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娇满心都是周梁,未留意到这一幕。

细心的玥姐儿却看进眼中,暗暗叹了口气,走到孙柔身边,握了孙柔的手:“柔妹妹,我站得累了,你陪我一起坐着喝杯清茶如何?”

避开总好过这般难堪相对。

孙柔感激地看了玥姐儿一眼,轻声应了。

玥姐儿微微一笑,携着孙柔的手去了桌边坐下,为自己和孙柔各倒了一杯茶。宫中的茶叶都是极好的,碧绿的清茶冒着香气,窜入鼻息间。

孙柔喝了一口,心情平缓了许多,冲玥姐儿笑了一笑,轻声道谢。

玥姐儿什么也未多说,只抿唇浅笑,悠然喝茶。

孙柔想了一回自己,不免又想到了玥姐儿的际遇。换了是她,她能如玥姐儿这般坚强吗?

怕是不可能。

她自小就被爹娘千娇万宠着长大,比起普通闺阁少女更娇气几分。既无勇气拂逆爹娘,也舍不得让爹娘伤心。

千般愁绪,俱化作无声的叹息,默默地咽了回去。

一个时辰后。

谦哥儿搁了笔,心神稍定,连手也未来得及清洗,便看向周梁。

周梁已是未来驸马,这场意气之争,他便是赢了也没什么趣味。只是,周梁主动张口,他绝不可能示弱退缩。

比试比武,他没有信心赢过周梁。比作画,他却是半点不惧。

周梁也停了笔,冲谦哥儿点头示意,然后笑着喊了阿娇:“阿娇,我们都已画好了。”

阿娇!阿娇!

喊得好生亲热!

他自小到大,都是喊的阿娇表姐,还从未这般亲昵地叫过她的闺名。

谦哥儿心里直冒酸水,面上却未显露,笑着说道:“是啊,阿娇表姐,你这个评判还不快些过来?”

第番外之画作

赏荷的过来了,喝茶的也放了茶杯,围拢过来。

两幅画并排放在一起。

阿娇站在画前,看一眼,便抿唇笑了起来。

众人也一起看了过去。

谦哥儿画的是荷叶荷花,画工精湛,不必细说。

周梁画的却是阿娇。

少女侧身而立,手中拿着浅粉色的荷花,似听到有人唤她的名字,闻声转过头来,嫣然一笑。笑容明朗,美丽动人。

这哪里是作画比试,分明是借着画作示爱。

看着阿娇亮晶晶的脸庞,谦哥儿心里又酸又苦。

周梁的心里眼里都是阿娇。

阿娇的一颗心都在周梁身上。

两人是定了名分的未婚夫妻,心心相映,眼中只有彼此。他夹在中间凑什么热闹?

不等阿娇出声,谦哥儿便张口道:“这一场比试,是周翰林赢了。阿娇表姐去折了荷花来,送给周翰林吧!”

说完,故意露出个不服气的表情,瞥了周梁一眼:“这次算我让你一回。”

周梁也未谦虚,拱手笑道:“罗公子承让。”

阿娇悄然松口气。

她喜欢周梁,却也不愿见谦哥儿当众难堪,更不愿两人横眉冷对闹得彼此尴尬。现在这样说笑玩闹,最好不过。

阿娇果然亲自去折了一朵荷花来,送到周梁手上。两人手指轻触,对视一眼,彼此心里俱是一甜。

谦哥儿默默地转过头。

清风吹拂,满塘荷叶如碧波一般掀起涟漪。他的心却一片荒芜。

他的阿娇表姐,以后再不会多看他一眼了。

赏荷之后,众人尽兴而归。

众人在阿娇寝宫用膳。

午膳后,阿娇终于窥了个空,遥遥用目光示意。周梁略一点头,悄然退了出去。在廊檐下等了片刻,阿娇果然来了。

阿娇今日心情极佳,俏脸白里透红,黑亮的眼眸满是笑意。

周梁心情如今天的天气一般明媚,笑着轻声唤道:“阿娇!”

阿娇笑盈盈地应了一声。

然后,两人对视而笑。

周梁笑着轻叹:“进宫前,我只觉有千言万语要和你说。此时见了面,却又不知该说什么了。”

阿娇唇角高高扬起:“我也是。”

原本有一肚子的话想说。等真正见了周梁,忽然又觉得什么都不必说。他一定清楚她是如何思念她。正如她也知道,他也时时惦记她。

只可惜,两人平日不但无见面来往的时机,便连传信也无机会。

周梁忽地低声道:“早知如此,我倒盼着赐婚的旨意迟些再下。如此我便能借着讲学的名义进宫了。”

回想起来,那段时日,委实是他生命中最欢愉的时光。

阿娇无奈地笑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何用。”顿了顿又道:“以后隔几日,我便让人去接周妹妹进宫玩上半日。”

一来和周薇亲近一二,二来,也能借着周薇的名义和周梁传信。

周梁何等机敏,立刻听出了阿娇的话中之意,目中露出喜悦:“好。”

四目相对,两人心里俱是甜意。

“你今日画的画作送给我吧!”阿娇张口索要。

周梁却道:“我要带回去,放在书房里。”

睹画思人!廖解相思!

