皇后察觉?

顾莞宁根本未给盛公公辩驳的机会,冷然吩咐:“内务府副总管越公公,暂代总管一职。”

越公公既震惊又欣喜地跪下谢恩。

瘫软在地的盛公公,很快被人拖了下去。

站在正殿里的内侍女官们,都被顾莞宁的雷厉风行震慑住了。一个个开始惶恐不安起来。

事实证明,众人的直觉很灵验。

顾莞宁话语不多,十分简洁,一张口必有人遭殃。

私下向韩王府传信的盛公公只被革了职,接下来被点名的就没那么好的运道了。

轻则罚一年俸禄,重则当场拖下去挨一百板子,打得皮开肉绽奄奄一息。有三个内侍女官,分别是景月宫景秀宫的人,被打得最重。

挨板子的被堵住嘴,没有惨呼声,站在殿内的众人只能隐约听到板子落在皮肉的声音…一个个遍体生寒,只觉得板子会随时落在自己身上。

半个时辰后,椒房殿里的内侍女官只剩下七十人。

短短半个时辰,已有三十余人挨罚。

无人敢再抬头,一个个屏住呼吸。

椒房殿里一片寂静。

顾莞宁的声音不疾不徐地传进各人耳中:“今日本宫对存着异心的不忠之人稍作惩戒。尔等也需谨记,以后尽心当差做事,不准探听自己不该知道的事。尤其是福宁殿和椒房殿,若有人再敢窥伺且私自传信出宫,直接杖毙。”

“在宫中搬弄口舌是非,也一样处置。”

第八百七十九章 立威(一)

宫中发生的大小事情,总会以最快的速度传遍后宫,进而传到“有心人”的耳中。

椒房殿里的责罚还未结束,后宫中所有嫔妃便已尽数知晓此事。一时间,人人心中凛然自危。

顾莞宁这是杀鸡儆猴。她们若不知趣,接下来倒霉的可就不止是内侍宫女了…

新帝登基后,后宫只有四妃。其余皆是先帝太皇太妃。

按着宫中惯例,新帝登基,先帝有子的太妃们可出宫随儿子同住。无子的太妃该搬出现有的寝宫,搬到宫中最偏远的寝宫里养老。月例用度也该减半。

闵太后为人宽厚,执掌宫务期间并未短了太皇太妃们的用度,也未让她们搬迁寝宫。

顾莞宁一接掌后宫,便是雷霆手段,让一众太皇太妃们心中惶惶不安。

王皇后“失了心智”,不宜出宫。孙贤妃是新帝祖母,在宫中颐养天年也是正理。其余嫔妃皆无子。

唯一有资格自请出宫的,便只剩下景月宫里的窦淑妃。

也因此,后宫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窦淑妃的身上。

景月宫。

一身孝服的窦淑妃神色阴冷,低声问身边的女官:“今日挨罚的内侍女官里,有几个是本宫的人?”

女官战战兢兢地答道:“一共有八个。”

窦淑妃的脸孔瞬间扭曲,气得七窍生烟。

她虽在宫中经营多年,可上有王皇后压着,身边有老对头孙贤妃盯着,下有一堆年轻的嫔妃看着,真正收拢到手中的可用之人并不多…尤其是内务府的盛公公,为了将他拉拢过来,她着实花了不少心思。

顾莞宁一出手,便将她的人手除掉大半!

虽然她早有心理准备,顾莞宁出手之迅捷狠辣,还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窦淑妃勉强将怒气按捺下来,低声道:“现在宫中各处动静如何?”

女官犹豫了片刻,没敢说。

窦淑妃怒瞪她一眼:“有话直说无妨。”

女官无奈之下,只得实话实说:“各位娘娘们都在观望景月宫里的动静,等着娘娘领头呢!”

领头?

领什么头?

领头做什么?

这是等着看她卑躬屈膝地讨好顾莞宁!

她是先帝太皇淑妃,是韩王生母,岂能受小辈的羞辱!让她看顾莞宁的脸色在宫中过日子,还不如一刀杀了她!

