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萧诩登基为帝,阿娇阿奕一跃成了长公主和未来储君,罗芷萱便不肯再认干娘这个称呼。姐弟两个在人前便喊一声婶娘。

罗芷萱对英姿飒爽聪慧骄傲的阿娇也十分喜爱,笑着说道:“有什么事只管说就是了。”

阿娇抿唇一笑:“过些日子便是上元节。整日在宫中闷着无趣,我想邀蕙妹妹去灯市赏花灯!”

罗芷萱:“…”

罗芷萱瞬间便猜出了其中猫腻,神色顿时有几分微妙。

不应拂了阿娇颜面。

应下吧,心里着实有那么一丝不甘愿。

过了片刻,罗芷萱才应道:“公主殿下相邀,我自无不应之理。只是,灯市人多,鱼龙混杂,公主殿下和蕙儿都是年轻少女,相携去灯市太过惹眼,也易招惹登徒子…”

“罗姐姐担忧不无道理。”姚若竹忽地笑着接了话茬:“两个女孩子独自出门,谁能放心得下。不如让谦哥儿一同随行保护。”

顾莞华笑道:“虎头也一起跟着去。他身高力壮,帮着提几盏花灯也相宜。”

罗芷萱:“…”

喂喂喂!

你们这般说话行事,也太不讲究了吧!

阿娇并未羞怯不好意思,落落大方地笑道:“两位姨母便是不说,我也打算邀表弟们同行呢!人多也热闹些。”又对崔珺瑶道:“不知舅母是否肯容俊表弟一起去?”

崔珺瑶委实不愿。

瞧这阵仗,玥姐儿十有八九也是要去的。

俊哥儿和玥姐儿还是少接触为好。

崔珺瑶这一犹豫,聪明的阿娇已窥出她的心意,随口笑道:“曾外祖母最喜儿孙绕膝,俊表弟还是不要去了,留在府中陪一陪曾外祖母。”

崔珺瑶顺着阿娇的话音笑道:“多谢公主殿下体恤。”

事已至此,罗芷萱也只得笑道:“如此,便要劳烦公主殿下烦心,多多照拂蕙姐儿了。”

阿娇微微一笑,功成身退。

阿奕得了好消息之后,欢喜不已,将珍藏了多年的宝贝一股脑地搬去做谢礼。诸如幼时掉的第一颗牙学步时穿的第一双鞋…

阿娇抽了抽眼角,皮笑肉不笑地威胁:“立刻都拿走!否则,上元节我便生病不出宫了。”

第番外之青梅(七)

储君公主要出宫,自非等闲小事。

阿奕唯恐父母不允,特意拉上阿娇一起去相求。

阿娇素来讲义气,对玥姐儿尚且百般回护,对自己的亲弟弟就更不用说了。口中嫌弃得不行,行动起来正好相反。

“…父皇,母后,我们已经十六,说来已长大成人。便是出宫,也一定会谨慎行事,绝不会出半点差错。”

阿娇毫不犹豫地将想出宫一事归咎到自己身上:“长这么大了,我还从未见识过京城灯市,所以想出宫一回。恳请父皇母后应允。”

阿奕良心有点不安,正要说话,阿娇已悄然伸手拧了他胳膊一把。

阿奕只得闭上嘴。

顾莞宁目光一扫,眼底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只你们姐弟去吗?”

阿娇笑道:“当然不止。我还邀了蕙妹妹柔妹妹一起去。虎头表弟谦表弟也会同行。”

萧诩皱了皱眉,淡淡说道:“蕙姐儿柔姐儿同行无妨,丁远征罗谦就算了。你们都不算小了,瓜田李下总该避嫌。”

阿娇:“…”

阿奕和蕙姐儿就不算瓜田李下了?

简直是典型的双重标准!

顾莞宁笑着白了萧诩一眼,轻嗔道:“他们自小一起长大,亲如姐弟,有什么可避嫌的。照你这么说,阿奕也别去了。”

萧诩身为亲爹,对爱慕女儿的两个少年郎十分挑剔嫌弃:“他们两个怎么能和阿奕相提并论。”

阿奕眼睛一亮,十分狗腿地奉承:“父皇英明!”