阿娇俏脸微红,低声道:“既是如此,你也画一幅自己的画像,送了给我。”

周梁心里如饮了一口蜜,甜腻得几乎化不开:“好。待二妹有机会进宫,我便让她带上画作。”

两人又安静下来,却半点都不觉冷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对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十日后。

周薇第二次进宫,比第一回胆子稍稍大了一些。见了阿娇等人,乖乖行礼,姐姐一路叫了过去。

阿娇颇为喜欢温顺可爱的小姑,笑着说道:“以后见了我们,不必这般拘谨多礼。”又打趣孙柔:“柔妹妹最小,平日惯会以小卖小,以后有周妹妹在,你可得有个姐姐的样子才是。”

孙柔笑着应是。

这些时日,孙柔总是这副没精打采蔫蔫不振的模样。和往日的活泼俏皮截然不同。

阿娇心中诧异,想了想轻声问道:“柔妹妹,再过一个月,你就要及笄了。这等大喜事,你为何半点都不期待欢喜?”

及笄礼,是每一个少女都期望渴盼的喜事。为何孙柔这般低落消沉?

孙柔掩饰地笑了一笑:“我怕自己当日紧张出丑。”

言不由衷!

一定是有心事!

只是,孙柔不愿说,阿娇也不便再追问。顺着她的话音笑道:“不用担心。当日我们都去陪你。”

孙柔笑着点头,又郑重地邀了周薇:“周妹妹也一起来吧!”

周薇颇有些受宠若惊:“我也可以参加孙姐姐的及笄礼么?”

一双惹人怜爱的大眼睛里满是惊喜。

孙柔便是满腹心事,对着这么一个讨喜的小姑娘也觉得释然愉悦起来。

周薇果然带了一幅画作来。

当着众人的面,周薇一声没吭声。直到私下独处,才悄声道:“大哥让我将这幅画带来送给姐姐。”

又从袖中取出一封信:“还有这封信。”

这个周梁,倒也不是呆头鹅,知道趁着此时带信进宫。

阿娇心里甜丝丝地,接过信收好。当着周薇的面,自然不好意思拆信。便是那幅画作,也没展开。

直到了晚上,一个人独自在书房里,才将画轴打开。

一看之下,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确实是周梁的画像。

工笔细描,惟妙惟肖。

画中背景分明是书房,周梁侧身而立,专注地凝望着墙上的画作。和画上手持荷花的少女深情相望。

这个周梁!看着老实规矩,竟也会用画传递相思之意。

阿娇轻咬着嘴唇,笑了片刻,又细细地看了一会儿画。然后才拆了信。

信中只有短短的两行诗。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阿娇捧着信又笑了起来。

难得传信进宫,也不知道多写一些。只这么短短两句诗,真是傻瓜!

笑过之后,又有些后悔。她也应该写封信,让周薇带回周家才是。母后既是默许周薇进宫,就是默许了她和周梁私下传信。

嗯,现在就写。

第番外之孙柔(一)

一个月后。

孙柔的及笄礼办得颇为隆重热闹。

孙家人丁单薄。便是孙贤妃在世之时,也未见风光热闹。佳阳县主嫁给孙武多年,夫妻两个恩爱和睦。对唯一的掌上明珠,更是疼宠溺爱。

孙家没多少亲友。不过,佳阳县主出自荣安王府,嫡出庶出的兄弟姐妹颇多,平日来往频繁,今日俱都登门观礼道贺。

这当然不全是冲着佳阳县主。

孙柔在宫中读书多年,和阿娇阿奕姐弟相处融洽,颇得帝后喜爱。孙柔本人也伶俐可爱讨喜。

今日来的女眷,着实有几个是存了结亲的心思登门。

便连荣安王,私下也叮嘱过嫡孙萧天振:“…你和柔姐儿是嫡亲的表兄妹,情分不同旁人。若是喜欢,便求了你姑姑,将柔姐儿娶进门来做媳妇。”

荣安王女儿颇多,对佳阳县主平平,却十分喜欢疼爱孙柔这个外孙女。早早就打了娶进门做孙媳的主意。

萧天振今年十七岁,生得一张好皮囊,可惜文才平平,身手也平平…皇室宗亲的子孙,大多如此。自小就生在福窝里,天生的富贵命。不吃喝嫖赌沾染恶习已算出众了。

萧天振早就恋慕活泼可人的表妹孙柔,听得祖父这般叮嘱,心中喜不自胜。今日随着亲娘冒氏一起登门观礼。一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盛装之下更显美丽的孙柔。

礼成后,萧天振便兴冲冲地上前,笑着说道:“柔表妹,你今日真美。”

孙柔笑了一笑:“多谢表哥盛赞。”