窦淑妃眼中冒出火星。

女官心一横,索性将打听到的事都说了出来:“大家都觉得娘娘一定会借此时机自请出宫,随韩王殿下一起去藩地,或是在韩王府里养老。”

短短几句话,犹如一盆冷水浇下来,将窦淑妃眼中的火焰浇得一干二净。

出宫之事,窦淑妃当然曾仔细琢磨过。

出宫颐养天年,是所有嫔妃都梦寐以求的事。可一旦出宫,就意味着远离宫廷,远离大秦的权利中心。

她曾执掌过宫务,曾做过凤临天下的美梦,曾幻想过韩王坐上龙椅…这一切,如今都成了泡影。可让她就此将这一切抛下,出宫养老,心中总有些不甘…

窦淑妃面色变幻不定,过了许久,才挥手道:“本宫要一个人静静,你先退下。”

女官只得告退。

景阳宫。

自王皇后“失去心智”在寝宫中养病,景阳宫里原有的宫人都不见了踪影。如今所见的,俱是陌生脸孔。

王皇后既不吵也不闹,每日安静而沉默。

守在景阳宫里的内侍宫女,也没有多嘴之人。整个景阳宫,死气沉沉。

此次宫中动静太大,素来沉默少言的宫人们,也免不了私下议论几句。在看到王皇后的身影后,众人便立刻住口不语。

王皇后恍若没察觉内侍宫女们的警觉提防一般,慢慢地走到了廊檐下。

她不能出景阳宫半步,在寝宫里走动却无碍。相较之下,倒是比一直躺在床榻上的孙贤妃强了一些。

这座后宫,曾是她的天下。如今,已经换了主人。

宫人们窃窃议论的事,她不用听也能猜到几分。

以顾莞宁的性情脾气,既已正式册立为后执掌凤印,岂能不肃清宫廷?

“娘娘,我们在宫中的人手,几乎都被皇后娘娘发现了。”

景秀宫里,一个神色惊惶面貌平庸的宫女,凑在孙贤妃的耳边迅速低语:“有三个内侍总管被革职,四个女官挨了板子。以后…以后怕是没人再敢给娘娘通风报信了。”

躺在床榻上的孙贤妃神色激动,目中射出愤怒的火焰。

这个顾莞宁,行事实在狠辣无情!

她如今什么都没有,所剩的只有这具动弹不得如同朽木一般的皮囊。后宫中的眼线,也是她仅能调动的人手。

顾莞宁一下手就斩断她的耳目,比直接要她的性命更可恶更可恨!

然而,再恨再怒,也无济于事无可奈何。

她甚至无法破口大骂,只能躺在床榻上,任凭怒火在胸膛燃烧。

宫中如此大的变动,根本瞒不过朝中百官。

事实上,顾莞宁本就是杀一儆百,也是给所有窥伺后宫动静的人以最严厉的警告。

小贵子一声未吭。

李公公却未忍住,悄然走到桌边,低声禀报:“皇上,皇后娘娘今日在椒房殿严惩了三十余名内侍总管和女官…”

正低头看奏折的天子抬起头来,淡淡地扫了李公公一眼。

李公公心中微凛,已知不妥,立刻跪下请罪:“老奴多嘴,请皇上降罪。”

萧诩定定地看着李公公,许久才张口道:“皇后做的任何事,都无需特意向朕禀报。”

李公公不敢抬头,低声应是。

头顶上,又响起新帝温和却沉凝的声音:“皇祖父信不过阿宁,朕却信她,便如信朕自己一样。”

“李公公,你和钱公公都是伺候皇祖父多年的老人,对皇祖父忠心不二,也都是亲眼看着朕长大的。如今皇祖父驾崩归天,你们两人也已年迈,也该卸下身上的重担,颐养天年了。”

李公公心中一沉。

一朝天子一朝臣。

新帝这是嫌他们两个老东西碍眼,要将他们撵出福宁殿。

第八百八十章 立威(二)

站在角落处的钱公公,全身也是一震。

他反应比李公公迅捷,立刻跪下恳求:“皇上,老奴自进宫之日起,便下了决心。此生都对先帝效忠,直至合上眼的那一日。如今先帝已逝,老奴厚颜祈求皇上,将老奴留在身边。老奴虽无大用处,至少能在危急时候挺身而出。”

李公公也反应过来,满脸后悔自责:“刚才都是老奴多嘴,老奴向皇上保证,从今以后,绝不饶舌。若再有下一回,皇上只管摘了老奴的脑袋。只求皇上让老奴留在福宁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