阿娇:“…”

顾莞宁哭笑不得,瞪了阿奕一眼:“行了,你那点小心思,谁看不出来?出宫一回无妨,切记要守礼。若是唐突冒犯,惹得蕙姐儿的父母动了怒,将婚事多拖上一两年,到时候可别哭着来求我。”

阿奕讪讪笑着应了。

顾莞宁又对阿娇说道:“别听你父皇胡言乱语,虎头和谦哥儿一起去就是了。”

阿娇重新有了笑容:“母后英明!”

萧诩:“…”

得尝所愿的阿娇姐弟喜滋滋地走了!

对顾莞宁百依百顺的萧诩,难得板着脸孔不高兴一回:“阿奕和蕙姐儿亲事算定下了,一起出游也不算失礼。虎头谦哥儿同去算怎么回事?我的阿娇又不是嫁不出去,天底下优秀的少年郎多的是,非要在他们两人之间挑一个才行?”

顾莞宁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说,我是有意将阿娇嫁给自己的侄儿?”

萧诩:“…”

萧诩变脸比翻书还快,立刻义正言辞地说道:“阿娇是皇后娘娘的掌中宝心头肉,娘娘自会为女儿挑一个最好的夫婿,绝不会存半点私心。”

然后开始自我检讨:“是我这个当爹的太过狭隘自私,舍不得女儿出嫁。看着有混账小子在女儿身后打转,心里便不痛快。这才故意挑刺找茬,处处闹别扭。”

顾莞宁轻哼一声:“算你还有些良心。”

萧诩再一次靠自己的机智化解了夫妻争执口角的危机!

夫妻调笑几句,才说起正题。

“阿奕和蕙姐儿两情相悦,无需烦心。倒是阿娇,心意未定,令我有些忧心。”顾莞宁悄然轻叹:“我仔细留心过,阿娇对虎头和谦哥儿一般无二,并无区别。”

少女情窦初开之际,对着自己喜欢的少年,总该有些羞怯。

偏偏阿娇坦荡磊落,从无普通少女的忸怩拘谨。

顾莞宁真不知该喜还是该发愁。

萧诩收敛笑容:“所以,你想让阿娇和他们两个多相处,看清自己的心意?”

顾莞宁点点头:“是。若有意,便及早定下亲事。若无意,也该早日言明。免得耽搁了虎头和谦哥儿的终身大事。”

这倒也是。

一个是顾莞华长子,一个是姚若竹的爱子。俱是顾莞宁最亲的姐妹,最疼的侄儿。

自己的宝贝女儿要紧,也不能让侄儿们受委屈!

萧诩想了想说道:“总之,此事也不必操之过急。今年是科举大比之年,各地举子齐聚京城参加会试。说不定其中也有格外出众的,挑来做阿娇的驸马也可。”

顾莞宁嗯了一声。

萧诩又压低声音道:“孩子们都出宫去了,不如我们两个也趁着上元节出宫赏灯?”

顾莞宁好笑不已地瞪了过来:“你是不是想乔装易容,跟着阿娇阿奕身后?顺便盯着有没有混账小子趁乱占阿娇的便宜?”

萧诩:“…”

萧诩咳嗽一声,立刻左顾言它扯开话题:“我们两个出宫,确实太过惹眼,不去也罢!今年便在宫中多摆些花灯,邀母后一起赏灯。”

顾莞宁也未再戏谑取笑他,点点头应了下来。

在众人的翘首期盼中,上元节终于来临。

灯市自黄昏后才开始。

阿奕换了数十套衣服,终于挑了一套最满意的竹青色锦袍,映衬得自己面如冠玉俊美不凡。

对着镜子照了足足一盏茶时间,确定连头发丝都没乱一根,阿奕才喜滋滋地去找阿娇。

看到阿娇时,阿奕先是目瞪口呆,然后惨呼一声:“阿娇,你穿成这样做什么!”

同样穿着竹青色锦袍长发用玉冠束起的俊俏少年,冲阿奕挑眉一笑:“穿成这样怎么了?”

阿娇竟穿了男装,扮起了少年郎。

更可气的是,阿娇满脸英气,满目神采,穿起男装来比他这个正经的少年还要惹眼!

待会儿众人碰头,蕙妹妹哪里还会多看他一眼?