萧天振接下来再说什么,孙柔便装了个羞怯不语的模样,不再吭声。

阿娇等人今日也全数来了,自然没错过这一幕。

萧天振和阿娇阿奕平辈,俱是萧家后人,只是隔了几代,血缘早就淡薄。阿娇阿奕待这个远房堂兄,远不及对孙柔亲近。

“看来是好事将近了。”阿奕压低声音说道。

当着众人的面毫不忌讳地献殷勤,足可见荣安王府和孙家早有结亲之意。

阿娇眉头微微一动,下意识地瞥了不远处的朗哥儿一眼。

朗哥儿今日也巴巴地出宫来了孙家观礼。只是,从头至尾也没机会靠近孙柔,更别提说话了…

论相貌论才学论身手,朗哥儿样样都胜过萧天振。

唯一不及萧天振的,便是家世。

最要命的也是这一点。

阿娇思来想去,也觉得此事无法可解,忍不住暗暗叹口气。

瑜姐儿嫁给闵达,倒是没什么妨碍。父皇母后岂能应允朗哥儿娶妻生子传承韩王府血脉?

朗哥儿和孙柔便是彼此有意也没用。

这一点,他们两个心里也清楚得很。

朗哥儿目露黯然,将头转到一旁。

待观礼之人一一散去,已是傍晚时分。

佳阳县主拉着孙柔的手,满面欢喜地笑道:“柔儿,从今日起,你便真正长大成人了。娘亲盼着这一天,不知盼了多久。”

孙柔抿唇一笑,略略垂了头。

满心喜悦的佳阳县主,并未留意到孙柔的异样,笑着说道:“打从过了年开始,便不时有人打听你的亲事。便是你舅母,也格外喜欢你。”

“今日你舅母还特意和我提了一回,想为天振提亲。待过些日子,便正式请官媒登门。我先和你透个口风,问一问你心意。”

孙柔全身颤了一颤,俏脸微微泛白。

佳阳县主兀自不察,又说了下去:“我和你爹商议过,这门亲事,你爹也是愿意的。”

说着,又轻叹一声:“我和你爹只你这么一个女儿,没能给你生个弟弟。将来我们老了,娘家没人给你撑腰。”

“天振是你亲表哥,自小就喜欢你。娶了你过门,定会对你好。你舅舅舅母也都喜爱你,还有你外祖父给你撑腰。嫁到荣安王府去,总好过嫁到别人家。”

佳阳县主何尝不知侄儿萧天振平庸?

精心教养长大的女儿孙柔,冰雪聪明,俏皮伶俐,人见人爱。嫁给萧天振着实委屈了一些。

只是,孙家人丁凋零,至这一辈更是连个男丁都没有。

待他们夫妻老了,再无人给孙柔撑腰。

思来想去,嫁到荣安王府,倒是最好的选择。

孙武也点了头。

只等告诉孙柔一声,待她也点了头,这门亲事便算成了。

佳阳县主正盘算着,就见孙柔飞快地抬起头来,脸上半点待嫁少女的娇羞喜悦都没有,俏脸一片苍白。

佳阳县主心里一个咯噔:“柔儿,你这是怎么了?莫非是不愿意这门亲事?”

孙柔咬着嘴唇不说话。

佳阳县主对女儿素来百依百顺,见孙柔一脸凄苦,忙道:“你若实在不愿,我明日就亲自回王府一趟,和你舅母说个明白。便是她心中不高兴也罢。”

说到底,还是宝贝女儿的终生幸福最重要。

佳阳县主越是这般迁就,孙柔心里越觉难受。泪水不知何时涌出眼眶,哇啦一声哭了起来。

佳阳县主:“…”

这到底是怎么了?

孙武在门外听到哭声,立刻推门而入。待见到孙柔满面泪水的可怜模样,顿时心疼不已,难得对妻子说了句重话:“柔儿的亲事,总得她自己点头。她若不愿,荣安王府这门亲事便作罢。”

佳阳县主颇觉委屈:“我只和她提了几句,没曾想她就哭起来了。她若是不愿意,我还能逼着她点头不成?娘家再重,也抵不过她的终身大事重要。”

说着,眼中也闪了水光。

夫妻十余年,两人恩爱相得,从未红过脸吵过嘴。

佳阳县主这一哭,孙武顿时慌了手脚,连连道歉赔礼:“我一时情急,说话失了分寸,你别生气。”

佳阳县主用帕子擦了眼泪。

夫妻两个一起看向孙柔。

孙柔哭声渐止,却半个字不肯多说。

佳阳县主思虑了一回,试探着问道:“柔儿,你可是有了意中人?”

孙柔红着眼圈,想否认,动动嘴,却一个字说不出口。

佳阳县主和孙武对视一眼,一起说道:“你万万不可对阿奕殿下动心思!”

孙柔:“…”

第番外之孙柔(二)

“阿奕再好,也已心有所属。”佳阳县主急急说道:“他和瑜姐儿情意深厚,再容不下别人。你可别犯傻!”