“阿娇,你换回女装吧!”阿奕眼巴巴地拱手相求:“算我求你了。我盼了这么久,才盼到这一日。你就别来抢我的风头了!”

阿娇用气死人不偿命的神情睥睨过来:“我难得穿一回男装,你就别絮叨了。”

阿奕哀怨片刻,很快又振作骄傲起来:“你没我高!”

阿娇身量修长,在少女中是少见的高个头。不过,比起阿奕还是矮了一截。阿奕居高临下地看了阿娇一眼,不无示威之意。

阿娇咧咧嘴,换了一双厚底官靴,再站直身子,和阿奕平视。

阿奕:“…”

第番外之青梅(八)

众少年约定在罗府前会和。

难得休沐的罗霆特意喊了谦哥儿过来,低声叮嘱道:“谦哥儿,阿娇公主和殿下微服出游,你一同随行,切记以公主殿下的安危为重。绝不能有半点闪失。”

谦哥儿郑重应下:“父亲放心。若有任何变故,我拼着自己这条性命,也会护着娇表姐和奕表哥。”

很自然地将阿娇列在第一位。

少年心思,彰显无遗。

罗霆心中了然,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殿下身为男子,出行便利。阿娇公主生得美貌夺目,确实要多照拂一二。”

小心思被说穿的谦哥儿,迅速红了脸,眼中闪出熠熠光芒。

罗霆看在眼中,仿佛看到当年那个情窦初开的自己…一时有些恍惚失神。

谦哥儿鲜少见到这般心神恍惚的父亲,忍不住淘气地咧嘴笑道:“父亲在想什么,为何忽然走神?”

罗霆:“…”

妻子姚若竹还站在一旁!

罗霆瞬间收敛心绪,咳嗽一声道:“时候不早了,你先到正门处候着!”

谦哥儿走了之后,罗霆立刻对微笑不语的姚若竹解释道:“若竹,你别多心多想。我刚才只是一时唏嘘,感慨着我们的儿子也长大了,到了方慕少艾的年纪…”

姚若竹抿唇一笑,轻声打断罗霆:“你便是想一想宁表姐,又有何妨?”

罗霆:“…”

留了短须肤色略黑的罗霆,面色暗暗泛红,不无尴尬地笑了一笑:“若竹,你就别说笑了。”

少年时的那一段情思,早已成了过去。偶尔想起,也只是些许唏嘘感怀罢了。

顾莞宁身为中宫皇后,母仪天下,和皇上鹣鲽情深,恩爱如初。是闺阁少女们心心向往的美梦佳话。

姚若竹微笑着握住罗霆的手,低声道:“你什么都不必多说。你我夫妻多年,你待我如何,我心中岂能不知。”

“谁没有过少年轻狂之时。当年你心系宁表姐,可惜缘分浅薄,黯然神伤。又因杨家姐姐早亡之故,蹉跎几年。最终成就你我。”

“想来,这便是你我之间的夫妻缘分。”

一番温柔的抚慰,如涓涓细流,流淌过罗霆的心田。

罗霆心中涌起温暖,伸手将姚若竹轻轻揽入怀中:“若竹,能娶你为妻,是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

姚若竹将头依偎进罗霆的胸膛,嘴角扬起幸福满足的笑意。

夫妻默默相拥片刻,姚若竹又低声道:“谦哥儿不知是否有福气做驸马。华表姐显然也颇有此意。只不知阿娇和宁表姐心意如何。”

若能娶得阿娇为儿媳,心中再无遗憾了。

罗霆心中意动,口中却道:“儿女亲事,既看情分,更要看缘分。若谦哥儿和阿娇有缘,自是谦哥儿的福气。若谦哥儿无福,你我也不必太过介怀。”

生性温柔的姚若竹,难得张口嗔道:“说得倒是轻巧。错过阿娇,我到哪儿找这么好的儿媳去。”

罗霆摸了摸鼻子,不吭声了。

谦哥儿一袭蓝衫,剑眉星目,俊朗不凡,站在正门处等候。

第一个等来的,是虎头。

虎头今日也着意拾掇一番,穿得格外有精神。他比谦哥儿高了一些,浓眉大眼,满面爽朗的笑容。

表兄弟两个一见面,彼此打量一眼。

既是好兄弟,又是情敌。

自小一起长大,同进同出,形影不离,情分自然深厚。可惜阿娇表姐只有一个。兄弟两个再要好,也免不了暗暗较劲。

虎头张口嘲笑:“谦表弟,你穿得这般好看,不如再去涂一些脂粉,脸更白更好看。”

谦哥儿悠然反击:“你比我黑,要涂脂抹粉也该是你。免得天黑大家伙儿找不到你。”

嬉笑调侃几句,闵达也来了。

闵达从骏马上一跃而下,利索地落了地。然后冲谦哥儿虎头挤眉弄眼:“哟,今天真是个好日子。都穿得这般精神,待会儿不知有多少大姑娘丢帕子扇坠。”

兄弟两个立刻一致对外,一起嘘闵达:“你当然无此困扰。想捡姑娘家的帕子,也没人理你。”

闵达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早已心有所属,便是有帕子扔在我面前,我也绝不会捡。”

谦哥儿虎头哈哈大笑。

闵达:“…”

他说的都是心里话!

为什么没人相信?!

孙府马车缓缓停在门口,娇俏可爱的孙柔探头看了一眼:“还好,我来得不算迟。”

三个少年笑着相迎。

却见马车门开了之后,先下马车的是一个面白无须相貌清俊的中年男子。然后,孙柔才跟着下了马车,无奈地笑道:“我爹担心我一个人出门,坚持要送我。”

少年们:“…”

三个少年郎,老老实实地给长辈见礼问安。

孙武很快便离开了。

孙柔松了口气,噘着嘴抱怨:“我爹絮叨一路,总说放心不下。真不知道他有什么可担心的。”

话没说完,傅家的马车也到了。

先下马车的是英俊儒雅的傅卓。

众人:“…”

傅卓细心地扶着宝贝女儿下了马车,殷切叮嘱数句,然后才冲众人笑道:“蕙儿极少独自出门,我这个当爹的放心不下,便送一程。”

谦哥儿清了清嗓子:“姑父放心,我一定照顾好蕙表妹。”

傅卓欣然看了侄儿一眼:“蕙儿少了一根头发丝,我就揍你一顿!”

谦哥儿:“…”

谦哥儿心里苦。

姑父摆明了是借着他的口来警告阿奕表哥。

真有胆量,就等阿奕来了再出言威胁!

没想到,傅卓竟真的留下等候。一直到阿娇阿奕出现在众人面前。

男装的阿娇令众人眼前一亮。

谦哥儿顾不得再懊恼,和虎头一前一后凑到阿娇身边说话。

阿奕一眼瞄到蕙姐儿,却不敢造次,老老实实地走到未来岳父面前,以晚辈之礼相见:“见过傅世叔。”

傅卓淡淡瞥了阿奕一眼:“殿下多礼了。蕙儿长这么大,第一次独自出门游玩赏灯。若有行步差池冒犯之处,我以后也无颜再见殿下了。”

阿奕:“…”

众人:“…”

第番外之青梅(九)

众人用崇敬的目光送走了傅卓。

谦哥儿凑到一脸郁闷的阿奕身边,低声笑道:“刚才姑父说了,蕙表妹少一根头发丝,便要揍我一顿。姑父对你说话已经很委婉很客气了。”

如果他不是储君,傅卓绝不会这般“客气”。

阿奕心里暗暗嘀咕。

蕙姐儿歉然地走了过来,低声道:“奕哥哥,你别生我爹的气。他也是担心我闺誉有损,所以才会这般说话。”

两人到底还没正式定亲,尚无名分。身为未来岳父,对迫不及待邀约自家女儿的臭小子能有什么好脸色?

阿奕瞬间释然,冲蕙姐儿笑了一笑:“傅世叔也是紧张你,我岂会生气。”

蕙姐儿见他眉眼含笑毫不介怀,不由得暗暗松口气。

阿娇笑道:“时候不早了,我们不要耽搁时间了,现在便启程去灯市。”

众人齐声应了。

孙柔忽地咦了一声:“玥姐姐为何没来?”

俊哥儿没来,众人提前便已知晓。没想到,玥姐儿今晚也缺了席。

阿娇有些无奈地解释:“我喊了她,可她坚持要留在宫中,不肯出宫。我也拿她没法子,只得随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